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卿沉吟了片刻,觉得曲清衡还是算有点良心,至少没把五位长老给关进暗牢或迫害,也没敢强硬去动林笙,至于她一手培养的惊羽卫,这才一个来月他自然是不可能收归手下。
“教主,您……”十七看着小小的她,想问,欲言又止。
波光潋滟的湖面,小舟随水波逐流,午后游人不多,泛泛湖面望去不过两三点小舟。
“无妨,只是需要点时间。”墨卿似是想到什么,忍不住微微皱眉,“那日跟在我身后的杀手,是你处理的?”
十七低低应了一声,见墨卿皱起的秀眉,又连忙道:“属下并未留下痕迹。”
“不必放在心上。只是最近扶在查这些杀手来历,你不必出手,免得惊动他。稍后你便回听雪堂,让林笙别和曲清衡杠了,顺着他便是,谅他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惊羽卫你且带着,时候到了我自会回去。顺便让林笙查查这群杀手来历,以及扶苏身世,他绝不可能只是苍山第一人这么简单。”
“是。”十七肃然应下,旋即又有些犹豫,他低声道:“教主,属下想留下。”
“不行。墨卿一口回绝,无视了十七脸上一闪而过的黯然,她难得有点耐心解释道,“扶苏此人深不可测,我暂时不清楚他的实力,想从他身上查点东西,目前不能让他发觉我的身份。况且,他待我也不错。”
待她不错?十七看着墨卿身上朴素却名贵的衣料,精致的绣工,还有那巧夺天工的平安锁,自然知道扶苏待她肯定很好。他无声吸了一口气,默默点头:“是。”
墨卿看时候也差不多了,小舟也漂到了岸边,便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随意挥挥手道:“去吧,我回了。”
正准备抬腿时,墨卿忽然回首,问他:“你一直在等?”
十七背着日光看着墨卿,眼中似有散落的星辰,他毫不犹豫点头,道:“属下一直在等。”
墨卿忽然就笑了,她颇为无奈叹了口气,语气有些复杂:“你脑袋就一根筋么,就这么等了一日一夜?往后要是我很久没来,就别等了。月圆之夜再来见我。”
“不。”十七的声音很低,却清晰而坚定,“属下会一直等。”
墨卿微微一怔,一点笑终是浮上嘴角,她头也不回走了,背对着十七挥了挥手道:“走了。”
然而,变故突生——
墨卿不过刚刚走了两步,心中忽然一震!
几乎是下意识地,那一瞬间她清清楚楚捕捉到了那道气息!
几乎是刹那间!
阴寒刺骨的刀锋从身后刺来——
墨卿在那一刹那间回头,看见了手持弯刀留客的十七,举着刀,毫不停顿地刺向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扶苏还没发现教主的身份啦,可能是因为上帝视角,大家会觉得他已经知道了
其实他只是怀疑阶段~
今天是忠犬十七的主场!
十七:汪汪汪汪
第17章
在那一刹那。
墨卿忽然想到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十七的弯刀留客,还是她起的名字。
留客,留下命来。
在那最后一瞬,沾了无数死魂的阴冷刀锋微微一滞——
恰在那一瞬,一柄袖里刀猛地撞来!
墨卿眼前一晃,再一看,已被抱进怀里。
是扶苏。
扶苏究竟有没有听到,她不知,但她能确定的是扶苏刚来不久,因为他衣袖上还沾着淡淡墨香。
不过一刹那,扶苏已蓦然转身一掌击出!
两掌相击!
气流一震,扶苏半束的长发被吹起,他不冷不淡看着十七,细细碎碎的寒意逐渐从眼底浮现,他不再保留,全力一掌击出——
一切的画面好似被放慢,每一瞬都被无限拉长。明明是无声的交手,却让人听到了金戈铁马的交战声。
墨卿一言不发看着,周遭的风已算得上急烈,那一掌击出,不仅湖边垂柳,甚至是岸边小舟,统统被摧毁,湖面一片狼藉。
剧烈的浪花翻涌,湖岸立着那道黑色身影。
十七冷峻立在那,身前是两道深深的足痕。一丝殷红血丝从他嘴角渗出,他似是没有察觉,瞬息间便转身一跃,不过一瞬就已走远。
扶苏二话不说提气一跃,瞬间掠了上去!
