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
一个如鸟儿般悦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自己的衣袖好似被人扯了扯。阿圆回头,只见那小宫女瑟瑟道:“姑娘,皇上是让奴婢出去呢……”
“啊……”阿圆呆呆地又坐了回去,裸露在外的皮肤红了个彻底。她缓缓低下头去,好看的眉毛紧紧皱成一团。
齐渊缓步行至她面前, 眸子微眯透着一丝危险:“你要出宫?”
“嗯……我明日想回常家一趟。”阿圆缩了缩脖子:我不过就是想回去一趟, 怎么就惹着他了?
他面色一缓, 自嘲地笑了笑,自己一听她要出宫便乱了阵脚, 反倒将常家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
“朕明日派人送你。”齐渊淡声道:“常家……你预备怎么做?”
“您知道?”阿圆抬头,惊诧地看着他。
齐渊轻笑:“总要护好你才是, 免得你被人拆吃入腹。”
“我又不是属兔子的……”阿圆扁了扁嘴, 幽幽叹了口气:“老实说, 我也不知该怎么办, 但提前敲打敲打总比日后惹出大乱子强。”
他挑眉, 拿起奶油卷子亲手递到她唇边:“人家未必领情。”
阿圆顺便咬了一口, 眉头皱得紧紧的:“明日看看情况吧, 若我养母她牢里走了一遭,改了性子,那再好不过了……”
她又咬了一口,把嘴巴塞得满满的,满面愁容:若是这样,我愿意给菩萨塑金身的!
齐渊眉头轻皱,只将阿圆揽在怀中,轻轻抚着她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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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圆神色凝重地坐在马车中,透过车窗帘子的缝隙往外瞧了瞧,黄土遍地、道路泥泞,一片矮矮的屋舍错落有致地坐落在不远处,是那个她生活了六七年、不能再熟悉的小村子。
算来,刚好六年。
她看着自己熟悉的村落、耕田,心中复杂不已。自己曾心心念念、做梦都想回去的地方不是她的家啊……
马蹄渐缓,马车慢悠悠地停了下来。
阿圆蹙着眉头,心高高提起,迟迟不愿下去。眼前恍然一亮,她缓缓抬眼,就见秋阑笑吟吟地掀开车帘道:“姑娘,到了。”
“嗯。”阿圆应了一声,搭上秋阑的手起身缓缓下了马车。
秋阑眸含笑意,轻着声音柔柔道:“姑娘愈发有国公府小姐的气派了。”
“还不是你和明檀姐姐的功劳?”阿圆弯了弯眼睛,在长安宫最累的也不过是学学画画弹琴、插花烹茶这等风雅事,太皇太后就是连跪都不让她跪的。
她抬头,打量着眼前气派的四间大瓦房,这已经是这个小村子中最华丽显眼的建筑了。
阿圆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心中喃喃道:这回遇上雨天,爹爹与哥哥就不用披着斗笠去修补房子了,弟弟妹妹们也不必睡在冰冷潮湿的屋子里了……
“妹妹……”常春生背着竹筐走了出来,见了泪眼朦胧的阿圆满脸激动:“不对不对,该叫你云小姐才是。”
“哥哥!”阿圆如小时候一般软软甜甜地笑着。
常春生摸了摸后脑勺,忙道:“快进屋歇歇。”
他咧嘴笑着,伸出一双大手想扶她一把,但刚一低头看见那精致华贵的衣裳料子便不好意思地缩回手,局促不安地扯了扯衣襟。
“哥哥,扶我一把。”阿圆笑眯眯道。
“哎!”常春生嘿嘿笑着,小心地扶着阿圆,就如幼时一般。
“阿圆回来了?”王氏见了阿圆,笑眯眯地迎了上去,态度很是亲热。
阿圆颇为不习惯,内心有些微酸涩。
“这是你哥哥的媳妇儿,大名儿夏翠蓉,快叫声嫂子!”王氏拉着一名小麦肤色、浓眉大眼瞧着便十分能干的年轻妇人往阿圆面前推了推。
夏氏是个爽朗和善性子,面对阿圆不敢托大,慌忙学着城里的丫鬟们给小姐行礼的样子朝着她弯了弯膝盖:“怎么敢当您一声嫂子?您可是国公府的小姐,俺这小老百姓……”
“嫂嫂,都是一家人,何必客气呢!”阿圆褪下手上戴着的珍珠手串,笑着塞到夏氏手里:“你与我哥哥成亲那日我也不方便回来,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这怎么行!”夏氏满面通红地推辞着:“国公府都已经给了许多了,怎么能再要你的……”
王氏看着那串浑圆莹润、足有龙眼核大小的珍珠,眼睛瞬间便亮了:“叫你拿着就拿着,客气什么?”
