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摊主大笑:“可别这么说了,大家都说是四指刘的,但四指刘就一个人一双手,哪能做出那许多!”
连翘也不在意东西是不是四指刘做的,只要东西好就行了。上下看看果然精湛,后世她也曾在景区见到过类似这种的绢人,但是手艺就大有不如了。不是说后世就没有好东西了,只不过好东西不是连翘这个小老百姓舍得花钱买的。
钱宝儿在旁边咬耳朵:“连翘,你要这个?”
连翘点点头:“要的,你呢?你要不要,要是我们一起买,说不定大哥得便宜一点儿——对不对,大哥?”
连翘是一个生的很好看的女孩子,就算不存别的心思,看到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讲价,摊主也会好说话一些。更何况她说的也没错,多买一些自然有更便宜一些的规矩。于是赶紧道:“那是自然的,咱们拿货的也是一样,拿的多的和拿的少的,进价也不同呢!”
第113章
绢人要小心磕碰,所以买到之后要用比较硬的盒子装起来。连翘买的是一组,也就是说《海上归来记》主要人物,只要出了绢人的都有。钱宝儿囊中羞涩一些,只选了男女主人公。
拎着盒子张望,最先看到的就是旁边的古董摊子。
古董摊子这种地方古今皆同,那就是名为古董,实际上绝大多数都是当代的赝品。主要是钱宝儿觉得其中一枚印石不错,不为了买古董,哪怕是将印章磨了,重新去刻也是好的。
问了摊主去看印章,钱宝儿细细把玩,连翘则是去看扔在一边不怎么值钱的钱币。古钱币也是收藏的一个小类,只不过这个小类在古代更加小众一些。这种小众直接反应在了价值上,那就是不值钱!
一般来说除非是遇到真心爱这些的,不然也就是当作买别的古董的搭头比较多。
这些钱币其实没有什么好看的,收藏钱币更多的是出于一种物以稀为贵的心态,满足收藏欲望——因为相比起其他的文物,钱币属于没什么艺术含量的那种。除了满足收藏欲望,也没有其他的意义了。
所以连翘玩了一会儿,就瞥见了旁边的一只精致的胭脂盒。这个胭脂盒看起来倒是前朝官窑的老东西,更不错的是这是一个实用器,买回去之后可以真正使用。
摊主见连翘看着那胭脂盒,笑着递过道:“姑娘喜欢这个?那就看看罢!”
连翘后退了一步,手轻轻指了指地上:“老板放地上吧。”
摊主愣了愣,像是才明白过来,小心地把东西放在地上:“对不住对不住,在下眼拙了,竟没看出姑娘也是行家。”
连翘是什么行家!根本不懂得古董啊鉴宝啊那些,她拥有的只不过是一些理论知识而已...在她初中高中读小说的时候,正是电视上的鉴宝热波及到网文界的时期,那时候的网文中流行过一段时间的鉴宝文。
她当时也挺喜欢的,算是看了不少——那种一夜暴富的感觉还是挺爽的。看完那些小说,别的东西没有学到,一些小说行当里的小规矩倒是懂了。
譬如说刚才连翘特意让对方将胭脂盒放在地上,然后再由她拿起来鉴赏。一般来说古董都是值钱珍贵之物,特别是一些非常脆弱易碎的,更是需要谨慎对待。这互相传递过程中如果没有接稳当,最后东西跌落地上,损了算是谁的?
到底是递的人放手早了,还是拿的人接手晚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根本就是一笔糊涂账。所以为了避免这种争执,古董行当里有了这种手法,不直接从别人手里接过东西,也算是减少一些争端吧。
又譬如连翘看了看这个胭脂盒,用几个比较大陆货的辨别瓷器真伪的方式看了看...反正她是没有看出问题来的。不过她是有恃无恐,不管这东西是不是真古董,她都打算用一个玩意儿钱买下来。
若是对方真是拿了假东西坑人,她也不会吃亏。
听到连翘问价,老板赶紧做了一个手势,然后道:“小姐您是行里人,五两银子您拿走吧!”
放下印章的钱宝儿咋舌:“就这么个瓷盒要五两银子?就算是官窑的东西,买个新的也不到一两银子罢!”
老板笑眯眯地看着钱宝儿:“姑娘这话就说错了,这是古董,前朝的物件了,怎么好和本朝相比。先不说这上头的手法和如今不同,有些釉料已经找不到了,就说物以稀为贵罢——您随便就能买到如今窑口里的瓷器,可是想要以前的老东西,那就是有数的!”
对方话是没有说错,但连翘不为所动,还价非常狠。
连翘从那些小说里也知道了这种小摊贩的利润,他们是典型的看人下菜!懂行的就刚刚赚一点,当作是普通买卖。不懂行的,或者说半桶水,那就往死里宰!所以连翘还价是一点都不手软的。
果然,老板苦了脸:“姑娘这价掐的可真准啊...”
