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沈明珺重重的呼了口气,平静无波澜的眸子瞬间明亮了几分,忙道谢:“李公公辛苦了。”
李德玉:“奴才不敢当。”
到了殿门口,李德玉将她身后的两丫鬟拦下,笑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小主见谅,皇上吩咐了只让小主一个进。”
沈明珺微笑点头,紧接着从雪盏手里接过粟米百合红枣羹,缓步进入殿内,福身:“嫔妾参见皇上,皇上吉祥。”
闻声,赵荀停了动作,抬眼,“起。”
沈明珺直起身子,缓缓上前两步,将粟米百合红枣羹呈上去,嘴角噙着柔和的笑,轻声说:“这是嫔妾亲手做的粟米百合红枣羹,希望皇上能尝一尝。”
赵荀反问:“亲手做的?”
沈明珺站在原地,离赵荀不远处,无一不得体,包括字眼,“回皇上,是嫔妾亲手做的。”而赵荀恰恰对这样的她,有很大的意见。
意见的来源大概是看不透,他也不想花时间去猜。因为总有一天会暴露,不料并没有。
他倏地靠在椅背上,眉星剑目,唇角微勾,挑了挑眉,眼里含着一丝玩味和不羁,直直的看着沈明珺,丝毫不加掩饰。
这般不尊重的做法,在她脸上居然看不到屈辱或是羞愧,依旧风轻云淡。
半晌,赵荀收了收嘴角的笑,起身,慢条斯理走过去,到她跟前,在她没有丝毫准备的时候,伸手挑了挑她下巴,脸凑过去,两人的之间的距离太近了,果然,她手轻颤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慌乱,脸颊染上了淡淡的粉。他微敛眸子,定了定神,喉结略微滚动了两下,压低声音,音色惑人,“大声点啊?”
“告诉朕,是你亲手做的吗?”
沈明珺心提到了嗓子眼,唇瓣微抿,眼珠子左一下右一下的转着,被迫的看着赵荀的脸,眉眼干净,却带着侵略之势,黑眸沉沉,深不见底,五官极有精致,却线条凌厉,她眼睫轻颤了两下,没由来结巴了,“是是、是嫔妾做的,亲手做的。”结巴得连规矩都忘了。
一颗心七上八下。
赵荀唇角微勾,紧接着收回僵硬的手,不自然的别开眼,四周环视了一下,怎么觉得这殿内的气氛有些沉闷。
沈明珺手脚都快麻了,眼里波光流转,细若蚊声,“皇上,尝尝吗?”话音一落,她整个人都愣住了,她她她怎么会发出这种肉麻的声音。
只有跟母亲和祖母撒娇的时候才会这样。
而现在,她面对的是皇上,是能掌握她与她家族命脉的天子。沈明珺想再说两句什么遮掩她内心的难为情,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显得有些木讷。
赵荀待身上的那股酥/麻感和不适感终于褪去了,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她,脸颊白里透红,秋水般的眸子,还印着他的剪影。
喉结下意识滚动了两下,脚也往前抬了抬。
那种侵略的气息再次袭来,沈明珺只想要逃离,小心翼翼地,退,再退。
第26章
“——啊!!!”被赵荀踩到裙边的沈明珺,没有任何防备,就这样往后仰去。
赵荀则被一声尖叫惊醒,浑噩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反射性的伸手拦住沈明珺的腰往回带,不料动作太猛,沈明珺撞在他硬邦邦的胸膛上,而他的背却撞到了御案的棱角上,下意识“闷哼”了一声。
两人一同摔倒在地上。
沈明珺蓦地抬眸,眼露急切,“皇上你没事吧?”
见他眉心紧蹙,十分痛苦的样子,又未回话。她顿时像热锅上的蚂蚁,眼珠子咕噜了两下,“皇上,那嫔妾去叫太医?”
赵荀睨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还死不了。”
听到一声巨响和两人痛苦的声音,外面的李德玉急得不行,连忙跑进来一看“皇上,皇上你没……”事字还没说出口,就看到沈明珺扑在赵荀身上,双手微微撑在他的胸膛上,将两人的距离适当隔开,脸色酡红,娇艳欲滴得像是御花园里的玫瑰花,而赵荀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揽在沈明珺的腰上,手背上的青筋尚未褪去,姿势极为暧昧,明黄色的衣袍和襦裙毫无规则的交织着,为这严谨的养心殿增添了一丝旖/旎。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李德玉反应过来,连抬手用手袖遮住眼睛,嘴角叨叨念着,转身疾步往外走,像是后面有只狼在追赶他似的。
还被人看见,沈明珺咬了咬下嘴唇,瞬间觉得没脸见人了,想要起身,才发现细腰被赵荀禁锢着,而后抬眸看着他,欲言又止。
赵荀还没来得及训斥李德玉,就见他圆润的身子已消失在转角处了,顿了顿,才收回目光,正好对上沈明珺水汪汪的眼眸。
里面装满了祈求,难为情,不适。
须臾间,他敛了敛眉眼,沉声说:“是要朕抱你起来吗?”言下之意还不起来。
闻言,沈明珺薄弱的肩颤了两下,头垂得更低了,蠕了蠕嘴,低声柔柔地,提醒道:“皇上,那、那你可以先放开嫔妾的腰吗?”
