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自有一种婉约缠绵的南城韵味,连着几日下雨,地上还有些潮湿,不过街道上已经有很多人了。
长雀街的花灯会极有名气,每年的这个时候,老人孩童,夫妻子女,阖家共游,未出阁的姑娘和未娶妻的小伙子们也都能趁着这个日子认识认识。
每年的花灯会一过,就有好几家办喜事,张家的女儿嫁了王家的儿子,李家的妹子嫁了赵家的小弟。
长雀街,可以说是古代的“爱情发源地”。
现在天还亮着,周围的小摊还没有完全摆上来,等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各式的精致花灯挂上来,一串串明亮流转的灯火就像镶在夜空中,来来往往人声鼎沸,那个时候才是最热闹的。
茉雅奇没见过花灯会,心里期待的不得了,挽着弘历的胳膊走在路上,旁边有一个卖糖人的小摊子,茉雅奇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跑过去问道:“这个怎么卖?”
卖糖人的是一个老人家,穿着粗布衣裳,看起来朴实和善,笑呵呵道:“两个铜板,夫人要什么样的?”
“做两个小猴子吧!”茉雅奇道。
“好嘞!”老人家应了一声,手里利索的做起糖人,趁着糖浆未干时穿上签子,两个活灵活现的小猴子就做成了。
“夫人拿好。”老人家把糖人递过来,茉雅奇接了过来,眼里冒起小星星,转身对弘历道:“好好看啊!”
“呐,给你一个。”茉雅奇大方地递了一个给弘历,然后一口咬下了另一只小猴的耳朵,满足道:“好甜!”
弘历拿了糖人咬一口,点头道:“确实甜!”
卖糖人的老人家笑着道:“吃了我家的糖,爷和夫人必定能甜甜蜜蜜一辈子。”
弘历眉毛一挑,挺会说话,便冲着吴书来说了句,“赏他。”
前面两个人的身影渐远,卖糖人的老人家看着桌子上的小金锭睁大了眼睛,抬头看了两眼,心中啧叹,这位爷可真大方,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走到前面,有卖炒栗子和炒花生的,茉雅奇买了一大袋边走边吃。
弘历走在她旁边,没一会儿,茉雅奇又看见了一个小摊,卖珠子的小摊,桌上摆着两个盒子,敞着口,大一点的盒子里放着五颜六色的珠子,瓷珠,玉珠,琉璃珠,颗颗圆润,颜色很好看。
小一点的盒子里装着用这些珠子串成的手串,白色的珍珠串,绿色的青玉串,红色的玛瑙串,蓝色的琉璃串,样式新颖,配色也独到。
这种小摊上的珍珠和玉都不是真的,虽然是假货但耐不住它好看啊,茉雅奇一眼就看中了一挂蓝色的琉璃手串,珠子是蓝色的,上面有浅紫色的纹路,莹润的像碧蓝的天,清澈的湖,绳结处打了一小束络子,缀着橙红色的蜜珀小珠。
茉雅奇拿了珠子套在手上,问道:“好看吗?”
蓝色的琉璃珠与白皙的手腕相映衬,更显光泽。
弘历牵起她指尖看了一眼,笑着说:“嗯,好看,显白。”
“好看我就买了!”茉雅奇弯了眉眼。
“这些都拿了,”茉雅奇非常豪气,“这盒珠子也要了,回去自己串着玩。”
老板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大主顾啊这是,平常一晚上都卖不了多少,今天一下子全卖了,于是赶紧把东西包好递过去。
茉雅奇买东西买的很豪气,弘历付钱也付得很豪气。
一路逛下来,吴书来和小橘手里已经快拿不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吃的,喝的,挂饰,水墨画,折扇,青瓷杯,竹子筒,还有一大盒珠子。
街上卖的都是些小玩意儿,不过茉雅奇还是逛的很开心。
天色渐暗,花灯已经挂上了街道两边,照的大街上亮堂堂的,像流火的球挂在空中。
茉雅奇看吴书来拎了那么多东西,幽幽地跟在后头,感觉他对逛街这个事似乎没什么兴趣,便提议一句,“要不让吴公公先回去吧?”
弘历附声,“行,让你的宫女也回去,就咱们俩逛吧。”
吴书来一听就急了,“不能啊娘娘,您和皇上出来怎么能不带人呢,让奴才们跟着吧。”
弘历摆手,“无妨,有朕在,你们先回去吧。”
吴书来急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本来出来就带这么点人就已经是不合规矩了,现在还让他们回去,要是真碰上点啥事可怎么整,他们怎么担的起?
吴书来很想辩驳几句,但还是在弘历的眼神示意中幽怨地被轰走了,顺道带走了小橘,哼,他都被赶走了,这个小宫女也得走,不然他心里不平衡。
吴书来和小橘一走,茉雅奇抬头看了一眼弘历,表情微妙,“就咱们俩了!”
