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慕锦兮脑中蓦然蹦出一个念头,一手攥住凤元公主的手腕,一手握住苏珩丢给她的长刀,声音绷得紧紧的,“我们得下车,这里待不得。”
“怎么了?”凤元公主才缓下一口气,听到慕锦兮又要带她下车,当下白了脸色,她也看出来那些缠斗的侍卫快撑不住了,当下颤抖着声音,“现在下去,很不安全吧?”
“再不下去,就下不去了。”慕锦兮指指身后的几口大箱子,“这些悍匪是为财务而来,之前那个人应该是帮他们摸底儿的,知道哪些马车载着人,哪些装着东西。”
这么长的一个车队,实在是难以让人不心动的大肥羊。
凤元公主立刻反抓住慕锦兮的手:“你是说,万一侍卫撑不住了,那些人会直接冲进来把马车抢走?”
慕锦兮神色严肃点了点头:“我数三下就赶紧跳车,跳下去之后赶紧往圣上车架的方向走。”
“那你呢?”
慕锦兮没有回答,牢牢盯着马车不远的某个位置:“一。”
“慕锦兮,你可别犯傻啊,这些人我都打不过。”
“二。”
“你要是不跟我走,我也不走。”
“三……跳!”
话音刚落,慕锦兮迅速拽着凤元公主跳下马车,朝着昭和帝圣驾的方向狂奔而去,耳边是风声呼啸和凤元公主气喘的声音,目光却盯在脚尖前面那方寸的地方。
跑快点,再跑快点!她心中不断催促着自己。
然而,视线中忽然出现了一片阴影,慕锦兮心微微一提,用力将凤元公主向前方推去:“快跑!”
而后提刀回身招架。
兵器相交的声音十分刺耳,慕锦兮似乎还看到溅起零星的火花,随后便察觉虎口猛然震地生疼,难以控制地向后栽去。
来追她们的便是那个刀疤脸。此时身上都染了不知是敌是有的鲜血,那张脸看起来更加狰狞可怕,如同地狱里爬上来的修罗。
见到慕锦兮仓皇倒地后还故作镇静,刀疤脸恶狠狠地抹了下鼻子,再次举起刀来。
经历了刚才全力一挡,胳膊依然残存着痛楚,对方力大无穷,而此时的自己显然没有力气再提起刀来。
“壮士为财还是图命?”慕锦兮紧紧握住裙角。
刀疤脸刺客看慕锦兮就如同困在手心里的老鼠,也不介意多费两句话:“本是为财,那混子说你们是肥羊,谁知是块难啃的骨头,折了老子这么多兄弟,老子怎么也得取几个人头祭旗。”
路上一行人都是做的富户装扮,不知情的人只当是上京出来的商队,谁曾想竟遇到圣上出行,别的不说,护卫自然是一等一的。这一群人吃了个大亏,没抢到什么金银,反倒折了不少人进去。
慕锦兮看着刀疤脸定了定神。
刀疤脸也不再啰嗦,径自提起刀来:“小娘子乖顺一点,还能让你死得好看点。”
“我是官家女,你若杀了我,一辈子东躲西藏,永远都别想找到你弟弟。”
刀疤脸举起的长刀又无声放下,此时看着慕锦兮镇定自若的样子却充满了忌惮,不是忌惮她自陈身份,而是她口中提到的最后两个字……
弟弟。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这刀放下恐怕就再也提不起来了,事情隐隐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而去。
“你知道我弟弟?”刀疤脸急于从慕锦兮口中知道什么。
“慕锦兮,你快跑!”随着身后一声娇呵,耳边是长鞭破空,她猛然被拉了起来。
心中暗自叫糟,她被凤元公主拉住之余回头张望一下,便见那刀疤脸面上又染了戾气,显然当做慕锦兮在故意拖延时间戏耍他,当下便又拎着刀大步迈了过来。
“我不是让你赶紧跑吗?”慕锦兮望着和圣驾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气喘吁吁之余有些绝望。
“我怎么能扔下你不管。”凤元公主愤愤不平,“你当我那般没义气!”
