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怀别人的人第一眼注意到的是画面中模特紧皱的眉宇。
而喜欢看整片的,大概注意的是背景吧,精美的窗帘帷幔,水晶灯折射七彩光华,脚下地板有金色的藤蔓。
太丰富了,每一处细节都像是会说话一样,让人眼花缭乱。
顾西祠的调色处理是对的,简化虚化各种细节,让焦点集中在最童话的地方,童话核心在大众眼中就是简单的,不需要太让人耗费心力。
白冉愣了愣,她几乎没有拍过这么华美的照片,一时间被吸引有些失神了,即使是残酷的一幕,白冉也不得不说,真的特别优雅,飞扬的裙裾,各种细节,都刚好对味,对每个爱美的女人的胃口。
垂目回神,调整片刻心态,白冉看向画板。
如果没有意外,应该是自己的照片素描。
视线逡巡,白冉眼睫震颤。
是。
又不是。
低垂的水晶灯,紧皱的眉宇,姣好的侧脸线条,高跟的鞋,都是照片上的。
甚至经过顾西祠的手之后,多了一种艺术的和谐,每一根线条都充满了优雅的意味。
不同的是,那身衣服!
白冉身穿的是白金色的衣服,可顾西祠图上的并不是。
她换上了一件中规中矩的礼服,版型中规中矩,无肩带,裹胸加大裙摆,裙摆如花洒在纸上铺陈一大片。
但是裙面却别出心裁。
白冉伸手捂嘴,阻止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原本的白金色礼服换成了一件红白相间的礼服。
合着图片,王后的这一跃旋转,像烈火焚身,又似是粉身碎骨。
从头至尾,艳到极致反显哀美。
从胸口片片开出鲜红的玫瑰花,起始的那朵,白冉没看错的话,正是心脏的地方。
一朵朵,花瓣颜色因着光线各不一致,花朵的轮廓被细致描线出样子,每一朵都立体可见,朵朵开在衣裙之上,不止红玫瑰,再定睛细看,周边还有白玫瑰,白玫瑰的花边有点缀梦幻的金色,配合着白冉的动作,玫瑰仿佛和着风旋转成一圈包围着王后,图画上人物的周围,还能看到丰沛又典雅的细节,随着旋转,在人身边上有花瓣飘落。
太多的花,每一朵都不一样。
太过艳丽,太过华美。
再加上人物的表情,一切一切组合一起,
太过哀艳。
白冉觉得不像是童话了。
似是倾颓的中世纪后期,被战乱困顿住的贵族公主,在敌人攻进城堡之前,跳着自己最爱的舞蹈。
她不合时宜想到了一句诗,
生如夏花之绚烂。
而夏花开荼蘼,盛极必衰。
死亡才是成长的最后阶段。
顾西祠的手微微发颤,手上捏着的是一根朴实无奇的铅笔,边线和轮廓,都是出自这一只手,右手上那道疤还显眼,童话和现实都出自这手,这是一只怎样的手啊,或者说,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啊……
白冉看着那汗湿的背脊,说不出话来。
最后一笔收尾,顾西祠从画板上放下手,大喘了口气。
有两年没有这样熬过灵感了,他感觉自己身体快耗尽了,但是头脑思维还分外的灵敏,无数细节和片段都在他心头打转。
白冉轻咳一声,顾西祠转头便看见自己画中的模特站在自己眼前。
“一晚上没睡,要喝杯热牛奶吗?”
白冉纤细的手递出,手肘尽头,是一个玻璃杯。
“好。”
一夜未睡,顾西祠声音沙哑。
伸出来接牛奶杯的手微微发抖,白冉愣了愣,不敢放,一直到确认他抓稳杯子才松手。
顾西祠眼睛一瞬不瞬看着白冉,看得她有些莫名,又有点说不出的紧张。
顾西祠自言自语:“还需要一件配饰。”
“什么?”
