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武阿婆一字一句地说道，“该我的！全部都要还给我！我拿给阿媛……女孩子手里有了钱，讲话都硬气。”
众人停下了筷子，面面相觑。
武媛则咬住了下唇、看向阿婆，心情激荡。
阿婆看了武姿一眼，又道，“阿姿的先不急，反正还小……而且阿婆也不知道自己的家产到底有多少。所以就先给你姐姐，以后等她赚了钱，也给你一笔傍身钱！”
阿娇道，“娘啊，你……”
“好了你就不用说了！我晓得你想说什么！但我又不给你，你讲再多也没有用！”武阿婆拉长了脸说道。
阿娇不吭声了。
过了好一会儿，阿姣才用略带哽咽的语气说道，“娘啊，等大年三十的时候，让她们姐妹给你磕个头吧！这是她们姐妹几世修来的福气啊……”
武阿婆听了，遂又高兴起来，“那是的！跟着我的人啊，都要福气满满的！要个个都有钱！个个都过得好！还有啊，我家的女娃娃必须都是漂漂亮亮的！”
第95章
山里什么都好。
就是早晚温差太大……
白天有大日头晒着, 还觉得挺暖和；夜里睡觉的时候……武媛姐妹被冷得不行, 半夜被冻醒以后, 索性齐齐抱着被子枕头去外间挤阿婆去了。
婆孙仨挤在一张床上, 垫了两床、又盖了两床被子，这才觉得暖和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武媛早早起来, 将从镇上家里带来的一袋面粉倒了点儿出来，加水搅拌成面疙瘩，用昨天剩下的腊骨头汤煮了, 还放了些菌子进去。
一家子倒也吃得香甜。
吃过早饭，武向东和阿娇就背着背篓下了山, 说是要去乡里赶集。
武姿也想去凑热闹，却被武媛留下了。
“家里事情这么多，你得留下来帮我的手。赶集么，也不慌在这一天。你没听过‘年初四、赶大市’嘛？等大年初四的时候我再带你去赶场！到时候我们把阿婆也哄去，要她给我们买糖吃！”
武姿一听, 转而大喜。
武阿婆也听到了, 哼哼唧唧地说着“又被你们算计”之类的话，却也没见有多生气。
于是, 武向东和阿娇走了……
武媛就带着妹妹背着背篓、拿着鱼网子上了山, 阿婆留在家里收拾菜地。
狗子亦步亦趋地跟在武媛身后。
武媛先带着妹妹去了小溪边。
虽然天气寒冷, 可看着这么秀气、纤细又清澈浅显的小溪，武姿爱得不行！她央了姐姐，得到了许可……便飞快地除去了鞋袜，踩到了水里。
“啊！姐！姐姐……这冷好冰啊！好冰啊！啊啊啊啊……虎子你干嘛啊！溅我一身水！”武姿和虎子快活地玩起了水。
武媛则笑眯眯地看着妹妹玩水, 手里却一刻也不停地忙活着。
她把带来的几个鱼网子都放在了水中靠岸边的隐蔽处，还扔了些揉碎了的、鱼儿爱吃的野芹菜茎。今天放了鱼网子，明天来看看会不会有小鱼儿！
放完鱼网子，武媛招呼着妹妹上岸穿了鞋袜，姐妹俩朝着深山行进。
见树林浓密且无人烟，武姿有些害怕，就问，“姐，昨天我们一路走进山，也没发现附近有人居住，所以……这山上有没有老虎豹子什么的？”
武媛笑道，“你当这里是原始森林啊？其实不是的，这里看着荒凉、偏远，其实也不是真正的远。咱这儿跟隔壁秦县交界……下了山再继续往前走二里地，就是秦县的小索村，过了小索咱村往前走上三五里地，那就是秦县的望池乡了……爸妈他们就是上那儿赶集去！”
武姿有点儿明白了，又问，“照这么说，咱们昨天为啥不从秦县走呢？坐班车到了小索村，只需要再走二里地就到家了呀！”
“得先进向明叔家不是？”武媛说道。
武姿“噢”了一声。
姐妹俩又往山上走了一会儿，武姿又忍不住问道，“姐，刚我都看到鸭脚菜了，为啥不摘啊！不是上山来采野菜吗？”
武媛答道，“今天不采野菜，我们只摘小蘑菇……咱们西湾山的蘑菇小、可香了！只要吃过一次，就没有不爱上的！好了不容易回来一趟，咱们得多摘些，烘干了当成年货送给村里人，咱也多弄点儿带回汽配上去！啊，看到了！小蘑菇在这儿哪……”
