女文豪——三春景
时间:2019-05-16 05:52:01

  连翘还在自说自话,似乎想要将之前的‘意外’糊弄过去。而沈钰,原本他才是最慌张的那一个,但是随着连翘的自说自话,他开始镇定下来,镇定到他注意到了很多平常注意不到的细节,譬如说连翘的眼睫毛中似乎夹杂着一根浅金色的,又譬如说他的心跳缓慢而郑重。
  “不,不是的,你听我说。”沈钰忽然打断了连翘的话。
  沈钰想起了很多事情,之前他一时失言说起‘香囊’这是一个意外,但又可以看成是某种必然。那么多的东西压在心底不说,总有一天会自己冒出来的。而这件事发生在今天,与其说是自己不谨慎,还不如说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了。
  到了他不能忍耐的地步。
  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场合,他没有准备足够的礼物,没有找来媒人,没有提前展示诚意,甚至他本人都没有什么心理准备。按照道理来说,他应该顺着连翘的话,今天先这样,剩下的徐徐图之。
  但是,他叹了一口气,忽然觉得没有必要那样了。一切的一切再清楚不过——任何一件事始终是要有一个结果的,踌躇不前没有什么用。
  而且这次之后,他也害怕自己下次更难走出这一步。
  所以,这虽然不是最好最合适的机会,却是他最近的一次选择了。他告诉自己,自己不应该那样裹足不前犹犹豫豫!
  沈钰听到了自己的说话声,看到了连翘从一开始有些慌乱,然后也像是明白了什么,镇定了下来——带着某种程度的理解看着他。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听我说......”
 
 
第567章
  到了腊月二十这一天,连翘家这栋河房就忙碌了起来。倒不是为了过年这么简单——其实也可以说是为了过年。
  从两天前开始,河房上上下下就在打扫卫生。平常清洁不到的犄角旮旯全都洗刷一新,连翘走在木制的地板上,觉得那简直要发光了!
  等到这个砖石木制结构的房子整个光洁一新,好像清洗过一遍的时候,时间不紧不慢地走到了腊月二十。这一天连翘要和春儿他们整理东西,主要是回嘉定老家要用的东西,连翘始终是要回嘉定过年的,而这一次春儿他们四个一起跟着去!
  也就是说,河房这边不留人。
  回苏州,这是需要收拾的,不仅仅是每个人的行李,还有连翘要带回去的礼物。这些礼物异常复杂,吃的用的都有。说实话,如果可以的话,连翘更喜欢后世那种,一个大红包,最多加上一个礼盒,至少没有这时候这样麻烦。
  然而这种麻烦是不能避免的,如果读古代世情小说的就应该知道,古人送节日礼物,特别是最重视的年礼的时候是相当繁琐的。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而是其中含着‘礼数’二字。
  因为‘礼数’的关系,这份礼物重要的是合乎自身的身份,然后在此基础上种类繁多。看看古代地方给皇帝、给王公贵族的礼单吧,其中各种东西都有,从米粮到肉干到水果...皇帝缺这些东西吗?重要的也不过是个礼数而已。
  连翘现在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但也确实不同于一个普通的未婚小娘——她是不太在意一些古人的规矩,自顾自的就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了,觉得绝不能妥协。但也不是古人倡导什么她就反对什么,就拿送年礼这件事举例,这就是古人的一个规矩,她只不过是用点心就能做好。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要反对这个?
  为了反对而反对吗?
  她看不上古人的一些规矩,譬如说三妻四妾这种,但也不至于古人送礼的礼节也反。想来那样做的不会是现代人,只会是一个傻子。
  再者说了,这是亲戚朋友知道她就是‘乔琏’之后的第一次年礼。她不用送太多礼物,因为会被一些人说成是暴发户、炫耀。但也不能送太少,不然会有更加难听的话!
  连翘自己并不是特别在意这个,因为她人在苏州,而且真的对那些半路来的亲戚朋友没有太多的感觉(实际上就算是真正的、有感情的亲戚,她可能也不太在意,主要是现代年轻人不太在意老家亲戚那一套了,这种变化有好也有坏吧)。
  但是,连翘要顾及吴美娘的想法,得考虑到她在老家得常常和亲戚朋友打交道。所以她得认真准备礼物,拿捏好其中多与少的分寸。
  而这样准备的礼物,一部分是从外头采购,而另一部分也可以看看家里有什么东西,拿出来做礼也是可以得。
  外头采购是很简单的,主要是看家里的库存这一点——有一些很简单,像是绫罗绸缎、棉麻布匹这些东西,平常拿这种当礼物的时候太多了。别人送、自己买的,不知不觉就能攒下好多。白白放着也可能会霉坏,趁着过年的时候送礼送掉一大批倒是不错。
  但有些就相对复杂一些了,得细细挑选。像是连翘之前给人家做口红,得来的好处之一就是人家送来她一辈子都用不完的化妆品。考虑到古代化妆品保质期更短,她首先就想到了没拆封的那些年节做礼。
  翻来翻去的,连翘忽然看到了许多箱笼。其中有窄木条做的小箱子,类似后世的酒箱,还有竹制的箱笼。因为这些表面看都很新的样子,再加上陌生,让连翘皱了皱眉:“这是谁送来的礼物吗?”
