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香芹也有这种感觉,六郎明显不能当一个合适的人形提词器,当下她只道:“我原本也是想着,最好能让二嫂你跟着去,可这样会不会影响你小食摊儿的生意呢?”
“没事儿,横竖眼下也没新买卖,耽误不了啥的。我是想着呢,出去见见世面也好,正好不用开销,白吃白喝白坐车,还能开眼界,这种机会多难得啊!四弟妹你说对吧?”
“嗯,那就麻烦二嫂了。”
既然宁氏自己愿意,其他人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事实上,王香芹原先还真有些不太放心,四郎和六郎外出倒是无妨,可他们既然是去巡讲的,那就势必要跟当地的里长们打交道。偏生,这哥俩的性子如出一撤,要是有宁氏在,起码不会冷场。
再说了,公费外出巡讲嘛,作为巡讲的领导身边带俩秘书,也是很有必要的。
这个时候,王香芹还没有意识到,等真的外出了,领导带俩秘书倒是真的,只是究竟谁才是领导,却是有待商榷了。
因为一心准备演讲的事情,加上猪舍的事情还不能丢开手不管,王香芹压根就没闲工夫顾别的事情。幸好,有朱母在,旁的琐碎事情倒是不用她操心。
然而,有一个事儿却是连朱母都帮不上忙的,那就是正月初二回娘家。
四郎试演讲那日是初三,也就是说,王香芹压根就忘了还有回门这个事儿,偏生朱母早就过了每年回娘家的年岁,她差不多是四五年才回去一趟,去年回去过,今年压根就没记着这事儿。更要命的是,去年秋末他们分了家,妯娌几人也没意识到这一点。
其实吧,说是正月初二回娘家,真正遵守这一条的也没多少人。一般来说,出嫁的头一年肯定会注意的,可后来却是没那么重视了。
像嫁得比较远的,才不会特地选在正月初二这种大冷天出门。就拿温氏来说,她娘家一天之内倒是也能来回,可她有年幼的女儿要照顾,就索性没回。而嫁得近的,像宁氏、田氏、牛氏,平常啥时候都能见到娘家人,尤其是田氏,她娘天天一大清早过来给她做早饭,吃饱了撑着才会特地往娘家跑。
可王香芹……
等她真正意识到这一 点时,却是这天早上在猪舍忙活时,听到外头有人喊她。出来一看,是娘家嫂子。
“你前个儿为啥不回去?”王嫂子面色很是不好看,也没拐弯抹角,一见到王香芹就直筒筒的拿话砸她,“就住在一个村子里,为啥你初二还不回娘家?有闲工夫鼓捣那有的没的,却没空往娘家瞧瞧爹娘哥嫂侄儿?”
王香芹微微一怔,倒是很快就明白了她嫂子这话的意思,略一迟疑,她只道:“是我忘了这事儿,不过我以为……”前头都闹成那样了,她还有回去的必要吗?
“前阵子村里人说的话你都没听到?好多人都在背后骂你白眼狼,你不说初二那天拎着重礼回娘家解释道歉,倒在这儿给我说你忘记了?”王嫂子一脸的不敢置信,天知道她前个儿特地没回娘家,想了一肚子的话,就等着王香芹自投罗网,准备好好跟她掰扯掰扯。
万万没想到啊,王香芹回了她一句,忘记了???
“这娘家你是真的不打算要了?”
“大妹啊!亏得我原先老觉得小妹这人不厚道,惯会偷懒耍滑。没想到啊,你才是那个满肚子坏水的人!老王家亏待你了吗?”
“对,爹娘是更疼你大哥,可这不是很正常吗?谁家不是最看重长子了?更别说王家就你哥一个儿子。可他们对你也不差了,从小到大是饿着你了还是冻着你了?好歹你也是娘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又养了十来年,给你吃给你穿。可你呢?你是怎么对待他们的?”
“芹姐儿,做人要讲良心,你要是离得远也就算了,一个村子的,就算来不了,你倒是托人捎个口信来啊!!”
王香芹目瞪口呆,她是真的不知道原来正月初二不回娘家居然是这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想着这事儿是她理亏,她到底服了软:“这事儿是我不对,等下半晌我得了空,就去看望爹娘。”
“我来找你还有一个事儿。”见王香芹态度还算可以,王嫂子也缓了下口气,拿手拢了拢额前的头发,“我就是想问问你,你养大肥猪有啥诀窍不?”
“昨个儿讲座嫂子没去听?”
王嫂子眼神直勾勾的看着王香芹,在王香芹开口说接下来巡讲的地点时,她硬邦邦的打断了话:“我说芹姐儿,你能别整这些虚的吗?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有意思吗?能说点实在话吗?”
