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菱月连忙打断道:“多谢吴公子的一番心意,不过,不必等到那时候了。”如果没有发生藩王之乱,如果一切按照以往的形势来发展,自己大概就会与吴思远这样的人定亲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切水到渠成。可是,世事无常,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
“你……什么意思?”吴思远一时间没明白沈菱月的话语。
沈菱月眉头紧蹙,咬紧嘴唇,最后说道:“我已经许了人了,请吴公子见谅。”
“沈姑娘,你莫不是在说笑吧。”听了沈菱月的话,吴思远深感惊讶,沈家如今这个处境,恐怕没有哪个达官显贵会选择与沈家结亲的,即便是寻常百姓,恐怕也是避之唯恐不及,刚才说沈家定会平安无事,与其说是在安慰沈菱月,莫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己。况且,她父母都不在身边,何来的定亲之说?
没有任何解释,也不想过多地解释,沈菱月转身离开,留下吴思远呆愣在原地。没过多久,沈菱月又折返了回来,将字画塞回到吴思远手中,随后又转过头快步离开。
时间流逝,转眼到了夏末时分,酷暑已过,沈菱月跟随众人离开北宫,重返皇城。
刚回来没多久,张珩便受皇上吩咐,要到外地去办差。出发之前,张珩突发念头,决定带着沈菱月一同前去。
沈菱月不知张珩到底是出于何种想法,不过自己倒是愿意跟他一同外出的,毕竟这皇宫太过让人压抑,若不是张珩,自己根本没有机会出宫。
临行之际,沈菱月收拾了一个又一个包袱,吃的穿的用的,一应俱全。
“你这是打算跟我去逃难?”张珩见状,忍不住揶揄道。
“听说祁州那里路途遥远,环境恶劣,多准备点东西,终究有备无患。”沈菱月一边继续收拾行李一边说道。
张珩轻抚着沈菱月的秀发,俯首低声说道:“我们不去祁州。”
“是行程有变吗?”沈菱月讶异不已,之前还大张旗鼓地说要去祁州办差。
看着张珩似笑非笑的神情,沈菱月意识到,身为禁卫司的首领,他大概是有意在声东击西。
“那我们去哪里?”沈菱月紧接着问道。
“去一个比祁州的环境更为恶劣的地方。”张珩没有直接回答。
“啊?”沈菱月听闻之后,开始将更多的东西收入包裹之中。
张珩连忙拉住沈菱月的手:“我们这次轻装出行,以免暴露身份。缺少什么东西,路上采买就是。”
沈菱月从张珩的话中听出来,此次的差事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随后,张珩继续交代道:“记住,一路上我扮作商人,你扮演我的夫人。”
“这还需要扮演吗?我本来就是啊!”沈菱月眨着水汪汪的一双杏眼,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已经答应做他的对食,两个人本该就是一对儿了。
张珩听后,心跳似乎快了半拍,一时间神色有些纠结,她从来都不是自己的夫人,他们也不是真正的夫妻。
随后,张珩无奈地说道:“总之,你一切听我的吩咐就是。”
“噢。”沈菱月乖巧地应答着,随后开始拆解包袱,将多余的东西拿出去。
张珩斜倚在一旁,幽深的目光始终追随着沈菱月的身影,看着她忙前忙后地打点行李,俊逸的脸庞渐渐浮现出了复杂的神色。
数日后,禁卫司的诸多人等启程出发前往祁州,然而,张珩并未一同前往,而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着几个人去往相反的方向,一路向北。
行车已有多日,眼见路途的景色越来越荒凉,沈菱月好奇地问向张珩:“我们还有多久能到目的地?”
张珩指着车窗外的远处,说道:“瞧见那座山了吗?”
“嗯。”沈菱月点点头。
“翻过那座山,再往东五十里,再往北百余里……”
沈菱月接话:“然后我们就到了?”
