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便是魏贵人,如今已是令嫔了,生十四阿哥永璐的时候封的嫔,嫔位是有了,儿子却也没养大,不过令嫔想得开,没舒嫔那么伤心。
原先茉雅奇羡慕人家总是生孩子,现在她是不羡慕了,宫里头就她和纯妃没死过孩子了,其他有孩子或有孕过的嫔妃多多少少都夭折过孩子,要是生五个死三个,剩两个,那还不如就生两个好了,就她这玻璃心,根本受不了失去孩子的痛苦。
婳婳在边上闹腾着,扯着茉雅奇的袖子撒娇,“额娘,我想出去玩,我想出去玩。”
茉雅奇笑着搂过婳婳,“等一会好不好?等哥哥过来带你出去玩。”
婳婳点点头道:“哥哥什么时候过来呀?”
茉雅奇勾勾她的小鼻子,“哥哥下学就过来啦!”
小橘在边上笑嘻嘻地说:“公主怎么这么粘人呐?”
茉雅奇看着小橘打趣道:“等你成了亲,生个更粘人的闺女,看你还笑得出来不?”
小橘红着脸道:“娘娘可别开奴才玩笑了。”
茱萸促狭地看着她,“都要出嫁的人了,这么害羞干嘛?”
小橘脸红的恨不得钻到地缝里。
过了四月,小橘就要出嫁了,嫁的是于龄太医的儿子小于太医。
众人看着小橘羞涩的样子一通笑,最为安静的柳枝也忍不住噙了笑意道:“想不到小橘也有害羞的时候。”
茉雅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用老母亲一般慈爱的眼光看着小橘,“你是我们承乾宫第一个嫁出去的,我肯定给你备一份厚厚的嫁妆,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
小寿子跟着笑道:“那我就等着喝小橘姐姐的喜酒了。”
茱萸和柳枝也开始正正经经恭喜小橘了。
一番话说得小橘眼睛都红了,感觉自己明天就要出嫁了一样。
小橘搅着手指道:“等我嫁出去了,就见不到娘娘了。”
“傻丫头,你随时都能回来啊,就把承乾宫当成自己的娘家。”茉雅奇安慰道。
小橘一边哭一边笑,“那我要常常回来。”
茉雅奇又转过头对茱萸和柳枝道:“你们几个都是从潜邸一直陪着我走过来的,也都不小了,再过几年就到年纪了,要么就留在宫里,要么就放出宫去,可总归孤单无依,要是谁有嫁人的想法了,就说一声,不必害羞说不出口,我肯定用心给你们找个好夫君。”
茱萸撅嘴道:“我可不想嫁,我就想待在承乾宫。”
柳枝只是淡淡地笑着,却不言语。
茉雅奇说这话是恩赏,宫女一般不能轻易嫁人,小橘嫁给于谆是因为于太医自己求的婚事,当年他照料茉雅奇养胎也算有功,弘历便准了他的请求。
茉雅奇刚知道的时候也惊呆了,谁知道那个小于太医什么时候看上小橘了,她问小橘,小橘自己也是下巴掉到地上了,那个呆头鹅居然喜欢她?
不过小橘纠结片刻就答应了,她对呆头鹅还是蛮有好感的,傻傻的还挺可爱的。
有了小橘这个先例在,茉雅奇干脆就发了话,若是茱萸和柳枝想嫁人,她也绝不拦着,跟小橘一样的待遇,陪送一份厚厚的嫁妆。
承乾宫里言笑晏晏说着话,没一会,永珹推了门进来。
茉雅奇见到儿子过来,笑呵呵道:“下学啦?今儿来的挺早。”
永珹已经是十三岁的小伙子了,挺拔明朗,眉目清俊,个子也渐渐长起来了,如今比弘历只矮小半个头,比茉雅奇更是高出了许多。
婳婳一见永珹过来,立刻激动地站起来挥手要抱,嘴里还奶声道:“哥哥抱我。”
永珹走过去把婳婳单手抱在怀里逗着玩,回茉雅奇的话道:“今儿放的早。”
一转眼看见小橘,意味深长地一笑,“小橘姑姑,刚刚过来的时候瞧见小于太医在夹道那儿,好像是来找你的呢!”
小橘脸红的快说不出话了,“四阿哥,怎么连你都开奴才玩笑。”
小橘跺跺脚,转身往门外跑去,小寿子玩笑似的睨她一眼,“呦,小橘姐姐跑得真快,着急见郎君去了。”
小橘横了他一眼便跑出去了。
茱萸看着笑,“就小橘这性子,得亏嫁的是小于太医那么文静老实的人,换了旁人哪受得了?”
柳枝立在一旁出神,心里头想着自己的事。
外头的小宫女端了点心进来,永珹抱着婳婳坐回榻上,拿着一块盐酥饼吃起来。
茉雅奇看着永珹满是老茧的手心疼道:“又去骑马练箭了?读书就够累的了,别让自己太辛苦。”
永珹随意笑笑,“儿子不辛苦,咱满人是马背上打天下,我虽不用打天下,可也不能丢了祖宗的脸不是?再怎么样也不能马背上摔下来吧?大哥三哥他们比我还刻苦呢!”