  春儿瞟了连翘一眼,似乎是不知道该不该说。然而没有迟疑多久...这种问题总不能不说。她低声与连翘道:“小姐,那是前些日子沈公子来的时候带来的东西。”
  连翘‘哦’了一声恍然大悟,然后就是出神愣住...她这才明白春儿为什么会那样为难。而她现在也感受到同样的不知所措,于是只能愣住。
  那一天的事情确实让人印象深刻,沈钰说的话故意不去想也就算了,一旦去想根本无法忽视。
  连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一天的事情啊...如果沈钰没有那样直白的、不留余地地说出来,现在应该好一点。但她也不觉得沈钰选择了这样做有什么问题——她内心是很清楚的,即使那一天暂时被她糊弄过去了。终有一天,他们还是要面对这个问题的。
  当时的她想要先糊弄过去,更多是因为事发突然,以至于她被吓到了。那时候的她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只知道先避开眼前的局面再说。而让现在已经冷静下来的她来说,其实当时就作出决断,而不是糊弄过去,这是更好的选择。
  这件事情很简单,且不说他对沈钰并没有男女之情,就算是有,她也没有脚踏两只船的恶劣嗜好。所以结果也就很清楚了,像每一个正常的现代姑娘一样,她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犹豫不决。
  在牢固的三观之下,既然对人家没意思,自然是要拒绝的。这不是看不到对方的难过,只是相对而言更好而已。
  如果这种事还要纠纠结结,她自己都要觉得‘呵呵’了。生活不是电视剧,电视剧里面或许会出现女主角的两难,以至于作出决定变成了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不到最后绝对不为观众终结掉悬念。
  但是仔细想想就知道了,那种事情真的发生在现实生活中,一个正常人的三观都无法忍受那种程度的‘左右摇摆’吧。
  连翘确定自己的拒绝没有留下任何一点余地,然后就又叹了一口气...她很喜欢沈钰这个好朋友,他算是这个时代眼光最开阔的一批人之一。结果因为这种事没办法做朋友了——即使是在现代,表白不成还能做朋友的也是少数中的少数。而古代,连翘更不敢奢望那样的事情了。
  不说沈钰能不能调整好心情面对她,就说她自己也没办法短时间内调整好心情面对沈钰。
  连翘再看看那些箱子,问春儿:“知道这些是什么吗?”
  春儿点点头:“当时是有礼单的,那几个箱子里头都是果子酒,每一箱里头有十二瓶,好像有荔枝的、橘子的、青梅的、杨梅的、甘蔗的...另外的竹箱笼都是零食。”
  连翘去看那些竹箱笼,上面还贴着棕色的小笺,记着这里头装着什么。无非就是葡萄干、大红枣、山核桃、甜杏仁、猪肉片、牛肉干等等,放在后世也是丰盛的零食了,更不要说这个时代。
  连翘似乎想了很久,又似乎只是想了一会儿,离开这件储物间之前叮嘱春儿:“这些东西都不耐放,一起带回家去——不要和其他礼物放在一起,就做家里的过年之用吧。”
  以往沈钰送过她很多东西,当然,她每次也都有做到回礼。这些送到她手上的礼物就和收到的其他人的礼物一样,如果不是具有特殊意义的存在,转送给其他人是很正常的——家里人口简单,她又不是特别奢侈的那种,如果自用的话,一辈子都用不完。
  这就酒和零食,如果自用,其实数量还是太大了。但是将这些东西随便转送给其他人,不知道为什么,连翘就是觉得无法做出这个决定。
  这只不过是收拾东西时候的小小插曲,等到第二天,就有约好的马车来运走行李。连翘和春儿他们也上了马车,好几辆马车组成的小小队伍要往码头那边去。最后确定一下门锁锁的好好的,一行马车往码头方向缓缓地行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腊月的关系,街道上的人比往常要多得多。哪怕马车走的都是商业不太繁华的那种街道,来往的人也不少,所以本就走的慢的,这下更慢了。等到到达码头,时间已经很迟了。
  春儿迅速去找联系好的船,这时候要是延误了时间,到家的时候恐怕会很晚!
  因为腊月里头船运繁忙,多的是过年返乡的人,船也紧俏。所以连翘是早早就找好了船只的,也幸好这样,不然的话,普通的客船哪会因为一个客人晚到就不走了!