顾西祠仰头几口将牛奶喝完,起身对白冉挥了挥手,白冉一头雾水跟着他走,张阿姨还在门口,路过的时候,张阿姨说“他这种时候是会古怪点”。
白冉点头。
设计师在创作的时候,各有各的癖好,只要不沾毒品,那就都是好的。
顾西祠光着上身,一路往二楼去,二楼是他住的地方,三楼一侧客房尽头是白冉她住的。
书房也在二楼,白冉要是没事,一般不往这边凑。
后知后觉,她好像连顾西祠的卧室都没去过。
顾西祠开房间的门一下子压把手没打开,以手覆额片刻,想着什么。
“该死,忘了早就锁了。。”
说完这句往自己的房间走,白冉看着他背影,发现他甚至没有穿鞋,还好内室铺的都是木地板,不会太凉。
没一会,人走回来,手上拿了一串钥匙,顾西祠打开门。
里面都是防尘布,想来是张阿姨铺的,顾西祠在一处展柜前将防尘布拉下。
白冉瞪大眼睛。
她看到的是一面的珠宝,全部在展柜中,摆放的整齐。
心形的钻石,金色的珍珠,彩色的珐琅,蓝宝石红宝石绿宝石,只有想象能限制她此刻的所见。
顾西祠像是一个挑剔的艺术家,一丝不苟戴上双取珠宝的白手套,对白冉招手,白冉走近,他伸手捏住白冉的下巴,眼光打量她,他们身高相差将近一个头,被男人这样看着,白冉觉得耳根在这种太正经的目光下,有些烧灼。
“红色,白色……该怎么配……”男人喃喃。
“?”
“哦。”顾西祠想到什么,顿悟,“‘野玫瑰’还有金色元素!”
白冉轻声:“你在说什么?”
顾西祠笑起来,这一个笑将他所有的反常去除,好像回到了白冉熟悉的那个顾西祠,但白冉从来没有见到他笑的这么肆无忌惮,露出一口白牙,眼神明亮像是会发光。
声调慢条斯理起来,带着一丝难寻的玩味。
“我在说,我该给穿我设计衣服的漂亮模特,搭配一条什么样的首饰。”
“抹胸的礼服常规,但是脖子一定要有珠宝,不然太素了。”
顾西祠看了一圈展柜,摇头。
又扯开一块防尘布,顾西祠拉开第一层,里面还是铺满了珠宝,白冉发现,顾西祠收集的珠宝类型不一定是昂贵的,但是看起来都非常的别致,应该是看喜好收集。
第一层推回去,顾西祠拉开第二层,终于在中间找到自己想要的。
一个太阳形状的钻石珠宝。
中间一颗硕大的黄钻,周围一圈象征太阳弯曲光线的线条上,镶嵌的是白色碎钻。
一看就价值不菲。
顾西祠问白冉:“我可以吗?”
“嗯?”
顾西祠悄声:“给你戴上,有这个荣幸吗?”
白冉眼神闪烁片刻,低头:“可以。”
顾西祠站在白冉的身后,一想到他没穿上衣,白冉就觉得他的存在感太强了,比平时还强烈。
冰凉的链条触碰到脖颈皮肤,一颗珠宝缓缓落在白冉的锁骨下方,触肤微凉。
那双手距离她的脖颈不过一掌的距离,似乎太久没有解开过链扣,顾西祠有些慢。
蓦的,白冉脖颈后方感觉到一丝呼吸喷在皮肤上,是顾西祠倾身细看锁扣,凑近了锁扣,也凑近了她。
扣好锁链,顾西祠该放手,看着白冉细腻的脖颈,下意识伸食指在那优美的颈项轻划,女人的皮肤细腻紧致,是从没有过的奇妙触感。
随着他这一划,白冉只觉心脏都收缩起来。
压抑着情绪问:“怎么了吗?”
顾西祠回神,摇头,失笑:“没什么,你的脖子很漂亮。”
白冉闻言垂目。
顾西祠放手,克制道:“你转过来我看看吧。”
白冉依言转身,头含蓄的低着。
顾西祠看了会儿,没出声。
白冉有些忐忑,眼睫轻抬,缓缓对上那双眼睛。
第一次见面略显阴沉的眼眸此刻出乎意料的明亮,眼下青黑,面容疲惫都阻挡不住这种神采,像是有熠熠光辉在其中绽放。
顾西祠伸手,轻轻帮白冉拨正黄钻的位置。
经过了一晚上,那声音沙哑,轻的像是一片羽毛般轻抚过耳边。
“很漂亮。”
“它是你的了。”
男人头微微歪了个弧度,翘起唇角:“不准你拒绝。”
*
白冉跟着顾西祠再下楼,顾西祠对着白冉,在画上添加上最后的东西,那一串项链珠宝。
画完后,顾西祠头晕的厉害。
毕竟有一夜没睡,最后他说的一句话是。
“我要Dolores,帮我让她过来一下。”
白冉反应了一阵才回神过来,找的是孙雅。
打电话,给孙雅说了下情况,孙雅立刻道:“我知道他要我过来干嘛了,靠,这么多年了,还给他打工,太讨厌了。”
吐槽完,白冉还没搭话,孙雅迅速道:“我马上开车过来。”
“……”
白冉:“不然你还是让我哥送下?”
