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将小小的身子挤入左薇的怀里,小声地开口:“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怎样才算是受委屈呢?如果清儿真的能嫁给他,不管是来自于皇上和皇后的压力,还是那些令人心烦的权力倾轧,我都甘之如饴,因为我喜欢他,喜欢他的全部。相比之下,那些娘亲你所担忧的东西跟我的喜欢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左薇的双手轻轻搂住怀里的人,沁入鼻尖的是她身上的清香,淡如烟絮,一段一段,却令她感到莫名的哀伤。这一刻,她是真的感到自己的女儿长大了,她明白自己要什么,明白自己会为之付出的代价,而身为她的母亲,左薇感到欣慰,感到哀伤,都是因为她的成长,她即将要离开自己了。
“好,你的决定娘全部支持。做你想做的,不管会不会后悔,即使错了也没关系,因为你的身后还有娘,还有你爹爹,还有哥哥,整个定国公府都是你的依靠。”
林清紧紧偎着左薇馨香温暖的怀抱,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微微红了眼眶,她有一个天底下最好的娘。
......
毓庆宫,林清出了国公府就跑来了这里。她熟门熟路的摸到了宫门外,偷偷避过守门侍卫的视线,一头扎进了殿内,一口气溜进了秦修泽的书房之后,林清平缓下呼吸,不错,她避人耳目的本事还不错,每次进来都不会被人发现。
宫门外,有新来的侍卫不解的开口问:“刚刚进去的是......?为什么不拦住?”不是说毓庆宫不能随便放人进来的吗?
“噢,那位是定国公府的小姐,备受皇后的宠爱,随时随地出入宫内大小宫殿,而且三殿下特别吩咐过,不可为难这位小姐,你下次注意着点。”
“三殿下吩咐的?好,我记住了。”年轻的侍卫立即将这番话放在了心上。毓庆宫的人,都对三皇子殿下有一种莫名的尊敬和信赖。
书房内空空的,连扫洒的宫女也不见,她当然知道这个时候秦修泽不会在毓庆宫。林清先是走到了大理石石案的旁边,上面整整齐齐摆着秦修泽读书写字时的一应器具。她从袖子里拿出一方松花石砚放在石案上,那是她爹好不容易搜寻来的珍品,还没在书房用过一次就叫林清顺了过来。定国公林震还以为是女儿开了窍想要好好写字,虽有点肉痛却也是大方的将砚台给了她。但林震绝对想不到她居然将这砚台带到了这里。
上次听秦修泽说过他送给秦驰的礼物是砚台,料想秦修泽也喜欢这些文雅的东西,那她就找来了最好的,送给他。只是她有些犹豫,该不该叫秦修泽知道这是自己送的,她看到的那些闲书上,送礼物时要神秘,要有惊喜。刚开始她也打着一放下东西就跑的念头来着。可若是不告诉秦修泽,他会不会根本不知道这是自己送的呢?林清陷入了沉思。
“你在那里做什么?”
这沉思的时间着实不短,不短到主人回来了她还没想好。现在好了,老天已经帮她决定好了。林清回头,唇角扬起甜甜笑靥:“修哥哥,你回来了。”一边拿起那砚石递给他看。“这是我送你的,你喜不喜欢。”
秦修泽接过,在手里掂了一掂,方道:“温润如玉,纣绿无暇。”
林清笑得更欢了,“我来给你磨墨,你亲自试试。”她推着秦修泽坐下,双手趁机环在他精瘦的腰间,不敢用力,只虚虚笼着,从背后望去,倒是一个极亲密的姿势。随后她惊喜的发现自己的个头已经到他的胸口了,她真的长大不少了。看来不用等到十四岁,她就能站在他的身边了。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走到他身边用力地研磨,兴奋不已,连墨汁溅到了自己的脸上也浑然不觉。
秦修泽回头,看到的就是脸上沾着墨汁还傻笑的林清,他轻笑出声,停笔起身,将林清拉到了椅子上,双手按在她身后倚靠着的石案上,俯低了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林清呆呆地回望,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一面心脏又扑通扑通的跳起来,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干柴烈火......她的脑袋里瞬间浮现出这些词来。莫非秦修泽把持不住了?这进展是不是有点快了,虽然她是很愿意如此如此的,但她的年纪是不是有点小了?她一会儿该不该反抗呢?她的表情一下子生动起来,或纠结,或羞涩,或期许。
那变幻莫测的表情配着她鼻尖以及两颊上的黑色墨汁说不出的好笑。直到秦修泽掏出了帕子往她的脸上擦去时,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时间又是羞怯又是失望,又在他面前丢脸了。她懊恼地低下头,“我自己来擦吧。”
“你看得到?”秦修泽拒绝了她的伸手而来,而是抬起她的脸,拿着帕子细细擦拭,表情认真却带着一丝笑意。
林清盯着近在咫尺的如玉脸庞,深深地叹了口气。
“小小年纪,叹什么气。”秦修泽依然觉得她这个样子很好笑。
“听说皇后娘娘已经准备为你选妃了。你是不是要成亲了?你成亲了我是不是不能再来这里了?你不是说过没有喜欢的人吗?你真的要娶别的女人吗?”林清喋喋不休地问了一长串的问题。
秦修泽扶额低笑,“我还不准备成亲,就像你说的,我还没有喜欢的人,就算我成亲了,你也可以来这里,不会有人拦着的。”他点了点她的小脑袋,接着开口:“这回答你可满意?”
