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嘉哆嗦着背好自己的包,翻出手机,要打车,陈清焰从身后抱住她:
“程程,我们谈一次好不好?我们真正谈一次。”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但有一件事,无比夯实地摆在了眼前,程程来真的。
简嘉悲哀地不动,她不了解他,他也不了解她,两人的婚姻,是场磅礴疾驰的错误,仅此而已。
他曾经在她身体里,灵魂里,生出的那些葳蕤根叶,开始腐烂。
“陈医生,”简嘉深吸一口气,“好,您先放开我,您想谈是吗?我跟您谈。”
两人在这场角力中,暂时平静,陈清焰从那种混乱伤神的错乱状态里抽离,他替她打开车门。
两人坐在车里,沉默片刻,陈清焰解开颗纽扣希望她可以先开口,但简嘉毫无反应。
“程程,对不起,我刚才失态了。”他皱眉,深邃的眼里藏着情绪。
简嘉垂着眼帘:“陈医生,我们回不去了,我也不想回去,一株树如果死在冬天里,很久才会被人发现,我祝福您。”
她平复着心情,轻轻吐气:“我们不吵架好吗?去军属区大院吧,我跟叔叔阿姨应该把话说清楚。”
陈清焰神情淡薄,他没动:“你爱上别人了?”
在简嘉听来,匪夷所思,他到底在想什么?他为什么不去好好跟他爱的人生活,跟自己纠缠这些……她没有力气去想,干脆回答:
“是,就像您一样,爱着别人,没办法维持婚姻了。”
“他找你了?是不是?”陈清焰还在问,手背上,青筋突出。
简嘉没听明白,但不想浪费时间:“是,陈医生,我们回军属区大院好吗?”
陈清焰不再说话,结束商谈,发动车子,两人回到陈家的小别墅,陈父陈母皆在,家里气氛本也没多好,但两人的到来,让其恶化。
简嘉顿了下,没换称呼,毕竟这是最后一次。
这个话题,只有几句应酬似的交流,风言风语,早传遍103,如果不是老爷子在南楼坐镇,话题度会炒得贼高。
陈父本就对这场婚事抱有不满,此刻,单独喊简嘉去书房。
人往沙发一坐,陈父有种凉薄寡情却沉稳无比的气质。
“程程,事情错在陈清焰,我们家不否认,但他身份特殊些,我的意思是,和平分手,不要涉及出轨,哦,你放心,给你造成的损害我们不会装糊涂,你说个数。”
话够直白,是不动声色的咄咄逼人。
陈父和老爷子,是两种人。
他骨子里,永远把儿子的前途放第一位,哪怕他犯错,可以改错,但不可以大庭广众之下认错。
因为,陈父自己就是这种人,他爱读三国,曹老板最能引起其共鸣。
陈家会教训不肖子孙,但别人,休想。
陈清焰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他撞开门,冷冷盯住父亲:
“爸,您太过分了。”
他不现身还好,陈父的火一下冒出,手一扬,直接捞起本书狠狠向陈清焰砸了过去,擦他眉骨:
“你他妈给我闭嘴!陈清焰,你自己给老子作出什么妖是不是不够清醒!”
陈父端起一杯残茶,早凉透了,走到儿子面前,全泼脸上:
“清醒了吗?陈家还要这张脸!能麻烦你以后记得带上脸吗?!”
陈父似乎并不是恼怒于儿子出轨,而是,形成丑闻,影响太坏。
陈家的光荣被孽子毫不珍惜地浪费,败坏。
陈清焰没有动。
茶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脸蜿蜒流下,他弯下腰,把那本《毛选》捡起。
简嘉站的笔直,被父子两人一脉相承的风格渗透,她看向陈父:
“叔叔,我答应您。但我不会要赔偿。”
陈父面色沉沉,眼神里,是不能拿钱消灾的那种疑虑和不满。
但只是黑眸微闪,要浸.淫者,才能明白。
简嘉却读懂了这种眼神,她心里悲凉,但尚能换位思考,做父亲的,自然是要偏向自己的儿子,人之常情,没什么好怪的。
“六万吧,吉利。”她开口了。
这个数字,既不会少到让人不安,又不显得狮子大开口,甚至,显得非常懂事得体,很克制的数目。
合适,给人印象颇佳。
陈清焰把简嘉带出来后,阴郁地问:“为什么要答应,简嘉,你为什么这么好说话?陈家仗势欺人你看不出来是不是?”
