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入冬的时候。”沈菱月小声回应着,心里却并不想回忆起那个冬天。
“难怪!那时候我还在南部,没有机会进宫,所以没见到你。”吴思远滔滔不绝地讲述着。
沈菱月颔首微笑,保持着礼貌,时不时地回应一句。
吴思远却是话语颇多,从西北的见面到京城的风物,说个不停。
然而,沈菱月却没有这个兴致,与他一起抚今追昔,沈家如今这个境地,任何对过去的回忆,对自己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然后,吴思远见到沈菱月之后,却是打开了话匣子,言谈间兴致颇高。待吴思远终于结束谈话,离开之后,天色已经暗沉。沈菱月原本打算去林中散心的,结果被吴思远这么一耽搁,竟有些晚了。
最后,沈菱月决定只在林子边上走一走。夏日的林中寂静清凉,沈菱月难得的感到心情舒畅一些。
第6章 受了伤
行走间,一只松鼠蹦蹦跳跳地从面前经过,似乎并不怕人,沈菱月见松鼠的样子可爱得很,便捡起林间散落的松子朝松鼠递了过去。
松鼠一开始怯生生的,后来渐渐靠了过来,最后终于放下警惕,悄悄走过来开始吃沈菱月手中的松子。
似乎之前下过雨,林子中有些泥泞,松子也分散地稀稀落落。沈菱月兴致一起,便开始继续寻找散落的松子,打算喂给松鼠吃。
待捡到好多松子之后,沈菱月高兴地转过头来时,发现松鼠不知何时不见了。
真是只没有耐心的松鼠。沈菱月轻叹了一口气,随后发现一个更严重的现实,此时天色已近全黑,而自己已经走到了丛林深处,周围全是相似的树木,凉风袭来,异常阴冷。
凭借着记忆,沈菱月试图往回走,但越走越不对劲,自己完全辨认不得方向。天色越来越黑,沈菱月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正当沈菱月焦虑之时,更危险的事情出现了。前方不远处的树上有一条长蛇,在月光之下吐着信子,沈菱月完全不知道这蛇是否有毒,但无论如何,都足够自己吓破胆了。
不确定这条蛇是否发现了自己,沈菱月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入夜时分,沈菱月冷得有些瑟瑟发抖,看来自己今晚无望走出这林子了,不知道能不能挨过这一晚上,等到明天天亮了。
就在沈菱月敛气凝神之际,天空突然响起一声炸雷,长蛇似乎受到惊吓,突然从树上掉落了下来。
沈菱月当即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拔腿就跑,匆忙间看不清脚下,在被一块山石绊倒之后,随即顺着山坡滚落了下去。
待沈菱月强忍着痛苦,准备爬起来时,发现自己的脚疼痛无比,根本无法再站起来。
夜半时分,林中阴冷无比,就在沈菱月准备认命挨到天亮之际,突然头顶上方出现了火把。
火光映照着张珩那张清俊无比的脸,还有极度疲惫和无奈的神情。此刻,他身边并无其他人,不知他一个人找了多久。
没多久,张珩甩下了一条长长的锁链:“抓住它!”
沈菱月这才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极为危险,向下是陡峭的山崖,向上也是山势险峻。
“我的脚扭了,爬不上去。”沈菱月神情痛苦地说道。
张珩无奈地闭上双眼,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随后将长锁系在粗粗的树干之上。
山路泥泞,即便是身手矫捷如张珩,也只能一点点试探着走下来。待来到沈菱月面前,张珩就势蹲了下来,好让沈菱月可以爬到他的背上。
随后,张珩一边抓住锁链,一边背着沈菱月向上攀登。
“我还以为你死在林子里了。”此时的张珩依旧刻薄。
沈菱月双手环绕着张珩的脖颈,回道:“哪那么容易就死了?我还要长命百岁、儿孙满堂呢。”
张珩的肩背突然僵直了一下。
沈菱月似乎察觉到自己言语之中的不妥,张珩身份特殊,自己不应提及什么儿孙之事,于是立即改口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林子里?”
“你以为我是特意出来找你的?”张珩没好气地回应道。
“不然呢?你深更半夜来林子里对月吟诗?”沈菱月此时想象得出张珩嘴硬的神态。
“你再多嘴,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张珩言语强硬,但语气间明显没了往常的气势。
沈菱月笑着将搂着张珩脖颈的手臂紧了又紧。
“松手!你想勒死我?”张珩低吼着抗议道,事实上,他更受不了沈菱月将头贴在他的脖颈间,那芬芳如兰的气息让他倍感局促。
回到住处以后,张珩仔细查看了一下沈菱月的脚伤,只见她的脚踝已经红肿了起来,有的地方已被草藤划伤。
张珩随后拿起瓶子里的药酒,倒在了沈菱月的脚伤处。
“疼,疼……”沈菱月一边叫嚷着一边阻止张珩“行凶”。
“不想当瘸子,就安心敷药。”张珩不顾沈菱月的叫嚷,继续撒着药酒。
沈菱月带着哭腔哀求道:“呜呜,我宁愿当瘸子……”也不要忍受这钻心的痛苦。
“你要是成了瘸子,你看我还要不要你?”张珩一边口中威胁着,一边帮沈菱月敷药。
此时的沈菱月脚疼难忍,哭天抢地,一时间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不要就不要!”