西湾山地富，这是毋庸置疑的！
姐妹俩在山上转悠了两小时……下山时，两人背着的背篓都装满了小蘑菇，还都沉甸甸的！
回到家，阿婆见了那么多的小蘑菇，眼睛直发亮，急忙催小姐妹俩赶紧再上山多采点儿回来……
于是这一天，武媛姐妹一共在山上往返了五次！
前四次两人都在采摘小蘑菇，第五次是上山拾柴火。
而阿婆则呆在家里，燃起了炭火、搭了个简易的、架子，又在架子上铺了一层油毡布，做成简易的烘棚，开始烘起了小蘑菇。
武向东和阿娇直到下午才回来。
两人被重物给压得半死……
他们采买回来了一大批的白菜、辣椒、姜葱蒜什么的，还有两板豆腐、四五十个鸡蛋、猪肉十几斤、五六只活鸡活鸭、三四尾大鱼，并一袋大米、一小袋糯米、还有各式干果糕点糖果什么的。
夫妻俩把东西卸下……
只见一大堆的物资堆在院子里变成了小山，而夫妻俩也被累得直喘气，半天都缓不过来！
武姿跑去掂掂这个、提一提那个……小丫头庆幸自己今天没跟着父母去赶集！
武媛见父母累成这样，连忙叫住了妹妹，喊她赶紧去冲五杯麦乳精，大家都喝点儿。
一家子坐在院子里喝着香香甜甜又暖暖的麦乳精……
这时，武向东看到了院子里的另外一头，堆着座小山一般的小蘑菇，便惊喜道，“哎哟阿媛你俩今天捡了那么多的菌子！”
武媛笑道，“山上还有老多了！明天我和阿姿再去捡，多弄点儿出来烘干了，送点儿给孝忠叔和向明叔他们、再带点进城里去送给二姑她们……另外咱们自个儿也得留着吃哩！”
“你孝忠叔和向明叔就算了哩，喊他们自己搞，我们多留点！”武向东说道。
阿娇不由得奇道，“这玩意儿这么好吃？”
武向东道，“等晚上吃饭你就知道了……就是啥也不放，清水煮熟再蘸点儿盐巴，都鲜得流口水哩！不过，这玩意儿吃新鲜的、不如吃晒干了以后泡发的，晒干了的特别香。”
阿娇来了兴致，“那得试试！”
吃晚饭的时候……
阿娇吃到了姜葱清炒鲜蘑菇，果然赞不绝口！
于是第二天，娘儿仨背着背篓继续上山采蘑菇，武向东和阿婆就留在家里。阿婆烘蘑菇、武向东卖力气又做了个专门烘蘑菇的架子……
一转眼，一家子回到山里已经三天了。
一切年货已经准备就绪：豆腐不好保存，所以全部拿来油炸了，变成了油豆腐泡儿；猪肉被抹上盐吊挂在院子里，以防变味儿；大白菜等蔬菜被放进铺了干草的地窖中储存……
就等着过年了。
而这一天，也是大年二十九。是村里武氏宗族开宗祠祭祖的日子。以及，武姓大族会在这一天里，办百人流水围来宴请全村人、尤其是老人。
一大早天还没亮，武家人便整装待发。
武媛和妹妹穿上了各自的大红色新衣新鞋——两人一般年纪，所以阿娇给她俩买衣裳买鞋就爱买一模一样儿的，今天本来她还想把姐妹俩的发式都梳成统一的两条丫角辫……
可武媛跑开了，她嫌绑俩羊角辫土气，就没让妈妈给她梳，而是自个儿绑了个马尾。
阿娇没法子，只好硬压着阿媛，让在马尾上系了个和武姿羊角辫子上绑着的同款蝴蝶结发夹。
武阿婆也是一身新，她头上生过癞痢、头发稀稀疏疏的，所以就戴了个大红色的毛线帽子。
那帽子还是阿娇按着武媛买回来的那本“棒针勾针编织100法”学着织的，帽沿处钉上了两朵黄色的、用细毛线勾出的腊梅花，栩栩如生。
相对于老人和孩子们喜庆的穿着，阿娇身上穿着的衣裳就低调多了——里头是白色高领毛衣，外罩一件暗纹格子的灰色洋装呢子外套，系了条从广州买回来的桃红色丝巾，脚下蹬着一双真皮皮鞋……
可惜就是她得背个半旧的竹篓……看起来有些煞风景。
武向东呢，他可能是因为身上的流氓气质太浓重了，所以穿啥都不好看。阿娇本来在广州斥重金（二百块钱）给他买了一套西装的，奈何他就是有把高档西装穿成地摊货的本质……
无论阿娇怎么花费心思打扮他，却仍有越打扮越丑的趋势！
最后还是阿婆拍了板儿，让武向东穿了件土黄色的茄克，里面穿着阿娇亲手织的带麻花图案的深灰色毛衣，脚下穿了双运动鞋，看起来反倒还洋气。
一家子带上了糖果、蘑菇干等礼物，便结伴往武家村而去。