“我给的是见面礼,我家里给的是报答常家对我的养育之恩,不一样的!嫂嫂你就拿着吧。”
夏氏不好再推辞,只得红着脸小心翼翼地放了起来:“这么好的珠子,我怎么当得起……”
“怎么就当不起?不管她现在如何那也是我一手拉扯大的孩子、你男人的妹子。不过是串珠子,小家子气!”王氏一边说、一边拉着阿圆的手,硬挤出两滴泪来哭了一场:“娘费劲千辛万苦把你拉扯大,你说娘待你如何?”
“妹妹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说这些做什么?娘你快去杀只鸡红烧了,妹妹大老远来了肯定是饿着肚子的。”常春生面色愧疚,悄悄扯了扯王氏的袖子示意她少说几句。
王氏扒拉开他的手,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懂啥?”她转过头,看着阿圆笑呵呵道:“娘这辈子也没享过什么福,要是能尝尝御膳是什么味儿的,就是死了也值了……”
“娘,宫中的御膳讲究颇多,便是调料、香料都有成千上百种,家中可能做不出那个味儿来。”阿圆想了想,轻声道:“您要是喜欢,我下次将东西带齐了给您做上一桌?今日怕只能对付了……”
阿圆说的是实话,可落在王氏眼里便是她如今已经不听话了,不再是那个被她欺负的大气不敢喘一口的小姑娘了。
夏氏见气氛有些微妙,忙站出来打圆场:“俺去做,红烧鸡肉是俺的拿手菜,今儿让妹妹尝尝俺的手艺吧。”
“对对对,你嫂嫂做菜是十里八村的一绝!比起饭馆都不逊色,今儿你就好好歇歇!”常春生帮着腔,对夏氏使了个眼色。
夏氏会意,笑眯眯地应了一声,推门走了出去。
王氏看着她的身影白了一眼,冷哼一声啐了一口:“没眼力见儿的东西!”
阿圆有些尴尬,正当她琢磨着说些什么,就听见王氏开了口:“阿圆啊,你这次来有没有带些银子?”
阿圆抿唇,缓缓摇了摇头。
王氏一见,登时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她翻了翻眼皮阴阳怪气道:“如今你飞上枝头变了凤凰,就不管家里死活了。”
秋阑实在是看不下去,顶了一句:“我们姑娘留着云家的血,原本就是凤凰!”
“你、你这个贱蹄子!”王氏未料到阿圆身边的丫头也敢羞辱自己,气的脸色清白。
“娘,少说几句!”常春生连忙拦着。
“我是跟在太皇太后身边的宫女,也是有品级的,还轮不到你来责骂我!”
阿圆正愈劝,一个耳光袭来,打的她晕头转向。
“忘恩负义的东西!老娘拉扯你长大,你就由着这起子贱婢顶撞我?”王氏气的全身颤抖,骂的唾沫横飞。
阿圆噙着泪,心底怒意骤腾,刚要甩袖离去就听见一道尖细的声音传来:“大胆刁民,竟敢在圣上面前撒泼!”
第65章 护妻
话音一落, 一名身着玄色龙袍、脸色阴沉的男子踢门而入。
屋内之人皆是一惊,王氏最甚。
只见她哆嗦着身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嘴唇发白、冷汗涔涔:“草民王氏叩见皇上。”
“草民常春生叩见皇上。”
“奴婢给皇上请安。”秋阑见齐渊来为阿圆撑腰, 面上尽是笑意。
屋中人跪了一地,唯独阿圆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 偏着头不说话。
“死丫头,皇上来了你也不行礼,你自己想死可别连累了我们家!”王氏咬着牙恶狠狠道,一双眸子透着如饿狼般的幽绿冷光。
阿圆皱了皱眉,鼻子一酸, 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浸在月白色的裙子上, 瞬间便没了踪影,只留下淡淡的湿痕。
“放肆!”魏全扬着尖细的声音,将尾音儿拉长,短短两个字透着深宫中特有的阴森冷厉。
“草民、草民也是在教导无礼的女儿……”
齐渊淡漠地扫了她一眼,清冷的声音中含着一丝怒意:“掌嘴。”
“喏。”
魏全的声音透着愉悦, 从袖中掏出了一早就准备好的厚木板子,派了两个小太监将人死死地按住, 冷笑着走了过去。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常春生砰砰地磕着头, 额前很快红肿了一片。
王氏挣扎得厉害, 因她自小便是干农活长大, 颇有几分力气, 她身后的两个小太监很是有些吃力。
“废物。”齐渊冷眸,随手将随行的御林军唤了出来:“去,亲自压着。”
“喏。”
二人行礼动作之间,盔甲闪着透着一股寒意的冷光,晃的王氏下意识地停了动作。
直至两双有力的大手将她制止住,她才回过神来奋力挣扎。王氏憋红了脸,使了吃奶的力气都无法挣脱。
“啪”的一声脆响,王氏惨叫一声,登时便吐出一口血。面上火辣辣地疼着,心中又怕又怒,她抬头看了看没事人似的阿圆“忘恩负义的东西,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我挨打?”