“然后,我们就可以翻下一座山了。”
“啊?”听闻此言,沈菱月不免心中感叹起来,自己从小到大,还没走过这么远的路。况且以前出门,都是跟在父母身边,走亲访友,偶尔跟随父亲来过一次京城。这次的行程不仅路途遥远,而且还跟在一个说不上熟悉但也不算陌生的张珩身边。
马车一路朝北行驶,大周国的北部除了平地,就是草原与沙漠交织,时而广袤葱郁,时而黄沙漫天。
看着车窗外的落日,沈菱月不禁勾起了思乡之情,不知远在西部的父母此时是何种境况。
正当沈菱月陷入沉思之际,马车停在了小镇的街道上,旁边便是一家简易的旅店。一路跋涉,沈菱月倒也适应了路上的简朴生活。
待一切安顿好之后,张珩去马厩安置马匹,沈菱月则去了后院去取水,以备明天路上所需。
取过水之后,正准备上楼回房间时,沈菱月发现张珩在与掌柜在闲聊。
“我夫人吃不惯这里的野味,还请掌柜的帮帮忙,让厨子炒几道青菜吧。”张珩说话间,暗暗递给了掌柜一些银两。
掌柜的见到银子,立即喜出望外,笑着塞入了口袋中:“不瞒您说,在我们沙丘县,这青菜可比肉金贵。这周围几十里,大多都是沙地,要想吃菜,得去很远的县上才能买来。这点银子您花着可不亏,来回路上的辛苦钱罢了。”
沈菱月站在后院的门后,没有迈步过去。没想到张珩竟如此贴心,见自己晚饭时不习惯这里油腻腻的肉,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便来让掌柜的给自己另开炉灶。
还没等沈菱月感激涕零,只听掌柜的继续说道:“不过,话说回来,要是在我们这里,成天闹着要吃青菜,就算是镇上的富裕人家,恐怕用不了多久也要吃不起喽。”
张珩笑了笑:“夫人与我一同赶路辛苦,万万不能委屈着她,要不然,她看着娇弱,其实脾气大得很。”
“要不怎么说娇滴滴的女娃,娶来中看不中用呢。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还得上赶着伺候着,稍有不满还发脾气,要她有什么用?客官,您还是年轻,不懂得娶妻娶贤的道理。”掌柜接话道。
张珩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唉,我就是一时糊涂,贪图她貌美,谁知娶回来之后一肚子苦水,没人可以倾诉。”
掌柜的听完这话以后,也跟着感叹:“谁都有年轻不懂事的时候,想当年,父母给我说了一门亲事,说对方是镇子上数一数二的美女,可后来我父亲的店铺亏了老本,家里没能力帮我下聘礼,最后女方自然而然地嫁给了别人。我还跟着伤心了好一阵子。可后来呢?听说那女人嫁过去之后,每日只知道对着镜子梳妆打扮,从来不替男方家里着想,听说还挥霍无度,后来家里闹得鸡飞狗跳。最后,你猜怎么着?为了维持花销,那女人背着家人把家里的房屋地契都给当了出去。”
张珩听到这里,猛拍了一下桌子:“天底下竟有如此败家的女人?”
第10章 惊天雷
张珩听到这里,猛拍了一下桌子:“天底下竟有如此败家的女人?”
“可不是么?所以说啊,女人最重要的就是要贤惠,年轻人千万别被外表给迷惑了。现如今她吃几道青菜还不算什么,等将来,她要是想穿金戴银,跟人攀比,想住阔气的宅子,还得穿绫罗绸缎,整天花钱无数,你怎么办?还惯着她不成?”
“不惯着她又能怎样?要是不顺着她的意,她准保给我脸色看。”张珩一脸的委屈和无可奈何。
掌柜的听着急了:“那怎么能行呢?今天想住大宅子,明天就想住宫殿了,后天还不得上天啊?要我说,对付这种女人,就一个字。”
“什么字?”张珩连忙问道。
“打!打服了为止!”掌柜推心置腹地给张珩传授经验,“这种女人,就是来讨债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千万别纵着她的脾气,要不然将来有你苦头吃。”
掌柜传授完经验之后,便转身进了厨房交代事项。
待张珩转过身来,发现连接后院的门外,站着一脸不满的沈菱月。
待沈菱月落座以后,一旁的张珩说道:“一会儿就上菜了,你多吃点,晚饭的时候你都没吃几口。”
“多谢夫君体谅,可这里的青菜这么贵,我担心把你吃破产了,怎么办?”沈菱月没好气地回应道。
张珩瞧了瞧厨房那边,见没什么动静,便转过头来,小声说道:“我就是和掌柜的闲聊几句。你随便吃,吃多少都行。”
“你闲聊,非要捎上我么?非要编排我吗?”生气中的沈菱月,粉面桃腮,眉头紧蹙,似怒非怒。
张珩看着眼前怒气十足却依然娇美可爱的沈菱月,不由得笑了笑,随后伸手轻抚着她的手背。
这时,掌柜的端着菜过来,发现沈菱月在趾高气扬地生着气,而张珩似乎在努力安抚她的情绪,更加验证了此前的谈话所言非虚。
把菜一一布好之后,掌柜的暗暗朝张珩做了一个手势,用无声的口型对张珩说道:“打!”