我的好公主殿下,现在可不是讲义气的时候。慕锦兮心中苦笑,却来不及说什么,频频回头,便见刀疤脸再次逼近,举起刀来。
这次的目标已经换成了凤元公主。
慕锦兮睁大眼睛,连忙扑倒凤元公主,把人挡的严严实实:“殿下,这次可被你害苦了。”
随即闭上眼睛,只盼这悍匪能念在她刚刚提到的事情不一刀要了她的命。
然而,预料中的剧痛并没有如期而至,反而她听到一声闷哼,似乎就是来自那个刀疤脸。
慕锦兮挣扎着支起身子看过去,便见苏珩面沉如水,浑身似乎覆满了寒冰,单脚踩着刀疤脸的身体,雪光乍亮的剑刃上还带着血线,潺潺流下。
再看四周,悍匪几乎被清理地差不离,还有一部分看到刀疤被擒,立刻跑掉,有些侍卫正清理着混乱的场地。
“多谢。”慕锦兮此时也有些气虚。
“你怎么回事?”苏珩开口便是诘问,带着从骨髓中散发出的寒凉,“不是让你别乱跑。”
慕锦兮才刚有一种逃出生天之感,便被苏珩泼了一盆凉水,被噎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她又如何想冒这个险,只是待在那马车上,万一被连人带物一起卷着跑了才是更麻烦的。
气氛瞬间沉寂地不像话。
“呀,慕锦兮,你胳膊怎么了。”凤元公主忽然一声惊呼。
慕锦兮这才察觉到左胳膊肘有些钝痛,抬起来看了看,便发现轻薄的衣料已经磨破,那块的血肉中嵌入了些许沙子石子,兴许是刚刚扑倒的时候在地上磨破的。
本来还不觉得有多痛,此时凤元公主提起,她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到我车上去,我给你处理。”凤元公主说着便将慕锦兮拉了起来,不容反驳地往回走。
慕锦兮不自觉回头看了苏珩一眼,只见他还沉着脸,单手提剑,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只是面色比刚才看起来更差劲了。
凤元公主将和慕锦兮皮肤沾在一起的衣料小心剪开,又寻了清水仔细帮她清理伤口,将细碎的沙子和石子都拨弄出来。
“会疼,你忍着点,可别太娇气。”凤元公主说着,还忍不住皱起眉头,“真是差点都没命了,谁让你逞威风的。”
慕锦兮自然忍得住,这些疼,还远远比不上烈火灼烧之痛。
“殿下,原本你不回来,我能在那刀疤手下逃生的。”她叹了一声。
凤元公主小鼻子皱了皱:“所以,这事还得怪我咯。”
“不敢不敢。”慕锦兮面上带笑。
凤元公主却忽然红了眼眶:“我就知道,我惯来会拖后腿,不然也不会害的你遇险。”
她声音渐小,手上的动作也很轻柔,帮慕锦兮上了药后又仔细用纱布缠裹好,甚至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那个苏珩也真是的,你都帮了他那么多次,救你一次怎么了,至于摆出那样的臭脸来。”
慕锦兮沉默了下,看着凤元公主包扎好的地方,忽然笑到:“想不到我们公主殿下还是熟练工。”
“我小时候总是淘气,不小心便伤到这里那里的。”凤元公主说起这些有些脸红,“看多了也就会了,有什么。”
这得是看了多少才能熟练成这样。
慕锦兮笑着摇头:“好了,总归是无事的。”
“有事便是晚了。”凤元公主道,“父皇总教育我,凡是要谋事在前,不能就凭着一股子冲劲,而是要靠脑子,很多事情都没后悔的余地的。”
说完,她又长叹了一声:“我今日才知这话多有道理,今后得多同你们学着些才行。”
“好了,我先回去了,那俩丫头估计也吓坏了。”慕锦兮不得不庆幸提前告诉了自己的丫鬟要跟紧侍卫,不然兵荒马乱的谁顾得上她们。
“你的伤口可切莫碰水。”凤元公主提醒道,“药膏你拿着,让你的丫头给你换药。”
慕锦兮握住那光滑如玉的小瓷瓶:“她们上药可不见得会有公主的手法这样好。”
说着,她跳下马车,洋洋洒洒地离开,隐隐还能听到凤元公主在车中笑骂。
绾衣在马车中早便等急,看到自家姑娘好不容易回来了,这才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蓦然发现慕锦兮胳膊受伤,脸色当下便很不好看。
“这群悍匪来得太是时候,我一口饭都没吃。”慕锦兮也不甚在意,从袖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来,“还好没丢。”
正是苏珩给她的那包糟鸭。
“姑娘。”绾衣瞬间哭笑不得。
尔雅则是从暗匣里端出来一碟点心:“姑娘可别吓我们了。”
“怎会突然来了这许多悍匪。”绾衣依然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慕锦兮拆开油纸包:“这些年官道上常有这些事,见到富户便打砸抢,将金银财宝端回土匪窝里。”
“可是有人吃不饱穿不暖?”尔雅想得十分简单,在她认知里面,便是走投无路才能鼓起勇气打家劫舍。
若还有吃的,谁能冒这个险。
“也有可能是对朝廷不满。”慕锦兮啃着糟鸭,竟不知为何觉得在上京时的那般滋味了。
“姑娘。”绾衣连忙摇头,“这可不是您该说的。”
对朝廷不满,归根结底还是质疑圣上。
慕锦兮摇摇头:“这里面错综复杂,总归和各个派系争权夺利脱不了关系。”
“您换一身衣裳罢。”绾衣见慕锦兮露出来的一截玉臂,忧心忡忡道。
明明觉得饥饿,可才吃了两口便觉得难以下咽,干脆将骨头丢入盘中,仔细净了手,任绾衣服侍自己将衣裳换了。
“慕姑娘。”车外忽然有人低声道,“那悍匪头子醒了。”
醒了便醒了,跑来告诉她做甚。慕锦兮心中微微一动:“他可是说要见了我才肯交代?”