弘历勾唇笑,搂过茉雅奇的肩,“走吧!”
茉雅奇兴奋道:“我们去长雀街买花灯,再去千岁湖放灯。”想想又道:“不过得先找个地方吃饭,我饿了。”
前面有很多小店,茉雅奇和弘历走到一家面馆前,点了两碗鸡蛋面,四个生煎肉包。
开面馆的是一对老夫妻,丈夫下面,妻子煎包子。
鸡蛋面先端上来的,手擀面很筋道,盖着黄色的荷包蛋,再撒上一把小葱花,点上麻油和香醋,简直香气扑鼻,肉包子皮薄馅大,底部煎的香酥,包子皮也很软嫩,一口下去肉馅里包裹着的油就滋进嘴里了。
弘历只吃一口就忍不住赞叹,没想到民间的小店也能做的这么好吃。
老夫妻看他们吃得香,还送了两个卤鸡蛋过来。
茉雅奇笑着道:“这面真好吃。”
“我们这店开了几十年了,可是老招牌了,我家老头子做了一辈子面,能不好吃嘛!”老太太眉目慈善,带着自豪的神色看向丈夫。
茉雅奇眼神温和,轻轻道:“白头偕老,相伴一生,怪不得您家的面这么好吃。”
老太太又笑:“您看这碗面,都是一根做成的,中间不能断,我家老头子说了,这是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茉雅奇的眼框微微湿润了,长长久久,永不分离,真的可以吗?
弘历问她,“怎么了?”
“没事,”茉雅奇仰起头,“眼里进东西了。”用手扇了两下,故作轻松道:“好了,没事了。”
揽着弘历的手臂道:“走吧,我们去放花灯。”
长雀街的尽头是一片大湖,唤作千岁湖。
此时的千岁湖周围已经围满了人,围栏上缠绕着球灯,湖里飘着各式各样的灯,莲花灯,兔子灯,海棠灯,石纹灯,青纹灯,云灯,洋洋洒洒照明了整个湖面。
茉雅奇和弘历走到了卖花灯的地方,挑了几盏莲花灯。
老板问道:“可要写点什么?”
“能写东西?”茉雅奇捧着灯看。
“自然可以了,夫人要不要写一点?”说着就递来了毛笔和花笺,“写在这笺上,卷起来放进灯里,从湖这头飘到湖那头,什么良言都能成真。”
“真的?那我要写。”茉雅奇笑着接了笔,虽然她不怎么相信这些,不过还是想写一写。
茉雅奇偏过身子在花笺上写字,弘历想看看她写的什么,刚一凑过来,茉雅奇就紧紧捂住了花笺,“不能看,看了就不灵了。”
“好吧,那你写吧。”弘历无奈笑道。
也不知道茉雅奇写了什么,弘历很好奇,不过茉雅奇捂得紧,等她写完了,弘历也没看见什么。
两人一路走到千岁湖边,湖里已经飘了满湖的灯了,湖水倒映着一盏盏花灯,沉沉的夜幕,点点的繁星和一轮浅淡的月,说不出来的好看。
今晚的星比月更好看,真正的水天一色,糅杂在一起像隔着一面大镜子,花灯飘过去便带出一道道波纹涟漪,天接着湖,湖映着天,红色,黄色的灯火点缀其间。
茉雅奇拿着灯走近湖畔,缓缓蹲下,放了一盏莲花等在水里,用手扑水轻轻推动。
弘历在她边上直接坐下了。
茉雅奇一看,也不讲究了,也不管衣服脏不脏了,就跟着坐下了。
不得不说,坐着确实比蹲着舒服。
茉雅奇一盏盏地放花灯,弘历忍不住问她,“你刚刚到底写了什么?”
茉雅奇眨眨眼睛,“不告诉你。”
放下了手里的最后一盏莲花灯。
花灯随着水波前行,渐渐飘远,茉雅奇撑着头,看的有些出神。
弘历把她搂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额头,“放心,不管你写的是什么,朕都会给你做到。”
茉雅奇伸手圈住他的腰,往怀里使劲钻了钻,耍小脾气道:“你又不知道我写的是什么!”
