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饶曼气极,顺手举起正在擦拭的玉如意作势要打,“老师给你这个机会,你连试都不试就放弃了?”
“可是,我成绩不好也没得过奖,他们都说那是爸爸给我买的,都不跟我玩……”
舒迦很想走上去摸一摸小女孩的头,可是刚刚伸出手,小女孩一转眼又长大了。
她挣脱了小时候那副肉嘟嘟的模样,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小姑娘,情窦初开的少年们幻想成为拯救睡美人的王子,嘴上说着不在乎她的身世,一个接一个地向她告白。
这样施舍一样的告白,她不需要。
十几岁的孩子开始忌惮小女孩的姓氏,他们害怕小女孩回家告状,不再当着她的面指指点点,只在背地里骂她公交车。
可小女孩把一切都憋在了心里。
她不言语,不辩驳,不反抗。
渐渐的,那些闲言碎语变本加厉,变成了一桶桶冰水,一筐筐垃圾,一本又一本肮脏不堪的教材。
舒迦深呼吸,走向那个躲在角落里悄悄流泪的小女孩,抬起她梨花带雨的脸,字字铿锵:
“离开这里,做真正的舒迦。”
*****
从梦里醒来的时候,舒迦感觉到枕头上一阵阵的黏腻。她抹了一把湿漉漉的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取出一片蒸汽眼罩戴上。
现在是早上七点半,距离开工还有一个半小时,她有足够的时间给眼睛消肿和晨跑。
舒迦盲人摸象一样往三楼的卫生间走去,冷不丁被一团硬邦邦的东西绊了一脚。
“砰!”“啊!”
舒迦膝盖跪地的声响混合男人吃痛的呻吟,在她脑子里组合出一个令人恐惧的答案。
她颤颤巍巍地撩起眼罩一角,正巧和地板上缩成一团的惺忪睡眼对上。
……
她、昨、晚、干、了、什、么?
骆知简捶着酸痛的肩膀爬起来,边伸懒腰边往屋外走,打着哈欠留下一句:“你放心吧,我会负责的。”
???
处于当机状态的不止有舒迦,还有二楼四个被楼上动静惊醒而伸出脑袋偷窥的迷糊蛋。
他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家ADC从新任白富美助理的房间里走出来,还说会负责。
这算不算……内部消化?
第十一章
萌王作为全队最纯洁的十八岁少年,对于这禽兽的画面表示无法接受。眼看着他下一秒就要尖叫出来了,奶哥及时捂住他的嘴,拖进了房间。
“你想把阿越那个老妈子引来吗?!”
“可是……”萌王瞪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这也太快了吧?而且对方是舒迦啊!身家的零头都能把我们基地砸成一个坑的!”
“他们都是成年人了,很正常。”蛋蛋冷静地提醒道,“比起这个,我们替骆爷保密才是更重要的。”
万一被阿越和老板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一头栽倒在床上睡意迷蒙的骆知简全然不知,自己的四个好兄弟对自己爱得如此深沉。
这件疑似桃色新闻后,大家看向骆知简和舒迦的目光都是八卦又谨慎的。舒迦感觉到他们的目光不太寻常,却也没有去细究。
——毕竟她满脑子都在拷问自己究竟做了什么,究竟有没有在酒精的诱惑下玷污骆知简。
要是……那她真的一辈子也无法原谅自己。
只不过,除了那四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目光,舒迦似乎还感觉到了另外一束目光——从早上开始,她就一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身后监视她,但每每回头,却又一切如常。
“是我太敏感了吗?”舒迦抱着一叠新鲜出炉的印有Lux的麻布包装袋,自言自语地往前走。
距离LPL春季赛开赛还有半个多月时间,Lux的御用周边生产厂商已经把预定的巨量应援物提前送到基地。应援物的制造虽不劳Lux操心,可分配与包装是需要基地手动操作的。Lux秉持着勤俭节约的光荣传统,对于工作人员一向是采取精简再精简的方式,于是这个人工包装的活就落到了舒迦和阿越的头上。
阿越在客厅里把应援物一份份地分配好,桌上地上摆满了白金色的手环、手幅和空白的应援牌,几乎无从下脚。
舒迦分出一半麻布袋递给阿越,自己则随性地跪在地上,一份份地包装好。
她的手极其漂亮,十指纤长,素净的指甲像清透的贝壳,肌肤白嫩如同婴儿。阿越余光瞥见这么一双手竟然在干这等粗活,内心忽然感受到了尖锐的谴责,犹豫着问道:“这几千份得装到什么时候去啊……要不然把不忙的都叫来吧,你也不用这么累。哦对,那五个懒蛋子也叫来。”
舒迦挺直身子转了转脖子,语气慵懒:“几千份而已,最多三天肯定能装完,没必要麻烦其他人。再说了,他们五个的手是用来打比赛的,不是用来干这种事情的。”
……你的手可是用来签千万合同的啊!