那温暖的指间贴着她的额头,一下一下,敲在她的心上,一室温情,生生给这寒冷冬天添了一抹暖意。
她抿嘴不语,极力绷着自己即将大笑出声的表情。
秦修泽仿佛误会了,以为她还是不开心,思索片刻道:“我今日若能将父皇布置的功课完成,明日便带你出宫游玩如何?算是报答你的礼物。”
“真的吗?”她惊喜抬眸。
他点点头:“君子一言。”
林清立即从椅子上起身,动作迅速地跑到她书房的另一边,在她的专属小塌上坐下,双脚并拢,身姿挺拔,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你在做什么?”
“为了不打扰你完成功课,我绝不出声,你快做吧。”说完便紧紧捂住自己的嘴,以示诚意。
秦修泽失笑,“便是出声也不打紧,不要捂得这么紧了,当心难受。”
她傻傻点头,却还是没有放下自己的手。
一室静谧,有阳光穿过雕花的窗棱悠悠地飘摇进来,空气是微微的清凉,带着一丝淡淡的墨香,她渐渐地放松身子,良久,在细微的沙沙落笔声中模糊了视线。半梦半醒时,她感到有人接近,轻轻拍打她的身子,那气息很熟悉,让她沉醉,让她眷恋,让她感到无比的亲近,枕着这气息,她渐渐沉入了梦乡。
第24章
次日一早,定国公府的二小姐闺房里,林清一个人端坐镜前,细细梳妆。她的皮肤底子极好,白里透红,细腻光滑,只是眼底有淡淡的灰色,那是昨晚兴奋而不成眠的痕迹。她有些懊恼,要是昨晚不想那么多,早早入睡就好了。然而,只要想到秦修泽,想起他说的话,她就止不住地笑。这是他第一次开口主动邀约,她会记一辈子。
“小姐,三殿下到了。”
“铃铛,拿我的衣裳来。”她整理好头发,对着镜子微微一笑,她就要去见他了。
国公府大门前,林清一眼就望见了那个骑在马背上的身影,与平日里沉闷的朝服不同,他穿着靛蓝色的长袍,没有束冠,长发随意的用竹簪挽起,澹然自若,皎若临风玉树。连胯/下的棕红色骏马也仿佛感染了这份情绪,毫无焦躁之色,安静却气势非凡。风清日朗,一人一马当街而立,恍若谪仙,那是她眼中最美的风景。
她弯唇,嘴角攒出潋滟笑意:“修哥哥。”
秦修泽微微一愣,她一身盛装,红的似火,领口处露出银白的狐狸毛,托着她精致的小脸,玲珑绰约。冰天雪地里,她站成一道光。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她,明艳照眼,仪态万千,很容易便能窥见她日后的绝世之姿了。与树上初见不同,她真的长大了,秦修泽的心中莫名的划过一丝叹息,低不可闻。此刻,他尚未理清这叹息是为了什么。
“修哥哥,你今天是要带我骑马”林清有些遗憾,早知道她今天就穿那身好看的骑马劲装了。
秦修泽指了指身后,“你不想骑马我还准备了顶轿子。”
林清眼神一转,换上期待的神色,“骑马是和你共骑吗?”
“怎么可能!”轿子里走下一位宫装丽人,面带高傲之色,双眼微微上挑,斜斜瞥了林清一眼,“男女授受不亲,你怎么没有一点廉耻之心啊?”
“这位是?”林清惊讶的看着从轿子里下来的少女,看上去绝对不比她大。
秦修泽淡淡开口,不怒自威:“阿媛,不得无礼。”
听到这名字,林清就明白了。七公主秦媛,生母是已逝的惠妃,同皇后娘娘关系很好,惠妃死后,她所生的七公主就由皇后抚养,皇后很喜欢女孩,膝下却只有三皇子和六皇子两位皇子,因此皇后很是喜爱七公主。
林清不露声色地打量起这位备受宠爱的七公主,原本二人早该见面了,只是七公主从小身体虚弱,常年都在温度适宜的柳州调养身体,很少回京。如今林清看这七公主倒是不见一点虚弱之态,脸色看着极好,看来是身体调养的不错。只是为何七公主会出现在这里。
“皇兄,我们快点走吧,晚了点妆阁的门就要关了。不是说好要给阿媛买那里的簪子吗?”七公主对着他的兄长倒不若对着林清那样气势逼人。
林清扬了扬眉,点妆阁,她知道呢。“公主喜欢什么样的簪子,自有精通此道的工匠为公主亲自设计制作,何必要来京城一个首饰铺子里抛头露面呢?”