正好抬头的沈菱月狠狠地瞪了掌柜一眼,一旁的张珩强忍着笑意,一脸严肃地对掌柜的暗暗点了点头。
夜间时分,张珩在打了烊的店里与掌柜的对酌闲聊,从当地的风土民情到近来附近的局势变化,逐一而谈。一时之间,掌柜的恨不能将张珩引为知己,最后还嚷嚷着要免了夜宵的酒菜钱。
第二天,张珩继续带着沈菱月往北赶路。
正当沈菱月在马车上昏昏欲睡之时,突然车外传来一阵马蹄声,没多久便有人赶到近前,隔着车帘汇报道:“张大人,前方二十里发现了周秉珅等人的踪迹。”
张珩随即掀开车帘,命令道:“继续追踪下去,千万不可打草惊蛇。”
“是!”那人领命后随即拍马而去。
这一路上,除了夜间住店歇息,就是在马不停蹄地赶路,沈菱月隐隐猜测,张珩此行的任务大概是要追捕什么人,能让张珩亲自出马的,一定是极为重要的人物。
路上时不时地有人过来汇报些线索,这让沈菱月愈发地感觉到,张珩的势力已经远远超出了京城,禁卫司的布局和搜罗能力似乎可以触及到大半个大周国了。
没过多久,天空开始乌云密布,北部很少赶上下雨天,但远处雷声阵阵,一场大雨似乎近在眼前。
由于急着赶路,不想因为大雨而耽搁行程,张珩掀开轿帘命令道:“加快前行,天黑前一定要赶到前方的镇上。”
张珩一声令下,马车顿时跑得飞快。沈菱月一时之间有些吃不消,被颠簸得七荤八素不说,胃里还一时间翻江倒海。
正当沈菱月饱受颠簸之苦时,张珩伸手将其揽在了怀中。没多久,外面开始刮起了狂风,随后伴随着一声炸雷响起,沈菱月惊吓不已,彻底依偎在张珩的臂膀之下,紧紧抓住他的衣角。
张珩一路上紧锣密鼓地布局谋划,眼看就要追踪到重要线索了,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竟遇上了这里极为罕见的大雨天气。此时,马车正飞驰在沙地之上,若是赶上大雨,处境会十分危险,只能快之再快,必须在危险到来之前离开这里。
天色逐渐暗沉,马儿奋力向前飞奔。过了一会儿,外面风势渐大,霎时间,沙尘四起,乱石飞舞,不仅赶车人迷了双眼,就连马儿也一时间辨别不清方向。
就在飞沙漫天之际,大颗大颗的雨珠纷纷砸落了下来。没多久,大雨便成了倾盆之势。
沙地本就不牢固,已经疲惫不堪的马儿在雨水混合着沙尘的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费力向前奔跑着,马车也随之东倒西晃。
又是一声雷响,雨势更加猛烈。危险还是来了,沙地开始流动,一向擅长运筹帷幄的张珩掀开车帘,看着外面狂风夹着暴雨,马车随时都会崩裂的情景,眸色黯了又黯,不禁无奈地闭上了双眼。在最终翻车之前,张珩只来得及对怀里的沈菱月喊了一声:“抓紧我!”
天色已黑,大雨滂沱、沙土翻涌之下,沈菱月从车里滚落之后,感觉身体不断地向下沉,而自己却丝毫使不上力气。
黑暗中,有一双手紧紧抓着自己,沈菱月一时间延缓了向下沉的速度。可没多久,狂风再度袭来,沈菱月只觉得自己被暴风雨夹裹着,不停地吹动着,直到从高处的沙地上跌落下来,再无意识。
翌日,艳阳高照,荒沙之处,风平浪静,仿佛昨夜那场狂风暴雨根本不曾发生过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脸上口中满是沙尘的沈菱月渐渐苏醒了过来,强忍着身上的伤痛,从半截身子被埋的黄沙中爬了起来。
茫然地看着四周,沈菱月发现自己似乎深处荒漠中央,周围除了沙子还是沙子。马车早已不知被埋到何处,就连张珩……对了,还有张珩,也不见了人影,是已经离开,还是被埋到了沙土里,完全不清楚。
继续停留下去,只能是死路一条,在西北长大,对沙漠并不陌生的沈菱月知道风沙的厉害。
瞧了瞧日头,沈菱月一时间也辨别不清楚方向,但无论如何,自己得尽快离开这里才是。
刚走出没多远,沈菱月就发现自己脚下有些不对劲,似乎踩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刚一低头,沈菱月就不禁吓了一跳,自己踩到了一个人的手臂上。再顺着手臂拨掉周围的沙尘,沈菱月发现躺在下面人竟是张珩,原来他一直在自己不远处。
在确认他还有气息之后,沈菱月连忙想要背起他一起走,但试了又试,发现自己根本背不动他,就算勉强背起来了,也走不了多远。
无奈至极的沈菱月只好重新把张珩安置在地上。
“你快醒醒,你要是一直这么昏迷下去,咱俩都走不出这地方,只能在这里活活等死了。”沈菱月在一旁不住地哀求着张珩,仿佛他能听见似的。
日头渐渐升高,张珩依旧沉睡不醒,沈菱月愈发地绝望起来,这样下去,自己撑不了几天,然后和张珩一起在这里死去,要么被沙漠里的动物叼走尸体,要么慢慢晒成干尸。
想及自己今年刚刚十六,自己还有父母和弟弟,沈菱月不禁难过地哭了起来。一想到自己即将要晒成干尸,沈菱月的眼泪就扑簌扑簌地往下掉,一直掉在张珩的脸上。
“干尸好可怕,还好难看……”沈菱月不停地哭诉着,没注意到身旁的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