“我好喜欢这里。”她喃喃道。
“你要是喜欢,过几年朕再带着你来。”
“不要了,一次就够了,”茉雅奇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弘历的眼睛,“真的,一次就够了,有这么一次就足够我回忆一辈子的。”
茉雅奇看着他,“我一定会永远记得跟你在湖边放花灯的这一天。”
弘历吻了吻她的额头,“好,就这一次,朕也会记得一辈子。”
茉雅奇看着他浅浅笑了,栏杆边围绕的球灯随着风转悠,不时发出响声,隔着幽微的灯火,隐约能看见湖边依偎的人影。
第六十四章
弘历带着茉雅奇四处游玩,赏遍山水美景,沿途巡视河道工程,免除了多地赋税,在江南待了四个多月,才从安徽折返回京。
回京的路上茉雅奇就一直不舒服,整个人蔫蔫的提不起精神。
马车坐的人头晕,一路上吐了好几回。
茉雅奇吐的整个人都虚了,靠着垫背闭眼休息。
她以前晕车,坐车时间长了就会犯恶心,没想到来了古代,连马车都晕呐!
以前坐马车也没这么难受,这几天她真的是狂吐。
这还让人活吗?难不成让她走回去?
唉,茉雅奇只能叹气,为什么她就不能有个强壮彪悍的身体呢?
以前她膀大腰圆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身体很好,没想到啊,又过敏,又晕马车,肠胃也不好,吃凉的刺激的东西就会吐,偏偏她还就爱吃那些。
虚架子,简直就是个虚架子!
自从生完永珹之后她就瘦了很多,再加上这副柔弱的身体,真是装娇弱的白莲花标配。
马车走了没一会,茉雅奇又开始恶心了,赶紧叫停,冲下去狂吐一阵。
等吐完回来,脸都白了。
悲催,比林妹妹还林妹妹!
茉雅奇按着胸口坐回马车,这一路上因为她都停下好几回了,她都不好意思再往下跑了。
总之这一路上就在茉雅奇的眩晕和狂吐中度过了。
等到了宫门口,茉雅奇已经快要气息奄奄了。
满脑子就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一回承乾宫,倒头就开始睡。
真累,全身都没劲,南巡四个多月都没今天累。
可是旁的人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就她不行,难受了一路,硬捱了一路。
这一觉从下午睡到第二天的大天亮。
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神清气爽,浑身的疲倦都被消除了。
茉雅奇懒懒地伸了个腰,睁眼就看见弘历坐在床边,揉着眼问道:“皇上没去上朝?”
“你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都要中午了。”弘历捏了捏她的脸,“昨天你吐的厉害,现在好点了没?”
“已经没事了。”茉雅奇用手肘撑脑袋,侧着身子看。
“那起来吃饭吧,肚子都空了。”弘历扶她起来,“穿鞋。”
茉雅奇坐起来穿鞋套衣服,头发就随随便便绾了一下。
桌上摆的都是清淡的菜式,因着茉雅奇昨天闹反胃,小厨房还特意熬了罐大米红枣粥,熬得粘稠软糯。
茉雅奇盛了碗粥慢慢喝,弘历给她夹了块酱肉,低低道:“别光喝粥,吃点菜。”
茉雅奇放下粥,夹起肉咬了一口,皱眉道:“这肉味道好怪。”
“怪?”弘历尝了一口,不解道:“不怪啊!”
茉雅奇突然放下筷子,脑子闪过一个念头,不会是……有孕了吧?
昨天吐,今天又吃出怪味来,很多人孕期反应就是这样。
不过她也不能确定,毕竟怀永珹的时候不是这样,直到四五个月她才开始吐的,也没有影响食欲什么的。
茉雅奇欲言又止,想想还是开口了,“我怎么感觉我可能怀了呢?要不叫太医过来看看?”
“怀”弘历还没反应过来。
“就是有孕呐!”茉雅奇跺脚。
“啊?怪不得你昨天吐。”弘历急急忙忙站起来,“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还不知道呢,叫太医来看看吧!”茉雅奇又道。
弘历已经喜上眉梢了,“肯定是有孕了。”匆匆向门外招手道:“快去叫太医来,叫于太医来。”
于太医便是从前照料茉雅奇第一胎的太医,已经年过古稀了。
人一老,体力跟不上,等于太医风风火火赶到的时候,已经支在门口喘粗气了,看得茉雅奇都慌,您老还是先给自己治治吧!
等于太医喘完了气,才慢悠悠走上前来,隔着帕子一把脉,收了手禀身回道:“回皇上,懿妃娘娘已经有孕近两月了。”
于太医是妇科圣手,断不会出错。
弘历高兴地不知说什么,只一个劲地念,好,好。
茉雅奇旋风懵逼中,真的有孕了?
自生完永珹之后,好些年都没能再生一个。
本来以为自己身体有什么问题的,这副身子确实也不怎么健壮。
从前她想过,要是这辈子就只有永珹一个孩子,也没关系,她不求儿孙满堂,即便只有一个孩子她也知足了。
可是身边的人都劝,在宫里啊,孩子越多越好,地位越稳。
她也怕永珹以后没有同胞的嫡亲兄弟姐妹,会孤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