考虑到最近孙雅的情况,能不开车还是算了。
“也行。”
打完电话回画室,顾西祠在单人沙发上睡了过去,可能太兴奋了,从早上见到至此,他都没穿上衣,白冉看到他的腹肌沉默片刻,找张阿姨给他搭了一层薄毯,免得感冒了。
张阿姨还给白冉道歉:“白小姐你见谅,他太久没画画了。”
“多几次,应该就好了。”
“以前都是自己把自己关在画室里的,不管里面怎么疯,出来就好了。”
白冉摸鼻子,笑笑:“没什么,手能好就好,张阿姨你不用太紧张了。”
换来张阿姨一个抱歉的笑容。
孙雅在一个多小时后到了,第一眼就看到了白冉脖颈上的项链。
“永昼?”
言语中颇有诧异。
孙雅伸手捏起珠宝看,啧啧几声,放下,语气调侃。
“下了血本啊,这条项链他顾少拍的时候,可不少钱。”
“你知道?”
孙雅笑:“我怎么不知道?他的珠宝柜里的东西,态半是和白浩一起拍的,不过也没什么,他只是收藏,想起来了,借住珠宝元素画画配饰,或者用整个珠宝的元素画衣服。”
但是送人,这大概是第一次,孙雅知道但没说。怕增加白冉的心理负担。
孙雅进门换鞋,熟门熟路的。
“你说他画了一件衣服,在哪里呢?我想看看。”
白冉带她到画室,进门前对她轻声说“嘘——”。
顾西祠还在睡,白冉带她到画前,孙雅看到画的那一刻,眼睛都睁大了。
室内良久的静默。
孙雅莫名眼眶有些湿润。
孙雅声音发闷:“哎,他真的可以了。”
“我以为我要很久很久之后才能……”
神色复杂几瞬,孙雅兀自平复心绪,长吐口气道:
“这幅图我先看到,是我的荣幸。”
“他人呢?”
白冉指了指角落的顾西祠。
“哦。”孙雅分外了解,“彻夜画的?”
白冉点头。
下一刻,白冉就看到孙雅过去一把拽掉毯子,大声:“起来了,再睡灵感就消失了。”
“打工也是有尊严的!”
白冉:“……”
顾西祠皱了皱眉,果然缓缓睁开了眼。
孙雅捏着他画的那张图,抬下巴:“让我过来,是要将这图上画的衣服,复刻到设计图上是不是?”
……
一小时后,白冉和孙雅吃过迟到的早饭,顾西祠洗了个澡,清醒了下楼来沉默也吃过早饭,将孙雅带到画室里,给她新的纸张,将白冉见过的地毯铺起来。
似乎已经成为默契了,顾西祠的原画钉在画板上,放在他们前方,孙雅拿着一个小的画板,两个人并排坐在一起,一个说自己的想法细节,一个跟着画设计稿。
白冉给他们倒了一杯水,被顾西祠拽着也坐着看。
听他们对话就知道,两个人还这样合作过不少次。
三个人坐的散漫,顾西祠精神不是特别好,只是在强撑着,地毯铺的靠着墙,孙雅拿了好多抱枕过来,张阿姨也来帮忙,三个靠着墙在抱枕堆里坐成一排,姿势随意,孙雅的手却不慢。
白冉看着她手下运笔如有神,非常的快,几乎和顾西祠在她脸上画画时一样,快且从容,没有顾西祠的凝滞。
白冉想知道的,孙雅也想知道。
“你现在还没办法画到设计稿上吗?”
顾西祠声音倦怠,淡淡道:“暂时还是困难,有情景的在边上辅助,画的很快,但是落到空白的纸上,就不行了。”
说完这句,顾西祠停顿片刻,再道:“你就过来充当下我的手吧。”
孙雅好笑:“没说不啊,朋友,还记得我们互相将对方的作业当自己的交给老师时候吗?”
闻言,顾西祠也笑起来。
孙雅给白冉解释:“我们是两个导师,我的死线在前面,顾西祠的老师要求的死线延后了一周,有一次我就是没画完,就拿了他的顶数,那一期我老师还表扬我呢~”
顾西祠:“那你知道我导师看到你的画是什么反应吗?”
“嗯?”
顾西祠笑言:“他说,我就知道,男人,都会有狂野的一面的。”
孙雅夸张的笑了起来。
给白冉解释,白冉才知道,孙雅那一期全是黑色的机车风格设计,而她拿的顾西祠的设计稿,是一张晚礼服。
孙雅打完线条稿子,问:“玫瑰是怎么起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