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顾西祠怎么办?
原本是当做继承人培养的,说不要顾家就不要顾家了,世事哪有那么容易的。
不要顾家这个决定简单,那以后呢?
之前顾西祠和阮雾岚闹得不可开交,顾淮又是被阮雾岚吃的死死的,倘若真的交到顾淮的手上,以后会是谁来接手顾家?
顾西祠想靠自己,经营自己的小品牌,短时间内也没问题,现在顾家还有老爷子在镇着,没人敢明着动顾西祠,但是品牌终究有发展期,要是顾老爷子没活到那么久,等他哪天西去了,他不能保证顾家的人不动顾西祠的品牌,也不能保证阮雾岚还像现在这样安分守己,不争不抢。
顾老爷子长吐口气:“我答应过你妈要把你顾着的,西祠,人生很长,不止眼前,总是要往长远了来想的,你现在就一个人你洒脱,我看你也是喜欢白家那闺女的,你妈的镯子你都同意给她了,你有没有想过以后……”
“顾家这个大家你不喜欢,你以后娶了人家生了孩子,那你们就是一个小家了,要是人到中年一无所有,他们凭什么就得跟着你受苦受难呢?”
“再说了,白冉也不是个容易的姑娘,经历了抱错这种事情,一言不发就离开了白家,心也通透,这就算是她人生前半截最大的事儿了,你总不能,总不能让别人到中年了,再感受一次无能为力吧?”
顾西祠抿唇,一时没说话。
顾老爷子心知,这才是说到点子上了,他是真的想娶白冉的。
老爷子的肺腑之言吐干净,书房再陷入死寂,管家给两个人递水,试图和缓已经很紧张艰难的气氛。
良久,顾西祠低头,问了一句:
“那如果我不执意不肯继承顾家,爷爷是想我怎么办呢?”
顾老爷子扶额,又是好久,仿佛是从心口逼出来的话,沙哑哀恸。
“你是真的想定了,我劝不动你了?”
“是。”
管家:“大少爷……”
顾老爷子摆手:“行啦,这都第几次说了,气不到我,我没老那么厉害,个中原因我心里有一本账。”
阳光从窗子落进来,金色澄澄洒在顾西祠脚下的地板上。
午间时光本该静谧安闲,书房里倒是像打了一场没硝烟的硬仗般。
顾老爷子缓过这阵,声音又带上威严。
“你还当我是你爷爷吗?”
顾西祠:“我一向是极尊敬爱重您的。”
“既然尊敬,那我们做个约定吧,我想你继承顾家,你想做自己的品牌,这么久了,两相争执不下,不如我们就各退一步。”
顾西祠下颌紧绷:“什么约定?”
顾老爷子闭眼,身子坐的直直的:“一年内,在不借助顾家势力的情况下,你把清醒森林发展成二线品牌,钱我可以给,资金的洞顾家可以帮你填,但资源不能从顾家出。如果一年内你没办到,就回来继承顾家。”
顾西祠垂目问:“要是我做到了呢?”
顾老爷子吐口浊气,沙哑道:“做到了,那第二年顾家的资源任由你发展品牌,在我活着的时候,把它推上新一线。”
老牌的一线品牌,顾家、孙家、白家都是根深蒂固了,短短几年内,品牌不可能达到如此的积累和人脉。
新一线是针对新起来的牌子说的,比不过老牌,但也有一定的市场占有率了,达到这种程度的品牌,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撼动的。
这条件虽然苛刻,老爷子到底退步了,顾西祠知道,这就是老爷子痛定思痛、最大的底线,万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况且他能让老爷子和他商量,本身就已经代表了老爷子对他的喜爱看重,多少年了,顾老爷子只习惯下命令,商量什么的,平时不在他考虑范围内的。
“好。”
顾西祠沉声答应。
顾老爷子闭着的眼睛没睁开,只说:“那你出去吧,老头子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要是你还记着点我的好,就常回家来看看我就是。”
顾西祠离开。
管家提醒:“老爷子,大少爷走了。”
老爷子方睁开眼来,眼眶发红,是真痛心到极致了。
管家:“您缓缓吧,大少爷、大少爷会理解您的苦心的,再说了,这种条件,不一定能成的,一年后说不定就回来继承顾家了。”
老爷子摆手,无神望向窗外,压住自己翻滚的情绪。
等那照进来的阳光都偏斜寸许,老爷子才再开口。
“你以为我是诓他呢?”
