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好芳华——海边的橘子树
时间:2019-06-02 09:07:33

  林蔓讶异地失笑:“他们不会是写错了?”
  郑燕红道:“我去帮你确认过了。你真的有资格考试。好像是因为你的情况未明。按照规定,情况未明的人不耽误参加学习考试。而且,如果考试成绩优异,还是可以进厂委上班。”
  林蔓眼前一亮,忽然又看见了希望:“真的?那我停薪留职的处分怎么办?”
  郑燕红道:“以前厂里有过先例,也有人像你一样,情况未明的时候停薪留职,但因为努力参加学习,考出了特别优秀的成绩,那个人就直接调进厂委做文职了。他前面的处分也自动抵消。”
  林蔓高兴有了翻盘的机会,不禁喜不自胜。蓦地,她想起了其中有些不明的地方,便又问郑燕红道:“那么,什么样的成绩算优秀?”
  “前十名,当然了,你啊!考得越前面越好。”郑燕红很高兴又见到了过去的林蔓。近一个多月来,林蔓几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甚至,有段时间还离开了五钢厂。相较下来,一个充满了斗志的林蔓和一个好似与世无争的林蔓,她更喜欢前者。
  郑燕红这次来找林蔓,还为她带来了学习班的笔记。笔记是她从其他同学手里抄来的。她对考试没兴趣,但唯独希望林蔓能靠这事出头。
  林蔓告别了郑燕红后,拿着她给的笔记本上楼。
  开门开灯,林蔓坐在沙发上,翻看了几页笔记上的内容。尽管要考的知识点很多,但多是要死记硬背的东西。这对林蔓来说,哪怕要考出一个满分的成绩,都不是太难的事。
  林蔓合上笔记本,又想起了郑兰的建议。
  一个是进文工团,这看来是能定下来的事了,未来怎么样,能爬到什么高度,全可预见。
  一个是继续留在五钢厂,尽管有用学习班考试翻盘的机会,但是未来怎样,还是不可知,即便是进了厂委,难道就此能够一直一帆风顺下去吗?
  林蔓闭目养神,细细地思量,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浮上她的唇角。
  哼!傻子都知道,该选文工团啊!
  在沙发上,林蔓从天黑坐到了天亮。
  当窗外的黑雾散了,亮起微弱的白光,冷风刮地窗棱“呜呜”的响,整个五钢厂到处都被笼罩在一片浓重的灰里。灰色的家属楼,灰色的厂房,灰色的办公楼,灰色的炼钢炉。就连炼钢炉里冒出来的烟,好像都是灰色的……
  咚咚咚~~~
  林蔓听到敲门声,心想一定是秦峰来了。她打开门,果然外面站的人是秦峰。
  “怎么样?东西都收拾完了?”秦峰扫了眼屋子,桌子地上依然满是灰尘,椅子上的盆里有待洗的衣服,厨房的水斗里还有两个未洗的空坛,这些怎么看都不像是收拾过的样子。
  “我要留在五钢厂,不想去文工团。”林蔓脱口而出道。她本想酝酿一下再对秦峰说,可是想到秦峰曾怨她待他不够真心,凡事总要拐弯抹角。于是想着,还是对秦峰开诚布公地说算了。
  秦峰笑了:“真怪,我一点也不意外你做这个决定。”
  林蔓道:“文工团看着不错,但是对我而言,爬到顶也就那么回事。一点意思都没有。”
  秦峰道:“那五钢厂呢?”
  林蔓轻笑:“五钢厂就有趣多了。为了权力,大家斗得头破血流。在这样的环境里,一步步地爬到顶,想想就有成就感。”
  秦峰无奈地摇头:“我知道我说不服你。这样……”
  秦峰找出了纸笔。在纸上,他写下来一连串的名字:“这些人里,有人是我的老领导,也有人曾经找我帮过忙。总之,都是些有交情的人。你万一有困难,可以去找他们帮忙。”
  写罢,秦峰将纸交给林蔓。
  林蔓接过纸,不解道:“我要是有需要可以找你。你何必写这东西给我。”
  秦峰道:“因为我马上就要走了,最早也要春节前回来。”
  秦峰这次来,本想接林蔓回江南。他打算外派回来之前,让林蔓一直住在江南的家里。这样,林蔓一来可以好好考虑工作的事,二来江南那边都是自己人,不会有人欺负林蔓,他也好放心。可现在看来,林蔓是一心想要啃一根硬骨头了。他知道一定说不服林蔓,便退而求其次,索性就给林蔓做个保全的措施。留一些他经营的人脉,以便在林蔓有难的时候,好保她一个周全。
  林蔓送秦峰到码头。两人缓缓地走,聊了些秦峰下次回来后的事。
  “下次回来,民政局的楼应该修好了,我们马上去领结婚证。”秦峰道。
  “嗯,好啊。”林蔓轻声应道。
  “还有,我已经向局里申请,下次回来,就不任外派的职了。我会从前面退下来,做后面的工作。这样,我以后就能常在江城,不会总离开你了。只是……”秦峰道。
  林蔓道:“只是什么?”