皇上是大魔王,顺着,一定要顺着。
话落,一室寂静。
两人都屏住呼吸。赵荀薄唇紧抿,眸色深深,手像是摸了碳火般,猛地缩回来,紧接着起身。沈明珺没反应过来,再次被摔在地上。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脸上无半点笑容。
沈明珺腹诽,她刚刚那句话没任何问题啊,难不成又触到了他什么雷点?又想到在皇上面前,作为一个得体的宫妃,怎能如此?
不得体,不得体。
她忍着痛,小心翼翼的站起来。
赵荀的目光过于灼热,沈明珺无处可躲,僵持不过几秒,她败下阵来,音色轻灵,音调婉转柔软地唤了一声,“皇上。”
赵荀活动了下僵硬的身子,一动,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沈明珺神色紧张,轻声说:“皇上,还是叫太医来看看吧?好不好?”若是她今天从养心殿走出去了,皇上便受伤了,宫里每个人对她都会有意见,还可以名正言顺的进行谴责,若被朝廷官员知道了,怕是会给她打上“红颜祸水”的标签。
赵荀拉开两人的距离,转身回了御案前坐着,背靠椅,直勾勾地看着她,“朕还死不了,不用你操心,你反省反省,这么大个人了站都站不稳……”不知为什么,在沈明珺面前,他伪装不来,总是被她平静如水,淡如画的样子气得七窍冒烟,恨不得把所有的情绪都宣泄出来。
这种滋味挺不好受的。
沈明珺听着,受着,低垂着眼眸,心里却腹诽着,明明就是你踩到了人家的裙子,还反过来指责,要不要这么蛮不讲理?
好吧,你是皇上,你是对的,你可以蛮不讲理。
不,你蛮不讲理的时候也是有理的。
她低眉顺眼,“是,嫔妾错了,谨记皇上教诲。”
闻言,刚褪下的火气一股子又窜了起来,赵荀徐徐吐了几口气出来,而后直起身子,手肘搁放在御案上,略抬下巴,勾了下唇,半眯着眼,“既然知道错了,罚你可有怨言?”
沈明珺惊,双眼蓦地睁大,眼珠咕噜咕噜转了几圈,啥?还有罚?她道歉了还不够,顺着他还不够,竟然还能如此不讲理。
能怎么办?还能怎么办?顺着呗。
赵荀没放过她脸上任何一帧的表情,满意的笑了。
沈明珺抿唇,“嫔妾没有怨言。”
赵荀嘴角的笑一僵,片刻,朝外面沉声唤,“李德玉。”
李德玉圆润的身子再次出现在两人的视线范围内,太监帽檐压得看不见他的脸,“奴才在,奴才在。”
赵荀思忖了会儿,道:“去找一本佛经来。”
李德玉怔了怔,反应过来连忙应下,去执行。
沈明珺也心生奇怪。
半晌,李德玉手上拿着几本佛经进来,呈到赵荀手上。他嘴角噙着笑,不疾不徐地挑挑选选,翻翻看看,最后选了一本较厚的出来。
“出去吧。”
“奴才告退。”李德玉出去了。
沈明珺静等着,这是要她干嘛?念经吗?还当着他的面?不念完不准走??
赵荀的视线重新转移到沈明珺身上,招了招手,“过来。”
果然啊,沈明珺下意识打了个冷噤,余光悄悄看向那本厚厚的佛经,这一晚上怕是也念不完吧……变态,真变态。
没想到更变态的还在后面。
“这个你带回去,照着抄写一遍,朕见你常把天下苍生,黎明百姓挂在嘴边,为永盛祈福应很乐意吧!不准任何人替代,必须字体规整,字迹秀丽,朕会亲自检查,给你一月半的时间。”
……!!!
这什么跟什么。不是念??不是!!而是抄?还亲自抄。
沈明珺懵了。愣愣地看着赵荀。
她手还要不要了?
