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云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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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晓卧床休息了两天后,腹痛减轻,只是头一次用月事带,总觉得会松,又总是怕会漏,只好尽可能少移动,除了解决吃喝拉撒,大多数时候都在屋里宅着。
她的量不多,但即使如此,每天用过的纸如何处理就成了难题,又不能直接丢在马桶里。她只能趁屋里没人时偷偷烧掉,好在房里始终有炭炉取暖,亦始终有熏香燃着,倒也不至于因为气味引人怀疑。
腹痛好些之后,她时不时就会回想起那天的情形。
要说那天芮云常只是无意中进入沐浴房吧,总觉得怪怪的,虽然相处时久,大家都比较熟了,但怎么想也不觉得他是会热心替人搓背的那种人。
难道他对自己是女子之事起疑了?
那不能直接问吗?!非要闯浴室?!
但要说他有什么企图吧……他这两天又不来汀兰院了。
她本来是准备当晚就跑路的,却偏偏遇上了月事,长时间闭经后的初次月事并不是很正常,量少且还特别疼,痛经痛得路都走不动,更别说跑路了。
她提心吊胆了好几天,枕头下一直压着那把手术刀。未免误伤自己,她趁屋里没人时用纸折了个简易的刀鞘,套在手术刀的刀刃上。
但芮云常再也没来过,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倒显得她有点反应过度。
而这几天魏氏经常会来看看她,体贴备至地与她聊上几句,嘘寒问暖。弄的莫晓特别尴尬。但魏氏从此不再提那天的事,她又不能主动解释,这种事越解释越像真的,也只能装傻到底了。
每到这种时候,莫晓真的很想把那只混账臭狐狸揪出来,好好问问他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为何不对魏氏解释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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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正月底,莫晓终于送走了大姨妈,一身轻松地出门,继续她的装修大业。
好几天没去,宅院内破损的地方都已经修补好,庭院内的杂草也都清除干净,六角亭整个亭顶都换了新瓦,木工正在前庭中刨着木方,泥水匠正在粉刷墙壁,漆工也开始将宅院内的梁柱栏杆等表面旧漆铲除并抛光。
她惊讶地询问子灵:“这几天是谁在管这事?”她本以为她卧床休养这段日子,晓春堂的修缮应该是停下了,没想到竟然如此井然有序还大有进展。
子灵眨眨眼:“还能有谁?自然是督主啊。”
莫晓看了看周围,没瞧见芮云常,便问子灵:“督公在这儿吗?”
子灵带她去了后院,那里一开始就清理出一间屋子,莫晓打算用作装修期间的休息处,也方便工匠找到自己。
在门口她瞧见了好久未见的小凳子,笑嘻嘻地与她打招呼。她微笑朝他点头,视线朝室内看去。
芮云常此时正坐在其中,太师椅,檀木案,茶具一套,香炉一台灯一盏,书卷三两本,笔墨文具俱全。
莫晓:“……”
您这是把办公室搬这儿来了?
吐槽归吐槽,她能感受到他的歉意与好意。
自他突然闯进浴室那个晚上起,她就没有见到过他,加之魏氏的误会一直没解释清楚,她肚子里憋了一包火,每天都想着见到他之后要责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当她看到晓春堂如今的面貌,她还能不明白是为什么吗?
在她无处投靠的时候他收留她,他送她听诊器,陪她找宅子……他为她做的那些事,他对她的情意,她不是毫无觉察,也不是没有心动过。
然而与此同时,他的这种情意也让她难以负担……
他不是个普通的男人,不管是从单纯生理上来说,还是从他所处的特殊地位上来说。对她来说,这样的人放在以前就连和他作为友人相处都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这当然是个问题,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问题,更重要的原因在她这里。
于她来说,人生远不止爱情,还有更多更有意思,也更有意义的事情,在这样的时代却不是一个女人能去做的。选择爱情,选择婚姻,也就等于失去了自由选择的权利。
她只想止步于此,不想再深陷下去。
“多谢督公代在下修缮此处。”
芮云常放下手中的书卷,仿佛无意般问道:“你胃病好了?”
莫晓有些窘。
一提起“胃病”就让她想起那天在沐浴房的事,没见着他的时候还好,真见着面了,不知为何脑海里全是当时的情景,她忍不住去想,他在她背后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他到底看到多少……
芮云常眼看着她的脸红起来了,心知她在想那晚的事,他神情也有点不自然,移开视线轻咳一声道:“外面都看过了?”
