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茵有点小声地说,虽然她在面对新同学的时候已经很自信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顾定衡的时候,还是有些不自在的感觉。
“上学?你怎么也来这里上学了,你家是有亲戚在这里吗?”顾定衡实在没料到她竟然和自己到了同一个学校,在他印象里,沈茵茵家里应该是很困难的,不太可能到这边来上学。
“这个啊……”茵茵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她一下子没想好要怎么说。
顾定衡看她不是很想说的样子,也不问了“好了好了,你身体怎么样了?”
“我挺好的呀,你怎么这么问呀。”
“上次你不是住院了吗?我本来想去你家找你,去了才知道你生病住院了。”
“哦,这个啊,我早就好了。”茵茵倒是没想到顾定衡还去家里找自己了,“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就是想找你玩。”顾定衡忍了忍,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那个糖……好不好吃?”
那是他姑姑之前带给自己的,他自己都还没尝过呢。
“什么糖?”茵茵被问得有点奇怪。
“就是一盒外国带回来的糖果啊,铁盒子装的,我让你哥哥带给你的啊。”顾定衡一下子就着急了。
“没有啊,我就在医院住了一晚,第二天就回去了。我大哥一直陪着我,不可能在那期间碰到你,我二哥第二天根本就没来过医院,怎么可能带东西给我啊。”茵茵想了想说道。
顾定衡也懵了“不可能啊,我明明就是把东西给他了,还让他给你带话了,你是不是因为生病记错了?”
“不可能,我记得很清楚。”茵茵十分肯定。
顾定衡一时间也不能确定中间出了什么问题,只好怏怏地说道“那好吧,等我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跟你说。”
第34章
茵茵跟顾定衡说完以后,和往常一样回了家。
以前她还在心里对顾定衡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当时班里好多女同学都偷偷地喜欢着顾定衡, 不知道是不是集体氛围的影响, 茵茵也没有例外。
现在脱离了那个环境, 茵茵觉得自己再次看到顾定衡都没有原来那种感觉了。
回到家,维恩已经做好了饭菜。自从他学会了怎么做饭之后, 手艺越来越好了, 完全超过了自己, 茵茵觉得让他去国营饭店当个主厨都没问题,所以后来维恩说以后饭都让他来做, 茵茵也没有拒绝。
实在是太好吃了,她真的没办法厚着脸皮说让她来……
茵茵放下书包,去洗了个手, 在餐桌边坐下,对着色香味俱全的菜色几乎要流口水。她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这段时间觉得怎么样?学习能跟上吗,跟同学们相处得好不好?”维恩给茵茵夹了菜, 关心地问她。
“能跟上,老师讲的我提前看过了,都没问题,跟同学们相处得也不错。”
“茵茵, 你以后想上大学吗?”
现在很多人的观念里, 其实上专科比上大学更好, 当然也有一些人对上大学有特别的执念, 维恩不知道茵茵这个小姑娘对这个事情是怎么看的。
“当然想啊。”
“为什么想上大学?”
“因为我想去大学里学音乐……不过,现在有你教我了,好像上不上也没什么区别了。”
维恩听到这个回答,沉思了一下。
这段时间教下来,茵茵在音乐上的天赋是毋庸置疑的,维恩觉得自己虽然现在还可以教她,但毕竟他也只学到十五岁,而且他更多的学的是钢琴,小姑娘更适合的还是唱歌,再往后还是需要有专门的老师来教才行。
如果能去专门的音乐学院学习,这当然是一件不错的事,可是维恩在进一步看了水蓝星历史以后,却发现华国将会在1966年停止高考,要十年后才能恢复。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小姑娘不参加1965年的高考,很可能就没有机会去上大学了,所以他才问了这个问题。
“那你想不想跳级,这样就可以早点去学音乐了。”
“跳级?”
