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般美貌, 那人怎的如此反应?
然而柴宁很快便想通了,不过是初见面罢了, 这人如此模样, 想来是个正人君子了, 如此,倒也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了。
柴宁唇角微微含笑。姑母的意思她心里明白, 只怕是之后便要在孔家小住段时日了。只要以后见面的次数多了,日久生情,不怕动不得他那颗凡心。
柴氏自打孔辙进得门来,亦是紧盯住了他脸上的表情不放, 见得孔辙也不过只是初始时候,一晃而过的露出了一丝的惊艳后,便立时移开了视线,心中登时失望透顶。
晓得她这嗣子不是个贪恋颜色的男子, 可面对着这么个绝色, 他竟还是这幅模样,倒也是出乎意料了。
然而柴氏还是打起了精神, 一面露出了高兴的笑容,一面招招手道:“辙哥儿来了, 快来坐。”
孔辙上前行礼问安,然后在床前的绣墩上坐好。
柴氏为表亲近关爱,自然是要从头到尾的问一遍孔辙的吃穿住行,而后,便是重头戏了。
瞥了一眼床头儿微垂头,一副娇滴谨言模样的侄女,柴氏笑眯眯道:“宁姐儿还不快过来,和你二哥哥见礼。”
孔辙眼皮子猛地一跳,忙站起身来,便听得那边儿一管娇柔纤细的声音缓缓说道:“给二哥哥请安了,二哥哥万福。”
这一声嗓子倒好似黄鹂鸟儿般清脆悦耳,孔辙头也未抬,只微微颔首,回礼道:“妹妹有礼了。”
柴氏见那孔辙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摆得清楚,不觉心里发急,笑道:“得了,都是一家人呢,不必拘礼。”又笑道:“去搬了绣墩来,给宁姐儿坐。”又冲孔辙道:“我今日本是不适得很,可一瞧见你呀,就好似吃了神仙丹丸一般,立时就好了许多,你且坐下,咱们娘俩说会子话。”
孔辙本要告辞的话堵在了嗓子眼儿里,就没法子说出口了,只得坐下来。
因着身边儿坐着一个根本不熟悉的陌生女子,孔辙心里很是拘谨抵触,眼神儿只落在了柴氏的身上,听她笑眯眯地拉些家常,时不时的,应景儿一般的回上几句。
柴宁虽是有心和孔辙说上几句话,稍微熟悉一点,可她自来聪慧,略停片刻,就瞧出了这男子满身的抵触不耐,于是稍一沉思,便只唇角浮着淡笑,并不故作热衷的插话进去,即便被柴氏偷偷儿狠瞪了几眼,也只做无知状。
柴氏气得半死,却也无可奈何,扯了半车的话后,只得干巴巴笑道:“辙哥儿不要嫌弃母亲话多,见得你的面,我实在是高兴,不觉便话多了些。”
孔辙只觉两股战战,恨不得下一刻便能站起身扭头离去,可面儿上却也只能笑着回道:“只要母亲能高兴,辙儿愿意陪母亲多说话。”
柴氏恨铁不成钢地又瞪了柴宁一眼,只得松口放了孔辙离去。等着孔辙离去后,不由得沉下脸,大怒道:“你这孩子,刚才答应得好好儿的,可他来了,你怎的半句话都不说,往日里的机灵劲儿,竟是都没了不成?就算你是个美人儿,可木头美人,也是不招人喜欢的。”
面对柴氏的怒火,柴宁不动声色,只微微笑道:“姑母莫要生气,侄女如此做,自是有侄女的道理。”
柴氏怒气不减,冷笑道:“呦呵,你还有理了,且说来听听看,我倒想听得很。”
柴宁回道:“侄女自是知道姑母一片真意,是为了侄女能寻得一门儿好亲事,侄女心里感激不尽。只是事缓则圆,再则,那位表哥瞧起来便是个很是守礼的人,想来喜欢的女子,也必定不会是话多没规矩的女子。我与他又是头回见面,实在不该言语太多。若是惹了他厌弃,又如何去图谋其他呢?”
