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被独居女杀手看上
作者:十二春
【文案】
太平城里住了一个女杀手,女杀手她大龄、独居、色盲,孤独又寂寞,一人饮酒醉。
太平城外住了一个男剑客,男剑客他中年、离异、毁容,寂寞又孤独,对影成三人。
某日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两只孤独狗不期而遇,墙头马上那么一相望,各自内心惊迥,怎么世上还有一只跟我如此像的孤独狗?于是干柴烈火,电闪雷鸣,不可描述~
总结:两个亡命徒,一不小心对上眼,于是决定抱在一起相互取暖的故事。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练月,卫庄 ┃ 配角:叶湛,叶荻 ┃ 其它:
==================
第一章
练月最近经常看到那个女孩。
女孩穿着一条桐花染就的淡紫长袍,披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眼睛像潭水一样漂亮,鼻子小巧秀丽,嘴唇像花瓣,手脚纤长柔软,像春天的紫色的柳树枝。
女孩怀里揣着一个包袱皮,每日都会来街口,或站着或蹲着,一待就是一整日。偶尔离开一会儿,也会很快再回来。
练月的摊位摆在街口,是很热闹的一个地方。
顺着街口往前走百十来步就是城门。城墙下的宽阔空地上挤满了乡下来的小贩。有帮人跑腿送书信的,有挑担买瓜果蔬菜的,有豆腐车,有馄饨摊,有嬉闹打闹的孩童,有风尘仆仆的旅人……
顺着街口往里走,是一条并不宽阔的小巷,但因地处城门要道,长街两侧也摆着各种小摊,有卖包子的,有卖布的,有卖鸡鸭鱼羊猪肉的,有扎风筝的……
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谁也没注意到这个女孩,只有茶铺的伙计出来揽客时,会跟她闲扯两句,问她要不要进去喝茶。女孩大约没什么钱,总是摇头。
隔壁卖布的蔡婆闲来无事跟练月闲扯,说这女孩八成是来寻亲的,来了之后,发现亲人不知所踪,她无处可投,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去哪,便只好守在这里,碰碰运气。
第六日,对面茶铺来了一个拿剑带斗笠的男人,女孩眼前一亮,立刻跟着他进了茶铺,很快又被茶铺的伙计推搡了出来。
女孩也不恼,继续在那站着,等黑衣男子出来之后,她就尾随了上去。
男人被女孩缠得不耐烦了,拔剑吓唬她,女孩这才停下步子不追了。
女孩又回到了街口站着。
练月发现女孩只要看到带刀或者带剑的人,就追在人家屁股后面跑。
蔡婆说,这女孩的亲人八成是个剑客什么的。
太平城位于沛国最北端,往北穿过群山就是炎国,往西渡过盈河就是夏国,往东边和南边走才是沛国。太平城地处三国交界,法度松弛,城中藏匿了来自各诸侯国的亡命徒。剑客、杀手、盗匪、妓|女、死囚犯。练月想,这个小姑娘想在这个龙蛇混杂的地方打听一个剑客,那可难得很呢。
如此过了半个月,女孩还没走。
练月对这女孩产生了很浓烈的好奇,她几次放下手中的刻刀,想上前去问点什么,但又都忍下了这个冲动。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想。
结果有一天,这个女孩就主动走到了她的摊前。
女孩从摊架上拿起一个巴掌大的金蟾木雕,来来回回的看了一会儿,放下,接着又拿起一个带斗笠的剑客木雕,翻来覆去地看,看完问她多少钱一个。
练月不动声色道:“你手上拿的那个五十文。”
女孩撇了撇嘴,放下了,又看向她手中正在雕的兔子和刻刀:“你很会用刀。”
练月笑了笑:“生计所迫。”
女孩又道:“这东西有人买吗?”
练月耐心与她周旋:“你在这站了半个月,你觉得有人买吗?”
女孩道:“我数了数,这半个月,你只卖出去了七件,最大的一件卖了两钱银子,两件稍微小点的卖了一钱银子,其他的都是五十文,半个月,你总共入账六钱。”
练月觉得这女孩有点意思,她笑道:“做生意嘛,总是这样,有盈有亏。”
女孩道:“除掉成本,你一个月能挣一两吗?”
练月看着她:“你是官府的人?”
女孩摇了摇头。
练月道:“那你问这个做什么?”
女孩道:“我只是在想,这个东西既然赚不了钱,你为什么还肯做?”
练月知道她话中有话,就顺着道:“那你想到为什么了吗?”
女孩压低声音道:“这个生意只是你的掩护,你其实是个杀手。”
女孩说得又认真又严肃,练月被她逗笑了:“这个说法倒是蛮有趣。”
女孩进一步逼问道:“难道不是么?”
