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的是,她做决断是一回事,但真实的生活,又是另一个样子。晚餐,她发现自己食量骤减,就是吃不下。
而且,一天下来,一点不累,她亢奋。
如果持续,她觉得自己应该咨询下苏娴雅,这是不是一种创伤反应。如果出了毛病,要尽快看病,简嘉知道自己身后空无一人,不能倒下。
房间是黑的,简嘉来到公寓,抬头看:嗯,他没有回来。
立刻给周琼去了个电话,希望她尽快过来帮自己搬东西,但可惜,周琼混在灯红酒绿中,今天晚归,手机听不到。
她先上楼。
等搬完家,钥匙就可以彻底还给陈清焰,她用不到了。
开门,把高跟鞋甩掉,脚下一阵轻松,摸索着去开灯,手没碰到,忽然发现客厅那忽明忽灭一点星光似的乱闪。
是烟味儿?
进坏蛋了!
她吓得尖叫起来。
两腿发软,根本想不起来应该跑。
关键是,那点星光会移动,陈清焰的低音响起:“程程,你回来了?”
简嘉喘过一口气,原来,他在家。
爷爷中午通知她,最快下周可以拿到证件,快了。
想要去开灯,陈清焰忽然把她手臂按下,简嘉退后,在黑暗中警告他:“陈医生,我希望您自重。”
其实,屋里没那么暗,尤其是眼睛适应后。
陈清焰英俊的轮廓,隐隐的,有点征兆。
“有些事,我还是想跟你解释一下。”他没动她,但站在跟前阴魂不散。
简嘉脊背贴着墙,屋里的温度,被陈清焰打的像冰窖。
他百分百确定,那张纸条,简嘉肯定看过了,否则,她不会那么狠心。
从吃完晚饭,陈清焰一个人在黑暗里沉浮了两个小时。
“陈医生,没必要了。”简嘉忽然涌上泪,她觉得心酸,陈清焰只是她一个巨大的错误,改正就好了,世界还是正确的。
“我承认,我娶你,是动机不纯,因为你的确有几分像她,她突然结婚我没办法接受所以娶你……”他停顿了,因为,下面的转折到底要怎么表达陈清焰觉得还是非常困难。
要抹杀他对周涤非的全部?不,他不屑撒谎,她占据他十年,十年不能是一场虚假,他也从不觉虚假,他付出真心和爱,真假错不了。但程程呢?
他有那么一刻,想和她白头偕老,也不是假的。
就像当下,他不希望她离开自己,如此真实。
“想告诉我什么?把我当过渡?替代品?然后她回来,我就是弃子?”简嘉在他的沉默里,打开灯。
两人都被突然的光源刺激得眯了眯眼。
“您既然亲口告诉我,好,我知道了。”简嘉一眼都不愿意去看他,他太欺负人了,非要把别人碎掉的心再踩上一脚,才算完。
她走向小侧卧,脊背秀挺。
他把她再一次打击得体无完肤,但姿态要好看,简嘉脚步很稳,抱起几个小收纳箱,出来时,陈清焰依旧沉默地站在那里。
“我的话没说完。”他眸光闪烁。
简嘉垂下眼皮,再没抬头:“我不想听,一个字都不想听,陈医生,麻烦您不要再发出声音,我很累。”
收纳箱先放地上,她扶墙穿鞋:“大箱子我请保安帮忙,劳烦您等一下。”
非常利落,简嘉快速把东西先寄存在保安处,并带人上来,保安热情,几个大男人这点小活不在话下。
简嘉通知简母准备开门。
“程程,”陈清焰拉住她柔软的手,他真正想跟她说的话,一个字都没出口,她不能走。
“放开我,陈医生,麻烦您有点风度。”简嘉第一次用非常冷淡的神情看着他。
两人对视几秒,陈清焰眼睛幽深得可怕,尖锐的可以伤人,他松开手,面无表情说:
“对不起。”
门被关上,两人只剩下两抹暗红。简嘉听到背后整个世界都跟着轰鸣一下,她眼圈红了。
但陈清焰还有许多巨大的疑惑,需要解答。
他再次拿出留下的光盘,那里有她。出错了,请刷新重试
第55章
光盘又放到“大哥哥”, 陈清焰突然怒火中烧。
关掉出来,他看到那个星空杯, 当初特意为简嘉订的,陈清焰看了看, 十几秒过去, “啪”一声, 他把杯子狠狠摔成了碎片。
走下楼, 不知不觉的, 来到简母周琼住的那一栋。
灯还亮着。
陈清焰点了支烟,靠在雪松下, 眼神跟手术刀一样, 精准又冰冷。
他闻到了一点儿酒味儿, 从简嘉的呼吸里,就在刚才。
十点五十五分时,简嘉从电梯里跑出来, 手里是垃圾袋,她穿女人味儿十足的凉拖, 尖尖的头, 衬得两条腿笔直修长。
陈清焰看到她了, 烟一掐, 从树下走过来:“程程,还没休息?”