墨卿心下一沉。
十七是什么水平,她再清楚不过。能用一掌把十七逼至内伤的人,她已经许久没有碰见了。
扶苏正要追上,忽然觉得怀着不对。抽空垂眸看去,他瞬间撤力下坠落在了地上。
他沉默伸手摸上墨卿的脉门,发现她已经昏了过去。
“主子,还追吗?”陆九无声出现在扶苏身后。
事出突然,扶苏也是当即决定出来寻墨卿的,并没有带长风骑在身边。
看着十七离去的方向,扶苏眼底幽幽:“不必了。”
再看了一眼怀着面色苍白的女孩,他垂眸道:“回了。”
从西子湖畔回到府上,用轻功不过一刻钟。
陆九沉默跟在扶苏身后,看着他面沉如水将墨卿送回了小院房中。扶苏将墨卿放在床榻上,然后坐在榻边,不知在思索什么。
陆九看了许久,终于是忍不住开了口:“主子,属下去请张医师?”
只见扶苏淡淡看他一眼,回绝了:“不必。”
陆九不再多言,默默退了出去。
树影逐渐拉长,染上微红的夕阳爬上了雕窗,落了一地斑驳日影。
在蝉声渐末时,墨卿悠悠转醒。
墨卿茫然睁眼,侧头看见坐在榻边的扶苏更是茫然。
扶苏就这么沉静看着她,不言不语。
墨卿慢吞吞起了身,睡眼惺忪的模样,她迷迷糊糊看着扶苏,迷迷糊糊唤道:“哥哥?”
扶苏唇边浮上一点笑,幽幽的,没有半分温和。
“忘了?”
他的声音低冽,含着许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温和,温和下面,压抑着万般情绪。
“嗯?”墨卿继续一脸茫然,雪白的小脸此时睡得红扑扑,眼中水光潋滟,任谁看见也会心软。
扶苏唇边的笑逐渐淡去。
他蓦然伸手一拽墨卿!
墨卿的心狠狠一跳,一点从未有过的巨大威胁感瞬间涌上心头,她脑中在瞬息间已闪过无数个念头,左手已在那一瞬按上了藏在右臂上的匕首寒蝉,一点彻骨冷意浮上心头。
她栽到了扶苏身边,床榻上铺了软垫,也不至于摔得多疼,顶多只是摔得眼前一阵乱转。
不等她回过神来,一只手已紧紧扣住了她的两只手腕。
如果扶苏真要杀她,墨卿并不觉得自己能逃脱。看了这么久,她基本可以确定扶苏的实力与她应该是旗鼓相当的,凭现在内力全无还小胳膊短腿的她,死一万次都不为过。
“忘了?”
还是那句话,语气却连先前那点温和都没有了,扶苏不冷不淡看着墨卿,依旧淡然。
“不……”
扶苏还未以这种表情看过墨卿,她刚想好好辩解一下,顺便试探一下扶苏究竟听没听到她和十七的对话。可是,刚说了一个字,她便被打断了——
“啪!”
清脆响亮,五雷轰顶。墨卿的表情一瞬间如打翻的菜篮子,五彩缤纷精彩至极。她耳边极静,已经什么也听不到了,脑中一片雪白,思绪像一团乱麻。
一句问候扶苏祖宗十八代的话瞬间冲口而出!
在最后那一刹那,墨卿瞬间回神,拼死将那句话咽回了口中。她脸上红红白白青青绿绿,险些一口气上不来将自己憋死。
屁股火辣辣的疼,让她想忽视都忽视不了。怒火在心中乱窜,险些把脑子也烧着。墨卿死死瞪着扶苏,手中不断用尽力气挣开。
她堂堂教主,何时受过这等屈辱!奇耻大辱,简直是奇耻大辱!
“想起来了?”扶苏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仿佛他什么也没做。看见墨卿死死瞪他的眼神,他也是毫不在意。
看他这种姿态,墨卿心头一火,脑子又是一片空白,在她反应过来前,嘴中已率先呛了他一句——
“没有!”
刚吼完,墨卿又后悔了,她不禁怀疑自己的脑子是不是因为身体变小也变小了,怎么和五岁孩童一般置气。当她正想说点什么补救一下时,又是五雷轰顶的一声清脆响声。
熟悉的地方,又是火辣辣的疼。
墨卿的脑子瞬间又空了,她一瞬间怒极,险些连气都喘不上来,心中对扶苏起了一瞬间的杀意,许久未曾有过的阴冷暴戾三三两两浮在心头。随后,无能为力的无奈也浮上了心头。
墨卿忽然觉得自己惨极了,先是不明不白死了,好不容易重活,又被白般折腾,自己的师傅师兄被武林正道迫害,她如今还沦落到被人捏圆揉扁的地步。
朦胧水汽在眼中积蓄,墨卿死死瞪着扶苏,半点不肯让步,表情既凶又狠,像只长满獠牙的小兽。
扶苏微微一怔,扣住她手腕的手不自觉略略松了一份。就是趁着这么一瞬,墨卿猛地甩开,瞬间便从床榻上蹿了出去,刹那间就不知跑到了哪去。
扶苏坐了许久,一直坐到手中的热度散去。那是墨卿手腕的温度,他的手终年温凉,是不会暖起来的。
他微微垂眸,一点疲倦浮上面容。
墨卿漫无目的跑了出去,在府中一阵狂奔,然后跑入了一片养花的园子,园中无人,她便直接坐在了地上。
无名火在心头乱窜,她也不知自己气什么。她分明可以不在意,从前受过的屈辱多了去了,这算什么,连挠痒痒都算不上。可就算知道,她依旧是忍不住,依旧是气得牙痒痒。
满心怒气下,墨卿冷脸揉了一把那些开得娇艳的花儿,然后瞬时躺在了花丛中,也不管压塌的一片花枝。
区区几枝花,他扶苏有钱得很,想必不会在意的。
墨卿折了一支淡粉的花朵,将花瓣一片片拔了下来,看起来好像不是在拔花瓣,倒像是要杀人一般。
就这么拔着拔着,墨卿蓦然惊醒,她现在的行为,与五岁孩童有什么区别?