“舒迦,”Lux周边商城的负责人从办公室里伸出脑袋,急匆匆地呼唤她,“新的周边概念发来了,你帮忙看一眼哪里还需要修改的。”
“好。”舒迦将手中最后一个应援袋装好,对阿越说,“我去看一眼,这些你留着我来吧。”
和周边设计师提了几个修改意见,舒迦前脚刚踏出办公室,Lux的官博小姐姐又隔着几堵墙大声求助:“舒迦!迦迦!救命!今天微博要发春季赛预告图,美工联系不上了!求帮忙!”
毫无怨言地点点头,舒迦走到原美工的位置上,熟练地打开Photoshop,挑选了几个素材开始作图。
作图软件之于设计专业等同于运算法则之于数学专业,舒迦花了短短半小时就做出了三版风格不同的预告图,导出后一一发给官博小姐姐。
就在这时,她又感觉到了那束诡异的视线,她不动声色地调出一张黑色图层,果不其然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她条件反射地回头,却发现——原来是那只叫Moe的萨摩耶蹲在门口。
……奇怪,Moe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窝里和Chris相互取暖吗?
上午的事情忙完了,舒迦随便吃了几口食堂阿姨做的咖喱饭,思忖片刻,便抱着笔记本电脑去训练室,一边做自己的设计图一边当监督,顺便继续接受那四双八卦目光的考验。
训练室里很安静,只有键盘与鼠标愉悦的碰撞声。
舒迦挑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沙发里,享受着片刻的安宁。
因为她知道,到了下午三点,她的字典里就没有安宁这个词了。
“金主,我想吃炸鸡!上次你做的川味的贼好吃!”
“舒迦迦,水果沙拉来一份可以吗?”
“加一份土豆泥!”
“再加一份海味馄饨!”
舒迦及时保存好自己的设计稿,半是宠溺半是无奈地答应:“好。”
刚刚起身,她突然发现今天的菜单似乎少了一份,又看向认真补刀的骆知简:“骆知简,你要什么?”
“冒菜吧。”
“……清淡点不好吗?”
“那三鲜冒菜吧。”
“……当我没说。”
舒迦换了件禁脏的衣服,一边思索搭配的饮品一边向食堂厨房慢悠悠走去,可走着走着,她又一次感觉到了异样的视线。
搓了搓手臂上满满一层鸡皮疙瘩,舒迦连忙加快步伐,然而下午空荡荡的厨房并不能给予她什么安全感。内心的恐惧促使舒迦手上的动作二倍加速,像玩Overcooked一样手脚不停,终于在短短二十分钟内把五份下午茶做出来,一一摆在桌上。
舒迦摘下围裙手套,发了一条微信:好了。消息发送成功不到五秒,一阵疯狗出动的脚步声就从训练室一路响彻走廊。
五个人排排坐好,舒迦一个个地分发不同组合的鲜榨果汁。发到最边上的骆知简面前时,舒迦盯着他身边一尊巨型活物,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Moe也要吃冒菜?”
“……你物种歧视?狗不能吃冒菜?”
“我还真没听说过。”舒迦上下审视着他和Moe,“骆知简,你今天很奇怪。平时你嫌弃Moe和Chris太胖,都只宠幸那两只猫的。”
骆知简一时语噎,抱着Moe雪白的脑袋一顿爱抚,像是想极力证明一般:“瞎扯,我明明一直都很宠Moe的好吗?”
被点名的萌王打了个哆嗦。
Moe似乎是难得被自家主人这般宠爱,激动地伸出两只前爪搭上了骆知简的肩膀。
可就在这时,啪嗒——Moe头顶浓密的毛发里滑落了一枚雪白的球形物体,咕噜咕噜滚到了舒迦的脚边。
舒迦捻起球形物体,上下左右翻动着观察半晌,悠悠地说道:“哦……蓝牙摄像头?”
第十二章
狗赃俱获,场面一时十分尴尬。
“所以,今天一直跟着我的是Moe?”舒迦勾着右唇角,慵懒地把玩摄像头,“你想做什么?”
