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止见过，我还钉过。
“帝君这些年看着风光无限，实际上一直无亲无故。幸而公主如今来了，百花朝阳宫又热闹起来。”
远远看到彩云翻飞，庞大的宫殿群自地面而起，蜿蜒盘旋，有悬空九瓣宫室，八十一处楼阁高低错落于空中，远望去如牡丹重叠盛开。
闲置许久的百花朝阳宫各处宫门洞开，所有人都在繁忙地搬运行李。丹未、丹央、圆如、圆意一路跟着我下车，走向正门。
正门口立了一位梳流云髻簪鸳鸯花钿的美人，见了我后盈盈一拜：“三品管事女官纳兰碧华，拜见中庭公主殿下。”她身后无边庭院里乌泱泱的数不清美人仙女们齐齐俯身，香风阵阵，势头惊人。
“拜见公主殿下！”
我上前扶她起来，美人面容美丽青春，但容色典雅，眼神温柔，看不出年龄。扶她时离得极近才能看到眼角有一丝淡淡痕迹，是位经验丰富的女官。
我道：“仙女气度雅正，陆妍慕之。往后要劳烦仙女了。”
她道：“不敢当，是小臣之福。”
我让丹未、丹央、圆如、圆意四人与她相见，丹未、丹央一贯统领我周身事物，圆如、圆意贴身侍奉，其余带来的仙侍可与东境仙侍们融合，贴身这四位是不能换的。
纳兰碧华一一应承了，轻声向我介绍了百花朝阳宫的人事与布局。
正门有一道仙障，纳兰碧华本要伸手扶我，眼色看到丹央上前，便退后一步柔声道：“听闻公主要来，帝君前些日子突然赶回宁都，亲自为公主以灵力重启宫殿。又搜罗九天珍宝以供公主把玩，事无巨细，楼台的雕花都一一过目。朝阳殿新建了中庭风格的寝宫，又在处处新刻了中庭花草雕饰与奇异真花，一应用具也俱是中庭运来公主惯常的，还备了东境皇室的用具，希望公主住得舒心。”
原来分庭峰那时宁珏突然消失，不只是为了国事，还亲自来为我准备了在宁都的住处。
他平时什么也不说，我还当他心里只有政务，顾不上我，没想到竟考虑得这么细。
我点头称谢。
她道：“百花朝阳宫形如芍药，每一瓣皆是一处宫殿楼阁，互相以仙气相连。东境尚九，朝阳宫远看如九瓣芍药，其实虚实之间共八十一处宫殿，可以灵力往返。公主今日入住，朝阳宫方始开正门。”
我举步甫一进入百花朝阳宫巍峨耸立的正门，视野开阔一望无际，花圃里的各色珍稀花卉忽然尽数开放，一时奇香扑鼻，莺蝶飞舞，碧空彩云环绕。我谨慎地后退一步，丹未不着痕迹地隔在纳兰碧华和我之间。
纳兰碧华笑拜道：“公主归来，百花朝阳宫终于百花重放，齐齐朝阳。”
其余仙侍们也一齐应声道：“公主归来，百花重放，齐齐朝阳！”莺声燕语，闻之心怡。
这么大的排场，衬地我宛如一个魔头。
“齐齐朝阳？”
纳兰碧华笑道：“正是。公主殿下到来，百花朝阳宫以帝君之仙灵滋养的百花方始盛放。公主且看每一朵花的花面，都是朝向一个方向。那就是您居住的朝阳殿方向。历代公主居于朝阳殿，一朝醒来，五门尽开，目之所及，所有鲜花都对着您开放，就连天上的祥云都徘徊不往。”
这里住的公主到底都有多自恋？连花的脑袋都得掰过来朝着自己？
我想了想，富庶程度不同，享受程度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不能用自己标准衡量别人，各有各的活法。
虽然此情此景确实旖旎浪漫，奢华靡费，我心里盘算着用度支出却没有说话。
送我进了宫殿休息，纳兰碧华退下去看管宫务。
我望着她的背影和蓼竹老师道：“纳兰女官出自东境第一大族，仪容举止果然优雅过人。我来到东境，要学的还有很多。”
蓼竹老师道：“东境贵族礼仪以帝君仪态举止为蓝本修订。其他人没有这个条件，公主要学，可以好好近距离观察帝君。”
我：“……”
难怪宁珏在婆娑夜宴上那样说。
枉我刚才还有些心疼他孤单。我现在知道了，宁珏虽然没爹没妈没姑姑没姐妹，但是他就是东境的天，是东境的王，是所有人学习的楷模，是我今后要抱紧的大腿，同情他纯属自作多情。
午后。
我一入住，四宫九院六大家族朝廷上下纷纷送来贺礼，我正在看着纳兰碧华盘点，宁珏忽然来了。
他见我在忙，坐在窗下自己拿了一本书看。阳光温暖，将他轮廓包裹出几分温柔来。我凑近些，看他脸上被阳光照出的细细绒毛，和眼角那颗细小的痣。
“分庭峰坍塌后，许多地方不见了。”宁珏翻着书，突然随意说了一句。