张珩听闻之后,忽然停下了手中敷药的动作。
沈菱月此时已经意识到自己言语的不妥,一时间顾不得脚疼,只想着该如何补救。
还没等沈菱月开口,张珩猛然将她的脚重重扔到一旁,随即起身离去。
“疼……死了……”沈菱月疼得欲哭无泪,一边抱着自己的伤脚,一边心里暗暗咒骂着张珩。
翌日一早,沈菱月心想着,真若惹怒了张珩,自己此前的一切努力就全白费了,再怎么着眼下都不是得罪他的时候,于是连忙差人去给张珩传话,但此人回来复命说张大人公务繁忙,未予接见。
沈菱月愈发意识到情况不妙,但自己脚伤在身,行动不便,无法亲自去找他。
就在沈菱月满面愁容之际,有人通报有客到。沈菱月没有想到,来人会是吴思远。
吴思远挑着帘子进来之后,当即发现沈菱月脚上包扎好的伤口,连忙关切地问道:“沈姑娘,昨天见你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受了伤?伤势要不要紧?”
沈菱月连忙摇头:“多谢吴公子惦念。就是一不小心,扭到了脚,养几日便好了。”
“沈姑娘一个人离家在外,还需万事小心才好。”吴思远叮嘱道。
沈菱月轻笑着点了点头。
随后,吴思远继续叮嘱道:“昨夜有刺客潜入清颐山,惊了皇上的圣驾。眼下人虽已经抓住了,但估计还有同党。这几日恐怕这山上会不得安宁,沈姑娘安心在这里养着,没事千万不要外出才是。”
“昨夜有刺客?”沈菱月没想到昨晚会发生那么大的事,“是昨夜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与沈姑娘告别之后,我回去稍作准备,便与家父前去赴宴。宴席之上,人群中突然有人出来行刺,目标直指皇上。幸亏有身边的人替皇上挡了剑,才能幸免无事……”
皇上身边的人?沈菱月连忙追问道:“是张珩张大人挡了那一剑吗?”
吴思远点了点头,没注意到沈菱月话中询问的重点。
沈菱月当即不安起来,按时间算,应该是自己困在林中之时发生了行刺之事,而张珩找到自己,背自己回来时他身上其实也是有伤的。
念及于此,沈菱月顾不得脚痛,连忙准备下地。
吴思远见状,连忙劝阻道:“沈姑娘,你还有伤在身,何事如此匆匆忙忙的?”
脚刚一着地,沈菱月就感受到钻心的疼痛,于是连忙问道:“吴公子,能否帮我一个忙?”
“沈姑娘客气了,有什么事情,只需沈姑娘吩咐吴某一声即可。”
沈菱月央求道:“请吴公子帮我弄一副拐杖吧。”
“沈姑娘要去何处?要不要我来安排轿子?”
沈菱月连忙摇摇头,补充道:“不用那么麻烦。我要一连休养多日,脚伤才能痊愈。有了拐杖,我就可以在房前屋后走动走动了,也不会太过憋闷。”
“好!”吴思远痛快地应了下来。
午后时分,拐杖就被送了过来。沈菱月拄着拐杖一路走了很远,才来到张珩休养的地方。
张珩身边的人对沈菱月并不陌生,顺利放了行,只是在沈菱月进去之前,悄悄叮嘱道:“张大人自打昨夜起便气儿不顺,沈姑娘不妨多担待些。”
沈菱月想起昨天深夜他恼怒的神情,不由得感到有点紧张。张珩的脾气历来是出了名的阴狠易怒,昨天是自己得罪了他,今天还指不定会有什么遭遇。
于情于理,自己都该来找他,若非如此,沈菱月真不想硬着头皮进去见他。
沈菱月进去后,发现张珩正卧在榻上闭目养神。
听闻脚步声之后,张珩缓缓睁开了眼,见来人是沈菱月,便转身朝里面躺了过去,并不看她。
眼见张珩如此不待见自己,沈菱月满脸尴尬却又不得不凑了过去,小声说道:“我听人说你昨夜受了伤,便过来看看你。”
见张珩始终没有回应,沈菱月只好继续说道:“你的伤势要不要紧?需不需要换药?昨夜在林子里,我不知道你受了伤……”
还未等沈菱月把话说完,张珩突然转过头来,神情严厉地说道:“我讨厌别人坐在我的榻上……”还聒噪个没完。
沈菱月不想继续得罪于他,知道他不喜欢别人过分的靠近,于是连忙拄着拐杖坐到了桌前的椅子上。
第7章 闯了祸
过了没多久,有人端了碗药汁进来,放到桌子上之后,便退了出去。沈菱月连忙将药碗递给张珩,随后又识趣地退回到椅子上。
“你过来做什么?”张珩端着药碗,开了金口。
沈菱月本是想过来探望他的伤势的,但见他一脸的冷漠,只好改口说道:“我怕你觉得闷,便过来陪你聊聊天。”
“你想聊什么?”张珩说完之后,便开始喝药。
沈菱月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跟他之间——还真没什么好聊的,无论是诗词曲赋,还是风花雪月,聊起来都会觉得气氛尴尬。思索了片刻之后,沈菱月开始没话找话:“你说,刺客的余党是不是快来了?”