骆知简倔强地握紧筷子,一副宁死不屈的壮士模样,掰正Moe的头,义正言辞地训道:“你这傻狗,怎么随便叼走我摄像头?”
……这个解释简直劣质到连他的四位好队友都不忍心听下去了。
舒迦长腿一挑,斜倚着桌角,懒洋洋地朝骆知简伸出手,十足的纨绔气场:“手机。”
“……我不。”
“手机。”
“……给你。”
舒迦接过他的手机。手机并没有锁屏,5.8英寸的屏幕上赫然是他的直播间,而直播的画面……是一碗冒菜?
她看了看那个七倒八歪的白色摄像头,试探着摆弄了一下,这下直播画面变成了骆知简的鼻孔特写。
坐实了。
“哈,什么意思?”舒迦冷笑着,“未经我允许,你在直播些什么?”
她不知道骆知简是为什么这么做,也许是混直播,也许是开玩笑,又或许……是因为看了她那些可笑的过去,把她当作一剂调味料。舒迦三岁前被饶曼藏着掖着,三岁后又被舒家藏着掖着,自小就对隐私二字极度敏感——哪怕是骆知简,也不行。
心头那股酸楚与苦闷涌上来,她忍住即将崩溃的情绪,低头看向屏幕。
——小姐姐误会我们骆爷了,他是想帮你。
舒迦探寻的目光看向骆知简,他赌气一般躲闪着解释:“别的人我管不到,电竞圈子里我还是有点说服力的。你出这档子事都是因为我拉你去买东西,我当然得负责啊。”
旁边吃瓜的四人觉得这句话相当耳熟:“所以你说会对舒迦负责是因为这个?!”
骆知简吃惊地看着他们:“你们怎么知道我说过?”
……何止听到,我们还看到了呢。
“那你们两个之间……没关系?”
骆知简一掌拍向萌王的小脑袋:“能有什么关系?队员和助理的关系。”
——骆爷一大早就说带我们看看白富美的日常,我一看是直播别的女人本来都想退出的,鬼知道我为什么看个狗的视角还津津有味看到了现在!!!
——我也……小姐姐真的好他妈让人嫉妒啊!长得好看胸大腿长!什么都会厨艺贼棒!妈的想日qaq
——而且骆爷都公开澄清没关系了,大家都散了吧。小姐姐人挺好的,别给她添麻烦了。
舒迦一时有些受宠若惊,不可思议地盯着被冤枉的骆知简:“可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骆知简屈起一条腿,遮住下半张脸遥望着窗外光秃秃的冬树,耳尖飘过一片不易察觉的红云:“只是觉得你工作起来的样子,还挺讨喜的。”
就连他看了,也挪不开眼。
“而且,”骆知简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懂的方式隐晦地说,“那个不是梦,你是真的在讲故事。”
……
她再也不喝酒了。
——以前我不懂,今天终于明白什么叫圈粉了。我想当舒迦的个人粉,小姐姐什么时候出道?我给你建后援会!
——其实我之前就觉得微博上那些料很可笑。舒家那么多人都没说什么,那些一辈子接触不到上层社会的键盘侠起什么哄?还有公交车,我就想问,舒迦这种背景包养小鲜肉都没毛病吧?要去上初中那些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你们撕你们的,我只想说一句:小姐姐能不能对着镜头假装喂我吃东西啊QvQ
一条条弹幕读下来,舒迦的内心忽然有一种被填满的感觉。
那是一种,她二十一年来不曾有过的感觉。
她并不是一个怂包。
很小的时候她也和幼儿园的小朋友打过架,可最后叫来了家长,却永远都是饶曼在道歉。她也跟曾经要好的朋友埋怨过,朋友笑着说了一句“你不就是被背地说了两句嘛有什么大不了的”,然后继续拿着杂志问她哪条裙子更好看。
所以她不再言语,不再辩驳,不再反抗。
——也不再有人为她忿忿不平。
骆知简也许不知道,他这样见义勇为的行为对舒迦而言,就像是一场漫长永夜里的第一缕曙光。
舒迦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一本正经地把摄像头重新安置在Moe的头顶,夹了一片毛肚,在汤里涮了涮,温柔地送向和镜头差不多高度的Moe的口中:“是这样喂吗?啊——”
弹幕瞬间爆炸。
而四十五度仰望天空装出一副酷炫狂霸的骆知简缓缓转头,发出了石破天惊的怒吼:“舒迦!那他妈是我的冒菜!你喂给狗?!”
舒迦笑着反问:“哦?你物种歧视?狗不能吃冒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