茉雅奇道:“大阿哥的长子刚出生,他正是高兴的时候,你做兄弟的可得给他贺个喜。”
永珹点点头,“儿子知道。”
这边的小橘刚急急忙忙跑出承乾宫,四下张望着找于谆在哪里,看了半天也没见人影,心里气得骂永珹,这臭小子准是诓她的!
正气得准备回去了,突然后头听见有人叫了她一声,“小橘。”
小橘听的一喜,转过身来,看见于谆背着个药箱子走过来,含笑看着她道:“你怎么在这?”
小橘愣了一下,“不是你在门口找我吗?”
“啊?”于谆失笑,“没有啊,我刚给豫嫔娘娘请完平安脉,从永和宫过来的。”说着又突然想起来了,“哦,对了,路上遇见四阿哥了,我问你来着。”
小橘哼了一下,“敢情不是来找我的,那我回去了。”
调头就往回走,等都不等一下。
于谆赶紧拉住她的手臂,“唉,唉,这就走了?”
小橘偷偷咧嘴笑,又换了认真的脸色转过来,一本正经道:“你知不知道未婚夫妻在成婚之前是不能见面的,不然以后就过不好了。”
“啊?”于谆被吓了一跳,他真不知道还有这个说法,赶紧用手蒙上了眼睛,念念有词道:“就当我没见过你,我走了,成婚的时候再见吧!”
蒙着眼睛半天找不到方向,来回在承乾宫门口打转。
小橘是又好气又好笑,走过去把他的手扯下来,“你怎么这么呆呢?我逗你玩儿的你还真信了?”
小橘半是撒娇半是玩笑道:“你真笨!笨的快要气死我了!”
“哦,对不起,惹你生气了。”于谆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但还是低头乖乖认错。
小橘望天,别跟呆子调情,他听不懂的。
*
四月初六的好日子,宜嫁宜娶。
小橘穿着一身大红织锦的嫁衣,戴着累金丝镶红宝石的头冠,格外的好看!
她在不记事的时候就被亲生父母卖给人牙子了,家里养不起那么多孩子,一个个生一个个卖,卖完了几个姐姐就轮到她了,那时候太小,连父母的轮廓都记不清,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
自她记事起,便一直是做丫鬟的时候,东家卖到西家,西家卖到南家,转卖了有六七次,十一岁那年被卖到了王府,进了王府里做粗使丫鬟,劈柴烧水洗衣,累是累了点,但她一点不觉得苦,能进王府里做丫鬟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至少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所以她整天乐呵呵的,干活也卖力,没过多久,管事嬷嬷见她乖觉懂事,便把她调去了后院当差,第一个伺候的便是当时刚刚选秀入府的伊尔根觉罗格格。
她做了小半辈子的奴才,从来不敢打扮自己,不管是丫鬟还是宫女,都是服侍人的奴才,既是奴才,又怎么能打扮自己呢?府里规矩多,宫里规矩更多,别人家的姑娘十来岁正是爱俏爱美爱打扮的年纪,她十来岁的时候已经学会怎么伺候主子洗脸穿衣,怎么规矩的行礼,跪要跪的正,走要走的直。
这是她第一次穿红色,第一次打扮得这么艳丽。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小橘都有些认不出来了,真好看,这还是她吗?
茉雅奇看着这么明艳的小橘,打从心里为她高兴。
不得不说,从潜邸跟过来的这些人里,跟茉雅奇最亲近的还是小橘,毕竟是她在这里见到的第一个人。
她有些记不清,大约有十五年了,当年刚刚来到这的时候,一睁眼就看见这个小姑娘,穿着青绿色的衣裳,黄黄的头发编成一根麻花辫,含着眼泪哭唧唧地喊,“格格,你头还痛吗?”
小橘是从一开始就陪在她身边的人,一直陪到今天,陪到她位居贵妃,儿女双全的时候。
小橘已经不小了,只比茉雅奇小个几岁,比小于太医还大四岁呢!
