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士仪想了想,说道:“等洗九宴的时候去看看再说吧,再不济还有大姐呢,她比我懂得多,总会有办法的。”
青桃端了晚膳过来,道:“小姐,该用晚膳了。”
“怎么大人没有回来?”陆士仪问道。
青桃回道:“新砚刚过来说了,江通判在春风楼设宴,大人须得去赴宴,今日不能回来用晚膳了。”
通判一职虽然品级不高,但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职位,可直接向皇帝奏报郡县官员的监察情况,宋淮少不了需要应酬他一番。
陆士仪看着一桌子的菜,让青桃与绿梅一起坐下来吃饭。在陆家时,她们也常陪着小姐一起用饭,因此没有推辞,直接坐下来用膳。
宋淮直到戌时末才回来,陆士仪早已洗漱好了靠在榻上看书。宋淮进了屋子,脸上带着笑意,“士仪,春风楼旁边开了一家卖蜜饯糕点的铺子,我知道你素来爱吃蜜饯甜食,特地给你带回来了一些。”
他把用油纸包裹好的蜜饯放在桌子上,一包包打开,道:“有荔枝糕、甘露饼、乌梅糖。”
陆士仪捻了一颗乌梅糖放进嘴里,酸甜的滋味融化开,还有乌梅淡淡的香味,味道还不错。宋淮喝点稍微有点多,胆子肥了些,大胆地将头靠在陆士仪的肩膀上,喃喃道:“士仪,我眼里心里想的都是你,怎么办?”
陆士仪心里软软的,反问道:“你说怎么办才好?”
宋淮摇摇头,眼睛里都是迷茫,“我不知道。”
陆士仪正想要逗他玩玩,突然看见他的袖口处有一抹残红,再仔细闻闻,竟然隐约有一股脂粉的香味,只是被酒味掩盖了,所以不仔细就闻不出来。
陆士仪当下就怒了,一把推开宋淮,问道:“你这衣服上是什么?”
宋淮半响才反应过来,忙解释道:“江通判在怡红院叫了几个歌姬过来助兴,这应该是不小心蹭上的。”
他这越解释陆士仪越是脸黑,最后让青桃去喊新砚过来,道:“新砚,你扶着大人去书房歇息。”
宋淮眼巴巴望着陆士仪,陆士仪摆摆手,“你醉了,等明日清醒了我们再说话。”
丫环小厮都在,宋淮头晕的厉害,只能让新砚扶着去书房歇息。
第二天一大早,他醒过来,睁开眼睛发现陆士仪不在身边,这才想起来了昨日晚上被发配到书房来过夜。新砚端着热水过来,道:“大人,您先洗漱吧。”
宋淮洗漱后换上干净衣服,他看着换下来的旧衣服的胭脂,所有的事情都记了起来。收拾妥当后,他去了卧房,青桃正从里面出来,目光不善,胡乱给他行了个礼,就离开了。
宋淮进了屋,见陆士仪坐在镜子前画眉,他走过去道歉,“士仪,昨日的筵席上有歌姬助兴,江通判让歌姬给我敬酒,我接了酒,但是没有让歌姬坐在我身边。不过还是我的错,一定不会再有下次了。”
陆士仪自顾自地描眉,不理他。宋淮急得不得了,道:“娘子,我没有骗你,说的都是真话。”他找出一把戒尺,双手呈给陆士仪,“负荆请罪,娘子,原谅我一回吧。”
宋淮诚心悔过,陆士仪从镜子里看到他可怜巴巴的样子,扑哧笑出声来,拿起戒尺轻拍了他的手心三次,“不可再有下次了。”
宋淮陡然松了口气,接过眉笔,“娘子,我替你画眉。”
屋外,青桃与新砚吵起来了,新砚道:“昨日在春风楼,我一直都跟着大人,我们大人当真是洁身自好,其他的大人们,都笑眯眯地跟歌姬喝酒,只有我们大人冷面相对,通判大人明里暗里说我们大人不通俗务。”
青桃反驳道:“洁身自好本就是应该的,与歌姬调情喝酒那算什么好官?”
“话可不能这么说,入了官场就该和光同尘,即使是做样子也该和大家差不多,我们大人不合群,下了通判的面子,若是通判在皇上面前说大人的坏话怎么办?”
青桃根本就不听他说的,“我家大人任平章政事时,也没有像你家大人这样去喝花酒。”
“不是花酒,是同僚相聚,联络感情。夫人也该体谅我们大人呀。”新砚再一次重申。
宋淮在新砚的眼里,哪里都好,就只有一样缺点,夫纲不振。宋淮在外是学识渊博的榜眼郎,前途无量的新任知县,为人处事严谨公正,但在夫人面前,那完全是另一幅样子,新砚痛心疾首,无法直视。
青桃“哼” 了一声,杏眼圆瞪,“一群衣冠楚楚的大人们带着一群歌姬在酒楼,这就是喝花酒,你不要狡辩了!”