“对呀,比如你现在是读三年级,可以把这学期念完以后,下学期就去上四年级的课,然后读五年级,等初中的时候也一样跳一年,这样就可以快点上完学,出去读大学。”
维恩算了一下,现在的小学是五年制的,只要跳两级,她就能赶上最后一次高考,如果高二结束就想考一次试试,那相当于可以考两次。
“还可以这样吗?我想试一试,以后早点上音乐学院。”
“好,你放心,如果有学不懂的,我可以帮你,要是真的跟不上了,重新回过头读也没事,不要有什么压力。”
茵茵其实没感觉到有什么压力,对她来说学习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而且现在她有了足够的时间学习,再也用不着像以前那样,偷偷摸摸地看书,还要担心被发现了。
……
茵茵每天上学,放学就了就唱歌弹琴,时间过得特别快,一眨眼一个学期就结束了,又是一年冬天到了。
茵茵放了寒假,不怎么喜欢出门,就喜欢宅在家里,或是自己看书,和维恩各忙各的,或是维恩给她伴奏,唱一首又一首动听的歌曲。
不过她最开心的,是和维恩一起在家里吃火锅。
他们有时晚饭会弄一个锅子,一边煮各种食材,一边吃着。茵茵也不知道维恩是怎么想出这样的吃法来的,不仅是食物的美味让她几乎停不下筷子,光是那从锅里飘出来的白色热气,就让她觉得特别满足。
这是一种丰衣足食的安定感,是心灵与身体都感到温暖的幸福。
茵茵想起半年前,她跟着爹娘一起去村里大食堂,也是这样湿润的氤氲。但当时是闷热的夏天,短短半年时间,她的生活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维恩给小姑娘买了两件冬天的大衣,其实对这两件衣服他还不是特别满意,他在星际见过更多适合小姑娘穿的衣服,可惜这里实在是买不到,只能先这样了,好歹保暖还是不错。
他琢磨着等以后茵茵去大城市上音乐学院了,可以看看有没有好看的衣服,把小姑娘每天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维恩也觉得自己可能是得了什么怪癖,就想打扮她……
当然,他也已经趁着这段时间储存了足够的粮食,哪怕他们未来三年再也买不到任何东西,他和可以保证自己和小姑娘能够活得好好的。为此他还去了附近的几个县城买粮食,如果都在同一个粮油站买,万一他把东西卖光了,其他来买的百姓可能就买不到了,他想尽可能地减少自己对水蓝星其他人的影响。
因为在空间钮里时间是静止的,把做好的饭菜放进去,不管放多久都会保持原先的样子,他还做了不少菜放到里面。
没办法,水蓝星的食物太好吃了,他觉得自己都美食也完全没有了抵抗力,如果当年他不是在星际而是生活在水蓝星,维恩很怀疑自己会不会有在军营里泡二十年的毅力……
维恩和茵茵其乐融融地生活着,里王村的人却都愁眉苦脸的。
大队长刘加喜的办公室,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进来过了。原因无他,大家每天分到的食物越来越少了,现在差不多已经到了改大锅饭前各家的水平,或者说还要差一些。
眼瞅着分到碗里的粥越来越稀,刘加喜先是说等新一茬的粮食收下来就好了,可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从夏天到冬天,就没下过几天雨。
有迷信的人说是不是他们这地方出了什么冤案了,逢冤有旱,如果真是这样,那一旱就得旱三年。
会不会三年,里王村的人不知道,他们只知道,如果再这么下去,在大食堂帮工的钱师傅和刘婶子马上就可以下岗了,他们也马上就要被饿死了。
刘加喜比其他任何村民心里都要更焦急。
大家都知道,以今天的天气来说,这一茬粮食是指望不成了,但有一件事却只有刘加喜一个人知道,那就是,今年要上交的粮食指标,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高。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不但不能靠这茬粮食吃饱饭,反而还要倒欠公家粮食。
沈家也愁云惨淡,沈卫家和沈卫宝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沈卫家不会因为吃不饱成天叫唤,沈卫宝却不一样了。
自从大家的口粮变少以后,沈卫宝就没有哪天没跟他娘哭过饿,比起未满周岁的婴儿也不遑多让。
先是天天闹着要吃鸡蛋,好在家里还有一只母鸡,下的那几个蛋都给他吃了。可是这只鸡已经很大了,一个星期也不一定能下两个鸡蛋,哪儿够他吃的?
