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须弥普普
时间:2019-05-29 09:23:03

  张定崖听得一愣,半日没有反应过来。
  那老人一面说,眼泪一面往下淌水一般地流,只哽咽着道:“勾院升官不容易,他立了这样多大功,而今才是个勾院官而已,终于眼下得了机会回京,将来还有许多路要走,我等只盼他平步青云,不要被邕州这小小的边陲之地束了足……”
  他说到此处,再忍不住,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将头靠在地上,一句一哽地含糊道:“勾院今岁不过二十,请他好好保重身体,最好这一世要活得长长的,在京中时时记挂着我等百姓,他有如此能干,将来千万不要学了坏,只时时想着我等……帮我们百姓谋生路,不单只邕州一城,最好泽被一国,才不负我等今日苦心……”
  他说完这话,已是只晓得伏在地上哭,半日说不出话来。
  旁边一人也是哭,却是接着道:“还请将军同勾院说,他在朝中行好事,我等自会在邕州给他供香火……不管他后人如何,此处百姓年年岁岁不会忘了,将来也会传与后辈,同他们交代,若无这一位勾院,州城早破,城中再无声息……请他安心做官,旁的俱不用想……”
  又道:“只说邕州上下都想他,盼他莫要回来,盼他任任得官都能立下大功,早日入台入阁,官做得越大,事情才能做得越多……邕州百姓不想他回来,求他只留在朝中便罢……等到将来勾院致仕了,邕州百姓自当敲锣打鼓,寻人去京城接他回来,只在此处养老便罢……我等供养他一家吃穿住行……”
  听到此处,张定崖已是被引得满脸是泪,连话也不晓得回,只晓得呆立在当地。
 
 
第643章 生气
  然则不论邕州百姓落了多少眼泪,又有多少用心,顾延章却是俱不知晓。
  此时此刻,他正与季清菱坐在船舱中说话。
  两人来程匆匆,回程却是大不同。
  因顾延章身上差遣甚多,广南又不同于其余地方,更不是从前景况,眼下才遭了大战,又有疫病、伤情,也要重建,更要抚济难民,林林种种,且繁且杂,若是匆忙催促,说不得其中会要留下纰漏。
  为了给足交接时间,朝中发来的旨意当中并未着他立即赴京述职,相反,留的空档还很长。只顾延章从来惯于一面做事,一面立言,再兼有季清菱在后头帮着统筹主持,但凡做过的事情、行之有效的章法、便宜的流程,全数都成了文留了下来。
  当时只是预着即便原本当差的人一时调派走了,新手得了指引,也能极快上手,不至于误了事,将来也能照章走下去,可此时用来交接,却是再便宜不过。
  顾延章的账目干净,差事清楚,无论谁人来接手,都挑不出毛病,是以很快这一处便交接妥当了。他原本打算在邕州再留半旬,白日同季清菱四处游山玩水一番,夜间则是好好学习,趁着回京前努力将进度推进得快一些,谁料得李伯简那般上门相求,便也只好原本念头打消,提前踏上归程。
  这一回提早了半个月,偏也不能太早回到京城,两人便一程陆路,一程水路,且行且停,只当偷来半月闲情,慢悠悠往北而去。
  他二人行李并不多,不过是些随身细软,雇一条大船,连后舱都只填了小半,船又轻,水自然吃得浅,扬着帆,正正又遇得顺风顺水,行得极快。
  季清菱南下时着急赶路,并无心思细观,此时回程倒是有机会与顾延章一同慢慢赏玩沿途风光起来。
  两人坐在船舱里头,遇得停船便看惊鱼、赏日出日落,遇得行船,便看两岸景色,间或有感兴趣的城镇,还要上去逛一逛,走过水路,便行陆路,也是边玩边走,就这般足足一个月后,终于到得京城。
  小夫妻二人回得京,除却收拾房舍,头一桩事便是派人去得柳府报信。
  季清菱一路心中惴惴不安,此时更是像行刑头一晚一样,在家中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顾延章忍不住道:“多大点事情,难道师娘还能吃了你不成?怎的这样怕?”
  季清菱叹了口气,道:“我当日瞒着师娘,又躲着柳姐姐自己往南边跑,她们知道消息之后,不晓得多着急……上回师娘送信过来,那信上言辞说得好凶,这一趟过去,少不得又要被拿来翻来覆去地训……”
  顾延章见她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又心疼又好笑,便道:“我与你一同去向师娘请罪,同她说,此事全是我的过错,同你并无干系,叫她有话只来教训我,好不好?”