他说的……不是乾坤洞吧？没有这么神吧？
我心里一凛：“是……都怪我那日刚学会引灵诀，打塌了半座山。”
宁珏唇角含笑，半晌翻过手头在看的那一页，没有说话。
我有些心慌，看着他的侧脸道：“帝君，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的，对吗？”
他将一页纸拈在指尖，侧头看我：“卿卿怎么突然这样问？是遇到什么事了？”
我道：“阿珏……你能给我的太多。但我若习惯了，有一天你走了，我该怎么办？”
“我连本命灵玉都交给你了，命在你手上，你让我往哪里走？”一向淡漠的帝仙难得的语气里带了几分温柔，我听得心神沉醉。
正要和他撒娇，忽然横空里一个人撞进门来，立马被乌纱压在地上，护卫们跪了一排。
乌纱道：“陛下，臣失职，请陛下责罚。”
宁珏看了一眼被他压在地上的人，了然于心，摆了摆手示意乌纱下去。
那人鹤发童颜，资历很老，见乌纱退下，刚一直起腰背，马上痛心疾首地道：“老臣冒死进谏，陛下不可将中庭公主接进百花朝阳宫！”
温馨气氛一扫而空，这多半也是个在背后叫我“中庭狗”的，我瞪着他。
宁珏冷淡道：“陈益舟，东境如今是你当家了。”
陈益舟连着磕头道：“陛下恕罪！臣司文谏，知忠言逆耳，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是百花朝阳宫历来只有血纯名贵的正统公主能够居住，上一任主人还是您的姑母宁烟长公主！如今，您怎么能……怎么能将您的私生女接来百花朝阳宫？”
“你……你说我是什么？”我说话几乎咬到舌头，侧头看宁珏，冷静如他此刻竟然也是目瞪口呆。
陈益舟吹着花白的胡子道：“陛下！您的私生女在婆娑夜宴上使用与您相同本源传承的灵力，此事在宁都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您又让她入住历代皇室公主才能居住的百花朝阳宫，现在整个东境都知道了，陆妍公主是您遗落在中庭的私生女啊！”
作者有话要说： 宁珏：？？？？
一章过渡。慕容玉溆 round 1 Go！
第18章 流言
“把他给我拖下去！”
“宁珏，宁珏你冷静……”宁珏几乎要蹦起来了，我连忙抓住他的手臂，用眼神示意乌纱先不要动手。
我轻声道：“陈仙君，你大抵是误会了……我虽然住在这里，但是不是帝君的……帝君的私生女。百花朝阳宫是多为帝女居住，我也是中庭皇女啊。我初来东境，与帝君尚无明文婚约，因此帝君让我住在宫外。那个……不是您想的那个意思。”
我看宁珏脸色，感觉他是真的被气到了。连忙顺毛：“帝君，您是普天下最好看的男子，哪有女子为您生了私生女能忍住不要名分？陈仙君，您这事是关心则乱了。”
陈益舟锲而不舍，继续发难：“陛下！听闻前日婆娑夜宴上婆娑城主还因她申斥顾犀王爵，若她不是您的私生女，林世城主会如此谄媚？您一味回护自己的孩子。若顾王爵生母宁烟公主魂灵有知，该多么伤心！陛下！您纵然要补偿她，也要顾及东境皇室的颜面啊！私下寻一处宅子让她住下罢！不要声张此事，闹得天下皆知啊！”
“什什什么补偿？”我脑子懵了片刻突然反应过来：“陈益舟，我真的不是宁珏流落在外的女儿！我们俩这么天造地设你看不出来吗？”
宁珏冷冷对外面的乌纱道：“把这个老匹夫给我拖下去，削去仙籍，灰……”
我连忙扑上去一把捂住他的嘴。
“贤君不斩言官。犯不着，犯不着，不能给自己招来污名。”宁珏比我高快两个脑袋，我踮起脚尖才能够到他的嘴，另一只手臂几乎吊在他脖子上了。
他低下头，睫毛扑眨扑眨着看我，无辜极了。
温热潮湿的气息扑到我手心，我立刻松开手，掌心犹有余温，脸颊一阵发热。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
“纳兰大将军求见！”
我握着手等他宣，宁珏却还在不开心，听到报名也没有说话。
纳兰明光等了一会，自己走进来，和乌纱使眼色。乌纱见到他如蒙大赦，连忙带着其他侍卫出去门口守着。
陈益舟看到纳兰明光，战斗力再升一级：“纳兰大将军！帝君往日如何宠信你？如今他要将私生女接来百花朝阳宫，败坏清誉。你作为臣子，不仅不劝，还跟着帝君四处搜寻珍宝填充宫室，以供私生女把玩，你愧对纳兰氏族！愧对东境江山！宁都苦矣，东境苦矣！”
