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珑尚沉浸在记忆里,正想说点什么,忽的一声破空声在耳边响起——
男人反应极快,神情冷峻,眼里有一丝冷厉和讶异。他揽着聂珑的腰,衣着翩飞晃出重影,二人转瞬离开原地。
只见方才坐着的土地上插了一支箭,箭身深入地里,只剩一半尾梢微微晃动,可见其力道之深。
聂珑看着那支箭,就停在她刚刚坐的位置上,头一回直面生死瞬间,心脏骤然发紧,脸色有点苍白。
大手将她脑袋按在怀里,男人轻声道:“别怕。”
聂珑想起来了,原剧情那皇帝好像就是被一箭射中胸口,险些穿肺才命在旦夕的。
这会儿她怕得不行,穿越就穿越呗,穿越大神连个金手指都没给她,只有一具娇软病弱的身体,外加配置不错的娘家。
但在危险面前远水救不了近火,出身再好也无用。
聂珑脸被压在他宽阔的胸膛里,看不见是个什么情景,只听得刀剑相交的声音。
听声音来的人似乎不算少。
聂珑迅速冷静下来,也顾不得矜持,双手双脚扒在他身上抱得死紧,大脑飞速运转,“皇上往西南方向跑!”
聂珑陡然想起剧情里提到了反派记忆里当初遭遇这场刺杀时,最后是藏到一处山洞才逃出一劫。
那处山洞他们先前来的时候正好路过一个山洞,看描述和反派记忆里的有些像,但不确定是不是那个,聂珑只能赌上一把了。
这个山洞往里走有个容得一人路过的岔道口,可以直接穿过这片林子,去另外一边。
褚稷闻言没有丝毫迟疑,蓄力一箭戳穿两个挡路的黑衣人,将那两人串成串子,他借力后脚蹬了下树身,抱着怀里人儿跳上馒头的马背,早就待命的馒头立马哒哒飞跑了起来。
聂珑无意识揪紧了男人的衣襟,被他抱在怀里策马奔腾。
还剩下的几个黑衣人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同伴,对视一眼,“追!”
这会儿黑衣人倒在地上的有三四个,还能动的也就剩五个,远远没有埋伏另一两边的多。
看起来不像特意来埋伏的,更像是无意间碰见的。
褚稷脸色沉肃,搂紧了怀里的人儿,一身血液凝固到冰点,即使重来一次他也没办法逃过这个劫点,没办法保护怀里的人吗?
前世宝儿也跟着来了,那时他们成婚月余,宝儿见了他就躲着,他又忙于公事,感情并未像现在这么深。
本来宝儿是拒绝来的,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改变了主意。
再后来他们遇刺了,当时他身边带着几十个侍卫,宝儿被他护在身边,就在他设了埋伏的两个地点,又特意和聂珏重新布置了瓮中捉鳖的计划。
按理来说,如果不是事先知情,这样计划好的刺杀是不可能临时改变的,在褚稷的设想里,那伙刺客应该都被伏诛了才是,所以现在这几个是漏网之鱼?
还是上天注定了没法儿改变?
褚稷神色冷厉,怀里的少女一改之前的无措,娇软着嗓音道:“皇上这是要勒死我,好丢下臣妾,自己逃跑吗?”
他回过神来,下意识松了松手,还是没放开,力道松缓了些,低头在她头顶亲了亲,“朕一时紧张过头,宝儿可还难受?”
“不难受了,臣妾记得先前咱们经过这条路的,左前方那有个山洞,皇上记不记得?”
褚稷想了想,好像是有那么个山洞,他低声含笑,“还是宝儿聪明,关键时刻顶大用,比朕脑袋灵光。”
馒头是匹通人性的极品汗血宝马,跑得速度自然非人力所能比,这里的武功并非像武侠话本里所说的那样,飞檐走壁。
顶多比常人多些内劲儿,身体素质也高,弹跳力强,若要飞天走地,那得借助一些工具才行,就像褚稷的武功,他师承大将军武功不凡,但要想一步登高飞远,那也得借助后挫力,踩点什么借力才行。
是以后面几人开始还能看见两人一马的背影追着跑,到后来只能寻着马掌印子找人。
聂珑褚稷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二人同时开口道:“和馒头两头跑……”
两人对视一眼笑了,聂珑见他只看着自己笑,深邃的眼里仿佛含了光,脸侧向一遍,玉雪般的小巧耳垂微红。
“就到这停吧,分两头跑,馒头不驮着人的话跑得更快,那些人追不上它的,皇上和臣妾往这个山洞里躲躲,怎样?”
自从带了聂珑跑了出来,褚稷自始至终眼里都含了笑意,此时也不例外,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说道:“都听你的。”
上一世宝儿跟着他遇刺,有一柄箭明明冲着他胸口来的,是宝儿在关键时刻以身挡箭救了他,褚稷心口一窒,哪怕知道已经重来一次了,再想想当时的情景依然心痛难忍。
二人进到山洞里,褚稷随身带了火折子点燃,走了大约二十来米左右,山洞里除了火折子的光芒,越往里面越漆黑。
聂珑眼前一亮,心想运气还不错,还真瞎猫碰上死耗子了,这个山洞确实是书里那个让反派受伤后逃跑的山洞。
她指着岔道口说道:“陛下我们不如往这里走进试试?”