两人说了半天,最终还是做成了这笔生意。
钱宝儿惊奇道:“怎么可能呢,就算杀价也没有见过杀价这样厉害的!我看那老板愁眉苦脸的样子,还以为生意做不成了呢。”
连翘给她解释了一番古董行当的运行方式,一些行内的规矩、传统,小摊贩的生存之道。包括为什么之前一直磨着老板,老板却没有赶人——嫌货才是买货人,这种老板从来不会嫌弃客人一直磨价钱,当然,前提是你回的价格没有离谱。
“扑哧!原来姑娘是真正懂行的,方才看手法生疏,还道姑娘是虚张声势呢!”一个手上拿着字画的男子正好听到连翘和钱宝儿的话,笑了起来。
见连翘和钱宝儿看自己,赶紧拱拱手:“在下并不是有意偷听,只是正好听到了,姑娘莫怪!”
连翘当然不会因为这种小事怪罪,和对方交流了几句才知道他是来集会上卖字画的。刚才离开是货卖完了,趁着中午午饭赶紧重新去提货一趟,好接着做生意。
左右也无事,再加上好奇对方生意为什么能那么好。连翘和钱宝儿干脆去了他的摊位,男子指着自己抱来的一大堆字画卷轴道:“我这里是没有古董的,值多少钱全看姑娘对这些字画的认可了。”
连翘笑着点点头...天知道她在这上面就是玩笑一样的水平。原本的连翘多少还懂一些,而对于她一个现代人来说,这就太为难了,她也就是上过书法培训班而已啊!
看了半晌,字画没看上。倒是对对方刻章的手艺有了兴趣...这人也很有意思了,随便连翘她们看字画的,他自己则是趁着这个空当刻印章。连翘这才注意到对方的招牌上是有写的,可以帮忙刻章。
刻章这种事一般都是文人雅趣,很少有请人帮忙的。这是因为有印章需求的就是文人,而工匠们刻印往往精致有余太过匠气,并不为他们所喜。于是慢慢的,他们选择了自己刻印章。
连翘原本是有印章的,是上学的时候夫子所赠,就是那种学院里每个学生都会发一个的大路货色。她倒是想有一枚充满文人气的漂亮印章,只可惜她自己玩不来这个,所以一直都没有入手一个。
现在见这人刻的不错,一下就留心上了。询问道:“你这里有石头?”
男子爽朗一笑:“有,就在边上的小盒子里,你要是想刻个印章就自己挑一挑。料子都是我从石头商人那里淘来的,算不得上等料,但十分齐整,以这个价钱来说就十分实惠了。”
连翘不知道他说话真假,不过她本来就是打算做个玩意儿而已,所以也就不在意这个了。挑了一个颜色柔和顺眼的放在一边,道:“就是这个了。”
男子手上忙不停:“喏,小姐在纸上把要刻的字写上去——小姐是要用自己的字,还是需我来改一改。”
凭良心说,连翘的字并不难看,甚至是同龄女孩子中比较好看的。但是要说优秀什么,那绝对达不到,她的字是照着字帖练成的,至于说什么筋骨、风姿啥的,没有,通通没有。
但是连翘本来就是给自己玩的,自然是用自己的字比较有意思。于是写下‘瑚琏之器’四个字,然后放下笔。
这其实就是一个文字游戏,‘瑚琏之器’嵌着‘乔琏’这个笔名。而且‘瑚琏之器’也是古诗中经常出现的一个词,如果她不提起,谁也想不到这是和乔琏有关的。
印章的制作有一套自己的流程,写好之后的纸会被浸润附在印石上。然而当那青年拿起连翘写的字的时候,惊讶地看了一眼连翘:“姑娘这字当真特别。”
连翘以为他是在奉承自己,只不过这个奉承实在是太不走心了。她的字她自己清楚,哪里值得说一个好字!
“不不不,姑娘不要以为我是在说好话,我是认真这般觉得的...这字十分似乔琏先生的!”青年非常郑重地说。
他自己常做字画的生意,又帮人刻章,所以对于字迹什么的十分敏感。即便是两个字再相似的作品他也看得出来是哪个书生托来卖的,所以连翘的字一出,他立刻惊讶于对方和乔琏的字非常相似。
连翘的笔墨经过两个渠道流落出去过,一个是和一些比较有意思读者通信,另一个就是她给一批《宦海》的单行本签过名。这还是她提出的呢,可以弄一些签名版给那些读者中的大佬,就是类似粉丝群群主之类的人物。
这个青年好巧不巧就有连翘的亲笔签名,那个‘琏’字真的不知道描摹过多少遍了!
连翘表面上保持着相当的冷静,实际上内心已经在炸烟花了!她可想不到竟然会有这样的巧合——该有多巧才能遇到这样一个粉丝大佬,又要有多巧这个粉丝大佬是辨认字迹的高手?再加上还得自己正好写个字出来。
今天她是水逆吗......