她模样娇俏,新砚突然觉得没意思,自己跟个女孩子争什么呢,他转身想走。青桃叫住他,“喂,等下,昨日大人真没有与那歌姬作出什么有伤风化的事情来?”
“真没有,”新砚无奈地说,“我们大人没娶妻之前,不近女色,甚至有人怀疑他有龙阳之癖,如今娶了妻,在外面更是洁身自好。你自己瞧瞧看,哪家的大人们不是三妻四妾,现在我们大人在开封县惧内的名声都传出去了。”
新砚表情十分认真,说话不似作假,青桃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挥挥手,“行了,你走吧。”
“那我走了啊,我该伺候着大人去府衙办公去了。”
……
转眼就到了李骥之子洗九的日子,陆士仪与宋淮乘马车去了东京。李府门前马车很多,看来亲朋好友来了不少。宋淮去了前院,陆士仪直接去了后院,陆士柔迎她进去,道:“大姐已经过来了。”
陆士容坐在榻上,怀里抱着孩子,见到妹妹,笑道:“士仪,快过来抱抱我们的外甥。”
小小的婴孩长得很白嫩,瞪着一双乌黑的眼珠子,小小的嘴巴是嫣红色,陆士仪拿着拨浪鼓摇了摇,他就裂开嘴巴笑起来,让人心都快融化了。
陆士容看了一眼二妹的肚子,道:“这孩子若是投胎在你的肚子里那就再好不过了。”
陆士柔仿佛是没有休息好,脸色有些差,她强笑道:“这孩子也叫我一声母亲。”
突然间,孩子挣扎哭起来,陆士柔忙吩咐人带到丁香院给宝姨娘喂奶去。陆士容挑眉问道:“这孩子自有乳娘可以带,怎么还放在宝奴那里?”
陆士柔道:“这孩子早产,身子不好,大夫说喝母乳对他有好处,所以才放在宝奴那里。”
陆士仪心急,追问:“难道留下宝奴吗?”
“只能暂时先留着她了,婆母也是这个意思。”
陆士仪道:“那么就等这孩子满月后就打发了宝奴,多给她些钱也行。”宝奴是李骥在江阴当官时纳的,能跟着李骥一路到东京来,可见不是善茬。
陆士容更是说:“士仪说得对,她生了庶长子,最好趁早打发了。你再给妹夫买两个妾,这事也就过去了,妾的卖身契在你手里,还不是任由你搓圆捏扁。”
陆士柔含含糊糊地答应下来,陆士容恨铁不成钢,说了她几句,她开始哭起来。陆士仪干脆把她陪嫁的丫环采莲喊过来问话,采莲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给说了。
原来宝奴挺着大肚子过来给陆士柔请安,在正院滑倒了,不知怎么被李骥看到了。宝奴立刻捂着肚子喊疼,眼泪涟涟哭的很可怜,十分委屈地说与夫人无关,都是她自己的错。这下李骥更加气恼,语气加重责备陆士柔,幸亏李骥老母替陆士柔解围。
陆士容冷笑道:“这不过是娼妇们争宠常用的法子,也只有那些男人才会信这些。你别哭,不是什么大事,自己硬气起来,等孩子满月后,将宝奴打发了,谅那李骥也不敢说什么。”
陆士柔还在啼哭不止,陆士仪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道:“大姐,你进门的时候见过萧家的马车吗?”
陆士容摇摇头,“没见过,怎么,他家也过来了?”
“是啊。”
这就奇怪了,皇帝宠爱萧贵妃,爱屋及乌封了贵妃的父亲萧元景做三司使,后来在陆观的力谏下,罢了萧元景三司使之职位,萧家对陆家痛恨不已。李骥是陆家女婿,与萧家素来没有什么交情,为何萧家今日会过来赴宴?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24章
陆士容的目光放在二妹身上, 问道:“李骥什么时候与萧家有了交情?”萧元景一个破落户凭着贵妃女儿, 一朝得势,朝中进士出身的官员们大多不屑与萧家为伍, 只除了一些愿意攀附权贵的小人之流。
陆士柔摇摇头, 柔弱地说:“夫君朝堂上的事情,我不太了解。”
陆士容气笑了,“你名字里有一个柔字,行事处处透着柔,书上说柔能克刚, 可你这是柔懦, 夫妻一体, 连你的丈夫在做什么都不知道。”
陆士柔对官场上的事情不敢兴趣,更喜欢弹琴作画, 写诗作赋, 加之从小到大过得很顺遂,心思比较单纯。
陆士仪见二姐哭的可怜,道:“别哭啦, 如果李骥对你不好, 大不了和离,爹娘会给你做主的。”
一听的和离二字,陆士柔浑身颤抖起来, “夫君没有宠妾灭妻,婆母对我挺好的,还不至于到和离的份上。”
“那就等孩子满月后打发了宝奴就行, 偌大一点的事情,犯不着哭哭啼啼,我们姐妹也不是日日都能见面,说些高兴的事情!再说等下还有别的客人要过来呢,你得打起精神好好招待。”陆士容道。
陆士柔重新梳妆打扮了一番,去迎接其他女眷,这些女眷都是李骥同僚的夫人们,就这么热热闹闹的过完了一天。
客人们都走了,陆士柔吩咐下人们收拾妥当后,问道:“大人去了哪里?”
