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前还有遗言吗——且墨
时间:2019-05-24 08:40:52

  “你有必要现在说这些吗??放开我!月狗逼!”
  月一鸣低笑:“你现在说了,我心情愉悦了便会放开你呀。”
  她权衡利弊之后,见四下无人,便咬着唇屈辱地说了。
  刚说完,正夫人不晓得是从哪儿窜出来的,月一鸣见到她后,松开秦卿的腿,敛起笑意朝她走去,“什么事?”那纨绔做派统统不见踪影,甚至比正夫人平日里还要谦和有礼。
  夫人亦是识礼,头也不曾抬,“相爷让准备的东西都齐整了,只是不知道秦姑娘喜欢什么样式和颜色,特意来问问。打扰到相爷和姑娘了。”
  原是月一鸣给她们二人置办了新衣裳,顺带打了套首饰。夫人与她进屋后才浅笑起来,“方才,你在庭院中,说的是什么话?”
  “啊,你、你听着了?”秦卿尴尬地咳了声,脸臊得通红,“就……相爷教的……你不应该也听过么。平日里瞧着还算人模人样的,睡起觉来就骚话连篇了。对了,多亏你上回给我送药,不然我……”
  夫人颔首笑说,“秦卿,我没用过那药的,不是我的药。而且,我从来不知道相爷这人原来情。欲旺盛。更不会知道他……粗鄙之语连篇。”
  秦卿点头,一边挑选花样,一边随口回她,“看得出来,他对你很温柔,你们相敬如宾才会这般。夫妻和睦是好事。”
  夫人兀自摇头,“有些事,相爷不要我说,我想暗示你,你又听不明白。”
  “我明白,我知道你们夫妻和睦是假意,做来给外人看的。”秦卿道,“但相爷对你温柔体贴也不假。你看你就不需要用那种药。”
  夫人失笑,“我不需要是因为……罢了。你无忧无虑,还有人每日陪着你玩儿,挺好的。有时候觉得你聪颖通透,有时候又觉得,你大概是书看太多,读傻了。”
  “???”秦卿亦失笑,又嘲道,“他叫我在庭院里说那种没皮没脸的话,算是陪我玩儿?算了罢,他很烦的。”
  那几句话卿如是而今想起来还觉得脸热,讪讪地在桌边坐下,用锦帕擦自己的脚踝。经此对比,月陇西这人当真有风度,当得起君魁二字。
  她用过那锦帕,也不好意思直接还给人家,便道,“我拿回去让我家丫鬟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不必。我不习惯锦帕离身。况且这是贴身之物,姑娘若拿了回去,有损闺名。”月陇西想得十分周到。
  此时两人已在一桌坐下。他又淡然开口,“卿姑娘放心,今日我约你见面,是带了斟隐和小厮来的,他们在外边候着,不会放人进来。届时你我清白,旁人也不会误会。”
  他说话慢条斯理,语调温和,不疏离,也没有逾越。
  卿如是诡异地觉着,自己竟不大习惯月家人说话的风格是这般正经的模样。
  “那么,我便开门见山地问问卿姑娘,要如何才能将夜明珠归还于我?条件你可以随便开。”月陇西的声音微沉,看得出来,此事于他来讲,甚是严肃。
  “你先告诉我三件事,我衡量后再告诉你我的决定。”卿如是同样正经起来,伸出一根手指,“一,这颗夜明珠是如何到你们月府里的?”
  月陇西没有犹豫,“月家跟随陛下建朝有功,于是陛下便把在女帝皇宫中缴获的一些珍宝赏赐给了月家。我赠礼时无意挑到了这颗珠子。”
  “女帝皇宫里来的?!”卿如是震惊地倒吸了一口气,蹙眉追问,“那这珠子又为何会入了皇宫?”
  “这是第二个问题吗?”月陇西诚恳道,“我不知道。皇宫珍宝无数,要知道这一颗珠子的来处,怕是有些刁难人。”
  卿如是一噎,伸出第二根手指,随意道,“方才那个问题不作数。二,你为何要将这颗夜明珠拿回去,所为何事?”
  她这无赖耍得光明正大,有些霸道不讲理的样子,月陇西怔了怔,竟轻笑了下,听及问题,他斟酌须臾,道,“我要拿去送给一位朋友,他在找这颗珠子。”
  卿如是忙问:“是谁?为什么要找这颗珠子?”
  月陇西挑眉:“你这可是两个问题。”
  卿如是思忖了下,狐疑道,“现在珠子在我手里,我多问一个问题不可以吗?”