练月摇了摇头,不再理她,而是继续雕自己的兔子。
女孩仿佛认定她是个杀手,固执的很:“我没有开玩笑,我需要一个杀手,我有钱,我请你帮我杀一个人。”
练月握刻刀的手顿住了,这下她全明白啦。这女孩不是寻亲的,这女孩是来找杀手的。这一点不奇怪,太平城这么多亡命徒,亡命徒不怕死,而大郑各诸侯国的上层贵族最爱的就是这些不怕死的人。贵族们频频造访太平城,或者频频派人来造访太平城,为的就是这些隐藏在太平城中有能力又不怕死的亡命徒。
奇怪的是这女孩为什么孤身一人来这找杀手,而且还用这么笨的方法。她既然知道要来太平城找杀手,应该会有一些门路的?
但练月还是把自己的疑问压了下去。一个杀手,好奇心太重,不是什么好事。
练月放下刀,上上下下的将女孩打量一番,看她衣服的料子和打扮,应当不是来自什么大富大贵人家,于是道:“你知道请一个杀手需要多少钱么?”
女孩紧了紧包袱皮,脸上依然是那种固执和笃定:“我有钱,我请得起。”
练月偏着头瞧她:“你有多少钱?”
女孩道:“这个你别管,你只需告诉我,请你需要多少钱?”
练月不知道这女孩跟什么人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这么执着,但她的执着很动人,只是太小了,她不跟小孩子做生意,她想让她知难而退,于是道:“我听街坊邻居议论,说这城里的杀手杀人,按人头算,一个人头至少也得准备五百两银子吧。”
女孩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练月道:“小姑娘,杀人可不是闹着玩的,还是赶紧回家吧。”
只是一瞬间,女孩就做好了决定,这决定让她自己都害怕起来,但这害怕却无损于她的决定,反而让她更坚定。
她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五百两银子,这是你说的。”
练月一惊,觉得这女孩可能误会了什么,正要开口解释,女孩却没给她机会,而是转身跑了。
练月无奈的摇了摇头。
原本以为这就是结束,结果没过几天,女孩又来了。
女孩仍是几日前的那副打扮,她什么都没说,直接递过来一叠纸。
练月只瞥了一眼,就知道女孩递过来的是什么。那是银票和画像,她做杀手这么多年,对这个动作太熟悉了,但她没接,她低头继续刻自己的木雕。
女孩见她不接,便绕过摊架,在她脚边蹲下,见她丝毫不理会自己,便揪了揪她的裙摆。
练月没办法继续忽视她,便给了点反应,瞧了她一眼。
两人对上目光之后,女孩眼中忽然闪出了一种炙热的光芒,她开始说话了,不像之前的固执和平静,而是带了一些无法掩饰的激动:“他叫刘元安,是个读书人,家境贫寒,刚来临安时,连饭都吃不起,我爹娘可怜他,留他在药材铺里帮忙。再后来,他娶了我姐姐,入赘到我家。我家经营着一家药材铺,虽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但日子过得倒也不清贫。他要继续读书,全家人都支持。爹常说,士农工商,商人在最底层,而读书人在最上面,爹希望他能读出一点成绩来,借此来拔高门楣。后来他心想事成,凭借一篇《太平赋》得到了丞相的赏识,做了他的门客。自从之后,性情大变,动辄就打骂家姐,爹娘若是说他两句,他连爹妈都一块打骂,我觉得这样下去不好,可姐姐又不愿意跟他分开,就一直忍着。直到有一天,他酒后闯进我房间,对我施暴,幸好姐姐及时发现,姐姐救了我,可自己却被他失手用灯台打死了。爹娘闻声赶过来,他一不做二不休,将爹娘也打死了。他本想将我也打死,但他喝醉了,没有我跑得快。我跑出去之后去报官,可官府畏惧丞相的权势,最后把这案子当个悬案结了。案子结了之后,他没敢在临安待下去,便一路北下。我跟了他一路,中间有几次差点跟丢,好在老天怜我,我数次又跟他撞上。我一路跟他到太平城,见他交了名帖,进了平昌府,才出来的。”顿了顿,“三条人命,这是血债,我一定要让他偿还,请姑娘帮我。”
女孩的激动里混杂着狂热,愤恨,不甘和伤感,天然带有某种煽动性和蛊惑性。
练月对她不是没有怜悯,但怜悯只有一瞬间。因为这种家破人亡的故事,她听了许多,甚至也见过许多。这样的故事并不让她感到意外,她早见怪不怪了,但她对女孩心存佩服。十三、四岁的女孩子,怀抱着巨大的仇恨,从临安一路跟到这里,像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狼,她佩服她小小年纪,便这样彪悍。
只是佩服归佩服,练月还是不打算接她这单活,她不跟小孩子做生意,这是原则问题。而且她已经很久没杀过人了。虽说杀手不杀人,就跟剑客不拿剑一样让人难受,但一旦过了那个难受的过渡期,她似乎也不怎么想念血溅在脸上的感觉了。
练月道:“我很想帮你,可我只会用刀刻木雕,其他的不会。”
女孩直直的盯着她,练月有些受不了这样的责问,她垂下目光,继续刻自己的木雕。
女孩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瞧着她:“你不帮我就算了,我找别人去,但你别想否认,你就是个杀手,我能闻到你身上的血腥味,你怎么遮都遮不住的血腥味。”
女孩走了之后,练月揪着自己的衣服闻了闻,没有啊,她多久没碰过血了,怎么会有血腥味呢?