  秦峰道:“后面的工作,需要三班倒,常常值夜班。”
  林蔓笑道:“值夜班就值夜班嘛!总归你还是天天会回家不是吗?”
  “是啊!”秦峰想到林蔓说的“回家”,嘴角勾起一抹欣慰的笑。
  林蔓站在码头上,望着秦峰乘坐的轮渡渐行渐远。
  当江上再看不清秦峰的身影,林蔓才转身往回走。
  一缕朝阳的光芒倾洒下来,满厂遍是点点的金光。
  听到久违的炼钢炉响起的“轰隆轰隆”声,林蔓忽的精神满满,干劲十足。这样的感觉,是她在文工团和江南,都不曾有过的感觉。
  秦峰离开后不久,托同事给林蔓捎来了一个收音机。因为他看见林蔓窗台上的收音机不见了。他曾问林蔓:“原来那台收音机呢?”林蔓回他道:“搬家过来的时候摔坏了。”
  新的收音机依然是德式的旧收音机,但比林蔓那台更漂亮,也比它的功能更多。有一天晚上,林蔓拧转按钮,找能听的台时,无意中搜到了一个特殊的频道。
  这个频道,起初是一阵沙沙的响,无甚区别。但是听上一阵,便会有好听的音乐飘出来。有时候,是一曲优雅的轻音乐。有时候,是或英语或法语的乡村小调。个别时候,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女声,用慢慢悠悠的语气,向听众播报天气和近期的瓜果价格……
  有一天晚上,林蔓正在灯下复习功课,手边的收音机里荡悠悠地飘出了一曲《te rose》。
  咚咚咚咚~~~
  听到敲门声,林蔓立刻警觉地拧旋转纽。沙哑的女声不见了,改换成了一曲高亢的歌曲《XX的金山上》。
  林蔓起身开门。门外站了几个农妇。她们是她开设的扫盲班的女学员。
  “有什么事吗?”林蔓笑道。
  为首的一个农妇道:“小林老师,我们想来找您帮我们出个主意。”
  林蔓引农妇们进门,招呼她们坐下,为她们倒茶。
  自从回五钢厂后,林蔓的扫盲班又开了起来。许是口碑效应发酵的缘故。她的学员越来越多。最多的时候,来上一趟大课的妇女们多的足以塞满她的客厅。
  为首的农妇坐定了后,又继续说道:“我有个同乡的姐妹,因为她男人姓施,我们都管她叫施嫂子。施嫂子是个老实人,干家务,服侍公婆妯娌都没的说,但是……”
  “但是什么?”林蔓估摸问题出在“但是”上。
  农妇道:“但她就是这样贤惠,也还是老挨她男人的揍。”
  旁边的一个农妇插嘴道:“还被揍的很惨。脸上脖子上,凡是能看见的地方,乌青块一片片。看不见的地方,就更不用说了。”
  另一个农妇亦接话道:“有次,甚至被打断了腿!”
  为首的农妇取回了话头道:“还有牙,后牙槽被打掉了两颗。就因为她烧菜的时候,多放了盐。”
  林蔓道:“那你们来找我?”
  为首的农妇道:“我们听人说,您是个有办法的人。所以我们就想问问您,有什么办法,能让她男人以后少打他不?你可不知道她有多惨,现在她七八岁的儿子也有样学样,一不高兴,也跟着打她了。”
  林蔓低了下头,蓦地抬起,眼眸中闪过凛冽的寒光:“来找我帮忙,是你们的意思,还是她的意思。”
  农妇道:“是我们的意思,也是她的意思,她不好意思来。”
  林蔓道:“像她这样挨打的人,厂里还有吗?”
  几个农妇面面相对,都不明白林蔓的意思。为首的农妇回道:“有,还有不少。我们也找过妇联。可是每次妇联劝过后,好了一阵,又会开始打,还打得比以前还狠。”
  林蔓冷笑:“你们把那些人都叫到我这里来。我教你们个法子,保证让她们的男人,再不敢碰她们一下。”
 
 
第118章 同遭大难 一更
  当施嫂子被带到林蔓面前时, 林蔓先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施嫂子是个一脸丧气的女人。她紧蹙的眉间, 高耸的颧骨, 以及下撇的嘴角,无不挂着“愁苦”两字。像她这样没生气的女人,林蔓在家里一下子见了十几个。她们都是农妇们对她讲的那种人,日日夜夜胆战心惊地生活在丈夫的拳头下, 无力抗争,也不敢抗争。
  “他打你的时候,你会打回去吗?”林蔓问施嫂子道。
  施嫂子猛地一怔, 显然是没意识到林蔓会问这个。在过去,每次妇联来调节的时候, 都是先问为什么打架,然后两头劝, 让大家各让一步, 再命她爱人对她赔个不是, 事情也就算结束了。
  “俺……没有……”施嫂子吞吞吐吐道。
  “俺还手, 可是男人拳头硬啊,打不够咋办?”旁边另一个也遭受家暴的农妇插话道。
  林蔓道:“那你们娘家人呢?就眼睁睁地看你们挨欺负。”
  农妇们面面相觑, 有人叹气, 也有人面露难色。林蔓问了一下,这才知道,原来她们跟着男人进城进厂,娘家人多离得远。而有一些人的娘家重男轻女,女儿一旦嫁出去, 就好像泼出去的水,谁会千里迢迢地来为她们撑腰。这样一来,她们的男人对她们动起手来,就更肆无忌惮了。
  “那,如果你们的男人被人狠狠地揍了,你们是感到心疼呢?还是觉得解气。”林蔓又问道。
  “解气!他被人打死了才好!”刚才插话的农妇说道。
  林蔓道:“你们想过跟你们的爱人离婚吗?”
