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她就在心底说,再次踏上蓬岛瑶台之日,便是她跟主子见面之时。
今天,她来了。
江令宛在澹怀堂门口站了一会,深吸一口气,才抬脚朝里走。
萧湛昨天就吩咐过,今天他要过来。
顾九承就对岛上的人说,主子要过来,还带了新婚妻子来,让他们不要打扰了主子与主母。
暗卫侍卫俱自动隐身,没得到吩咐绝不现身。
江令宛畅通无阻进了澹怀堂,这里的一桌一椅竟然跟前世一模一样。中间是明堂,右边是起居室,左边是书房。
主子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书房。
她心情激荡,朝左边的书房走去。
马上就要见到主子了,她终于要知道自己长什么样了。
种种心情交织,江令宛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滋味,但心跳很快,身体也微微有些颤抖。
深吸一口气,她进了左书房,书桌、博古架、官帽椅都跟前世一样,只是屋内空无一人,并没有主子的身影。
江令宛愕然,不由想起上次去清音小筑,她以为要见到主子了,谁知见到了的却是萧湛。
难道这一次又要扑个空吗?
难道她都找到主子的好友了,也没办法见到他吗?
难道她真的要像前世那样在多年之后才能跟主子见面吗?
刚才的欢欣喜悦化为乌有,她跌坐在椅子上,像从云端跌下来,心里又酸又委屈,嗓子眼发堵,眼圈红了。
“夫人。”
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江令宛忙敛了泪水,抬头看时,见是九承大叔在门口站着。
他微微弯了腰,恭敬的模样跟前世如出一辙:“家主请您去凌虚亭一叙。”
江令宛狂喜!
不敢置信地站起来,这巨大的喜悦从天而降,让她觉得有些眩晕。
她来不及想其他,丢下一句“多谢九承大叔。”就急匆匆去了凌虚亭。
凌虚亭建在蓬岛瑶台的假山上,是整个蓬岛瑶台最高的地方,江令宛脚步不停,很快来到凌虚亭下。
一阵熟悉的琴声传来,是秋水词。
主子谱写的秋水词。
江令宛前世不止一次听主子弹过,她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这琴声给了她莫大的鼓舞,江令宛一颗心狂跳,大步登上凌虚亭。
亭内端坐着一位抚琴的男子,他身穿白色宽袖长衫,腰间绑着同色暗银纹腰带,乌黑的头发如流水,抚琴的姿势潇洒出奇。
他身姿伟岸,仪表堂堂,面具遮住了他的五官,却遮不住他勃勃英气,面具下的眸色如寒潭,如明星,透着冷厉凛然的光。
秋风吹来,他发丝轻扬,衣袂飘飘,恍若仙人。
是主子!
就是主子!
虽然跟前世不太一样,但江令宛还是认出了他。
前世的主子比现在沉郁很多,他眼中总是有许多让人看不清的情绪。而眼前这个人是神采飞扬的,是英气勃发的。
虽然气质不同,但江令宛却能通过他的琴声,他抚琴的姿势,他看人的眼神认出他就是他。
江令宛目光一转,将亭上挂着的那只笛子取了下来,与主子合奏。
这首秋水词,主子喜欢弹,她喜欢听。
后来她不满足于听,就缠着主子让他教她弹琴。
她跟着主子学会了弹琴、琵琶、笛子,当然她最喜欢、最拿手的是琵琶,但是琴跟笛子也难不倒她。
因为她喜欢秋水词,主子就把秋水词改成琴笛合奏,主子吹笛,她弹琴。
既然今天主子抚琴,那她就吹笛子吧,跟主子把这首曲子合奏好,主子一定会对她刮目相看。
有了这个良好的开头,还愁不能得主子欢心吗?
笛声悠扬,琴曲动听,在美妙的曲声中,江令宛噗通噗通乱跳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仿佛回到前世她跟主子合奏的时光。
一曲终了,两人同时停下来,主子果然抬头看她,眼中有探究惊奇。
江令宛抿唇一笑,她知道主子一定是因为她会吹这个曲子而好奇。
果然,主子开口了:“你如何会这首曲子?”
啊啊啊啊!
主子跟我说话了!
江令宛激动到不行,只觉心跳加速,眼眶发热,一时激动竟然很想哭。
不行,忍住!一定要忍住!
呜呜,忍不住了!
眼泪哗一下涌上来,冲出了眼眶。
江令宛呆住,不不不,这跟她想象中的不一样,她应该冷静自持,智珠在握,对答如流,才思敏捷,三言两语就打消主子的疑虑,让他觉得自己有大才,更是与他志同道合的知音。
而不是现在这个哭包的样!