褚稷跟着走了过来,火折子往里照着,这个岔道口实在太过狭小,两人没法并排而入,里面还长了些藤蔓。
褚稷担心蚊虫鼠蚁什么的,把宝儿娇嫩的肌肤给咬坏了。
他本想提议说走另一边也行,那边更宽一些,好走。
聂珑拉了拉他的袖子,指着洞口的藤蔓,“洞口小有小的好处,咱们进去以后再把藤蔓拨一拨做遮掩,这里又黑乎乎的,就算他们寻来了也不一定能找着。”
褚稷被她小心翼翼撒娇又摆事实讲道理的可爱样子逗乐了,捏了捏她小鼻子,“好,全听宝儿指挥。朕先走,探探路。”
褚稷率先进了那条小岔道往前探路,看没什么东西才说道,“宝儿把手给朕。”
眼下不是矫情的时候,聂珑乖乖将手伸出去,放在他大手掌心,二人十指相扣握得紧紧的,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这条路是真黑,窄窄的,没有一丝光线,再听到身后人儿的喘息声,褚稷蹲下身挡在前面,“上来。”
聂珑愣了愣,她现在心跳得很快,不是因为紧张刺激正在逃命,而是身体虚软经过剧烈运动后带来心慌气短,是一种身体本能。
“愣着干什么,快上来。”
聂珑抿了抿嘴,在他宽阔的背上趴下,两手轻轻勾住他的脖子,将侧脸贴在他背上,怕掉下来双脚勾住男人腰身。
褚稷双手放在她腿窝上,牢牢架住,女孩身体与他贴得紧紧的,近到彼此能感觉得到每一次摩擦,身前两团娇软丰满也紧紧压在他背上。
褚稷勾了勾唇,无由来的希望时间过得慢些,他想背着身上的人儿久点,再久点。
前世也曾背过宝儿,再来一次,背着娇娇软软安然无恙的少女,他轻笑出声,低声道:“真好。”
“陛下说什么?”
“无,宝儿若困了在朕背上睡一觉也行,睡醒后就没事了。”
聂珑哪里睡得着,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看出口在哪儿。
这一段路不算长,聂珑满心期盼觉得很长,褚稷却想着短了。
一丝光亮从对面传来,还隐约带着水声,褚稷拿着随身佩剑将堵着的一块石块挑开,暖暖的阳光争先恐后地洒进来,聂珑眯了眯眼,“真好。”
从这边出来竟直接到了皇家庄园后面,褚稷让聂珑先在下面等着,他从墙外爬了进去,没多久寻了个梯子放下来,坐在墙头看着她,“宝儿爬上来。”
梯子很稳,褚稷扶着梯子尾巴,待她爬到上面时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跳了下去。
聂珑看着院内许多下人和侍卫,恍然,他们真的逃出生天了,逃出既定的死劫。
聂珑被小丫头请去沐浴更衣,厨房里吩咐做了饭菜,一切都无比安详,这是在聂珑看来的。
这事儿过去没多久,猎场那边就收到了消息。
聂珏有些惊讶,听说小妹和皇上遇刺难得失态,在他和皇上的计划里,这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应该毫无差错才是,替身找了,埋伏做了,人也抓到了,还有几个疑似漏网之鱼是哪里来的?
这件事是瞒不住的,那么多下人都看见,皇上和皇后娘娘从后院翻进来,身上形容也不体面,没多大会儿跟着来的满朝文武百官也知道了。
都纷纷赶来庄园,等着面见皇上。
一场春猎草草落幕,夏远统领冠绝朝野的烤肉没吃到,倒是吃到了皇帝陛下的手艺。
聂珑坐在回程的马车上,一只手杵着脸,另一只手被小孩拉着,两只小小的手捧着皇婶细白的手,一脸害怕惶然委屈,“皇婶,景西害怕……”
聂珑拍拍他长了点小肥肉的小脸蛋,轻声哄道:“没事儿,别怕。”
“皇婶骗人,先是丢在小景和皇叔骑马跑了,又差点被坏坏人给害了,景西答应要保护好皇婶的,景西食言了!”
聂珑想了想,再见小孩一脸委屈的样子,小孩是在荡高高的时候说过要保护皇婶?
心下软乎乎的,伸手将委屈掉豆豆的小包子抱过来搂进怀里亲了一口,擦了擦他眼角的泪。
“皇婶也不想丢下小景的,都怪你皇叔,咱们一起谴责你皇叔好不好?都怪他这个大坏蛋……”
马车还在走着,马车外有人一脚蹬上了马车,掀开帘子,含笑道:“怪谁啊?”