第二章
下午收了摊之后,练月回到家里。
房子是练月从蔡婆手里租的,南边是堂屋,东边是灶房,灶房旁边种了一棵紫桐树。紫桐树有些年头,虬枝盘旋,将东边的天空遮得严严实实。树下有个小巧的亭子,吃过晚饭后,练月擎了一盏防风灯,拿了本《大郑异物志》去亭子里看。只是翻了几页之后,便有些看不下去了。练月叹了口气,她应该帮那个女孩的,不为同情她,也应该为她从临安一路跟到这里的彪悍而帮她了了这个心愿。
练月想,如果明日女孩还来,她就答应她。
可女孩并未来。
女孩没来,练月有些坐不住了,或者说有些无聊了,于是她请蔡婆帮她看会儿摊子,然后一个人溜达去了平昌府。
平昌府里住的是平昌君,平昌君是沛国国君的三公子沛梁。据说自小体弱多病,到太平城是来养病。
但到底是养病,还是避风头,那就不知道了。
练月在平昌府四周转了一圈,然后又回去。
晚上入夜之后,练月从衣柜中找出夜行衣,拿上自己的长短剑,关好门窗,跃上房顶,一路向平昌府去。
练月已经很久没晚上出过门了,更别说走房顶了,这乍一出来,还有点不习惯,但几个起落之后,她便找回了自己做杀手的感觉。
练月想,她可能并不是好心想帮那女孩,她现在哪里有什么好心,她只有自保的心。如今突然好心了,也不过是太寂寞,想给自己找点事做。
练月翻墙进入平昌府之后,突然很后悔自己没打开那女孩递过来的画像,看看刘元安到底长什么样。现在就算她肯一间一间的找,但找到了,也不一定认得出来。练月叹了口气,早知自己如此善变,就应该留一手的,现在好了,自作自受。
骂完自己,她打起精神,闪转翻挪,躲开巡夜的护卫,一间房一间房的找过去。
这平昌府的构造和沛国其他贵族府邸的构造没什么区别,亭台楼榭,飞檐斗拱,环山衔水,花木扶疏,廊回路转。练月摸索着寻了一会儿,看府中各处都相继熄灯休息,她又在里边转了一会儿,最后转到东北角的一个叫进贤居的院子。
贵族们喜欢养门客,越多越能显示自己的贤明和才名。贵族供门客吃住,且按月给俸禄,而门客则帮主人出谋划策。门客们平时是没正经工作,也不需要干杂役。如果主人需要他们,他们就过去听候差遣。没差遣时,他们就吟诗作画,高谈阔论,所以门客们通常都住在一起。
进贤居很大,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得有十几间房,而且都这个点了,依然很热闹。练月隐在梧桐树上,从这个角度能看到院中的亭子里还有人在下棋。练月的直觉告诉她,刘元安一定在这里。
两人下棋,两人观棋,一共四个人。练月竖起耳朵去听。
练月这双耳朵能听到百步之外的箭羽之声,自然也能听到二三十步开外,他们之间的对话。
但可能是对棋不言,观棋不语吧,他们都没怎么说话,偶尔发出一点动静,都是一些啧啧感叹声,比如中牟兄这步棋妙啊,子澜兄这步棋绝啊之类的恭维词。
直到最后他们收拾棋盘,各自回房休息,练月也要撤退,准备次日白天再过来瞧一瞧,结果那位中牟兄就喊了一句:“元安兄,可别忘了上午你答应为弟的事。”
元安兄道:“不就是明天陪你去清远寺么,我记下了,放心。”
练月反应了一下,觉得这个元安兄应该就是女孩的姐夫刘元安,而且他们刚才说什么,清远寺?真是天助那女孩,这刘元安如果出了平昌府,那非常好办了,他一直待在府里,反倒是件麻烦事了。
练月等院子所有房间的灯相继熄灭了之后,方才摸着来时的路,翻了出去。但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一直在城里乱转,最后她下了房顶,在一条小巷中停下,然后转过身,对着茫茫夜色道:“阁下跟了我一路了,请现身吧。”
练月不知道这个人是何时发现自己,并开始跟踪自己的,但练月发现他,是在进贤居。她隐在梧桐树上,他则在一旁的花丛中。
练月的话音刚落,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男人从小巷的黑暗中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