呜呜呜,江令宛被自己气死了,想忍住眼泪止住哭,却根本止不住。
江令宛一边哭一边想说辞,想着哭过了,立马把想好的精彩绝伦的言论都讲给主子听。
但是在打了一个响亮的哭嗝之后,她再也忍不了了,哭着跑出了凌虚亭。
一口气跑下了假山,反正主子也看不到了,她干脆大哭了起来。
她以为最悲伤的事是她见不到主子,她错了!
比见不到主子更悲伤的是她见到了主子却说不出来话,还呜呜呜哭个不止打了个嗝,丢尽了脸。
第一次见面的印象是很重要的,天知道她为了这一天准备了多久。
关键时刻她却垮掉了,给主子留下这么个不好的印象,以后再想跟主子来往就不容易了。
江令宛越想越悲催,眼泪也越来越多。
就在此时,她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江令宛的哭声戛然而止,人立马不动了。
该不会是主子吧?
是主子吗?
他来干什么?
难道说自己还有机会?
短短一个呼吸的时间,江令宛脑中有数个念头闪过,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见来人器宇轩昂,白衣飘飘,不正是主子吗?
她沮丧的心立刻又激动起来。
啊啊啊!
曾经有一个跟主子说话的机会摆在我面前,但是我没有好好珍惜,直到失去时才后悔莫及。
如今机会再次降临到我的面前,我一定要抓住!
江令宛雄赳赳,气昂昂地迎上去,一脸豪情壮志。
如果不是她眼睛红红,鼻子红红,花脸猫一样的话,那么她这个样子很能唬住人。
但是小姑娘哭得可怜兮兮,这会子又摆出一副要干一番大事业的模样来,真是怎么看怎么滑稽。
萧湛被她弄到没脾气了。
刚才哭得像孩子,这一转脸又是这么个傻乎乎的模样。
她对他另外一个身份就如此在乎?
萧湛负手而立,声音淡然:“你要见我的事,我都知道了。看在你一片诚心,仰慕我这么久的份上,我可以满足你一个要求。”
他强调:“任何要求。”
小姑娘的任何要求他都能答应,南北商行的干股他给了她一半,还剩下一半他今天就给她。
不过他感觉她可能不会要钱。
萧湛的感觉没有错,江令宛听到萧湛开口了,眼睛都瞪圆了。
主子的声音跟前世不一样。前世他因为经历过火海,嗓子被熏坏了,十分嘶哑凝涩。此时主子的声音很低沉,但是也很好听。
而且主子的人也跟前世一样好啊,他没嫌弃她哭,他竟然还说会满足她一个要求,任何要求都可以。
可是一个要求怎么够啊?
她要到主子身边,要帮主子做事,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主子。
还有他的真面目,她还没看到呢。
江令宛咬着唇思索,不对,不对,前世主子戴面具是因为他从火海中逃生,面容有损,可现在主子明明是健康的,他嗓子绝不是被火熏过的,那他为什么还要戴面具?
难道说……
一个念头从江令宛脑海中划过,她激动的几乎要尖叫出声。
什么样的人才会戴面具?
当然是不希望旁人认出他,所以才以面具示人啊。
也就是说,主子,水木先生,他并不是什么隐居世外的人,他就是京城的人,他就在京城,大隐隐于市。
怪不得她苦苦寻找,一直寻不到主子的踪迹,因为他平时是用另外一个身份生活的,水木先生甚至慕容醒都极有可能是他的化名,她当然苦寻不到。
只要她见了他的真面目,知道他长什么样,就有可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江令宛想着,身体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她知道提什么要求了,她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她要见主子的庐山真面目。
江令宛想清楚了,顿时头脑清晰,心里不堵了,眼泪止住了,聪明的智商又占领高地了。
“先生。”她敛衽行礼,气度优雅,落落大方,“我想请先生摘下面具,不知可否?”
当然可以啦,主子一诺千金,言出必行,从不食言,更不会骗她这个刚见面的小姑娘。
虽然知道主子一定会答应,但江令宛还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两眼盯着主子瞧。
在她炽热目光注视下,主子微微颔首:“好。”
江令宛呼吸急促,一颗心噗通噗通跳到了嗓子眼,她瞪大了眼睛,绝不允许自己错过这神圣的时刻。
主子抬起手,按住面具,缓缓揭开。
噗通、噗通,江令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她呆住!
不敢置信看着眼前这个人!