  “卿姑娘的脑子转得挺快的。”月陇西回道,“我不太清楚他为何要找这颗珠子。但我答应帮他了,人不可言而无信。至于是谁,不能告诉你。作为补偿,方才那个问题,我可以为你推测出相近的答案。”
  “在夜明珠上镶嵌蝙蝠纹是百年之前惠帝时期,因一篇名为《璎珞赋》的文章介绍才兴起的。而后来女帝时期,民间已不兴在夜明珠上镶嵌花纹。也就是说,这颗珠子极大可能是惠帝时期打造。”
  “我赠你之前也看过这颗珠子,上面的磨损痕迹让我觉得,差不多是经历百年之物了。所以打造时间大致吻合。”
  “史书上说,有次惠帝发现民间有人书写大量文章暗嘲他的统治就像圆润的珠子,将自己禁锢在永远不会扩张的空间里,御外没有棱角,治内太过狭隘,甚至冰冷易碎。”
  “惠帝听后震怒,下令非必须之物,皇宫不允许出现圆珠样式的东西。所以,这颗珠子那时候绝不在皇宫。直到惠帝被推翻,女帝上位,皇宫才被允许出现珠子。”
  “这颗夜明珠的确值些钱,但绝对没有进贡的价值,也没有哪个下臣会拿这样一颗珠子赠给女帝讨欢心,既然不是女帝登基后在朝所得,那最大的两个可能就是:一,女帝登基后微服私访,或者出游,无意在民间所得。二,女帝登基之前得到,然后自己带进皇宫。”
  卿如是晃了晃神。他已经把她心中所有不确定的因素排除尽了,几率大的可能的确只有这两个。直觉来说,她更相信是后一个可能。
  大女帝听闻秦卿的事迹后,赐她“明珠夫人”的称号,意为遗世明珠。
  倘若真是这样……她忽然有个十分荒谬的念头。
  “画像……画像……如今可还存有大女帝的画像?!”
 
 
第十三章 你为什么会耍鞭子
  月陇西探究似的看着她,须臾后轻点头,“如果你需要,斟隐即刻便可以拿来。但在此之前,希望卿姑娘先将夜明珠的事情做个决定。”
  给,还是不给?
  这颗夜明珠放在百年前,算是嫁妆,放到现在,就没什么意义了。百年前她能为了救人而送出去,如今也没有非留不可的理由。
  只要她确定了那少女的命运。
  卿如是道,“不行,我要先看到画像,才能做决定。”
  月陇西没有与她争辩,抬手唤来斟隐吩咐下去。
  两人坐在桌边等候,卿如是瞥见月陇西轻敲在桌沿上的左手,已连续敲击了十下,她忍了忍,仍是没忍住,问道,“你遇到什么难题了?”
  月陇西涣散的目光逐渐聚合,落在她脸上,挑眉反问,“嗯?”
  卿如是伸出食指,又用下巴指了指他的指头,“以前我认识一个人,但凡遇到难题,也喜欢这么敲桌子,别的地方不敲,只敲桌沿这根线。那个人,不常那么安静,所以我才留意到这个细节。当然了,有这个习惯的人很多,我爹也这样,平日里不安静,一旦安静敲桌子,就是在想难题。”
  她说的自然是现在这个爹。这位爹有些时候十分啰嗦,卿如是发现他这个意外和月一鸣相同的特点时还甚是惊奇。
  月陇西的指尖微蜷缩收回,礼貌地淡笑,“我的确是在想难题。不过,我一直都这么安静。”
  没毛病,月陇西和月一鸣天差地别。
  “你在想什么?”卿如是微蹙眉,“沈庭的案子?”
  月陇西摇头,看向她,“我在想,你为什么这么在意我家的东西。又为什么会想看女帝的画像。但我猜你不会告诉我,所以我只好自己想。”
  卿如是得意地笑,“你想不明白的。不如就当做是我为了接近你,故意为之。”
  月陇西随意道,“我不是斟隐,我自小看的都是正经书。”
  语毕时,斟隐恰巧从外间进来,呈上画像,“世子爷,属下在最近的书斋里买来的。”
  卿如是迫切地伸手要拿,被斟隐哼声避开,她抓了个空,正打算说他两句,月陇西已拿起画,抻开了。
  画上女子眉目如初,经年不变。然而器宇间神采奕奕,已不是旧时落魄模样。
  这个女子,当初被富家子弟踩在脚下沿街痛打的少女,因为一颗在黑夜中绽放希望之光的明珠而活了下去,她推翻惠帝的统治,她冠冕称王,她颠覆了男尊女卑的传统,她教天下女子知道男子能做的事女子也能做,她让今日思想言行混乱却又自由的晟朝诞生。
  这一切仅仅只是因为,她当初因为秦卿而活了下去。
  崇文死前曾说“珍宝易得,机缘难求”。他被千刀万剐是机缘,只是彼时还没牵动缘法过后的那根线罢了。
  狱中阴冷,崇文就坐在那铺了枯草的湿地砖上,一句句地教她。
  “秦卿,你总说我们是败中来败中去,反反复复做了那么多,屁用没有。”
  “我死前也没别的可以教你了,唯有一点你须得记住,明日我赴刑场,是要被载入史册的,如今天不容我,百年之后,天就愿意容我了。”
  “我相信,千刀万剐是我的机缘,我们想要的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走,只是而今我们瞧不见,以为做了那么多,总是失败的。这个朝代的确失败,可穷途末路,亦是方兴未艾。”
  “你要活着,无论富贵或苟且。也不用活太久,累了就休息。我的书,就托付给你了。我隐约觉得,惠帝的气数该尽了。有些东西在发生变化,你知道吗?这里面,也有我们的一份力。”
  “对了,还有一点可教的,女孩子家家的,不要说脏话。什么反反复复做了那么多屁用没有,应该说:反反复复做了那么多,暂时不大有用,还搭上了性命。以后就知道值不值了。”
  值了。如你所说,百年之后,天就容我们了。
  这么多年,崇文做的一切并不是没有用。崇文,遗作,认为值当就牺牲,为机缘牵绳引线。
  这么多年,她做的一切也不是没有用。少女,夜明珠,还有希望就活着,无论富贵或苟且。
  卿如是合上画卷,须臾,平复心神后道,“明日我会让小厮将夜明珠送到月府。”
  “多谢姑娘。”月陇西余光瞥见端着糕点顺道走来的萧殷,“既然如此,姑娘请自便。我还有案子要查,失陪。”
  “等一下!”卿如是忙呵止他,“沈庭案?”