柴宁声音本就温软好听,一席话,又都是在理的,柴氏听在耳里,不觉便收敛了怒气,上下打量了柴宁一番,忽而笑道:“你倒是心眼儿不少,既是你心里有数,那我也不必多言。只是你一定要记住了,这门儿亲事真真儿是好得很,你可千万要把握住了机会才是。”
出得柴氏的门,柴宁一路回了自己下榻的厢房,在凳子上坐下,便退去了屋子里的其他侍婢,只留了从家里带来的心腹丫头芷兰。
芷兰见得屋子里只剩下了她们主仆二人,不禁上前去,面露忧愁道:“奴婢瞧着那位二少爷怕不是个容易动心的人,这回可是如何是好,姑娘肚子里的孩子,可是等不得了。”
柴宁摸了摸并不曾拢起的肚皮,眉心深处亦是卷着层层的阴翳。
那人离开前很是声色并厉地警告了她一通,说她若是胆敢弄没了他的孩子,待他回来后,必定饶不得他们全家的性命。
想起那人脸上的冷酷无情,柴宁便忍不住打起了冷战。
她当初虽是被那人强迫着失了身子的,可她也是瞧出了那人身份的不简单,虽是初始不堪,可后来心里也渐渐生出了一些沾沾自喜的心思。以为飞上枝头,怕也不是美梦。
可惜那人走得匆忙,不曾带她走便罢了,还留了那番威胁她的话。然而可怕的却是,她根本不知道他真实的底细。
柴宁伸手捏着眉心,她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等不得,可是,那人走时候的情形,分明叫她看明白了,那人要去的地方,只怕是危险之极,也许一去不复回,再也不会如他所言,会把她接了身边去。
可是,她也没胆子一碗药就打了这孩子,万一那人回来了呢?只瞧他一身的气势,只怕不是个好得罪的。
他们柴家又不是什么达官贵人,万一惹了不好惹的,到时候岂不是真个儿要报复了回来。
这孩子,她还真不敢就轻易得打了去。
可是,她也不能随便就找了个人嫁了。万一那人真个儿回不来,那她这辈子岂不是就要毁了。
她得好好物色一个男子,然后还得尽快嫁给了他才是。不然月份大了,又如何能瞒得住?
柴宁头疼得很,这么可怕的事情,怎么就落到了她的身上去。
她既害怕,又不知所措,却也不敢说给家人听。她父亲虽说读书不成,却是个迂腐守礼的性子,又自来不喜欢女孩儿。只怕听得了风声去,就会把她直接勒死的。
孔辙从柴氏那里回来,就叫双瑞给他叫了一桌子的菜,又拿了坛酒,就自己喝起了闷酒来。
柴氏的意思他不是不清楚,他虽是心里厌烦,倒也并不记挂在心里。总是他死活不答应,难不成还能霸王硬上弓不成?
可他在孔家待了这么些日子,心里实在憋闷,心里又很是惦记远在嵩阳城的萧姐姐,他见不着,又晓得他的心意,一时半会儿的,萧姐姐也不会接受,难免心里不畅起来。
最后喝得醉醺醺的,才被双瑞扶到了床上躺着,嘴里头萧姐姐喊个不住,昏沉沉地睡去过了。
而萧淑云这里,却是坐在妆台前,目光无神地看着镜面,分明就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绿莺晓得她有心事,眼睛往镜台上搁着的那张薄纸上瞄了一眼,一面梳头,一面说道:“娘子以前不是说过,想要找个家世简单,行事稳重的男子作为以后的倚仗。奴婢看这位章大爷就很好。家中是独子,只有一个妹妹,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家有资产。瞧起来,倒是很符合娘子原先心中的打算。”
萧淑云收收神儿,半晌,回道:“是呀,倒很是符合我心中原先的打算呢!”