进了武家村，武向东直接领着一家子去了村长武向明家。
武向明家已经聚集了好多好多人……
当然大部分都是来帮忙的。
但武阿婆今年回村里来过年，这事儿大伙儿虽然都听说了，奈何那天她回来的时候，也只有村长一家和刘孝忠一家知道。
于是，当武阿婆走进村长家时……
原本闹哄哄的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将目光集中在这一家子的身上。
嗯……
震惊！二流子武大东居然一副干部样儿！虽然他穿了一双不怎么干净的球鞋！
啊，那个年轻媳妇就是武大东老婆吧？啧啧，武大东好福气啊！哪儿找来这么个漂亮媳妇？哎哟，穿一样大红色棉衣的那两个漂亮小姑娘……咦，一个是招娣？招娣那么漂亮了啊！哎她俩身上的衣裳和脑袋上别着的发夹子怎么那么好看呢……
还有……
众人的眼神儿把武向东一家给打量了个全儿！
最后，众人齐齐看向了武阿婆。
——武阿婆穿了件毛茸茸的黑色双排扣的大衣。其实料子并不贵，但穿着很暖和。但这种毛茸茸又纯黑的料子，再加上宽敞的样式……猛的一眼看上去，倒很像是貂皮大衣。
再加上阿婆面上严肃的表情……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
“她就是十九爷爷么？我们村里唯一的女大爷？好气派哟！”
“十九爷爷是哪一个啊？”
“唉，十九爷的样子变了好多哇，以前她很漂亮的……”
“就是啊，我都认不出十九爷爷了！”
“嗨！要换作是你，男人死了、唯一的女儿也死了，你还有心思管自己美不美？”
“十九爷爷好气派哦，她怎么跟武大东一起了？他两家不是有仇？”
“我听讲，武大东要给十九爷爷做崽咧！”
“也应该的，武大东把十九爷爷搞惨了，也该服侍十九爷爷一辈子咧！”
“唉，那十九爷爷也是太那个了咧，要是我、我做不到原谅武大东咧，哪怕他已经坐了十几年的牢了！”
“还纠着过去不放干什么啊！现在她年纪那么大了，难道还把武大东搞死？她搞死了武大东对她有什么好？好好过完下半辈子就算啦……”
村长武向明听说阿婆来了，急忙迎了出来。
“十九爷爷来了啊！来来来……过来这边来烤火啊！八太婆、十四奶奶、十五爷爷、十七奶奶都在那边烤火哩，十九爷爷啊，你要保重身体啊……你们这一辈的人咧，是我们村子里的宝啊！”
说着，武向明把阿婆往东屋迎。
阿婆一边走，一边问，“怎么不听见你说六婶？她也还算年轻，只比我大三岁啊！”
“六太婆啊？”村长叹道，“六太婆今年夏天的时候……没有了哩！”
武阿婆一怔。
“太爷爷一辈的，现在只剩下八太婆一个啦！我们爷爷这一辈的，就是加上十九爷爷你、也只有四个人了哩！”村长说道。
武阿婆听了，心有恻恻然，“那我去看看八婶！”
东屋里坐着村里的老人们，另外还有些“友”字辈（跟武老太同辈）的、上了年纪的人陪着；像武向东这样“向”字辈的人，都不够资格进那个屋。
所以一家人就在武向明家的外头杵着。
刘孝忠的老婆何四美因为已经见过阿娇了，就把阿娇拉到了一边去，跟村里其他的媳妇们相互认识、聊天、做活去了。
武向东也跟着男人们去帮忙做活去了。
武媛就带着妹妹和刘晴妞、金花她们玩……
当然了，在重男轻女观念太重的地区，只有男孩子可以是真正意义上的“玩”，但女孩子们的玩，其实也要做工，大都是帮着大人打打下手什么的。
今天是年二十九，村里要开祠堂祭祖，还要办流水宴来敬老。
所以村子里的男男女女，都在忙办着宴席的事儿。
男人们在那边儿杀猪、舂熟糯米饭打年糕；女人们就围在一块儿择菜、杀鸡杀鸭……
武媛四处看看，并没有看到自家大姐引娣和三妹接娣，也没看到戚善珍，她便拉着刘晴妞问，“晴妞，我大姐没来啊？”
“不晓得咧！”刘晴妞嘴里含着糖块，含含糊糊地说道，“你叔家一天到晚关着大门，都不晓得他们在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