  “这哪儿行,俺们都好几个娃了。”插话的农妇立刻反驳。
  施嫂子也道:“是啊,俺家一个男娃一个女娃,俺要是离了,那娃不就成没娘的孩儿了。“
  在座的农妇们纷纷表示反对,一下子说出了一连串不能离婚的原因。
  甚至有人说:“唉!哪家不是这样打过来了。等他老了,打不动了,也就完了。“
  林蔓心里感叹:看来这个办法有些超纲,这年代的女人,多尊崇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能站出来寻求解决办法的人已是少数了。
  于是,林蔓按下不提之前的建议,改问众人道:“你们的家应该挨得挺近?”
  众妇人们点了下头,有些人表示她们的家门对着门,甚至有些人挤住在一间平房里。
  林蔓朝众人招了下手,众人立刻凑到了她的身边。她小声地说了对付他们爱人家暴的办法。众人听了后,沉默了会儿,有人质疑地问:“这样能行吗?”
  林蔓笑道:“反正,办法我给你们出了。至于做不做嘛,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不过有件事我可以告诉你们,家暴的男人多半没什么本事,在外对人怂得狠,只敢对家里人挥拳头。像这样的人,多半是经不起吓的。”
  林蔓到底不是妇联,她即便想帮受家暴的妇女们的忙,也只能帮到这里了。
  后来,林蔓照常一边教她扫盲班的课,一边复习准备学习班的考试。
  有一天,林蔓上完了课后,与众学员们一起闲话家常。一个曾来找她帮忙,给施嫂子出主意的农妇说道:“小林老师,你听说施嫂子的事么?”
  林蔓摇头,问农妇发生什么事了。
  农妇回道:“还不是又挨揍了吗?她实在受不了了,就跑出来大喊,旁边的几户邻居八成是早习惯了这事,不想管闲事,都待在屋子里。后来兴许实在是太惨了,有两户人家的女人突然跑出去了,联合施嫂子反过来打施嫂子的爱人。施嫂子有了反击的机会,拼了命一样地追着她爱人跑。到了后来,甚至抄起了刀子。”
  旁边有人不明白,插话道:“那施嫂子爱人块头不小,以前打施嫂子跟玩似的,怎么一下子反过来,改让施嫂子揍了?这也太离谱了!”
  农妇道:“你懂什么。他快头再大,也加不过对面有三个庄稼女人啊!你可不知道,那三个女人冲出去后,没多会儿又跑来了好几个女人。她们联合起来对施嫂子爱人又打又骂。再加上施嫂子疯了似的跟他拼命,他当然就怕得要死了。”
  “那现在呢?现在施嫂子爱人还打他吗?”有人听得兴奋,忍不住问后续。
  农妇道:“哪儿敢啊!自从那一次后,施嫂子一下子腰杆子挺起来了,她爱人怕她跟老鼠见猫似的,生怕施嫂子冲他挥刀子。不光是施嫂子呢!她们附近那几个以前挨揍的女人,好像都是商量好了似的,一有谁遭欺负,其他人都赶去帮忙。你还别说,十几个女人加在一起,还真挺厉害呢!以前老对她们挥拳头的男人们,立马就蔫了。”
  “哼!看来这帮人也就是个纸老虎,以前都是唬人的人。”有人幸灾乐祸地戏谑道。
  众人蓦地被逗乐了,哄堂大笑。
  农妇挨近了林蔓,低声问道:“主意是你给出的?”
  “这怎么可能,我也就是开解了她们一下。具体要怎样,还是要她们自己决定。”林蔓轻笑,两句话就推托了干净。说到底,最关键还是那些女人自己想通了。她出的主意,并不算什么。她不过就是让她们意识到,那些挥舞拳头的男人,也就是一群欺软怕硬的软骨头,没什么好怕。
  又过了几日,林蔓去江南的供销社买菜回来。她刚下码头,没走两步远,就遇见了施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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