绿莺眼中就生出了打探的神色来:“那娘子的意思,明个儿可要去相看一番?”
萧淑云两只手狠狠把衣角搓了两把,而后神色忽而一正,回道:“自然是要去的,毕竟是终生大事,我又是二嫁,真真是不能不慎重。”
于是第二日,萧淑云便收拾一番,往萧家去了。
她心中有事,夜里便睡得不踏实,早早儿就醒了,于是去的也早。却不成想,那章家的大爷竟也去得很早,她不过才和她娘说了几句话,外头便有人传了话进来,说是章家的人来了。
隔着屏风,萧淑云端端正正坐着,听那位章大爷在外头,被她娘一句又一句的问着。
章怀毅心里很紧张,虽是有媒婆跟着,替他一句一句的应和着堂上那位夫人的问话,可他心里也晓得,那绣着百鸟争鸣的屏风后头,那抹淡若轻云的影子,分明就是那位名声在外的萧娘子。
这位萧娘子他其实很早很早就见过,那时候他才刚娶亲,而这位萧娘子,还未曾出嫁。
人群熙攘的庙会,他立在角落里,等待着他去庙里上香的妻子。而这位萧娘子,却是一只素白纤手轻扶着丫头,一手扯着正被风吹起的面纱,好不叫自己的容颜,在大庭广众之下,便被人瞧了去。
只可惜那日风太大,一个不小心,他便看到了她的那张脸。美人如玉,仿佛画儿上走下来的仙子一般。于是他忘却了他还在庙宇里头,拜佛求子的妻子,就那般痴傻了一样,一路跟着那不知名的女子,就到了萧家的门前头。
嵩阳城的萧家,真真是无人不知晓了。他的一颗心瞬时间就沉到了谷底。
原先他还痴心妄想着,若是生在了小门户里头,他便多出些聘礼,纳了家去做妾室。可惜这萧家财大气粗,只怕做正妻人家也不一定肯,更何况是妾室。
好在,这世事无常,不曾想到,这辈子,他竟还有这等际遇,以往求娶不得的女子,如今和离归家,而他,也在一年前,没了妻室。
萧淑云听了半晌,只觉得这位章大爷声音浑厚,倒是叫人听在耳里十分的舒服。又觉他的家世也着实是难得的了。
双亲虽是健在,却远在家乡,并不在嵩阳城。虽成过亲,却是无有子女拖累,年纪长她四岁,倒也合适。
使劲儿搓着衣角,萧淑云狠一狠心,就将孔辙抛掷了脑后,站起身透过那角落里的穿衣镜,往外头瞟了两眼。
那镜子是特意搁在那里的,外头瞧不见里头的人,可里头的人,却是能通过那镜子,瞧见了外头人的模样。
容长脸,剑眉星眼,倒也长得很是敦厚耐看。萧淑云打量了两眼,觉得这人虽是不如那位孔二爷英俊,但也是中人之姿了。虽心里颇有些酸楚难受,可到底那段儿情,于她而言,实在是个负累了。
转身回了内卧,等着岳氏借口如厕,暂且留了那章怀毅和媒人在前堂喝茶,她趁机去了内室,询问女儿的意思。
虽是那位孔二爷实在叫她眼馋得很,可到底女儿的心意更重要,且后头她细想了想,那孔家乍看是个难得的好去处,风光又富贵,可再一细想,这宅门子关起来,若是论道过日子,那孔家的媳妇儿,却不是好做的。
难得这时候有人上门提亲了,她一听那媒人说的人,便心动了。家世简单,家境又富足,虽是鳏夫,前头那个也没留下一儿半女的,这么一听,可真是门儿难求的姻缘了。
萧淑云见得岳氏脸上的期待,晓得她这娘只怕也是愿意的,心里把孔辙又想了一回,便点了点头。
岳氏立时便快活了起来,一拍手便笑道:“可算是点头了,娘也瞧着这门儿亲事难得,娘这便去应了他们。”
萧淑云忙起身喊道:“且等一下。”
岳氏疑惑转头,便听萧淑云道:“好歹我是二嫁,不得不慎重。且先留了信物,至于定亲婚嫁,女儿想着,暂且再等一等。以后多接触几回,瞧瞧又再说。”
这话自然有理,岳氏便点了点头,欢天喜地地往前头去了。
章怀毅虽是听说这亲事暂且不定,但是因着交换了信物,这事儿也算是初步落到了实处,心中自然也高兴。等着回了家中,坐在自己屋子里,将那玉佩拿出来左右一番端详后,不觉就笑出了声来。
然而萧淑云这里,心中沉甸甸地回了家中后,枯坐半晌,却是夜里头刚睡下没多久,窗格就被人从外头敲响了。
夜半三更的,萧淑云不禁紧张起来,喊了一声:“是谁?”