主子年纪果然不大,比她想象中还要年轻好几岁;主子果然十分俊美,如冠玉般白皙的脸上,剑眉似墨,鼻若悬胆,那双桃花眼长睫弯尾、带有卧蚕,主子长得清新俊逸,惊才绝艳,比她想象中还要昳丽俊美。
可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这个人会是萧湛!
难道这一切都只是她在做梦?
其实现在天并没有亮,她也没到蓬岛瑶台来,她还在萧家,在她跟萧湛新房的那张拔步床上,她还在睡觉。
眼前这一切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幻想出来的。
对,一定是做梦。
江令宛闭上了眼睛。
嗯,闭眼,睡觉,等她再次睁开眼,就会发现自己是在床上了。
江令宛闭了好一会,一睁眼竟然还梦里。
不对,不对,重来!
重来一次,再睁眼,她还在蓬岛瑶台。
秋高气爽,阳光照着人很舒服,湖上的清风吹来,让人很惬意。小鸟在枝头歌唱,萧湛在面前盯着她瞧。
这一切都太真实了。
难道她不是做梦?
“萧湛,你告诉我,这究竟是不是真的?”她扑过去,抱住萧湛,在他腰间狠狠掐了一下。
萧湛冷不丁挨了一下,皱起了眉头。
江令宛呆了,不是做梦,是真的,也就是说,她真的见到了主子,她真的跟主子重逢了。
眼泪夺眶而出,扑簌簌落个不止。
主子,我终于找到你了!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自打重生回来,我就一直在找你。想尽一切办法打探你的消息。
我接近萧湛,利用他打进南北商行,就为了打探你的消息。
那年元宵夜宴,我射下琉璃灯,皇帝要给我赏赐,我说要跟着冯敬南老先生学习,就因为我前世听你说过你跟冯老拜过师。
我找了你好久,今天终于找到你了。
我想跟你说对不起,我答应了你要等你回来,等你找到药引子恢复健康像从前那样给你办事,给你管家,但是我没做到,我没有等你回来。
现在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
她泪落如雨,哭得像个孩子。
第124章
小姑娘哭成了泪人。
肩膀一抽一抽,泪珠成串朝下落,好像受了委屈的孩子,要把所有的眼泪都哭干似的。
萧湛从没见她哭得这么伤心过,哭到他的心跟着一抽一抽的疼。
萧湛将她拥入怀中,亲了亲她的额头:“乖,不哭了。”
男人声音很温柔,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江令宛却猛然呆住,像是被雷击中了一样。
主子、亲她了!
主子竟然亲了她!
这怎么可以?
主子是她的主子,是长辈,她一直把主子当成父辈那样尊敬濡慕的,主子亲她,让她有一种乱/伦的感觉啊。
得推开他,不能让他继续亲。
可是这个人是主子啊,她一贯听主子的话,指哪打哪,惟命是从,主子要做的事,她怎么能抗拒?怎么能不同意呢?
可是,由着主子亲,好像也不对啊。
一想到主子抱着她,还亲了她,江令宛脸红成一块布,整个人都不好了。
萧湛能感受到小姑娘的僵硬,她整个人都紧绷着,现在她不哭了,却如临大敌,好像受到惊吓的猫儿,随时都会炸毛。
这种情况是他从未想过的。
萧湛低下头,唤她:“宛姐儿,是我。”
江令宛的脸腾地一下更红了,整个人都在燃烧。
宛姐儿!
主子竟然叫她宛姐儿,主子之前从未这样叫过她,还叫得这么温柔,这么深情,这么充满诱惑,让她耳朵发颤,心头发颤。
不,不,不,这样是不对的。
固然他是主子,她要服从他的命令,但主子做了不对的事,她要做的是阻止他悬崖勒马,不能任由他一错再错。
男主搂着她腰肢的手臂结实有力,她越来越贴近他,江令宛从头到脚都红透了,她推他胸膛,不让他继续靠近。
然而下一刻,男人突然低头,在她唇上碰了一下,然后含住……
轰!
江令宛脑中“嗡”的一声,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
主子竟然亲了她的唇!
江令宛耳中嗡嗡响,脑中晕乎乎,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萧湛在她唇齿间辗转流连,用嘶哑低沉的声音哄她:“宛姐儿,是我,我是五舅舅。”
五舅舅!
亲她的人是五舅舅!
这句话像是有魔力一般,让江令宛焦灼的心情陡然平复,她僵硬的身体慢慢变得柔软,胳膊也攀上了萧湛的肩,挂在他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