“打。”齐渊冷声,沉着脸走到阿圆面前,语气渐缓:“让你受委屈了。”
阿圆嗅着那熟悉的清冽香气下意识地偏过头,不想被他看见自己狼狈可怜的模样。
齐渊皱眉,微微俯身一瞧,眼中映着一片红肿,他的心瞬间就揪了起来。
周身温度直转而下,阿圆知晓他生气,忙扯了扯他的衣袖摇摇头。
“打死。”齐渊张口,话中淬着寒意,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青筋暴出、微微有些颤抖。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常春生抖着身子连连磕头,透着恐惧的眸子满含泪水。
王氏闻言呆愣了半晌,直至自己的身子被人拖到门口的时候她才凄厉地惨叫了一声,她死死地抓着门板嚎叫着:“我管教这个白眼狼犯了什么律法!您就是天子也没有胡乱把人打死的道理!”
“朕便是律法。”齐渊冷声,一字一句道,看着王氏的目光好似一把利剑,锋利幽冷让人不敢直视。
御林军心头一颤,慌忙低下头,将人堵上嘴提着拖了出去。
“娘、娘!”常春生想追出去,却又不敢,只得跪在地上求情。
阿圆朝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安静下来。齐渊发怒的时候,是最忌旁人哭闹求情的。
她抬头,望向眸中笼着阴鸷的齐渊不禁瑟缩,那双白生生的小手不受控制地松开他的衣袖。
齐渊垂眸,敛了眸中杀气轻声哄了哄:“莫怕。”
阿圆眸子一红,鼻子酸了酸:养母说得没错啊,我真的没良心。他明明是为了我才发怒,我还怕他想离了他……
她伸了伸手,攀上那微透着凉意的大手轻轻晃了晃:“对不起……”
齐渊轻轻抚了抚她红肿的脸颊,眉头紧紧皱起,暗恨自己来晚了一步。
“不疼的。”阿圆朝他咧了一个笑,好看的眼睛弯弯的如月牙一般。
齐渊愈发心疼,眸子笼上一层寒冰。
阿圆听着院子里痛苦的闷哼声,心中既疼又怒,还漾着一丝浓浓的酸楚:“你说我怎么这么难受啊……”
“莫听了,乖。”
话音刚落,一双大手便缓缓覆在她的耳朵上,宛如一个保护者的姿态,替她隔绝了外界所有令她不愉快的声音。
阿圆抬头,情不自禁地红了眼睛,秀气的柳眉微微蹙起,眉心红痣仿若都艳了几分。
常春生呆愣地看着二人,恍然明白皇上是因何发怒。
她咬唇,双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摆,阿圆默默从一数到十,抬手扯了扯齐渊的袖子小心翼翼道:“我不生气了,就到此为止吧?”
“朕还没消气。”齐渊放下手,背过身去避开阿圆那可怜巴巴的眼神,生怕自己一时心软便放了那毒妇。
“我也是生气的,气她好心当成驴肝肺还打我,可是都打了这么久了,这代价也够了……”阿圆“噔噔”两步绕到齐渊面前眼巴巴地看着他:“我养父好歹也将我养大了,我不能眼睁睁瞧着他成了个鳏夫。”
齐渊瞥了她一眼,轻飘飘道:“朕再给他挑个貌美温柔的。”
阿圆:……
“齐二~”阿圆拿出哄太皇太后的模样极其熟练地撒着娇:“我这些哥哥弟弟妹妹们都是真心待我好的,若是他们因为我没了亲娘,我就当真是她口中的忘恩负义之人了!”
魏全面上一红,笑吟吟地看向齐渊不禁暗道:哎哟!这谁能顶得住啊!
齐渊垂眸,看着那双闪着泪光的眼睛,心已经软了大半,但他仍是抿着唇,迟迟不肯松口。
“齐渊~”
他挑眉,冷硬的心好似被什么突然击中了一般,下意识地应下:“依你便是。”
话音刚落,齐渊便有些后悔,他叫住传话的魏全,对着阿圆道:“朕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往后不可再念着旧情帮王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