便听得外头压低的嗓子恶狠狠道:“是我。”
萧淑云几乎是立刻就听出了这声音是谁,心中马上紧张起来,忙起身穿了鞋子走近,才刚问了一句:“你来做甚?”便听得门处一声闷响。
因着外头月光清亮,照得屋子里也亮堂堂。萧淑云闻声抬头,就见得在外头隔间榻上睡觉的绿莺,一脸雪白的被萧福全拿了把刀刃架在了脖子上,正往屋子里一步一步地走来。
第056章
萧淑云眼神冷漠地看着萧福全。
这人行迹向来飘忽不定, 性子也是诡谲随心得很。当初他问自己要银子, 可是自那夜后, 她便再也不曾听说过他的消息。这么些日子过去了,她都要把他给忘记了,可如今, 这人却是又冒出来了。
还是夜半三更,手持利刃。
“你把刀放下来, 有什么要求, 尽管说就是了。”锋利的刀刃在月光下闪烁着清冽冰冷的光, 萧淑云的眼角情不自禁地一阵乱蹦,她强作镇定, 冷淡地说道。
萧福全“嗬嗬”冷笑了两声,将刀收起,在绿莺后背心处推了一把,看她一个趔趄后, 忙不迭地逃到了萧淑云背后,就冷笑道:“你果然是和她一样,也是个不贞的妇人,枉你幼时家中还请了女先生教你学规矩, 如今瞧来, 倒是白学了。”说着往前走了几步。
清透的月光落在了萧福全的身上,清晰地照出了那一道可怕的长疤, 好似蜈蚣一般,盘踞在他的脸上。那疤痕很深很长, 从右眼角开始,往左边儿漫延,越过鼻梁,在左唇角消失。
瞧着那模样,倒像是新伤。
萧淑云看在眼里,不免心中一跳,登时惊疑不安起来。
这样的伤痕,不该出现在一个经商的人身上。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这个同母异父的大哥,背地里究竟在操持什么,她压根儿就不知道。
只是萧淑云也无心去理会,白哥哥消失了,这个人,她只希望他能离自己越远越好。
“我要如何,与你不想干,你只说今夜里你来,要做什么事情便是。”萧淑云眼神冰冷,无意和萧福全说过多的废话。
萧福全又“嗬嗬”冷笑了两声,把玩着手里的小刀,漫不经心地笑着:“我要银票,越多越好。”
萧淑云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摸出了枕下的钥匙串,又去打开了妆匣下头柜子里搁着的小木匣。
里面放着厚厚一叠银票,萧淑云拿了搁在屋子里的桌子上:“这是一万两银票,你拿去,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再回来找我了。”
萧福全脸上露出奇怪的笑:“你这银票,莫不是为我准备的?”
萧淑云冷静地回道:“上回你不是问我要银票吗?”
萧福全上前把那银票点了点,而后看向萧淑云,唇角一勾,桀桀一笑:“这么点钱就想打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