  虽然迟到了一段时间,但连翘他们到的时候船夫带着自己的助手依旧是等着的。
  见到连翘如约而至,船夫也松了口气,连翘许下的钱多,他们也不想这样一单好生意飞掉。
  船夫和车夫一起将连翘的箱笼行李之类装上船去,连翘帮不上忙,所以只是在一旁看着。
  沈钰身边的小厮看到连翘在码头上的身影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确定没认错人才看向自家主子。出乎他的意料,沈钰的神色依旧是很内敛的样子,微微低着头,看不清在想什么。
  当然,虽然内敛如沈钰,这段时间也不能面对连翘,所以也就没有了码头上巧遇朋友的寒暄——实际上他迅速走开了,去到他本来的目的地。
  他是来确定一下自家船只的检修情况...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会上这艘船,在明年第一批海外贸易中出海。
  “少爷,你不是都打算好了吗,这一两年不出门了,怎么...”小厮忍不住出声,然而话说到一半就噤声了。
  沈钰收回了颇有些严厉的目光...他本打算一两年不出门的事情除了日常伺候的小厮,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甚至没有和母亲说这件事。而之前告诉了连翘...其实那个时候他就打算好了,这个一两年时间是他留给他们的。
  总不能总是天各一方,只是通信交流...他是这样想的。
  但是现在的话,一切都不用了。
 
 
第568章
  连翘一行人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傍晚之前抵达了嘉定码头,吴美娘在家等到连翘他们这才松了口气——之前连翘就有写信说过什么时候回家来,今天她什么都没做,就在家里等人了。虽然知道一路风尘不会太早到家,但到了这个时间人还没有到,还是会觉得担心的。
  路上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就算从苏州到嘉定路途并不遥远,治安也很好,但做母亲的肯定还是会担心的。
  现在人到了,她这才觉得放下心来。
  因为是早有准备,等到连翘带来的东西粗粗安置之后,吴美娘这边准备好的饭菜就上桌了。都是连翘喜欢吃的菜...就和现代在大城市打拼的子女一样,回到家中有的是优待!桌子上喜欢吃的饭菜只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已。
  连翘在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因为能够感受到原身连翘的感情,所以对吴美娘也有亲近的意思(其实她有的时候会怀疑,她只是恰好觉醒了上辈子的记忆,而不是穿越什么的,因为原身连翘的经历对于她来说非常清晰,这实在是无法解释的)。
  只不过因为上辈子的经历、情感,所以面对吴美娘的时候始终还是有一些隔阂,这也是她非要去苏州的原因之一。然而,时间果然是最强大的存在,过了这么久,连翘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发生了改变...吴美娘成为了她真正的母亲。
  她穿越之前读的高中是寄宿制,每个月才有两三天的月假,这个时候才会回家。回到家之后她就是小公主...变着法给她做好吃饭菜的妈妈和现在的吴美娘重合了。她当然无法忘记曾经的父母,但她确实已经渐渐接纳了另一个爱她的人。
  两个同桌吃饭,偶尔说一些自己身边有意思的事情,当然,都是挑好的说。像连翘,肯定只会说身边的好人好事,事业上的成就,至于说她面对的那些诋毁、诽谤,她一个字都不会提起——事到如今,‘乔琏’的名头传遍大江南北,有多大的荣誉就会有多大的诋毁,这是自古以来就有的道理!
  人红是非多,这是她一直经历着的。只不过她从一个键盘侠横飞的时代走过来,见过了太多舆论风暴,所以这个时代的这一点小小浪花不值一提。说实话,朋友们对她面对那些东西时候的淡定还颇觉惊奇,毕竟她再如何也就是个年轻人而已。
  而吴美娘也是一样的,她强调这些日子亲戚朋友知道连翘就是‘乔琏’之后对她格外羡慕嫉妒恨,哪怕是说怪话,也是酸溜溜的。至于说奉承她的人,就更别提了!但是那些由此带来的麻烦她却是轻描淡写就过去了,好像她对付地非常容易。
  实际上如果不是这个瞒不过去,她根本提都不会提。
  母女二人不见得不知道对方的心意,只不过既然已经察觉到对方的心意了,还怎么能选择拆穿呢?于是两人的谈话内容一直非常美好,就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坏事,只有好事一样。
  说到后面,吴美娘替连翘夹了一块她喜欢吃的嫩笋:“说起来你最近才出到报纸上的小说...《颜飞飞传奇》我也看过呢...你先前问我要你爹生前记事的簿子就是为了这个?”
  连翘为了了解这个时代什么对探案的普遍常识,那是查了资料书的。只不过因为这个方面相当冷僻,找遍了苏州也没有太好的资料书。而掌握着相当资料书的,其实是这个时代的仵作、刑狱人员。
  但这些东西是人家家传的手艺,连翘轻易也搞不到...搞来了一些已经是善莫大焉了!倒是另外一方面的医术非常好找,书铺里面有很多,家里也不少(吴家原来就是开医馆的,吴美娘和连翘这个世界的便宜老爹也都是大夫)。
  而这些好不容易搞到的探案方面的资料,零零散散,相较而言,连翘便宜老爹留下的‘遗产’要丰厚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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