七公主微微涨红了脸,偷偷瞟了一眼秦修泽,买簪子只是一个借口,她只是想让三皇兄多陪陪她而已。然而这样的小心思她却不想叫皇兄知道。“本公主听兵部尚书家的二小姐提起过,京城的点妆阁是个稀奇的铺子,每一件首饰都由名家打造,别具匠心,而且每种样式只此一件,独一无二,只有这样的珍品才能配得起本公主这样尊贵的身份。”
兵部尚书家的二小姐不就是傅娆?林清想起之前曾听傅玉书提起过,傅娆好像是做了某一位公主的伴读,没想到就是七公主。
秦修泽提议道:“不如清儿就跟着阿媛一起坐轿子,我们先去点妆阁再去游玩如何?”
七公主撇撇嘴,明显的不愿意。
林清笑着拒绝:“公主这样尊贵的人,清儿怎么能和她同坐一顶轿子呢?我看我还是骑马好了,我姑且还是骑术精湛的。”国公府里,国公爷是马上立功劳的,林深也是爱极了马,耳濡目染之下,林清虽是个姑娘却从小就学会了骑马,比起闺阁里的娇娇小姐,她绝对算是技术娴熟的了。
然而秦修泽却不这么想:“京城人多,你一个小姑娘当街纵马恐有诸多不便,任你骑术再精湛,我也放不下心来,就由我先带着你,等到了城外,再随你。”说着他便在秦媛惊讶的眼神里打横抱起她,林清也吓了一跳,双手不自主的搂上他的脖子,这动作不过是一瞬间,还不等她细细回味,人就已经被稳稳地托于马上。
回过神来的时候,身后已经多了一具温热的身子,不远不近的环着她,保持了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不过分贴近,也在他能随时保护的范围之内。
原本因为七公主的出现而略有失望的心情一下子明亮起来,共骑啊,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说起来,她还应该感谢七公主呢。林清朝马下的七公主眨了眨眼睛,不出意料的看到七公主的脸色变了,她使劲揉了揉手里的帕子,轻哼一声,端起公主的架势进了暖轿。
不过须臾,一马一轿渐渐远去,定国公夫人左薇从门后走出来,望着马上相携而去的两人,不由得感叹,真是一对璧人啊。
点妆阁,京城最受小姐夫人们欢迎的首饰铺子。今天依然是人满为患。不同于往常,铺子外面是人满为患,里面倒是冷冷清清的,只看到寥寥数人。
铺子外面围了一圈家丁打扮的人,面色肃穆的守住整个铺子,再外面才是看热闹的拥挤人群。
七公主掀了轿帘,皱了皱眉,轻声吩咐身边的宫女:“去问问看,怎么回事。”
宫女听命走到人群中间询问。
“姑娘要买首饰?下次吧,楼丞相家的千金小姐包下了整个铺子在挑选首饰呢。”
楼丞相?林清听了也颇为好奇,楼丞相虽身居高位,为人却很低调谦逊,他的女儿却如此高调作派,买个首饰竟也摆出这么大的阵仗。
然而七公主向来不是个能忍的性子,论高调,整个京城也不见得有人比得过她。只见她下了轿,脆声道:“本公......”
“阿媛。”淡淡的声音开口打断了她。秦修泽将林清抱下了马,走到七公主的面前,说:“不可暴露身份,咱们此行尽量低调些,不要惊扰了百姓。”
七公主倒是很听秦修泽的话,默默站在一边,不说话了。
林清看着秦修泽小心翼翼的分开人群,行至点妆阁的门前,不出所料的,被丞相府的家丁拦了下来。
“站住,里面被我家小姐包场了,外人不得进入。”
秦修泽看着拦在自己胸前的手,没有丝毫被冒犯的神色,反而淡然一笑:“不知你家小姐是如何包场的?”
家丁有些不耐烦,要不是顾忌面前人身上的特殊气质,他压根都不想搭理。“自然是使了银子包场。”
“既然你家小姐可以使银子,若我出更多的银子,是不是也能进去一观呢?”说着他的手便伸入袖中作势要拿出银子来。
“你!是我家小姐先来的,你使再多的银子也没用!”家丁看着他的动作感到十分气愤。
秦修泽不为所动:“这位壮士恐怕也做不了主,不如请点妆阁的东家出来一叙,问问他的意思如何?”
家丁当然不同意,立即回道:“银子多便了不起吗?银子多就能仗势欺人了吗!”
这话一出,秦修泽还尚未有所反应,围观的人纷纷笑开了,这算是倒打一靶吗,究竟是谁在仗势欺人啊。
家丁见众人嘲笑的眼光,脸涨得通红,身为丞相府的人,他好像从未受到过这样的羞辱。他可不能丢了丞相府的面子,便是打也要把眼前的人打出去。恼羞成怒之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不管眼前人是什么身份,总归不会越过丞相府去。念及此,他迅速的拔出腰间的佩刀,扬手就要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