管家愣了愣,这种严苛的条件,真能达成吗?
老爷子缓缓摇头:“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小看他了。”
老爷子自己培养出来的孙子,当然知道顾西祠能有多优秀,这是一颗没来的发光就蒙尘的珍珠啊!
“如果清醒森林要做大,那这一年他必须迈过自己的坎儿,没时间等他了,他必须达到以前的设计能力,清醒森林才有可能做起来。”
“如果他始终跨不过去,那回来经商继承顾家,也是一个着落。”
“天赋和家世,他都有,不管如何,他总是要挑一个的。”
管家心酸,老爷子这是真的放不下自己的大孙子。
想在自己身体不行之前,给他挣一条路出来啊!
*
白冉再找到孙雅的时候,神情呆滞。
孙雅一看就知道,白冉是领悟到其中的事儿了。
孙雅:“看到了吧?”
白冉点头。
孙雅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说:“你过来坐呗,这个角落偏,没什么人来的,不是想听顾家的事儿吗,我只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而已。”
是的,孙雅还没告诉白冉顾家的情况。
她只先让白冉去看个东西,看完的白冉已经震撼得说不出话来了。
白冉恍惚,喃喃:“顾西祠的手是,他说过的,是打人打断的?”
“对啊,揍自己爹,手都打断了,狠吧?”
!!!
这已经不是狠不狠的范围了吧?!
愣了好久,白冉咽下一口口水问:“到底发生什么了?”
孙雅:“顾家的事儿神神秘秘的,基本上传不出来,我知道的也只是大概,还有一些揣测,但是具体,肯定只有当事人,顾西祠最清楚。”
孙雅觉得身上不是很舒服,懒懒的打个哈欠,把头靠在白冉的肩上说:“我难受,你让我想想从哪儿说,给我靠靠。”
白冉看着孙雅脸色有些苍白,莫名紧张:“你怎么了?”
孙雅:“不知道,就是心悸、疲惫,约了医生,明天去看看。”
“那你千万注意。”
知道她约了医生,白冉放心稍许。
白冉又添了句:“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反正我现在没工作清闲,在医院可以有个人给你跑跑腿。”
孙雅:“没事,我有同事陪。”
孙雅应该是不想让白冉知道自己怀孕,白冉心头懂,只点了点头。
“好,那我们从最开始的说。”
白冉离开花园的时候,脚步有些漂浮,一出爱恨情仇虽然听了个表面,但是她想的那些大戏,比起实际的来,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去。
这不是一本书吗?
但是顾西祠、白浩和孙雅,乃至小林、楚宜都是真实的。
来了这么久,这就已是白冉的世界,既然真实,就会有复杂。
生活本来就不是一本简单的书。
有人和白冉打招呼,白冉点头,往里面走去。
脑子里孙雅的话还在打转。
“顾西祠的妈妈是江南林氏的林芳菲,两家人结亲,顾家给了林家正装的工艺版型,林家则给了顾家旗袍的一些关窍,互惠互利了吧,然后阮雾岚后面是顾淮的秘书。”
白冉问:“就是名流之间的联姻吗?”
“不是,据说是林芳菲一眼看中了顾淮,然后想嫁的,当然,她嫁过来之前也不知道顾家是这么个情况。”
“什么情况?”
“顾淮有个深爱的人,爱而不得,这个情况吧。阮雾岚是顾淮的初恋,不过两个人据说刚开始纠葛着一直没走到一起,至于顾淮怎么和林芳菲结婚的,我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头两年,也就是顾西祠出生的那两年,其实两个人感情还可以的,不说特别好,至少在圈子里能看了。”
白冉眼前骤然出现一个人,邹心神色担忧:“冉冉,你怎么脸色这么白?出什么事儿了?”
白冉微笑:“没、没什么事儿,外面太阳晒得人有些头晕。”
“哦,来我们这儿坐会儿吧。”
“不了,我想找顾西祠,你看到他了吗?”