他的嗓音在用心说话时, 格外性感。
简嘉心里一跳, 转身就跑, 她跑得快极了。
在电梯门合上时,她看到陈清焰依旧英挺而立,眉骨投下阴影,看不清表情,但直觉告诉她,他在看自己。
简嘉愣在电梯里。
要尽快搬家,这一幕,让她有种被犯罪分子盯上的错觉。
第二天,陈清焰抽空回军属区大院,天热,加上他离婚,家里气氛像暮色下的斜坡。
一路走低。
没有提前通知陈母,只在电话里问父亲什么时间在。
但回到家时,陈母站在门口,皱着眉,正在指挥小陶把一些东西装箱。
他上前,漠然看两眼,发现是套北欧风格的餐具,陈母照他的喜好给准备的,而且听说,儿媳厨艺精湛,这个就太难得了,娇滴滴的独生女,有几个热衷下厨做饭的?
至少,陈母十指不沾阳春水,不下厨,只负责指挥。
她的漂亮儿媳,没焐热呢,就凉了。
这导致陈母看到陈清焰时,又气又疼:“你死回来做什么?”
“爸呢?”陈清焰绕开她。
陈父在书房和几位密友聊事,谈军衔改革,当然,无论怎么改,对两颗金星的陈父本人并无影响。
陈清焰不方便这个时候进去,又折出来,问陈母:“上一次,您说准备了什么东西?”
陈母睨他:“我已经打算让小陶送隔壁你张爷爷那儿,用不着了。”
那口大箱子摆在眼前,陈清焰蹲下腰,翻了翻,高档哑光陶瓷餐具选的纯色,黑白配,上面有小鸟图案,很明显,同时兼顾到简嘉。
陈母眼光不错。
陈清焰按了按箱口:“是打算送程程的?”
陈母顿时胸闷气短,扶着小陶:“快把东西送走。”
“不用了,我带回去。”陈清焰说完,里面几个将军走出来,他起身,上前寒暄一阵。
将军们见了他,无非是老生常谈。
“听说清焰快能评正高了,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前几天部长来103来院里视察,情况如何?”
也就是凑个话题,陈清焰在将军们眼睛里是青年才俊,都相当爱护,自然,离婚风波断不能提,老陈家这门喜事,发生和结束的都够突然,陈清焰特立独行个人风格自成一派,有目共睹。
热乎乎的寒暄结束,陈父立马变脸,阴沉沉的。
“最近家里不欢迎你。”陈父毫不客气。
陈清焰无所谓:“我想问简慎行的事,他落马,是不是跟大姐有关?”
陈父不屑一顾,眼神锐利:“简慎行,一个靠耍笔杆子爬上来的,有资格跟陈家沾边?”
这态度,仿佛连带看轻简嘉,陈清焰蹙眉:“爸,简慎行靠笔杆子有问题吗?他没有背景,靠自己本事升迁无可厚非。”
陈父鼻腔里哼声:“你大姐跟简慎行,确实有不少矛盾,但纪委查他你应该明白,是他有问题,而别人,最多起提供证据的作用。”
跟自己所料,相差无几。
陈清焰不关心这些事,但这种家庭耳濡目染的敏感度有,他看看父亲,说句“我先回去了”,就要走人。
“等等,”陈父呷一口浓茶,“有件事,我想你可能不知道,搞简慎行的不止你大姐,你的前妻,匿名举报,大义灭亲才是主力军。”
陈清焰脸色微变。
“小丫头,年纪轻轻,她还是独生女,这样的姑娘面弱心狠,绝非善茬,你跟她离了也好,我一直不赞成这场婚事。”陈父在两人结婚前,调查得一清二楚,老爷子自然更是清楚,父子两,态度却是云泥之别。
陈清焰离开家,回到住处,在洗冷水澡时,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是清晰的:程程远比他想象的坚韧。
也就是说,她主动选择了让自己的生活变得落魄,并且勇敢承担。
脊背永远挺得笔直。
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有时候她眼睛里,那股倔强,那么鲜明。
但她也会撒娇,红着脸,说“陈医生,我爱你”,陈清焰的心忽然变得柔软极了,带点苦涩。
冷水,顺着他的腹肌、人鱼线流淌下去。
找房子,是件很麻烦的事。
简嘉和周琼跑了几个太阳,俩人一样,价钱和位置放第一要素。