  季清菱心中紧巴巴的,道:“师娘才懒得训你,训你有什么用……说不得还要夸你……”
  这一回南下邕州,说到底,确实是她行事莽撞,当日到得地方,给五哥说了一通,心中已是知道不对,等到安定下来,回头细想,更是觉得对不住师娘与柳沐禾。
  当夜季清菱翻来覆去的,许久没有睡着,又是愧疚,又是紧张。
  顾延章便把她搂得过来,轻声道:“奔波这一路,好容易到家了,我那样想,都不舍得折腾你,只给你好生休息,哪晓得你却在自家胡思乱想,小脑袋瓜子里头也不知道装的什么。”
  又哄道:“师娘那般疼你,舍不得多骂的,不过教训几句罢了……明日我先同她求一回情,你且睡了,不然时辰晚了,明日眼睛又要肿。”
  然则次日去得柳府,顾延章同季清菱才行过礼,又问候了几句话,还未来得及求情,便被对面柳林氏打发了出去,只道:“你家先生一大早便去了书房里头,莫要叫他等急了。”
  季清菱见得她这般举动,哪怕心中早有准备,此时亦是忍不住有些发慌,等看到仆妇纷纷出了屋子,又把门给掩了,更是心下惶惶,小声喊道:“师娘……”
  柳林氏从前见了季清菱,惯来只有笑,心疼起来同疼小孙女柳沐禾也没什么区别,可此时面上却并无什么表情,只板着一张脸,冷声道:“原来你还晓得这里还有一个师娘。”
  自顾延章在蓟县拜了柳伯山为师,两家便开始往来频密,许多年下来,已是同家人无异,眼下听得对方这般说话,季清菱心中一紧,多少聪明都被狗吃了一般,也不敢说话,更不敢行事,只好坐着等着挨骂。
  柳林氏木着脸,道:“你且过来。”
  季清菱原坐在下首的小几上,其实离得也并不远,听她发话,连忙站得起来,小心挪到柳林氏跟前。
  柳林氏候她走得近了,慢慢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只忽然抬起手来,左手把季清菱往旁侧身一拉,右手以手做掌,一巴掌朝着她的身上用力拍去。
  季清菱一下被打得懵了,只觉得后臀火辣辣地疼,偏也不敢叫疼,更不敢躲,只好抓着柳林氏拉住自己的左手,小声叫道:“师娘……”
  柳林氏却是骂道:“一个小姑娘家,带得几个下人,竟是敢去邕州!你晓不晓得交趾在打邕州!你以为刀剑是糖做的?若是遇得事情,顾五又当如何,我又当如何!师娘从前拿你当眼睛珠子一般疼爱,却是白疼了?!”
  她只打了一下,一面骂,一面眼泪却是流了下来,只伸手拿帕子擦眼睛,复又骂道:“素日疼了你这个小白眼狼!好狠的心!说走就走,就喊个下人过来报信!你可知道,你师娘得了消息,多少夜间睁着眼睛睡不着觉,只心中念着你,怕你遇得什么坏事!”
  又喝道:“不要叫我师娘,你哪里真当我是师娘了!”
  季清菱听得又是难过,又是愧疚,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只伸出手去,抓着柳林氏的袖子,低声道:“今后再不敢了,师娘莫再生气,我知错了……”
 
 
第644章 成事
  又半扶着柳林氏,小声道:“师娘,您只骂我便把,若要打,还要叫柳姐姐来打,不要亲自打,若是因我做了错事,莽撞乱为,倒叫您打痛了手,何等不值得……”
  再道:“去得邕州,五哥也不理我,骂我骂得凶得很,我到得地方,他一句软话没有,只要把我给送回来,说我不晓得体训师娘,只行乱事,也没用……”
  一面说着,一面又拉着柳林氏,眼巴巴地看着他,认错道:“师娘,我错了,您只管罚我吧,只不要生气,若是气坏了,我心中有要难过……”
  柳林氏提心吊胆了小半载,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虽然早得了信回来,知道邕州安然无恙,两个小的平安无事,只到底不曾亲眼所睹,依旧挂看心。
  她此时看到季清菱,纵然是瘦了些,想来多有夏日赶路的原因,人依旧是白白嫩嫩那一个,也不像是受过伤、吃过亏的样子,一口气终是放得松了,却早想着要叫这不知事偏又胆大包天的小丫头片子晓得厉害,免得日后再要胡来。
  可她哪里又舍得下手,不过呼噜了一两下,头一巴掌还用了力,下一巴掌就卸了七八成的力道,此刻听得面前人可怜巴巴地讨饶认错,乖巧得不得了的样子,那手举起来,就更下不去了,只装相着又拍了两下,咬牙抹泪责道:“你心里头哪里还有我这个老婆子!干脆叫我气死得了!”
  说着又去她胳膊、腰腿处查了查,追问道:“去时可曾遇得什么不好?回来路上哪里伤着碰着了未曾?”
