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嘉垂着眼眸,不言不语,男人又看了一眼棋盘,冷笑道:“我当年是骗你的,白棋早已陷入死局,救无可救。”
仪嘉将棋子放回棋盒里,抬起头淡淡地看着男人,“你深夜前来就是为了告知我白子已经无力回天了吗?”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凶光,坐在仪嘉对面,玩味地笑道:“我是来看看,当年嚣张跋扈的仪嘉公主,如今是什么下场。”
仪嘉面不改色,慢慢收着棋子,不疾不徐开口道:“那你如今看到了,可还满意?”
男人猛地拽住仪嘉的胳膊,目光强悍逼人,咬牙切齿道:“我自然满意。当初我为质子,你是公主,你不高兴就能抽我二十鞭子,再把我赶出临城,我在城外足足躺了三天,才被人捡回去,赶回了虞国。”
男人冷冷看着仪嘉的眼睛,问道:“当日你颐指气使,让人鞭笞我,又把我赶回虞国,可曾想过,不过几个月,你就沦为丧家之犬?”
仪嘉苦笑一声,摇摇头,“却是没有想到,太子殿下是来和我算旧账的吗?”
此人就是刚到临城没几日的虞国太子拓跋衍。
拓跋衍甩开仪嘉的手,好像十分嫌恶地蹭了蹭手掌,对仪嘉道:“我来临城自然是为我父皇求娶大尧的元安郡主,至于你这个仪嘉郡主,只怕没有什么人记得了吧?我要是记得没错,你都十七了吧,怎么还没有人要你吗?”
仪嘉揉了揉胳膊,没有说话。
拓跋衍见仪嘉不说话,面色越发冷峻,冷笑道:“两国联谊,除了元安郡主,还要有几名媵妾随元安郡主一同嫁入虞国,不如我向尧皇讨了你做媵妾,回到虞国后再让父皇将你赏赐给我,如何?”
仪嘉猛地抬头看着拓跋衍,“就算当真如你所说,我作为媵妾陪嫁到虞国,你就这么自信,只要你开口讨,虞皇就会把我赏赐给你?”
拓跋衍的目光冰冷锐利,“只要是我想要的女人,就一定会到手。仪嘉公主,不对,如今是仪嘉郡主了,你只管等着当陪嫁的媵妾就行了。”
拓跋衍走后,仪嘉像个木偶一样呆呆地坐在院子里,侍女劝了许久,仪嘉一句话也不说,也不回屋,待天色渐亮时,她长长舒了口气,问侍女:“你觉得元安是什么样的人?”
侍女回道:“元安郡主生的国色天色,性情也好,既率真又大方,听释幻师太说,元安郡主还十分体恤百姓,是个好人。”
仪嘉脸色十分苍白,听了侍女的话微笑道:“你说的没错,元安是个好人,她比我从前好多了。这样的好人,该嫁个如意郎君,幸福美满地过完一生才是……”
她顿了一下,对侍女道:“伺候我更衣,我要进宫见皇上。”
拓跋衍再次面见尧国皇帝,尧皇问他:“贵国君主一定要娶我朝镇国公的女儿?”
拓跋衍笑道:“我父皇生平唯一佩服的就是镇国公,若能娶得镇国公之女,虞国对大尧感激不尽。”
当今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我便写了国书,将镇国公之女嫁给贵国君主。”
拓跋衍大喜,躬身到底,“多谢陛下!”
当今让礼部尚书将写好的国书交给拓跋衍,拓跋衍展开一看,国书上许嫁的却是镇国公之女仪嘉郡主!
拓跋衍脸色大变,沉着脸质问当今:“陛下这是何意?”
当今笑呵呵道:“仪嘉郡主蕙质兰心,早在五年前就被镇国公和长宁长公主收为义女,自然也是镇国公的女儿。元安郡主病重羸弱,纵使朕许了婚,只怕以她的身子也不能活着到大虞。”
拓跋衍面色十分难看,手上青筋暴起,两旁的侍卫悄悄握住刀柄,严阵以待。
正当御书房里的气氛十分严峻时,拓跋衍却突然哈哈大笑两声,接过礼部尚书手里的笔,手一挥签了国书。
然后对当今笑道:“既然仪嘉郡主也是镇国公之女,自然也配得上我虞国皇后之位。”出错了,请刷新重试
第72章
“好!”当今大手一挥,韩内官忙对外高声道:“宣仪嘉郡主觐见!”
仪嘉身穿金丝绣花长裙, 高贵冷艳, 款款而来, 一改往日在众人面前的浓妆, 只轻描淡妆,出现在众人面前。
当今已经见过仪嘉的真面目, 所以反应尚且算平淡, 礼部尚书等人却险些看呆了,没想到仪嘉郡主的容貌竟然丝毫不逊色于元安郡主!