她不想再说话,这个婚,越快解脱越好。
吃亏吗?没关系,她从来都能吃的起亏,但生活的路还很长,她不想深陷泥潭困住自己。
她太安静了,安静到陈清焰又忍不住生气。
程程不在乎一切。
这是让他生气的真正原因。
回来路上,简嘉像月亮一样坐那,静默,脆弱而纯洁。
一切都已经结束。
“时间不早了,我去妈妈那儿,晚几天退,我们开始找房子了,”她要把剩下的事,表达清楚,“我明天再去把我的东西挪出来。”
她小东西多,买了两个大大的收纳箱才装完零碎物品。
“我说过了,房子给你。”陈清焰眼底是黯淡的锋芒,他知道这没用。
果然,简嘉什么都没说,下车时,利索干脆,根本不像她这个年纪的姑娘,没有仓皇,没有回头。
像香港那回,他做的那样,一次也没有回头。
陈清焰凝眸看着她的背影,瞬间,明白了当时把她抛下,她是什么状态。
世界静得骇人。
虾仁和玫瑰,一下就生满虫卵。
他一个人上楼,看了看手中的花,连带虾仁,都丢进了垃圾桶。
手机上有周涤非的未接来电,他不想和任何人讲话,把手机扔开。
开门后,他发现一双简嘉的鞋子也没有了,她都已收起。
陈清焰把每个房间转遍,她的痕迹,一点不剩,除了那些看起来哀伤无言的花卉。
书房的角落里,堆着行李箱,两个大收纳箱,和三个小的。
家突然就变成洞穴,以前,他独居时没有这种感觉。
洞穴只是兽的栖息地而已。
陈清焰在她这段时间住的小侧卧站了许久,眼睛幽幽,他走过去,把最上面的小收纳盒打开。
漂亮的信笺,但没使用;小海豚发卡,他觉得眼熟,是那次在分院用餐时水上酒吧送的小礼品;一组俄罗斯套娃。
都是小女生的东西。
还有,一张光盘。
陈清焰拿在手里,看了看,他没有窥探别人**的兴趣,但此刻,他非常想知道,光盘会不会跟程程有关。出错了,请刷新重试
第54章
光盘里, 是作为青少年儿童的简嘉。
显然, 小程程的童年相当充实,戴红领巾演讲、六一联欢会上穿可爱的花裙子跳兔子舞、拉大提琴、做蛋糕……
简母把女儿的点滴,都刻成光盘,这样,时间就永恒了。
陈清焰一个晚上什么也没做, 他点着烟, 看镜头里的小姑娘领舞, 又甜美又可爱,小腿修长。
他嘴角含着笑, 心想, 以后要生个女儿。
程程小时候一定是那种很讨大人喜欢的小朋友,漂亮, 乖巧,笑起来眉眼弯弯。
“我长大后会嫁给一个大哥哥!”小姑娘忽然冲着镜头做鬼脸,旁边,似乎是简母的笑声:“哎呀, 我们程程不害臊的吗?”
陈清焰的笑意凝固。
后面,还有内容, 他没继续看下去,又是他妈的大哥哥,她年纪那么小, 懂个屁?陈清焰没有把光盘放回去的打算, 但他注意到那套娃娃。
精美, 色彩绚丽,奥菲斯套娃工厂的作品,来自俄罗斯,出自于老技工之手,这一套并不便宜。
他有点无聊地一层层打开,像剥洋葱。
直到,最里面掉出折叠细小的纸条。
他以为,是小女生们微不足道的小秘密。但他好奇,总觉得简嘉在哪里等着他。
上面,有两行字:
你爸爸出事,原因是陈清焰在建委的大姐,陈家和你爸爸有很深的矛盾。
他娶你,是因为你是他最爱的替代品,三分容貌,也许还可以报复简家。相信我,你早晚被他抛弃。
陈清焰僵在那儿,瞳仁溺水,他又把这两行字仔仔细细读了一遍。
纸条谁写的?大姐和简慎行的事有关?程程是因为这个才这么坚决?