下人回道:“回夫人,大人去了丁香院看望宝姨娘。”
陆士柔神色黯淡地回了房,采莲不忿,“宝姨娘越来越放肆了,小姐您须立起主母的架势来。”
陆士柔道:“宝奴刚生完孩子,生子虚弱,我若是同她计较,夫君又该说我善妒不贤了。”
采莲道:“您就是太贤惠了,姑爷才不把您放在心上,姑爷受了我们家大人的恩惠,本就该好好待您,却偏偏弄出庶长子来扫您的颜面,您连这个都忍了,姑爷就越发觉得您好欺负。”
“好了,不要说这些了。”陆士柔蹙眉,扶着额头躺在塌上。
次日一早,李骥过来正院,陆士柔上前想要服侍他换衣服,李骥说道:“不必了,我在丁香院已经换过了。我来是想同你说一件事,宝奴生子伤了身子,再加上两个孩子实在离不得她,我打算将宝奴留在家里。”
陆士柔不敢置信,“夫君,你答应过我等满月后将宝奴送走的。”
李骥有些不耐烦,“士柔,你怎么这么狠心,宝奴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姑娘,迫于无奈才做了歌姬,与人为妾,她已经够可怜了,你就不能对她好一些?你供奉佛祖,佛家讲究慈悲为怀,你不能嘴里念着佛经,心里却在行恶毒的事情。”
陆士柔面色惨白,“夫君,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恶毒的人吗?”
李骥哼了一声,不回答这个问题。陆士柔一阵眩晕,差点晕倒,采莲见情况不对,忙去把李母请过来。李母匆匆忙忙赶道:“这又是做什么?一人少说一句,宝奴不过就是一个妾室,何必为着她生气?”
李骥这回是真生气了,“娘,我娶妻陆氏,本以为她是贤惠人儿,却没想到是佛口蛇心,连宝奴与我的一对儿女都容不下,这样的妻子要来有什么用?”
李母见儿子越说越不像话,忙拉着他离开。到了书房,李母问道:“骥儿,为娘是了解你的,你今日为什么这么反常,士柔性子柔和,对你一向都是极好的,对娘也孝顺,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李骥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娘的眼睛,陆家得罪了萧贵妃家,再想起复是不可能了,儿子如今是陆观的女婿,在朝堂上根本施展不开。这些日子我与萧贵妃的兄弟萧昌结识,萧昌引荐我见了萧大人,萧大人很赏识我。他是国丈,我跟着萧家,仕途岂不是更顺畅?”
李母道:“正经的国丈是田皇后的父亲,萧大人算哪门子的国丈!”
“贵妃娘娘将要产子,这将是皇上的第一个皇子,母凭子贵,加之田皇后失宠久矣,有了皇子,皇后之位就是贵妃的囊中之物。”
“若是贵妃生了女孩怎么办?”
“不会的,御医看过了,都说是男孩,皇上年纪不小了,大梁还没有继承人,只怕这个皇子一落地,就会被封为太子。娘,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我一定要抓住。”李骥目光坚定,可见他心中早已经下定了决心。
在李母心里最重要的就是儿子了,见儿子这么说,知道再劝也没有用了,她问道:“你现在每月没有几贯俸禄,如果与陆氏和离了,没了陆氏的嫁妆,咱们该怎么过活,你打点上司也需要钱啊,难道就让陆氏带着几万贯的嫁妆回娘家吗?”
如果陆士柔是普通的商户女,李骥或许能把她的嫁妆给昧下来一些,陆氏毕竟是官家女,陆观虽然失势,但亲朋故友还有一些,暂时还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李骥道:“等我日后得势,钱财唾手可得,不必在乎她这一点嫁妆。”
李母终于知道儿子不过是借着宝奴的事情,责怪陆氏不贤,顺势休了陆氏,平心而论,陆氏这个媳妇还不错,以后儿子再娶未必能娶到这样的女子。李母劝道:“朝堂上的事情与女人家有什么关系,你大可以跟着萧家做事,不必休了陆氏。”
“娘,只要我还是陆观的女婿,萧家人是不会重用我的,我与陆家划清界限,才能投靠萧家。”
李母叹气,只能随着儿子去了。
……
李骥写了休书给陆士柔,陆观夫妻不在东京城,陆士柔有些害怕见到大姐,便带着采莲雇了一辆马车去了开封县。陆士仪听人禀告时还不敢置信,迎了陆士柔进来。陆士柔呆愣愣的,眼里没有神采,采莲哭着把休书交给了陆士仪,道:“姑爷说小姐不贤,写了休书。”
陆士仪拿着休书看了看,气道:“完全是胡说八道,二姐侍奉他的父母,用嫁妆供养他们一家人,包括李骥的妾室与庶子庶女,这还不算贤惠,那什么算是贤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