第21章
春猎刚过去不久,朝堂上经历了小范围的清洗,当时在猎场活捉的那些黑衣人还没来得及撬开他们的嘴巴,就在当晚毒发身亡。
早在捉回来时,为防他们咬舌自尽,有经验的侍卫早以将他们的下巴卸掉,还检查了身上包括牙齿里面都没有藏毒,下了软筋散不说,四肢又被绑得死死的,当天压入打牢,谁知没熬过当晚。
仵作尸检说是这些死士早在出来刺杀之前就已经事先服下了毒药,那药只管一天,要是当天没成功回去领解药,就必死无疑。
谁能想到幕后黑手下手这么狠辣?对手下也毫不留情,全然不把人命当回事。
这件事刑部的官员报告上去,褚稷挥了挥手,说是知道了,不轻不重地惩罚了办事的官员算是揭过。
实际上哪怕让这些人来个死无对证,褚稷也知道下手的人是谁,他前世就收拾了那人一顿,再来一次也无妨,他多的是耐心。
当年随大宣太祖爷一块打天下的那人叫江立水,小名儿狗娃,是太祖爷行军路上随意捡到的逃灾农民,狗娃就叫狗娃,没正经大名,姓江,后来太祖爷便给他赐了名唤江立水。
江立水一身蛮力,胃口却奇大,一人能吃好几个成年人的饭量,当年又是兵荒马乱的灾年,天下大乱灾荒连连,种地的老百姓们饿得连粮种都给吃了,不然能怎么着?种地里颗粒无收再让蝗虫吃掉?
还不如填饱肚子。
也正因为如此家家户户都缺米少盐,没粮食,不说没银子铜板儿,便是拿出去都买不到粮食吃,百姓们将野草根都啃遍,四处逃荒。
如同江立水这种胃口大的,随便一顿能将一家人好几天的口粮给吃垮了去,哪怕他是个年轻壮劳力,他爹娘大哥大嫂为了活命节约点口粮也毫不犹豫将他丢在逃荒路上。
江立水得了救,吃了顿饱饭,大哭出声,当即跪倒在太祖爷面前,说是从小到大没吃过一顿饱饭,连老父老母都为了一口吃的将他抛弃,这条命从此就归贵人了!
江立水加入了太祖爷的军队里,饭量大不要紧,他能吃个七八分饱,多余的走私账,太祖爷养着他。
这家伙也没让太祖爷的粮食白花,每天吃饱喝足仗着一身蛮力,硬是短短时间内从个小兵成长为一名虎将,堪称是太祖手下最得力大将之一。
他空有蛮力不要紧,胜在这家伙极为听话,尤其是听太祖爷的话,给他配个军师,他就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比什么蛮兽都来得厉害。
天下初定后,太祖爷给手底下功臣论功劳赏封,江立水作为太祖手下一员大将,自然功劳当仁不让,太祖念他功劳大又忠心耿耿给封了个一字并肩王,且爵位世袭。
江立水对太祖衷心没得说,他是大老粗一个,得了爵位也不习惯在京城里待着,于是自请去守城,让皇帝随便发配。
太祖爷琢磨着山西一带土匪众多,治安堪忧,就派他前去镇守,顺带剿匪。
这一去就是一辈子,江立水在那里娶妻生子安家落户,他自己是安安分分,可是江家几代下来几乎是那一带的土皇帝,百姓们只知道江王爷,不知朝廷,不知天子。
江家子弟被捧得高高的难免有人生出异心,这一代家主江岳便是其中领头人。
褚稷想了想,叫人喊来聂珏。
“怀玉,朕想让你和郑楼去去一趟山西,一明一暗,你为明面上,山西春贡不是还没送进京?朕发道圣旨命你为钦差,去将今年的春贡押运回来,郑楼则带着手底下的兵乔装打扮,化整为零,暗中辅助你。”
“你们相互配合,看看山西现如今是个什么状况,江岳本人有没有在府内,找机会行动。”
聂珏道:“臣可以去,只是……这一去恐怕少则数月多则大半年,郑将军刚刚喜得贵女,这个时候将他派出去……”
褚稷脑海里划过一道白衣胜雪淡雅如雾的男子身影。
他扯了扯唇角,“朕倒是想派你那表兄跟你一块儿去……”复又笑道:“朕没记错的话,唐邵离京有两年了?”
聂珏颔首,“北境近日可有军情折子上来?”
“未曾。”
聂珏走后,褚稷伏在案上,手里随意捏玩着一只布偶鸭子,这是从宝儿手上抢来的,想起小崽子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褚稷勾了勾唇,捏得更起劲了。
……
聂珑正在坤宁宫安慰小崽子,褚景西送给皇婶的小鸭子被大坏蛋皇叔抢走了,那是他从小到大唯一拥有的,也是最最喜欢的一件玩偶,他将最喜欢的小鸭鸭送给皇婶,代表了他最喜欢皇婶的心意。
可是现在被坏坏皇叔抢走了……
聂珑拍着小孩的背,命人去取针线和黄色碎布再要些棉花来。
“娘娘这是要作何?库房里有整匹的料子呢,碎布能做点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