“是。”
慕锦兮没想到,对那个刀疤脸来说,知晓他弟弟的信息竟然那样重要,都快成刀下亡魂了,只要昭和帝一声令下,整个土匪窝都将不复存在,他竟然还会咬死了要见她。
其实慕锦兮能靠那一句话羁绊住刀疤脸,完全还是靠的前世的记忆。印象里,往后两年有一伙土匪十分肆无忌惮,不但打劫富商,还闹出了人命,其中便有太子一个良娣的娘家。太子大发雷霆要剿匪,等到了土匪窝时候却忽然熄火,说这土匪弃暗投明要立大功。
许是为了拿那份大功,太子还大张旗鼓帮土匪头子找失散多年的弟弟。
她原本想着碰运气才说了那番话,没想到此土匪头子正是彼土匪头子,倒是撞了一份好运上来。
慕锦兮想着那件事的后续,脚下步伐不停。
此番车队经历这样一番波折,便决定好好修整一番。
一群侍卫将一个角落围的严严实实,中间是五花大绑的悍匪们。
刀疤脸此时浑身是血,皮开肉绽,应当是被用了刑,见到慕锦兮一个小娇娘忽然出现在五大三粗的侍卫之间,眸光瞬间亮了,满是希冀。
慕锦兮却不等他说话,指着一个光风霁月的身影飞快道:“把你的冤屈说给他听,他会帮你找弟弟。”
刀疤脸顺着慕锦兮的手指看去,发现正是那个将他踩在脚下的冷峻青年。
第37章
即便身为太子,燕洵也自来是无利不起早。
能让他喜笑颜开帮一个悍匪头子寻亲,可见这人手里握着的消息足够让大皇子或者四皇子吃个大亏。
而后来事情发展也确实证明,那个栽了跟头的正是大皇子。
慕锦兮寻思,既然已经落到自己手里了,倒不如拿这个人情给苏珩,无论他是拿出来打压大皇子也好,还是留待日后算账,都随他去。
于是侍卫将苏珩请来,听过刀疤脸的陈情之后,他格外诧异地扫了慕锦兮一眼。
慕锦兮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苏珩救了她不假,可一番呵斥又搞得她心里颇不自在。人情送上,至于到底去何处去寻悍匪的弟弟,便让这人自己去头疼吧。
转身便回了自己马车中。
路上还听几家大人的娇妻窃窃私语:“也不知何时能转了水路,光天化日便有悍匪袭击,待到了夜里岂不是更不安全。”
慕锦兮沉沉看了几人一眼。
悍匪说纯粹为财,她是不大信的。且不说圣上出京的事情上京人尽皆知,纵然一时半刻还没传到悍匪耳朵里,可刀疤脸所说的那混子在探底的时候也该注意到是何等守备森严。
这群人怎会轻易下了手?
慕锦兮对此颇为忌惮,招了侯府的一个护卫过来:“你现在折返回去,在官道守着,若看到一个灰头土脸手脚虚浮的二流子,把人给捆回来,只要活着,断手断脚不论。”
“是。”护卫应下,却还是扭头先去禀报了慕远,慕远闻声朝慕锦兮看了一眼,便挥挥手让护卫去了。
慕锦兮倒是苦笑,看起来她还是得有自己的人手才行。
这一休整便入了夜,篝火遍地,照亮了这一块区域。
“姑娘,在这里过夜真无事吗?”尔雅忧心忡忡,如同一只胆小的兔子。
慕锦兮摇头:“悍匪的头领已经被捕获,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如今留在这里反而是安全的。”
更何况,那些悍匪还要接受拷问,此时确实不便启程。
刚出了上京不久,便在官道被打劫,可见昭和帝该是何等的雷霆震怒,只怕此地郡守的乌纱帽都要不保。
慕锦兮没有心情同情那个倒霉的郡守,只让绾衣切了一盘橙子给凤元公主端过去,然后自己拽出一条毯子盖在身上躺了下去
“姑娘可是困倦了?要不先用了晚膳。”尔雅见慕锦兮满是倦怠,忍不住劝道,“总不好饿着肚子入睡。”
慕锦兮摇摇头,今日虽谈不上尸横遍野,那也是鲜血淋漓,她实在没什么胃口再加上没有午歇,早难受的不像话。
不过片刻,她便入了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