“那些就是实在话,全是关于养猪的技术和诀窍……”
眼见王香芹又要长篇大论了,王嫂子整个人烦躁得不得了。她本来就不是那种有耐心的人,也曾想过靠自己赚钱,这不早先还当做猪媒婆,每牵线搭桥成功一个,就能从王香芹这头得一份抽成。钱肯定是不多的,当时王香芹的猪还没出名,配个种也就百来文钱,一成的红利不过就十几文,有时候更少。
人嘛,原先没钱的时候,觉得串个门子说些话就能得十来文钱,都能割小半斤猪肉了,可不是划算得很?偏这头老朱家的猪愈发出名了,对比下来,她赚的那些个辛苦钱,真的啥都不是了。
一想到那些个钱啊、奖励啊、名声啊,甚至眼前整个猪舍原本都该是王家的,王嫂子气得眼睛都红了。她不会去想这些都是王香芹赚来的,满心满眼都是自家的东西被人夺走了。
“王香芹!”
王嫂子再度气急败坏的打断了王香芹的话,赤红着眼睛怼她:“你亏欠了娘家那么多,你那么对不起娘家,就没想过要做些什么来弥补吗?养猪这个事儿又不存在抢生意的,又不是吃了我家的就不吃你家的,真要是本地猪太多了,还可以拉到外地去卖啊!到时候买卖做大了,人家还会说这石门黑猪是你们老朱家搞出来的,对吧?你又不亏的!为啥就不能跟我说个实话呢?”
“你能不能别总是想着这猪是你养出来的,谁家当姑娘的时候不帮着娘家干活的?我也喂个鸡鸭,我也打过猪草煮过猪食!娘家养你那么大,你帮着娘家做点儿事情怎么了?还有那辛辛苦苦做荷包、纳鞋底攒钱给兄弟娶媳妇的呢,怎么换成你就那么自私呢!”
“我都不求你给娘家啥了,你连句实在话都不愿意说?算我求求你行了吧?你就说个实话吧!”
王香芹目瞪口呆,她寻思了一会儿后,大概明白了这是三观不同造成的差距。早先,温氏搞出的那事儿,对于温氏本人来说,单纯就是见不得她过安生日子,气不过故意搞事的。而村里其他人更多的也是关注她和四郎那点儿事情,独独王家人想的却是自己的利益损失。
这年头,儿女的一切都是父母的,尤其是女儿,夫家给的聘礼尽数留下,出嫁时却不带走丝毫嫁妆的情况比比皆是。王家倒还真没那么过分,老朱家当年下的聘礼本就不多,除开买糕点果子的钱外,又给做了一身新衣裳带了过来。
本来是没什么问题的,偏王香芹养的猪出了名……
王香芹也不是不明白她嫂子的心态,在她上辈子,周遭也有很多类似的情况。身为女孩子,念完初中就早早的辍学外出打工,赚的钱完全舍不得花,寄回来给父母存着,以后也不是属于自己的,而是要给家里盖新房子,或者用作兄弟娶媳妇的彩礼钱。
大家都觉得这是很正常的,包括女孩子本人,也都觉得这是应该的。
可王香芹上辈子是独生女儿,家里的条件也还不错,自然就没这种想法。饶是如此,她小时候也曾听家里的亲戚可惜过,可惜她爸妈辛苦赚的钱就要给外人花了。那时候,她大概也就只是刚上小学一年级吧,一听那话就站出来表示,她爸妈的钱是她的,才不是什么外人的。独生子女的占有欲,跟多子女家庭洗脑养出来的女儿是完全不同的。
“嫂子,你得明白一件事儿,猪是我养的,它们都是属于我的,而我现在人在老朱家,所以猪也在老朱家。”
“那你在娘家的时候为啥不养猪呢?为啥呢?你要是养了,这些都是老王家的了!”
王香芹:……
“不,是我的。”瞄了一眼突然弹出来的系统版面,王香芹在心里安抚系统君,淡定的解释道,“这些猪都是我的,只属于我本人,除非我自愿出售或者出让,要不然就是我的。当初买地盖猪舍的钱是我的,捉猪崽的钱也是我的,后面不断投入的钱也是我得到的分红,就算有让其他人打猪草,那是给过钱的。除了四郎外,其他人帮我铲屎挑粪都会有报酬,不一定是钱,多数是猪粪。但不管怎么说,这些都是我的,四郎可以跟我共享,因为我们是夫妻。”
“说来说去你心里就只有朱四郎!!”
“那不然我心里应该装着你吗?”王香芹觉得跟三观不合的解释太累了,索性粗暴的下了决断,“不管怎么说,这些都跟你没关系。你想养猪就自己去想,你想赚钱就自己去赚,别老是盯着别人的东西!”
不单王香芹觉得烦,王嫂子更烦。她当然清楚得知道眼下自己也好,王家也罢,根本就拿王香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可越是这样,她这心里就越是火烧火燎的,难受得很。她可是听说了,王香芹养的猪一头卖十两银子都没问题,猪舍里至少也有七八十头猪了,那就是七八百两银子啊!要是京里的贵人吃了猪肉真觉得好,那说不准就是上千两银子了。而且,只要好好养着,母猪一年能产两胎,那可是源源不断的钱啊!
至于王香芹那句,想赚钱自己去赚,她更觉得可笑。要是有这个本事,她还会跑到这里来跟着白眼狼理论吗?