赵荀心情甚佳,略提高音量,“没听清楚吗?那朕再说一遍。”
沈明珺猛地点头,头皮发麻,“嫔妾听清楚了,谢皇上赏赐。”
赵荀脸上的笑意渐浓,慷慨大气道:“做得好,朕有赏。”一副看吧,朕是个好皇帝,有罚就有赏。
沈明珺笑意盈盈,却笑得无比牵强。
隔了会儿。
赵荀敛着眉眼,“回吧,朕乏了。”
沈明珺踌躇了片刻,低声柔柔道:“皇上,嫔妾脚崴了。”
“嗯?”闻言,赵荀抬头看着她,视线从她脸上移到脚上,轻蹙了眉,随即松开,“要朕送你?”
“不不不。”沈明珺连忙摇头,她哪敢啊。
赵荀微微挑眉,不解的看着她。
沈明珺顶着巨大的压力,左思右想,又不敢胡乱开口。
“说?”赵荀是真的乏了,伸手按了按眉心,如今时辰已然不早,言简意赅道:“要朕怎么做?”
“嫔妾可否坐软轿回去?”沈明珺硬着头皮,恭敬的开口。
赵荀定定的看了她两眼,“准。”
“李德玉。”
“奴才在。”
“送沈德仪回去。”
“奴才遵旨。”
沈明珺如愿,面露欣喜,忍着痛跪安,“谢皇上,嫔妾告退。”
赵荀额首。
出了养心殿,宝笙和雪盏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把沈明珺全身打量了个遍,之前里面的响动不小,可她们只能干着急。
如今见沈明珺走路不方便,连忙上前搀扶前,碍于李德玉在旁,欲言又止,不敢多问。
她就这样上了附有养心殿标志的软轿。
宫人都看着,不一会儿,应当全后宫的人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回了秋水阁。
雪盏蹲下,将沈明珺的鞋袜脱掉,见红肿了一大块,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小主,皇上没对您怎么样吧?”
宝笙也心疼不已,“皇上怎可如此野蛮。”
“好了,去拿药酒擦擦。”沈明珺打断两人,“隔两日就没事了。对了,记得把那本佛经放上,不可有任何折损,是御赐之物。”
雪盏回:“小主放心,奴婢亲自看管,必不会有任何损伤。”
沈明珺“嗯”了一下,心思再次回到她的玉足上,这可是真的疼。
-
次日。
暖阳倾泻,沈明珺倚在床前,光打在脸上,眉心轻轻蹙着,纤细白皙的素手上拿着佛经,带点小情绪的翻了又翻。半晌,若春从外面进来,小声唤了句:“小主。”
沈明珺抬眸,目光淡淡的从若春脸上滑过,有略带纠结的神色,她问:“怎么了?”
“外面、外面……”
“外面什么?”她索性合上佛经,放在一旁。
若春娓娓道来:“外面都在传小主不得体,堪堪称‘祸水红颜’,说昨日皇上疲乏,并未翻绿头牌,小主还硬凑上去,动静着实大,养心殿当值的都知道,最后天色暗得久了,还被一顶软轿送回来,今日皇上上早朝,疲倦不已,眼袋极重。”
“还说、说小主没有当宫妃的品质。”
完。沈明珺面色波澜不惊。
若春诧异,“小主,您不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生气又能怎么做?这宫里,我能力不足,不能堵住攸攸之口。”沈明珺轻笑。她确实堵不住,可有人堵得住啊。
她被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没什么,可赵荀想吗?肯定不想,更何况是一个沉迷于美色的昏君的形象。
所以她不需要做什么。
紧接着雪盏和苟嬷嬷从外面进来,苟嬷嬷领先两步,在沈明珺侧面站立,低声说:“小主,太后差人让您去慈宁宫叙话。”
话落,又语重心长地接着说:“小主不必伤神,外面人云亦云,太后应当也是为了昨晚之事,只要小主态度好,认个错,当今的太后娘娘最仁慈不过了。”
第27章
沈明珺直勾勾的盯着苟嬷嬷看,带着审视和打量,静静的,没说话。
苟嬷嬷没由来瘆得慌,紧接着别开眼,声音小了许多,硬着头皮补充道:“小主,老奴这都是为了你好啊。”
隔了会儿,沈明珺神色淡淡,却字正腔圆地说:“苟嬷嬷还真是用心良苦啊,本小主有一天会知道的。”而后收回目光,垂眸,整理了下着装。
她站起来:“走吧,去慈宁宫。”
出了秋水阁。
转了一个弯,雪盏见前后无人,低着头小声问:“小主,苟嬷嬷她是……”话说了一半,眼神便往慈宁宫的方向看了看。
沈明珺轻轻点头,食指放在唇上,相当于是一个让她‘闭嘴’的手势。毕竟苟嬷嬷从一开始就没有掩饰过,又不傻,谁看不出来。
不似含冬,身上的秘密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