邹心想了想,看向楼梯口:“好像去了三楼之后就没下来,应该还和老爷子在书房吧。”
“那我去看看,问问守门的人。”
“好啊,你注意点自己啊,从没见你脸色这么糟过。”
白冉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告别邹心,一步紧着一步往前走。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现在特别想见到顾西祠。
哪怕不说话,远远看一眼就好。
她……心里有些难受。
熟悉的人从眼前消失,孙雅的话又开始打转。
“后来呢?”白冉问孙雅。
“后来,阮雾岚又回B市了。”
“然后,这陈年往事都是好久之后传出来的,顾西祠在国外和我一个学校,我那个时候和你哥白浩一起,总是知道多一点,大概是,回了B市,在顾氏工作,一年还是两年吧,就和顾淮在一起了。”
“什么叫在一起?顾淮不是有……”白冉压低声音,“不是有林芳菲了吗?”
“就是情难自已,旧爱人在自己面前晃,你知道的,还是年少时深爱过的,再来点摩擦狗血,很容易就旧情复燃。他们分手的理由又不详,万一是当初受了顾家的阻力分手的呢?当时顾淮已经三十来岁,家里的事业也接手了,顾老爷子再没什么可以威胁他的,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那……那林芳菲怎么办?”
孙雅笑,笑出两分无可奈何来:“离婚呀,顾淮和林芳菲提离婚。”
“啊?”白冉没想到这种转折。
但是顾淮看起来,确实是,看起来给外人的感觉不错,提离异也符合他的性格。
白冉又迟疑了:“那怎么没离掉?”
“林芳菲不干呗,林芳菲深爱顾淮,我妈早年跟着我爸见过他们,她说林芳菲很温柔,就是很痴的一个人,要是顾淮也爱她自然是皆大欢喜,但顾淮也是很执着一个人,既然不能相爱那只有……”孙雅垂头,“互相折磨咯。”
白冉迷糊了:“那到底顾淮是不是先出轨了?”
“这种情况下,出轨不出有什么打紧的,男人心都变了,须知是留不住的。林芳菲要强留,自然没有好结果。”
“那后来了,顾西祠怎么会……”
“后来又是后来的事情了。”
绕过喧嚣的人群,白冉到走廊上,回旋的楼梯走的时候不觉得,现在看起来,仿佛一条长长的通道看不到头一般。
白冉摸着扶手,一步步往上走。
脑子里仍旧纷纷扰扰,似乎要将孙雅的话全都想一遍,在脑子中深刻一般。
“顾西祠小的时候父母感情就很冷淡了吧,但是他一直被老爷子往各种画室送,一天也忙,小孩子好哄,只要大人没什么激烈的争吵,留意不到那么多的,他妈应该也是在他面前刻意遮掩,而小学之后,就在外地上学了,然后初中、高中、大学,越走越远,到了法兰西。”
“阮雾岚的事情,顾老爷子也出面过,反正折腾来折腾过去,始终是没分掉吧。”
“林芳菲和顾淮也就僵着,这样的局面,持续了很多年。”
“表面的和谐维持着,年龄越大,顾西祠回家的时间就越短,老爷子为了顾西祠好好学习也不多嘴,林芳菲藏着不说,顾淮也不在他面前提这些,我想他从前也没注意过。”
“怎么说呢,就是从小其实就在温水煮青蛙的环境下长大,他小时候父母就是这个相处的状态,他大了肯定也不会去想,想他们还可能有其他的相处方式,他只会觉得,这一切是正常的。但话又说回来,谁会去质疑自己从小的环境就不太对呢?”
“等他再清楚的时候,已经晚了。”
白冉:“什么晚了?”
“林芳菲的身体情况,晚了。”
“林芳菲得重症死的,说出来可能有些吓人,直到她很严重之前,顾家居然都没人知道她得这个病了,顾西祠匆匆从顾家被叫回去,林芳菲已经进重症监护室了,晚期。”
“然后就什么都包不住了,阮雾岚的事情也翻了出来,我不知道顾西祠怎么劝的,林芳菲死前和顾淮签了离婚协议书,但她想明白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可以说一辈子都陷在顾家了吧。顾西祠只陪了她最后一个月,等他再回法国的时候,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原本话就不多,后来更沉默了。”
“手就是那段时间的事情,说是在她妈下葬之后,他动的手。”
“那次他不止手折了,完事,他和他爸都还进医院躺了,现在最明显的疤只有他们各自这两处吧,圈子里都传开了。”
“真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打的。”
*
顾西祠从书房转出来,到二楼,没成想有人在刻意等着他。
顾辰安抱胸靠着墙,眼神讥诮:“大哥,又被爷爷喊进书房说话了,真是被厚爱啊。”
顾西祠心情不好,眼风只略略扫过他,话也不搭理,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