简装修,七十平的房子搞成三室,拎包即可入住。
准备搬家这天,老爷子给简嘉打来电话,通知她可以□□了。
周琼脸被气得通红,她刚跟男友分手,本正考虑一起租房,男方劈腿,艹,她忍不住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完了,说:
“程程,我怀疑是被你传染了晦气。”
好像,全世界渣男一波接一波,往两人眼前狂涌。
简嘉勉强笑,她的手机又响了,这一回,是陈清焰。
其实,她已经删除了他的联系方式,但恨脑子好用,那一串号码,一眼认出。
“爷爷跟你说了吗?”他问,没有任何感情。
简嘉“嗯”一声。
“来103 等我,有些材料需要你看下。”陈清焰看看时间,算得很清楚。
简嘉嘴巴紧抿,那声音里,仍然是陈清焰喧嚣的自负。
“我马上搬家,等搬完了过去。”她说完,直接挂掉。
搬家向来如此,看似东西不多,但拾掇完,总是一大堆等着,她们找了搬家公司,鉴于周琼吃过这方面的亏,这一回,在网上查阅做足功课,货比三家,工人提前半小时到的。
中途不加价,爽快高效。
简嘉忙的浑身汗透,等到新家,来不及收拾东西,先冲了澡,又坐地铁往103赶。
紧赶慢赶,到了晚饭的饭点。
陈清焰从医院出来,看到她,小脸粉莹莹的,穿牛仔短裙,白花花的长腿晃眼,两人对上目光,简嘉微微避开:
“什么材料?”
“先吃饭。”陈清焰往外走。
简嘉追上他:“我还得回去。”
“你回去不用吃饭吗?”陈清焰步子根本不停,简嘉挡在他前面,正色说,“陈医生,我不是来跟您吃饭的。”
落日绚丽的余晖慢慢散尽,天空那股媚俗消失,还是热。陈清焰那双黑眼睛,在深凿的眉宇下,有股筛选良莠的劲儿,他说:
“我没要请你。”
简嘉被他噎死。
她不自觉红了脸,十分尴尬。
陈清焰忽然想笑,看着她。
“附近新开了家烤肉店,还不错,”他轻声说,停顿一下,“最后的晚餐。”
简嘉眸子微动,没说话,默默跟在他身后,两人进了烤肉店。
陈清焰提前订的位子,这家店优势突出:抽烟机完美,整个餐厅味道极淡,客人用餐后不需要把自己也扔洗衣机。
五花肉极薄,陈清焰不让她动手,问说:
“想喝点什么?”
他不是那种会献殷勤的人,即使贴心,也像是一种教养使然。
简嘉很煎熬,她不愿再跟他有任何瓜葛,尤其现在,两人坐在一起吃饭,他平静又寻常,让人窝囊。
“随便。”她淡淡的,眼皮又垂下。
陈清焰则专注地看她几眼,他一扬手,冲服务员错了个响指,吩咐说:
“榨一份木瓜红提。”
“希望合你口味。”等端上来,他说,语调温和。
简嘉无声咬住吸管,入口清甜。
肉的香气缓缓溢出,陈清焰衣袖卷起,他做任何事,都上手快,才智锋利。即使烤肉,很懂小诀窍,不会烤焦又充分吸收木炭的香气。
简嘉埋头一味地吃,跟他没任何话要说。
他也不说话,烤完五花肉烤牛肉,又问她:“还想吃什么?”
“随便。”
陈清焰又点了一堆。
很快的,在冷气足够的烤肉店里,简嘉额头沁汗,她吃上瘾了。
没有什么烦心事能阻止她吃。
陈清焰嚼着烤鱿鱼,慢条斯理的,热气氤氲中,他视线没离开过简嘉,但她,始终没看自己一眼。
两人在一种奇怪而死沉的氛围里吃着饭。
“要不要再来一杯?”他发现她把果昔喝光。
简嘉摇摇头,但陈清焰还是又要了一份。
快结束时,简嘉先起身:“我去下卫生间。”
“想去付账?”陈清焰不光看破,还要说破,他笑了笑。
简嘉依旧躲避他的目光,看向一边:“不是,aa,我不想欠您的,但也不想替您买单。”
陈清焰这一瞬觉得很孤独。
界限清晰得过分。
“我请你。”他站起身,“你不欠我的,是我欠你太多。”
结账后,两人一前一后往回走,陈清焰告诉她东西在办公室,路过花店,让她等一下,进去后,对着香槟玫瑰有点犹豫,最终还是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