王嫂子心里一阵阵的发闷,抬头看看这连排的猪 舍,就感觉自己错过了无数白花花的银子。
要是搁在王香芹跟温氏闹翻之前,她还能揪着王香芹跟朱四郎早就好上了这事儿做文章。偏偏,温氏提前发了难,王香芹被逼无奈硬着头皮承认了她早些年就看上了朱四郎。这事儿她都承认了,还怕什么呢?
“你就是为了你男人!你心里眼里就只有朱四郎!!”
王香芹瞅了一眼又再度弹出来的系统界面,她彻底没了耐心:“对对,你说得对,我就是为了朱四郎,我心里眼里就只有朱四郎一人,行了吧?我还有很多活儿没干呢,你要真的闲得慌,能不能找别人说话?”
所谓破罐子破摔也就这样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等王嫂子气疯了扭头跑掉时,王香芹一转身就看到了满脸都写着目瞪口呆的朱四郎。
这就尴尬了。
“你不去背稿子你来这儿干啥?”
一句话,旖旎的气氛就此终结,朱四郎深深的看了媳妇一眼,认命的回去背稿子。
……
气疯了的王嫂子一口气跑回了自家,抱着小儿子就开始哭。
“别家当姑姑的,多疼娘家内侄儿啊!尤其是那些自己没开怀的,把内侄儿看得比眼珠子还重,偏只我家宝儿可怜,你姑姑一点儿都不心疼你!”
王嫂子这么大动静,自是引起了王家其他人的注意。她说话也没刻意放低音量,王家本就不大,待在家里的人都听到了。
听是听到了,心里也确实有些不甘不愿,却是毫无办法。
没等来家人的安慰,小儿子又哭闹了起来,王嫂子越想越气不过,把儿子交给婆婆管着,自己赌气又出了门。及至她再度离家,王香芹她娘才叹着气摇了摇头:“这是干啥呢,大妹都嫁出去了,折腾那么多又能咋样呢?”
王香芹她爹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却没吭声,倒是王大哥说了句心里话:“爹娘你们也别怪我媳妇,她就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你们怕是不知道,老朱家分家以后,除了那大郎媳妇和大妹,其他几个媳妇都把分到的地便宜赁给了娘家人。可那大郎媳妇她娘家不是隔得老远吗?”
这话一出,连王香芹她娘都不吭声了,屋内一片寂静。
在王香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她已经是盖了戳的白眼狼了。殊不知她从嫁给朱四郎的那一天起,就从未关心过田地,就算分家当时,她也是一口咬定想要猪舍,别的爱咋咋地。田产啊,庄稼啊,粪肥啊,啥啥都跟她没关系。
而让王家人更没想到的是,王嫂子这一跑,愣是到了下午接近傍晚时分才回到家,还是披头散发的,一看就是遭了大罪的模样,把家里人唬了好大一跳,忙追问发生了什么事儿。
王嫂子一进家门就坐在地上哭,嗷嗷叫着放声大哭。
“我、我又不知道……这事儿怎么能怨我呢?完了完了,这下可咋办呢?小妹要恨死我了,孙家会不会找咱们家算账啊!娘啊,我可咋办啊!!”
在王嫂子边哭边捶地的诉说中,王家人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总算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可等弄明白后,才是真的晴天霹雳。
原来,上午王嫂子实在是气不过,跑出家门后,本来是打算回娘家哭诉的,后来一想不对,这事儿找她娘家人有啥用呢?关键时刻,她想起了王香芹那话,说什么买地盖猪舍、捉猪崽的钱都是王香芹自己出的,可她明明记得那是王香芹管王香椿要的!
想通了之后,她改了主意,决定去石门镇找小姑子王香椿!
憋着气跑到了孙家后,王嫂子如愿的见到了数月不见的王香椿。
王香椿正月里也没回娘家,她上次回去时正好碰上了亲姐姐搞事,吓了她好大一跳,后来是找机会又回了一趟,不过那也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见着了娘家嫂子,她以为是为了她正月没回娘家的事儿,一面吩咐人上茶水点心,一面解释说家里的婆婆不让她回去,因为初二那天,六个姑姐都要回娘家,她作为孙家唯一的儿媳妇,自然避不开。
“我知道你忙,娘也没怨你,家里都理解,放心吧。”王嫂子随口安慰了一句,就迫不及待的说起了来意。
她先将这阵子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又万分笃定的告诉王香椿,她姐老早就跟朱四郎好上了,之所以发生姐妹易嫁那事儿,完全是王香芹的阴谋!
王香椿:……???
千言万语也无法表达王香椿内心的懵圈,理智告诉她,当年就是她想嫁到镇上来享福,趁着姐姐没留神时,给了姐姐狠狠一闷棍。直到今天她依然还记得那时的情形,甚至在她盖上红盖头上花轿时,心里隐隐还晃过一个想法,别她下手太重了把人给打死了。
当然,没过多久她就在孙家看到了上门要钱的姐姐,这个念头自然而然的也就消散了。
谁知这两年多的时间都过去了,突然告诉她,当年那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姐姐王香芹的阴谋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