仪嘉睥睨生辉,目光流转间不似俗世中人, 她盈盈下拜, “臣女仪嘉叩见陛下。”
当今呵呵笑道:“快起来吧。”
“谢陛下。”仪嘉起身后, 对拓跋衍微微福身, 微笑道:“见过太子殿下。”
拓跋衍目光灼灼,盯着仪嘉的脸,好像要把仪嘉的瞪出两个洞一样。
“见过郡主。”拓跋衍微微躬身, 回了一礼。
当今满意地看着拓跋衍和仪嘉, 虞国皇帝已经年迈,听说近几年身体也十分不好,只怕再过两年,虞国便是这位拓跋衍的天下,听说拓跋衍曾经在前朝为质子, 最后被仪嘉打出临城, 轰回虞国的。
如此一来, 等虞国皇帝死后,仪嘉便是太后,拓跋衍能从一个不受宠的质子,一路披荆斩棘登上虞国东宫之位,想必城府必定极深,仪嘉能将自己的惊世的容貌藏得无人可知,想必也不是个简单的。
太后和新帝不和,虞国有几年忙乱的了。
当今和拓跋衍商定了婚期,九月十六,虞国会派迎亲使者,迎仪嘉郡主,虞国的新后回国。
仪嘉从御书房出来后,便扶着侍女的手慢慢往外宫处走去。
曾经这里是她父皇的御书房,她进出无需通传,精致的软轿会一路抬着她到书房门口,如今,御书房内高高在上的是大尧的皇帝,她再也不是受宠的公主,只能靠双脚一步一步走出内宫。
“仪嘉郡主留步。”拓跋衍在仪嘉身后喊道。
仪嘉停住脚,回头看着拓跋衍,微微福身,“太子有什么事吗?”
拓跋衍双手背在身后紧紧握拳,青筋暴起,突然嗤笑一声:“没想到日后和郡主就是一家人,之前倒是我失礼了,还请郡主见谅。”
仪嘉淡淡一笑,“太子不必如此,等我嫁给你父皇,你还得喊我一声母后,我做长辈的,怎么会和你一个晚辈计较?”
拓跋衍挺拔的身躯僵硬了一瞬,肩膀瞬间绷紧,呼吸声渐渐急促,两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压抑。
仪嘉对拓跋衍微微欠身后,扶着侍女的手转身离去。
徒留拓跋衍在原地,愤恨地看着仪嘉的背影。
“哦?拓跋太子和仪嘉在御书房外就针锋相对上了?”当今抿了一口茶,问韩内官。
韩内官躬着腰,恭敬地回道:“奴才送拓跋太子出去时听得真切,拓跋太子和仪嘉郡主之间果然积怨颇深。”
当今点点头,那就再好不过了。
却说元安在淮阳郡装病装了一个多月,连二门都没有迈出去过,只能靠着临城来的书信知道些外界的消息。
临城到淮阳郡,就算是快马加鞭也要十天左右,元安的得到的消息也往往要落后十天左右,所以她还不知道,仪嘉将要嫁到虞国,嫁给虞国那个垂垂老矣的老皇帝。
此时她正琢磨着要出去玩耍。
沈明堂临走时把郡主府的护卫安排的滴水不漏,内院有方嬷嬷和金嬷嬷把守,外院有五百名府兵防守,别说元安一个大活人了,就算是一只蚂蚱,也蹦跶不出去。
元安没法偷偷溜出去,只能缠着方嬷嬷撒娇卖痴,闹着要出去玩。
方嬷嬷看起来凶神恶煞,十分不好说话,其实最心软了,平日里元安和曹宝珠有哪里做的不好,往往只要掉几滴眼泪,被罚的抄书就能减一半,而金嬷嬷看着慈眉善目,其实最是古板,下手罚元安和曹宝珠,从来没有心软过。
方嬷嬷没有至亲,便把元安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看顾,见元安确实是在府里憋闷久了,心便软了几分。
她早已经收到长公主的飞鸽传书,知道当今遣了仪嘉和亲,只是长公主和她都知道,元安近来和仪嘉关系颇为亲密,怕元安知道此事后心情不畅,便想等虞国太子带着国书回国,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告诉元安。
既然和亲之事已经定了,那让元安乔装打扮一番出去转转倒也使得。
于是她亲自给元安装扮起来,摘了发簪,撤了璎珞玉镯,梳起了男子发髻,又将元安的胸紧紧束上,在脸上描画一番后,活脱脱就是一个英姿勃发的少年郎。
方嬷嬷满意地端着着乔装改扮后的元安,又依样给小茴和春桃装扮一番,才放三人出府。
当然府兵护卫也没少带,都远远跟在元安身后,既不显眼,也能随时护卫元安安全。
元安到了淮阳郡以后,这还是头一回出来,小茴尚且冷静些,元安和春桃看街上什么都新鲜。
淮阳郡没有临城繁华,但是各色店铺小食也应有尽有,此时元安正和小茴春桃两人坐在一个馄饨摊上吃馄饨。
馄饨皮比纸还薄些,被沸水一煮,立马变得晶莹剔透,能一眼看见里面的馅料,白嫩嫩的猪肉馅里还裹着一粒虾仁,一口咬下去,爽口弹牙,汁水四溅。
元安吃完一碗馄饨后,心满意足地起身,对老板娘连连夸赞,老板娘笑眯眯地接过小茴递过来的钱,突然凑到元安身边,笑眯眯地小声道:“姑娘要扮成男子,最好不要开口说话。”
元安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问道:“我都装扮成这样了,你也能看出来我是女子?”