正在喝药的张珩听后差点将药汁喷了出来,随后浓眉紧皱,冷眼看向一脸无辜的沈菱月。
手足无措的沈菱月意识到自己选的话题似乎有些不对劲,但又实在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正在此时,喝完药的张珩举着空碗,朝沈菱月示意。
沈菱月连忙走过去想将药碗接过来,但由于刚才一时紧张,没注意到自己脚上还有伤,在忘记拄拐的情况下刚走两步,就疼得不得了,随即栽倒在了眼前的榻上,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张珩的伤口之上。
“嘶……”张珩疼得不得了,浓眉紧皱,额头上冷汗直流。
意识到自己闯了祸的沈菱月连忙说道:“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张珩窝火得很,在她来之前,自己还算没事,轻伤而已,在她来了之后,敷过药的伤口又重新绽开。
正当张珩伸手准备将沈菱月拎起来再发落之时,外面突然有人来传:皇上来了!
随即,张珩顺手将沈菱月扔到病榻的里侧,再迅速拿被子将她蒙上,随后俯身小声嘱咐道:“没我的指示,不许出来!”
待张珩放下帐子,正要起身之际,一身常服的皇上走了进来。
皇上制止了欲要行礼的张珩,拉他一起坐到了桌前。
“你现在伤势如何?”皇上刚一落座便关切地问道。
张珩强撑着疼痛的伤口,笑了笑:“不过是皮外伤而已,不妨事。”
“唉!”皇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些乱臣贼子,真是不知何时才能一网打尽。”
张珩一边给皇上斟茶,一边劝道:“凡事都不能操之过急,慢慢收网就是。”
皇上刚拿起茶杯,就发现桌子旁边有一副拐杖,连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昨天朕还见你行走如常,难不成你伤了腿脚?”
平常一向沉着自如的张珩此刻开始结巴起来:“这个……这个是臣留着备用的,以免走动过多时牵扯到伤口。”
皇上听后未做多想,放下茶杯感叹道:“这次行动,说起来也十分冒险。”
“皇上放心,臣有十足的把握,才敢故意露出破绽,让那几个人混了进来。”张珩胸有成竹地说道。
皇上点了点头:“这下朕就有足够的理由动薛家了。”
此时榻上的沈菱月将两人的对话听个一清二楚,原来行刺一事是张珩故意做的安排,为的是借势收网,打压薛家。薛家?那不是皇后的娘家吗?怪不得小公主自打出生以后,皇上压根就没过去探望过。早在西部时,沈菱月就听人说过,这位皇帝智勇双全,年少有为,现在看来,再加上阴险至极的张珩,绝对是藩王和权臣们的克星。
时间渐渐流逝,但皇帝还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倒让人备了酒菜,要与张珩痛饮一番。
酒过三巡,皇帝渐渐有了醉意,拍着张珩的肩部,说道:“我还记得那时候,你刚进宫没多久,处处受人排挤欺负,但我见你眼神里总憋着一股狠劲儿。当时我也是处境艰难,几次差点死于非命。你说,咱们是不是同病相怜?”
沈菱月没有想到,现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势力如日中天的张珩竟也曾处境艰难,被人欺负和排挤过,不知那时的张珩会是什么样子。
此时,张珩托故有伤在身,只饮了少量的酒,微笑着说道:“皇上是龙子皇孙,臣乃一介草民出身,怎能跟皇上相提并论?”
“你我患难与共,几经生死,怎么不能相提并论?龙子龙孙又怎样?那些个兄弟叔伯,哪个不想置我于死地?可我挺过来了,该死的就是他们了……”皇帝与张珩推心置腹,随后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