  月陇西点头,顿了顿,他音色平淡,甚至有些冷漠,“我大概猜到你要说什么了。”
  “你方才不是说条件可以随意开吗?我觉得,就让你回答问题买幅画太便宜你。沈庭案,我要第一时间跟进,直到案子告破。否则,那珠子我有权不还。”
  三人同行,萧殷不敢逾越,直言跟随马车走路即可。卿如是倒是不客气,两脚登上马车,转过头对萧殷道,“要么你就和斟隐一般去骑马,要么你就上来坐在外边。走路太慢,西爷很赶时间的。”
  月陇西也对他点头,萧殷权衡后上了马车,与马夫同坐。
  出城后的景致不错,然而卿如是没有太多闲情观赏。她写给倚寒的信中提到了三处疑点,至今她一处也没想明白。
  倘若解开这三问,案情必定大有进展。
  思忖片刻,卿如是打破静谧,“西爷可知,第一个发现茶坊里有人的猎夫为何会经过那里?”
  “山中猎户有时要进城赶集,若走小路,便会途径那处。”似是知道她接下来会问什么,月陇西补充,“茶坊门上有大片红漆,极为引人注目,猎夫发现后以为是血,于是走近察看,注意到了门锁,才敲门询问。”
  红漆。倘若红漆是门上早就有的,山中猎户又常会进城赶集路过茶坊,那么看见红漆必然不足为奇。既然能吸引到猎夫的注意,定是凶手故意泼上去的。
  “那红漆的确是血,但只是普通鸡血罢了。为了吸引猎户的注意,让他发现茶坊。”月陇西笃定道,“凶手清楚知道山中人的习性,譬如日日有人下山采买、走小路会经过茶坊等。”
  两人不再搭话,约莫过去三刻钟,外边传来几人说话的声音,间或有烧柴的噼啪声,马车驶停。
  “西爷,到了。”有官差来撩帘子,眸中流露出年轻人的兴奋,“这附近有走地鸡,这不,等您等饿了,打了几只来吃。也没加别的东西,埋土里烧出来的。给您留了两只,还有些米饭,您要不嫌弃的话……”
  月陇西嫌不嫌弃不知道,卿如是倒是不嫌弃,满脸期待地等着月陇西说话。似是感应到卿如是的目光,他道,“这是左都御史家的小姐,热一热,一会儿拿来也给她尝尝罢。”
  官差麻溜去了,卿如是跳下马车,跟着月陇西往茶坊那处走去,随口道,“既然有米饭,那可以做成糯米鸡啊!”
  月陇西的身形微顿,不知想起什么,卿如是从他身旁绕过,即刻他又跟了上来。萧殷已站在门口等候。
  如月陇西所言,门上大片血迹,如今的颜色已有些暗沉,但仍然和老旧的木门形成鲜明对比。
  屋内昏暗,一旦关上房门,即使是白日,也同样伸手不见五指。有官差拿着火把站在四角,几处放置了蜡烛,得以看清房中布置。
  门正对面有一个生灰的半人高的茶柜,上面深深浅浅落下不少手印,瞧着像是同一人的。
  卿如是问,“这是谁留下的?”
  官差看了月陇西一眼,后者颔首,他才道,“据一同被关在茶坊的两人说,是沈庭醒来后发现自己被关,一时急躁,拍打时留下的。”
  卿如是伸手打开抽屉,里面竟有一截麻绳,除此外,抽屉内部倒是干净。她拿过官差手中的灯笼,拎起麻绳仔细观察,上面有明显磨蹭过污渍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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