老板娘爽朗地笑道:“本来没有发现,可是姑娘声音娇娇软软的,一听就是个姑娘家。”
元安颇有些不好意思,也跟着老板娘笑了几声。
元安正要继续逛街,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乞丐突然被人踹倒路中央。
“你个小畜生!又来偷老子的包子,老子今天非得打死你不可!”
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抡着擀面杖恨恨地打在小乞丐身上,小乞丐衣衫褴褛,不能蔽体,被打的皮青脸肿,手里还紧紧攥着两个包子。
“住手!”元安见那个小乞丐小小年纪,挨了打也不敢吭声,只抱着头躺在地上默默忍着,心中不落忍,忍不住呵止卖包子的老板,当然她刻意压低了声音。
那老板估计也打累了,喘着粗气对元安道:“这位小公子可别可怜这小畜生,他三天两头来偷我的包子,小小年纪就不学好,打死也活该!”
元安示意小茴拿一块碎银块递给胖老板,微微皱眉道:“这个小乞儿年纪尚小,想必是实在没法子才偷你的包子,我替他还钱,你就饶他一次吧。”
胖老板忙接过碎银块,谢过元安后,啐了一口小乞丐,“算你这小畜生走运,再有下次我打死你!”
小乞儿攥着包子从地上爬起来,跪在地上对着元安不停地磕头,“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元安叹了口气,也不嫌弃小乞丐身上的脏污,亲自扶起小乞丐,把自己的帕子递给小乞丐,微笑道:“把手擦擦再吃包子吧。”
小乞丐犹豫了下,没有接帕子,哆嗦着手小声道:“我要把包子留给娘。”
“你娘?”
小乞丐红了眼睛,“我娘病了,两天没吃东西了。”
元安见小乞丐实在可怜,心里不好受,便对小乞丐道:“你娘生的什么病?有开过药吗?”
小乞丐有些茫然,“我娘一直咳嗽,每天都会咳出血来,找过大夫开了药方,可是我没有钱买药。”
元安见小乞丐实在可怜,想着干脆帮人帮到底,便对小乞丐道:“那你可记得药方?我带你去抓几服药。”
小乞丐摇摇头,“我不认字……”说着眼泪就要下来了。
元安忙道:“那我跟你一起回家拿药方,再带你去药房抓药,你别哭了。”
“真的?!”小乞丐惊喜地看着元安,跪在地上砰砰磕头,“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元安扶起小乞丐,让他在前面带路。
春桃也可怜小乞丐,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小茴却犹豫了下,小声对元安道:“郡……公子,我们派一个护卫去就行了,不必您亲自去。”
元安看着前面带路的小乞丐,叹了口气:“还是我亲自去吧,我也想看看,这些最穷苦的百姓,都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小乞丐七拐八拐,带着元安在一件破破烂烂的破庙前停下了。
破庙里黑不隆冬的,元安一进去就情不自禁打了寒颤,小乞丐带着元安绕到佛像后,突然转头对元安诡秘一笑,阴测测笑道:“今天上钩了一只大肥羊!”
元安一愣,还没等反应过来,突然被人从后面用帕子死死捂住口鼻,一阵刺鼻的异味冲入脑中,元安一阵眩晕,失去意识前看见小茴和春桃也软倒在地上。
跟着元安的护卫,把破庙前前后后都守住了,可是却迟迟不见元安出来,领队的护卫脸色一变,大叫一声“坏事了!”,然后带着人闯进破庙,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护卫们顿时面无菜色,郡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没了!出错了,请刷新重试
第73章
元安按着抽痛的额头,贼人的迷药劲太大了, 元安挣扎了好一会才睁开眼。
元安打量着自己所处的屋子, 屋子还挺干净的, 一应桌椅床铺俱全, 窗下还有一张简陋的梳妆台,看着像是个女子的住处。
元安当然没有那么好的待遇, 还能躺在床上, 她是被扔在地上,好在现在是夏日,不会受凉。
元安脑海中闪过昏倒前看到的画面, 那个小乞丐?!
小茴和春桃呢?!
元安刚想起身, 突然发现自己手脚都被绑的紧紧的, 元安动了下手脚, 粗粝的麻绳在元安细嫩的手腕上留下一道红痕,疼的元安直掉眼泪。
元安怎么也没想到,憋了一个多月, 好不容易能出来逛逛, 顺手救个小乞丐,竟然把自己救到坑里了。
她惊惶地四下张望,看到小茴和春桃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她艰难地往小茴和春桃的方向挪动身体,手腕被麻绳磨得微微发热, 生疼生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