仔细思索了片刻,她不禁有些绝望,好像当真没有区别。
墨卿慢慢坐起身来。她垂眸打量着手中好不凄惨的花,忽然有些想笑。
若是鹤归在这,他应该会发现,她已经在随心了,但只是在扶苏面前如此。
墨卿从前的脾气真的谈不上好,后来日子久了,生死见得多了,也渐渐冷淡了,也不会动怒了。
能在扶苏面前接二连三动怒,虽然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脾气,也足以说明。
她信扶苏。
作者有话要说: 嗯,淘气就是会被打的。
——
扶苏君:知道错没有?
教主: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无限顶嘴中)
——
解释一下开头十七为什么会刺教主
因为教主对十七说她暂时想留在扶苏身边试探,不想暴露身份。
十七看到扶苏来了,于是把自己伪装成东瀛的杀手刺杀教主
他在最后刺过去是顿了一下的,为的是确保扶苏可以抱走教主
(是我没写清楚,我的锅qwq)
第18章
沉默。
三人沉默用完晚膳,扶苏照例去了书房。
楚亦晟陪墨卿走了几圈权当消食,尽量拣了开心的事情来说,费尽心思逗她开心。
晚间,墨卿早早歇下了。
侍女无声将烛火吹熄,轻手轻脚放下了纱帐,然后退到了外间候着。
墨卿并无睡意,她看着帐顶,开始梳理最近得到的信息。
首先,中原有东瀛势力渗入,意图不明。
其次,扶苏在查谢家案,按他的样子看,谢家案似乎另有隐情,隐隐约约和东瀛有关。
但谢家案已发生十余年,若是真与东瀛有关,那东瀛十余年前就已经在中原有势力分布。真是如此,恐怕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假设谢家案有东瀛暗中作梗,那图的是什么?此事之后,落月崖与武林正道彻底决裂,东瀛要的是落月崖与武林正道的决裂么?即便混乱又如何,对他有什么好处。
墨卿闭目假寐,一点不可思议的念头逐渐浮现。
如果……真是她想的这样,那远远不止武林间的恩怨。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陷入了一个极浅的破碎的梦境。
极轻的脚步声伴随着推门声响起。然后是细碎的衣衫褪下声音,床榻上忽然一重,那点幽幽清涩的药香浅浅浮在空中。
墨卿忽然惊醒,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摸向臂上那薄如蝉翼的匕首。
梦中的刀光血影依稀还在,她有些疲倦地闭了闭眼,正准备当做不知道扶苏回来继续入睡时,低冽温和的声音极近响起——
“七七,梦魇了?”
墨卿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他这是贵人多忘事么?今日发生的事还想当做没发生一笔勾销?她才没这么宽宏大量,他扶苏做梦去吧。
墨卿翻了个白眼,翻身用后脑勺对着他,抱着被子闭眼入睡。
得把他晾几天才好。抱着被子,教主有些气得牙痒痒。
扶苏似乎微微叹了口气,他低声道:“我错了。”
他声音极好听,这么近在耳边响起,墨卿险些没有把持住。她闭眼在心中默念,美色误人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她不能因为美色而妥协。
“你若真想出去,我带你去便是。今日多危险,你不知道么?要是来晚了一时半刻,你就不知道在哪儿了,我如何能不气?”
“罢了,先前是我不对,好不好?”
墨卿念不下去了,她只想马上妥协。但是,扶苏为何没有怀疑她,或者说,完全没有在明面上怀疑她?
对于她的身份,他究竟又猜到了几分?
“哥哥,是我不好,没有下次了。”墨卿看在美人哄她的份上,又乖又甜妥协了,认错认得心甘情愿,骗扶苏骗得心安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