莫晓点点头:“看过了,谢谢督公。既然在下已经恢复了,这里便不用再麻烦督公了。”语调客气而冷淡。
芮云常没说话。
房中突然安静下来。
莫晓忽然发现子灵不知什么已经退出房间,屋里只剩他们两人。
她再转头看向芮云常,发现他也在看她,四目相对时,她看到他眸中的怒气,似乎还有一丝……受伤。
她垂眸避开他的视线。
芮云常一言不发起身,离开房间。
莫晓低低叹了口气,在空荡荡的房中立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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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晓在晓春堂留到很晚,天黑了才回到芮府,绕过照壁穿过屏门,正撞见芮云常出来。
莫晓有些尴尬,她知道他晚上会去东厂,刻意晚回来,没想到还是在门口遇到他,早知道她就早点回来了。
她张口欲打招呼。
芮云常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经过,出门。
莫晓站在原地愣怔了一会儿,也自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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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晓春堂修缮得差不多后,有仆役入住看守,莫晓便开始将她的书籍物品分批搬过去。
魏氏显得极为不舍,但挽留的话说过多次,莫晓坚持要搬走,她也无可奈何。
二月初五终于修缮完毕,清扫又做了两日,初七这天整理完晓春堂的书房,已经没什么可再做的,莫晓比平日晚回来一些,在廊子里瞧见了芮午。
他坐在廊子里,正低头捏面人玩。听见莫晓叫他,抬头笑着与她打了声招呼。
日已西斜,橙色的昏黄光线下,少年的笑容显得尤为温暖。
瞧见这道笑容,她不禁想起芮云常,想起最初认识他的时候,想起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表面看起来那么冷淡而寡欲的人,真笑起来了,那笑容却那么暖……
莫晓再是疏远芮云常,对于芮午却不想显得太冷淡,何况她明日便要正式搬走了,临走前也想好好与他道个别。
见莫晓走近,芮午把手朝她伸出来:“送你的。”
莫晓向他掌中看去,是一对面人儿。
其中一个一眼就看出来是她,五官、神情都栩栩如生,头发一丝丝的都刻出来了,还戴着她万年不摘的围脖,确是捏得极好。她一看就爱不释手,拿起来笑着谢他。
芮午将手朝她面前举了举:“还有一个呢!”
莫晓:“……”我可以不要吗?
芮午很是殷切地将手再举高了一些,送到她面前:“给你。”
莫晓开始和他讲道理:“你捏了我的面人送我,和我很像,我很喜欢。但是这个就……”
芮午将面人朝她手里一塞:“都给你。”
莫晓很无奈地看看左手中的面人,决定了,两个面人分开放。
第84章 晋江独家
【疼痛】
莫晓在芮午身边坐下, 取一面团,随手捏了起来。
半晌之后。芮午瞥了眼她手里的东西:“你捏的是猪吗?”
莫晓:“……”
她把自己捏的作品放在掌心,不太甘心地解释道:“这是猫啊。你看,它耳朵是尖尖的,还有胡须,它叫加菲猫,不是猪啊!”
芮午又打量了几眼她手中肥圆的橘黄色动物:“它吃太多了,所以叫‘加肥猫’么?”
莫晓看看掌中的“加肥猫”笑了起来:“它的日常爱好就是吃啊。”
芮午也笑了。两人笑了会儿,莫晓问他:“你还不能出门么?”
芮午脸上笑容消失,抿着与芮云常几乎一样的薄唇沉默不语。
莫晓犹豫片刻,还是决定直言问他:“你和你哥到底为啥闹不开心?”
芮午在捏塑方面还真是有点天分, 上元节那天说是要比赛谁捏得更像芮云常,莫晓捏的那个就别提了, 能像个人已经是她超水平发挥了。但芮午捏的那个面人还真是活灵活现, 不仅样子像, 就连神态都颇为神似。
这不仅是手艺好坏的问题,若是真心讨厌一个人, 是捏不成那样的。
也因此莫晓十分好奇,他和芮云常之间到底是为了何事而起争执, 竟然直到现在仍未和好, 想来一定不是什么小事,却没法问芮云常。且她试着问过魏氏,魏氏只是含糊地说两兄弟性子不合,动不动就争吵, 显然也不想告诉她是为了什么。
若是搬离芮府,以后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芮午,更别说问他了,这会儿她见只有芮午单独一人,又是气氛正融洽的时候,便试着打探一下。
芮午沉默,只是捏着手里的面团。
莫晓想他大约也是不愿对自己说,就没有再追问,放下“加肥猫”,另外找了个面团随意地捏着玩。
芮午沉默了许久,忽然开口道:“我也想进宫。”
莫晓吃惊地看向他,他说的进宫,难道是指……
芮午继续道:“哥不肯帮我,娘也不答应。莫大夫,你认识人能帮我吗?”
阉房不是随便收人的,非要有父母家人签下生死状,交了费用才会收人。芮云常不答应,芮午是没法子自作主张的。
莫晓极度震惊于衣食无忧的少年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你……真的知道这样做意味着什么吗?”
芮午点头:“和我哥一样啊!”
所以那天她试图劝阻时,芮云常才说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不要多管闲事?所以他会那样愤懑却无法言说?
独自吞下所有的苦楚,暗夜中踽踽独行走过那一路荆棘,为家人撑起一片天地后,却发现因为做的太成功,自己的弟弟竟也想要走一样的老路……
这是怎样的悲哀与酸楚?
她不是他,没有相同经历的人,无法真正地体会他的痛苦。
她甚至都不知道该对芮午说什么才好,是该劝,但要怎么劝?难道别人没劝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