第114章
小说业兴盛了有四十余年,到现今为止,新一代的年轻人都是在小说的包围下成长起来的。也就是说,每一个人的少年时代,或许没有一个或娇俏可人或温和俊雅的青梅竹马,或许没有或艰苦或轻松的求学,或许没有大起大落,没有各种小说中类似的奇妙经历。
但是,一定有一本或者几本陪你长大的小说,可能是一个人在小说中的世界徜徉,也可能有几个好朋友一起讨论。
小说对于这个时代新一代年轻人的影响是很大的——这里的新一代年轻人指的是能识字的,有条件读小说的。实际上不符合这个前提条件的青年不过是影响小一点,事实上还是有影响的。
毕竟生活在这个环境当中,周围总有人议论。而且不识字不要紧,茶馆、路边的说书先生总是有的,听到有意思的故事觉得喜欢并且记忆犹新,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钱宝儿就是在这样的时代成长起来的。
她出生在一个生活无忧而又算不上富贵的家庭,家中有爹娘和一个哥哥一个弟弟。靠着父亲出租一些唱戏的行头给戏班子赚钱,家里过不上什么大户人家的日子,但是几个孩子都得到了教育,包括钱宝儿这个女孩子。
她的老家昆山最有名的就是戏班子,戏班子需要剧本来演戏。而这个时代大家都乐于使用当红小说改戏剧,而不是原创戏剧。
这个很好理解,到了连翘从后世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都全面进入了IP时代。出现在大小荧屏上的剧目都是来自改编,很少有原创的。这不是编剧不会写东西了,这是资本的必然选择。
小说、游戏、漫画等可以用于改编的原作,他们往往经过了市场的检验,至少证明了其中很多元素是受普罗大众喜爱的。再将这些作品进行改编,其中的风险就会小很多。再加上原作改编有受众基础、有议论度、有爆点,无形之中又降低了一层风险,并且节省了宣发费用等。
这些原因造成的结果就是打开电视剧,出现的故事全都是改编的,很少有原创的。
这个时代面临的问题和后世一样,原创一部剧是有风险的,改编则不然。所以其中做选择也就是一样的了,只能说古今无新事。
钱宝儿生活在这样的昆山,在她还不识字之前,已经把各种小说故事的戏给看饱了。等到她能识字,并且能够拿家中订的报纸看的时候更不用说,因为父亲喜读报纸的关系,她几乎看过了所有她能看到的小说。
从小,小说中塑造的世界就在她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直不能磨灭。等到十二三岁的时候她也会尝试着自己写小说,只不过她不好意思让大家知道这件事,所以那些稚嫩而朴实的初期作品都是深深地锁在柜子里的。
等到快要从书院出来了,师长都问她们这班女孩子将来想要做什么——女孩子一生自由的时候不多,这几年是少见的能够自主的,一定要好好把握。
当时师长的话给了她很深的印象,大意是说她们这些女孩子,很少有家里指望她们养家糊口的,所以一定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然等到将来只得回归家庭的时候,岂不是要日日夜夜悔不当初?
受到这些话的鼓舞,她在找了一份普通工作的同时开始正经写起小说来,并且将这件事告知了爹娘。很幸运的,他们并不觉得她这是异想天开,反而十分鼓励她。实际上将小说投到旁边的嘉定县也是钱宝儿父亲的主意。
钱宝儿的父亲常年在外面接人待物,见识多一些,知道昆山支撑不起有气候的报纸,在这里写了也白写。而苏州呢,竞争激烈,一个昆山来的小姑娘的文字根本引不起别人的注意。倒是隔壁县嘉定正合适,报业很不错,而且竞争并不那么激烈。
也是这件事,让钱宝儿开始向嘉定各大报纸投稿自己的小说。可以知道了,没有业内人的指导,钱宝儿一开始并没有任何起色。而且说不定她那些稿件根本没被翻阅...需知道那些编辑也是很忙的,这种寄来的稿件很多都是放在角落落灰,等到报馆做大清扫的时候就扔掉。
直到后来刘盈盈从校对室调到《朝日报》做编辑,收到了她的稿件,觉得这个小姑娘挺有潜力的,这才慢慢通过书信远程指导起来。
如果说刘盈盈是在小说工作上对钱宝儿有最大帮助的人,那么在这一年多中,一直在小说内核、小说世界中引导钱宝儿的,就是她最新的崇拜对象‘乔琏’。
读者有个崇拜的小说作者一点也不稀奇,作者有一个自己的精神导师也很正常,钱宝儿差不多就是这样。
别人的小说带给钱宝儿的是喜欢或者讨厌这样的情绪,而乔琏的小说带给她的却是‘震撼’。在没有看到乔琏的小说之前她根本不知道小说可以写成这样,写到这个地步。每次看乔琏的小说她都有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好像小说世界被开拓出了新的一块土地。
实际上,从昆山到嘉定,最终坚持一定要来,除了因为刘盈盈的劝说外,更重要的就是因为乔琏了。因为乔琏在嘉定,而乔琏的编辑就是自己的编辑——这种和偶像联系紧密的巨大振奋感,后世的孩子恐怕更容易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