纳兰明光没忍住，“噗”地一声笑出声。
陈益舟怒了：“笑什么？你觉得老朽迂腐？”
我恼道：“陈仙君，说事就说事！别一口一个私生女，多难听！”
陈益舟：“敢做难道不敢认？”
我一拍桌子：“私生也是你们帝君私生的！干我什么事？我是中庭正儿八经的公主！你给我住嘴！再乱讲信不信我打你！”
宁珏：“……”
纳兰明光：“……”
陈益舟：“你打！你打我！”
我猛地伸出手掌在他面前露出掌心白色的灵术火苗，然后狠狠攒紧手指，威胁地将火苗按灭：“臣不惧死，奈何以死惧之是吗？你不怕挫骨扬灰，你全家老小都不怕吗！”
谁料陈益舟看到，不仅不惧，反而愈发怒道：“火苗太小！德不配位！灵术短浅！妖女！妖女！”
我：“……”
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固执的老人啊！
我崩溃地抓着头发。
纳兰明光若有所思道：“难怪婆娑夜宴后，有人传言帝君赏识灵修阁侍郎陆竹笙，打算把自己的私生女嫁给他。原来走的是众口铄金的路子。”
他道：“帝君不如广宣天下，请林空仙卜演算吉时，定下与公主大婚的日子，绝了悠悠之口！”
宁珏闷声道：“然后他们就会传言，我娶了自己的私生女，是无德之君……我看起来真的有这么老吗？”
纳兰明光无辜地看着他。
宁珏气得没脾气了。
纳兰明光笑了出来：“陛下当然风华正茂！只是陆妍公主委实有点年纪太小了，帝君不是老牛，但吃的是嫩草。”
我想了想，摒除引灵诀，化出自己灵力给陈益舟看：“陈仙君，我与帝君灵力同根同源，是因为帝君将他部分本命灵力做了珏玉手镯送我，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你看我本身的灵力，和帝君不完全相同的。”
谁知陈益舟愈发梗着脖子道：“帝君！您怎么能把自己的本命灵力送给其他境的仙人使用呢？红颜祸水！宁都苦矣，东境苦矣！”
我彻底无言了。
我可以从逻辑上打败他，但是他根本不讲逻辑。
除了一掌把他打倒，我没有办法了。可是他这么老……真的不太合适。
陈益舟苦谏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一脸痛心疾首道：“帝君啊！您不能偏宠他国女人，置东境江山于……虽然现在还很稳固，但是美色误国。您一向声名清贵，万民敬仰，为什么要娶她呢？您还有很多更好的选择啊！”
我我我我怎么了？我莫名其妙。
宁珏却度过了最初的愤怒，很快冷静下来，看着他，缓慢地说了三个字：
“我乐意。”
陈益舟瞠目结舌，宁珏不跟他讲逻辑，兵行诡道。他终于无缠可搅、无言以对了。
帝君又耐着性子将他说教了一番，念在他年岁大了，让他孙子接他回府自我反省。
送走了陈益舟，纳兰明光说起正事：“陛下，沧渊东海作乱的魔龙说他手上有个极标致的仙女，需要您亲自去一趟才放人。”
宁珏摆摆手：“不去，让他捏死好了。”
纳兰明光：“……这……他说这个仙女……”
沧渊东海？极标致的仙女？
我心里一跳，装作不经意问道：“抓的是东境的美人儿吗？我们认不认识啊？”
纳兰明光抬头看我，目光似乎能穿透一切，他缓缓道：“听说是中庭的仙女，公主想要一见吗？”
我几乎没握住手里的杯子，强笑道：“这么巧。”扭头看向宁珏：“帝君，既然是中庭之人，我愿与你一同去解救。”
宁珏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了三下，沉思片刻后道：“西境太子不日要来拜访，等这里事了，我去将劫持的人带回来给你。”
我连忙道：“不必这么麻烦！我现在有珏玉手镯，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我帮你们打魔龙，绝对不拖后腿！”
宁珏看着我，眼神沉静：“卿卿，不要让我担心。”
我还要再提自己想去。
纳兰明光道：“帝君言之有理。公主不必着急，在宁都见也是一样的。”
他这是什么眼神？探究，警惕，还带着一丝军人特有的审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