她最美好的年华都在茉雅奇身边。
今天她就要出嫁了,往后她就不再是承乾宫的小橘了,而是小于太医的夫人了。
明明是高兴事,茉雅奇却突然有些伤感,从前小橘和她荣辱相依,旁人提起小橘想到的却是承乾宫的贵妃,往后,小橘终于可以活成自己了,不再是贵妃身边的一等宫女,她就是她自己,一个名字叫小橘的好姑娘。
茉雅奇从发间摘下了一支绞丝镶宝石的并蒂莲花钗,轻轻插在小橘梳的整齐的发髻上,笑着道:“今儿你出了门,往后好好过日子,要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小橘含泪应了,“奴才知道了。”
“还说奴才?”茉雅奇给她盖上了大红鸳鸯盖头,“你可不是奴才了。”
盖头下的小橘有些哽咽,“我知道了。”
茉雅奇牵着她的手走至门口,“只能送你到这了,往后的路,好好走。”
茱萸,柳枝和小寿子都站在门口,看着一身嫁衣的小橘,心里舍不得,偷偷抹着泪。
婳婳抓了一手的糖站在茉雅奇的左边。
小橘带着哭腔道:“我这辈子都记得娘娘对我的好。”
婳婳不知道小橘为什么哭了,往她手心里塞了一块糖,安慰道:“小橘姑姑吃糖,吃完糖就不哭了。”
小橘还是忍不住哭。
“好了,别哭了,今儿是你的好日子,要高高兴兴地出嫁。”茱萸一边抹着泪一边撑着笑道:“吃了糖,甜甜蜜蜜一辈子。”
喜婆扶着小橘上了轿子,大红的八宝璎珞轿上挂着红幅,自窗口垂下。
良辰吉日,喜结连理,花好月圆,地久天长。
站在门口看着小橘远去的背影,茉雅奇有点眼酸,婳婳摇了摇她,“额娘,你怎么了?”
“没事,额娘就是想起从前的事了。”茉雅奇擦了擦眼角,牵着婳婳进了屋里。
第六十九章
春日的夜还有些凉,御花园的小道上走过一个提灯引路的小太监,后面闲步走过来的是令嫔。
又是一阵凉风吹过来,令嫔裹紧了披风,搭着宫女素娟的手慢悠悠走着。
小太监提着的铜钩青灯随着走路的步子摇晃着,微弱的光影也跟着摇晃,灯火将人影拖得老长,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有些骇人。
天上的一弯月晕着光,令嫔抬头看了一眼,似笑非笑地问道:“今个承乾宫的小橘出嫁了吧?”
素娟低着头回道:“是呢,傍晚就走了,这回估计都宴席都结束了。”
令嫔淡淡笑道:“一个宫女成婚,都摆了这么大的阵仗出来,贵妃不愧是贵妃啊,变着法的告诉旁人,这是她懿贵妃的恩宠和权势,便是她的奴才,也要比旁人的奴才贵气些。”
素娟只低着头不说话,令嫔却又自顾自笑起来,“都说狗奴才,狗奴才,可有时候奴才还不如狗呢,养狗还知道护主,还知道叫唤两声,有的奴才可比不上狗忠心。”
素娟脸色一抽,却更加不敢开口了。
瞧素娟这低眉顺眼的样子,令嫔横了她一眼,摆摆手道:“你呀,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话来,跟个木头桩子似的,真不知道本宫要你有什么用?”
令嫔敛了眼色,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揽了揽衣裳接着走。
远处的灌木丛里沙沙作响,浅浅溢出女子的喘息声,却并不清晰,令嫔一下就听出不对劲,却没出声。
悄悄走近了,才骤然冷喝一声,“谁在那里,还不滚出来。”
灌木丛里突然就没声音了,安静的有些可怕。
令嫔凌厉道:“别跟本宫玩这些花样,再不滚出来,本宫就叫人烧了这片灌木,看你们还出不出来。”
听了这话,一个光着上半身的男子扒开木丛溜溜钻了出来,身上还搭着外衣,裤子刚提上,看着有些狼狈,男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哭着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令嫔只扫了一眼,嫌弃的别过头去,“恶心玩意儿,敢在宫里做这种龌龊之事,秽乱宫闱之罪你担得起吗?”
男子涕泗齐流,不住地磕头求饶道:“求娘娘饶命,求娘娘饶了奴才这一回吧,奴才再也不敢了!”
他根本看不清是哪个娘娘,甚至连头都不敢抬,只是一味地求饶,秽乱宫闱可是死罪啊,心里更是后悔不迭,色字头上一把刀,可他再怎么贪色,也没想过拿命去贪啊!
谁知道这么倒霉,不过两回就被逮住了。
男子磕头磕的咚咚响,可令嫔却是不屑一顾,扬声道:“里面那个淫。妇还不出来?真要本宫揪了你出来?”
里头还是没动静,令嫔不由得笑了,大步走上前去,她倒要看看是谁这么死犟,给脸不要脸。
等走上前去一看,令嫔愣了神。
在微弱的月光和明灭的烛火交映下,那裹着外衣的女子显得格外柔弱可怜,半只雪白的臂膀还露在外面,脸色苍白,垂眸咬唇不肯说话。
呵!令嫔实在是想笑,承乾宫今晚是不是春色撩人呐!一个个的都想洞房?
令嫔步步逼近,笑容显得格外狰狞,她现在倒是很想知道,贵妃的狗是不是更忠心些呢?
*
承乾宫里,茉雅奇正在试衣裳,新做了两件浮光锦的旗袍,一件妃红色,一件暖黄色,绣着雅致的花纹,一层层堆积上来真如浮光掠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