  季清菱连连摇头,道:“去的时候我雇了镖师,又有管事的同几个丫头跟看,半点苦不曾吃过,顺顺利利到得,回来的时候同五哥一齐回来,连路都不用自家找,只闭看眼睛跟看走罢了……”
  又说了半日,只把自己这一路南下说得半点不难,还拿各色话来认错。
  季清菱旁的不行,却是长于同长辈相处,她这一处哄了半日,见柳林氏面色已是松动,知道终于是过了这一道坎,才敢问道:“师娘腿脚还疼不疼,我打桂州寻了药酒,说是用老蜈蚣泡的三花酒,息风止痉十分得力,一日只要擦三回,把药力揉得进去,今日已是带了来,一会叫张嬷嬷进来,我同她说一回,咱们这两日就开始试着擦擦,看看药酒得不得用,最好能把师娘腿脚给擦好,兔免得一到下雨便疼得厉害……”
  又道:“还拿了不少芋头过来,有师迪产的,也有荔浦产的,当日我在广南吃着,立时就觉得这东西十分合师娘胃口,师娘定会喜欢,便带了许多回来,虽然不是季节,味道却也没大变,用来同羊排、大酱一并蒸了,十分好吃,也软和,半点不需用力咬。”
  她顿了顿,挨看柳林氏复又道:“白日间拿来蒸熟了沾看糖吃也好吃,细软香糯,还带着绵甜……我还带了广南的蔗白糖,同其余地方的糖比起来,还要甜三分,师娘,咱们一会就叫厨房蒸来吃好不好?”
  她在这一处将自家从广南带回来的东西从头数到尾,这一样是想看师娘的老腰,那一样是想着师娘的老腿,左边一样是师娘喜欢吃,右边一样是给师娘放在房中把玩,偏还都不是胡编,当真样样都看得出其中用心。
  柳林氏被她这样用心一哄,头一日还同柳沐禾撂狠话,不准对方今日过来,免得自家这个孙女性子软,被季清菱认两句错就会坚持不住了,还要回过头来劝说自己,哪知此时半日没有撑到,自己却是忍不住心软了,一时也有些心虚。
  等到中午一老一小坐在一处吃饭,李清菱挨着她给她搛芋头,还特裏了一层厚厚的细白糖,另有给她倒荼搭看吃解腻,一顿饭下来,柳林氏心底那最后一点火气也终于再烧不起来。
  下午她同季清菱坐在一处,见对方十分乖觉地主动倒茶,又同自己贴着坐要说悄悄话,实在憋不住,笑骂道:“你个小没良心的,莫要再来装相了!做了错事,还晓得回来哄人,以后再不许这样了!”
  季清菱就抿看嘴巴笑,倚着她的臂膀软声道:“却不是装相,我早晓得错啦,也尽改啦!我知道师娘疼我才来说我管我,若是那等不关事的生人,再求也求不来师娘的管束,我早一个长辈都没有,只师娘一个,却不是哄,样样都是真心的……”
  柳林氏听到这些,哪里还说得出旁的话,面上不由自主便微笑起来。
  等到吃过晚饭,顾延章过来预备要同季清菱回府,一进门便见得这两个人坐在一处说话,再看柳林氏,一脸的笑意,哪里有半点早间的板硬,还要嘱咐道:“明日叫你柳姐姐过来,你也早些来,你那院子半年不曾住人,真要收拾起来不晓得多少尘土,等过一阵子打理妥当了再回去,这几日便过来陪我坐一坐罢。”
  同季清菱依依惜别了半日才肯给她走。
  且不说这一处两家走动越发频繁,比起寻常祖孙辈也只有更亲近的,而另一处的桑家瓦子里头,却有另两人也在攀看亲近。
  今岁因为广南战事,北边又有涝灾,另有川蜀民乱,朝中事多,省试、殿试俱都比往年晚了不少,那金殿传胪,金榜题名也才过去几日而已。
  胡月娘身上穿着一身薄衫,给杨义府倒酒吃,娇声道:“公子何必如此自苦,哪怕今次不中,也有下次,凭看公子之才,进士当是囊中之物,便是状元,也未必不能得到!今岁不过一时失手而已。”
  说着擎着酒杯,举到杨义府面前,道:“还请公子莫要伤怀,只满饮此杯吧。”
 
 
第645章 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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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义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把那酒杯接过,口中并不说话,只将酒一饮而尽,手中把玩着那一个空杯,低着头,也不吃菜,只皱着眉头,心事重重的样子。
  胡月娘见状,一时也拿不定对方想法,琢磨了片刻,便把交椅往一旁挪了挪,问道:“公子因得何事如此伤怀?却是莫要伤了身体,科考三年一回,今科不中,还有明科,您这般才气,又如此年轻,如何等不得三年?您这个样子,月娘见了,心中……着实沉甸甸的,也不晓得该要如何才好……”
  杨义府摇了摇头,道:“同科考无关,乃是我家中私事……”
  胡月娘犹豫了片刻,右手中提着酒壶,想要给杨义府面前的空酒杯斟酒。
  那酒杯被杨义府拿在手中,半斜着杯身,并不方便倒酒。
  胡月娘便伸出左手,将那杯子扶住了。
  两人一人握着杯身下头,一人扶着杯身上头,力道自然使得不是同一个方向。
  那小小一个空酒杯,虽不过两三寸的大小,也是有些脾气的,哪里肯叫两个人的手在它身上胡乱摸来摸去,很快就“咚”地一声,躺倒在了桌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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