最开始的时候粥还不像现在这么清汤寡水,他也就嘴上念叨,家里的其他人哄他两句还能消停。后来他是真的吃不饱了,就算沈卫家要抽他都不管用,一天到晚净想些歪主意弄吃的。
“你要是真饿,也给我忍一忍,现在大冬天的不好弄到吃的,但再过一两个月,哥带你一起去上山挖野菜,打点野货回来打打牙祭,成不成?”沈卫家尽可能地引导他。
“还要那么久,我忍不了了,别说一个月了,一天我都忍不了了。”沈卫宝坐在凳子上,仰着头嚎,跟那些坐在地上拍腿大哭的泼妇格外神似,“娘,我真的快饿死了,要不你就去大伯家里问问吧,前几天我看到堂哥他们,个个都还精神着呢,他们家肯定是藏了吃的,你就去要一点吧。”
刘芳有点为难,虽说她为人处世十分泼辣,当年就是在她的强硬要求下,沈家才分了家,但她还是有点小聪明,知道如果上门去闹,多半没什么好果子吃,毕竟她一个人,不管是吵架还是打起来,都比不过人家一大家子人。
“小宝啊,娘觉得你哥说得有道理。”刘芳试着劝自己的宝贝儿子,“反正这几天也没事,你就少动动,多躺躺,这样就不那么容易饿了。等开了春,娘也跟你们一起去山上,给你挖野菜吃。”
“娘,既然你不想去大伯家要吃的,那要不然就去城里给我买点吃的吧,咱家不是有钱呢嘛。”沈卫宝意有所指地说道,本来他最想的就是去城里买东西吃,而不是去大伯家要那点残羹剩饭的。
说到这里,刘芳也有点动摇了。
半年前,那个列先生直接给了她一千块钱。这笔钱全家只有自己和丈夫两个人知道,连儿子们都只知道自己得了不少钱,却不知道具体是多少。
她原本只是想拿够两个儿子未来娶媳妇的钱就行,却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多,是个儿子都够娶媳妇的了,现下生活困难,拿出一些来买点吃的也没啥,想了想,便同意了去城里买些吃的回来。
第二天她果真去了城里的供销社,买了不少吃的回来,足够兄弟俩吃上一段时间的。
这时候的大家,只是把那句“一旱就得旱三年”当成一句笑话,听听也就过了,满心以为今年收成不好,大不了勒紧裤腰带,撑一撑,熬过今年又是一条好汉。
但旱灾却没有如众人预期的那么简单就结束了,到了第二年的夏天,竟然比之前旱得还要严重了。
不仅仅是庄稼旱死了一大半,就连人都要担心井里的水会不会干涸。
沈家是这场灾难中的幸运儿,哪怕外面物价飞涨,可是有钱总比没有钱的人家要好过不少。不过他们虽然不至于饿得过不去,心里头的恐惧惊慌却也不必旁人少多少谁知道这旱灾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啊?
要是一直旱下去,就算有再多的钱,没有粮食也是白搭啊。
第35章
这场灾难几乎席卷了整个华国,饥饿像是一柄巨伞, 紧紧包围着这个饱受苦难的国度。
自1958年夏天以来, 华国贫苦的农民用他们饱经沧桑的眼睛望向前方, 期待着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1959年, 他们没有等到。
1960年,依旧没有等到……只有无尽的干旱、烈日、枯死的庄稼、饿得无力动弹的人们, 除此之外, 唯有无尽的绝望。
得了一笔横财的老沈家无疑是幸运的, 当其他人家只能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的时候,他们家的人还能有力气动弹, 还能有精神气儿争吵,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老沈,这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 咱们家要是再这么下去,那也只是比别人家吃一点饿死。现在的粮食价格那么高,几乎有钱也买不到了。”刘芳用胳膊肘捅了捅并排躺在床上的沈振东。
虽然他们家没有饿到下不了地,但在这种时候, 谁家都得省着点力气。人躺着不动,饿得就慢,就能少吃点粮食。
“咱们家还剩多少钱?”沈振东轻声问道,正好够刘芳听见的。
“我得把两兄弟娶媳妇的钱留出来, 除此之外, 还剩二十多块。”
“怎么就剩这么点了?”沈振东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都说了, 留了娶媳妇的钱, 本来就一千块,这都两年了,你还想剩多少?”刘芳理直气壮。
“什么叫‘就一千块’?一千块是多少你知道吗?人顾家都不一定有这么多。”沈振东几乎是低吼着出来的,他怎么都不敢相信钱会花得这么快。
“嫌我花钱快了?你怎么不说别人家的男人都去卖血了呀,咱们家倒好,靠着提前卖女儿的钱养活着一家子,还要嫌我花钱快!你知道现在外面的粮食多少钱一斤吗?”刘芳不肯吃亏地嚷嚷起来。
沈振东立马偃旗息鼓“得了得了,我不说了还不成吗。茵丫头也是有福气,提前跟有钱人家走了,不用跟着我们吃苦,还给咱们家带来这么多钱。要是没这笔钱,我就是去卖血,咱们家也撑不下去啊。”
刘芳正想说话,就听沈卫宝在外面叫她“娘,今天中饭怎么还没做啊?我都快饿死了。”
大锅饭在今年年初就因为难以为继取消了,各家又重新在自己家里做饭。
以前做饭都是茵茵的活,现在她不在了,这活就重新落到了刘芳头上。
刘芳因为心虚,家里就算有吃的,她也不敢多吃。一段时间饿下来,身上没有力气,实在懒得起来做饭。而且一做饭,粮食又要变少,这么一来,她就更不想做饭了。
但是没办法,谁让沈卫宝是她最宝贝的小儿子呢,别说是做饭了,他就算要吃亲娘的肉,她这当娘的也没法拒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