陈清焰眼睛里风暴旋起,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爆开。
大姐和父亲不是一个体系的,彼此独立,陈清焰很少过问家里的种种,他的心思,在医学上。
手机又振动起来,陈清焰心乱如麻,但神色冷到极致。
“涤非,我有些急事要处理,你先睡好吗?”他接周涤非的电话。
夜风习习,周涤非夹着烟,烈焰红唇,趴阳台那懒懒看夜景,她整个人像随时可以扑火的一只蛾。
“我想跟你说,明天,我要回一趟台北。”她处理离婚的事。
“你呢?”周涤非问陈清焰进展。
他丧默片刻,说:“我跟她,没有瓜葛了。”
嗓音低哑,陈清焰觉得自己最近疲劳感特别重,但脑子不能停。
夜里,他失眠,帘子后藏着沼热的月亮,半片清光,洒在床角,陈清焰就一直盯着那片光源看。
他心里空,并非痛苦到不行,是空,无依无傍没着落的那种。
纸条倒像是燃起的火,一直往胸口烫,陈清焰思考了一夜全无结果。
第二天,他开车送周涤非去机场。
临别,周涤非去抱他,陈清焰反应慢了一拍,他虚搂住她,等周涤非想要抚摸他鲜明五官时,他握住她手腕,慢慢放下,是掩饰性地挡开:
“一路平安。”
他仍然愿意好好照顾她,但对于亲密肢体接触,不受控制地排斥,程程的身影,总会蹦出来,仿佛,她就安安静静在一边看着,没有怨言,这样的幻觉让陈清焰无法忍受。
“学长,你要等我,我很快回来。”周涤非把脸埋进他胸膛。
在鑫盛的工作强度,跟夏天气质吻合,**辣,一天到两头拱你一身滚浪。
简嘉不得不习惯细高细高的鞋子,穿起来,摇曳多姿。丽姐又多了个新助理,年轻姑娘,衣品极佳,浑身上下散发着昂贵的味道,但对谁都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包括丽姐。
“小朋友,你帮忙培训,告诉她一些基础的东西。”丽姐把烫手山芋,丢简嘉怀里。
不能不接。
简嘉看过她简历,微笑打招呼。
对方傲慢,但还算矜持:“喊我lizzy吧。”强调英文名,没办法,简嘉重新打招呼,态度依旧和煦。
培训中,lizzy不耐烦到极点,认为简嘉在侮辱她的智商,细节性的东西全部不屑一顾。
彼此都感觉不愉快。
但简嘉完成任务,暗松口气。
丽姐对她投去赞许的一个眼神,两人对视,有点不言而喻的意思。
“这位,是皇亲国戚,不要得罪她。”丽姐做了个“嘘”的动作,嘴角一翘,笑意不露。
但脑子里已经有计划,让简嘉试着看能不能独立负责一个小项目的完整审计,这样,才能真正锻炼出人。
不过,计划在心,姚丽存住气磨小朋友,这年头,要一个用的顺手还忠心的副手,其实很难,年轻人光忽悠要学会吃苦是不够的,哪个不猴精猴精的?忍气吞声,不代表心里没数。
从鑫盛下班时,又两眼一抹黑,时间很晚。
简嘉意外被许远约,她没心情,但又不好意思拒绝,两人在一家环境清幽的网红店里用餐,至于风格,这让简嘉顿时想起香港的那家餐厅,和陈清焰。
她不是机器人,难免的,记忆里会有些他的残骸。
但好在,许远拯救她,一边看菜单,一边笑说:
“程程,其实我今早看见你了。”
鑫盛所在,在南城是标准高端写字楼,和许氏企业有业务往来的一些公司的办公室也坐落在某层。
早上,许远看见简嘉装扮轻熟,蹬着高跟鞋轻轻巧巧地奔向电梯。她那么漂亮,年轻,在到处可见妆容精致美女的写字楼里,照样出挑。
简嘉微微张了张嘴巴,笑了:“啊?你看到我?”
把事情一说,许远问她:“有没有考虑过房地产这一块的财务?”
“我没想过。”简嘉吐吐舌头,尽量的,让自己状态看起来一切都非常好,她还是元气美少女,不是离过婚的怨妇。
倒不是爱慕这个虚荣,而是,简嘉坚持认为眼泪应该偷偷流,但跟别人相处时,没有道理让对方迁就自己的负面情绪。
许氏大头还是房地产,简嘉清楚,脑子转了一圈,她挺有兴趣地问:
“那你说,如果在房地产这块,能学到些什么呢?”
许远很认真告诉她:“很多,比如,税务的筹划,工程的造价,最重要的是,你最终要学到手的是融资能力。”
“很多商贸公司也做融资贸易。”简嘉反应够快。
许远笑笑:“其实,我的意思是,想挖墙角,程程你听不出来吗?”
简嘉抿嘴直笑:“哎,不敢不敢,我还是小菜鸟,你挖我干什么?”
对方半真半假释放出来的信号,她不至于戏太多,但轻飘飘打哈哈过去,是拒绝。
这个样子,一点都不像离婚被甩的状态,许远觉得她太能装,眼睛深处,有一种很复杂的嘲讽。
“没事,等哪一天你在鑫盛做腻了,可以考虑下我这里,我知道你会是个好员工,我这里,也是很严苛的,要站得住脚不容易,当然,做好了待遇可观。”他忽然又是公私分明的态度。
简嘉稍微一愣,笑着大方地点了点头。
她甚至努力让自己喝了些葡萄酒,清甜清甜的,沁人心脾。
但糟糕的是,在鑫盛,导致她一个白天都没时间回公寓,法语班的工作被她辞掉,但和几个学生尚有微信群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