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错了一次,委屈了女儿不说,所有人都戳着她的心口笑话她咒骂她,她醒了,所以要好好的补偿女儿。她想让那些笑话她的人看着她的女儿是如何成为人中龙凤,只是天公不作美,她越急越不好,竟沦落到此。
“明照是男儿,哪怕就是天塌下来,他依旧扛得住。而且我让他过了那么多年的好日子,也算对得起他了。可我的女儿,她柔弱可怜,怎么能被关到天牢受罪?担惊受怕,吃不吃得好,这么冷的天能不能穿得暖,她只有我这个当娘的为她操心了。等你将来做了娘,便能理解我的难处。”
阮青烟冷笑一声:“从你打算与别人换子之时,你已经没有了为人母的资格。即便是顺便养大的狗,日日月月相处也会有感情,如夫人这般能狠心将一切舍掉……夫人的难处我怕是一辈子都理解不了。您请回吧。”
顾夫人还想说什么,却被人拉到一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阮青烟坐上马车走远,又恨又气。这可如何是好能想到的法子她都想了……找顾家人?她一个女人,在这偌大的京城无依无靠,总归不是长久之计。想回娘家找娘家人想想法子,从京城到通州来回得费不少时日,万一要是朝廷下令处置闵王一党,她连女儿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岂不是要她的命?
哪怕就是在顾明照面前下跪磕头,只要能救自己的女儿,她也甘愿。
“你大哥一大早给我折了枝梅花插在花瓶里,说我见着这些漂亮花病能好的快一点,我倒觉得太过可惜了。它们就该在该待的地方待着,虽不一定有今儿这般耀眼,但也该是灵气逼人,平白糟蹋了。”
阮青烟笑着说道:“我和大哥想到一处去了,觉得抱个插着梅花枝的花瓶来看您实在太不像样子,您瞧瞧这个喜欢吗?虽不及京城大绣庄的手艺,不过看起来也栩栩如生。”
魏夫人坐起身接过来,打量一番,点头道:“还是女儿贴心,知道我喜欢的是什么,这绣工并不差,看得出是个心灵手巧的,难得的是这份意境,我甚是喜欢。每天拿出来看看,兴许用不了多久这病就好的差不多了。倒是你,可是有心事?这会儿就咱们娘俩,还有什么话不能说?”
阮青烟笑了笑:“还是瞒不过您的眼,我今儿来的路上稍微耽搁了一会儿,顾夫人……想让我带她去见顾明照,我没答应。倒不是我向着顾明照,实在是顾夫人的所作所为太寒人心了。”
魏夫人掩唇咳嗽一声,看着阮青烟那张气鼓鼓地脸笑:“也是个可怜人,浑浑噩噩活了这么多年才知道什么重要,奈何岁月不饶人,一步错步步错,她想弥补对傅雪的亏欠,却又乱了章法,几头不讨好。你往后避开她就是,即便将来嫁过去,也不要过多的掺和,一切让顾明照解决便是。人有时候活得糊涂点也不是坏事,事事全拎明白又能有什么好处?只要他待你好,一心一意向着你就好。”
“我听您的。大哥还好吗?我方才来也没见着人,说是出去会友了。”
“他能有什么事儿,只是经历过这一劫,人倒是豁达了不少,也不如以往那般执着非要走仕途。我看这样也好,书本就是该为自己读的,在名利场摸爬滚打一辈子也不见得有什么好。人活到老才明白,平安活着才是福气,待我身子养好了,我们便回老家去置办几亩良田,过过早晚忙耕种的日子,来世上走一回,什么滋味都尝尝才不算亏。只是这一分别,咱娘俩隔着那么远,不能常见面,我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阮青烟握着魏夫人的手,心里不舍可又不好说干预决定的话。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有母亲疼爱是什么滋味,不管走到哪儿,总有个人站在后面望着,哪怕隔着天涯海角,只因为有那个人的牵挂,心总是满满当当。
“我舍不得您。”
魏夫人看她红了眼眶,也暗怪自己好端端的说这个做什么,拿过帕子替阮青烟擦去眼角的泪,笑着说道:“哭什么呢,又不是说走就走的,怎么着也得看你出嫁,我才能心安。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还是遇上了顾家的小子,过往一切权当好事多磨。前阵子我与你父亲闲来无事,两人坐在一处给你拟了嫁妆单子,改日给你看看。”
“这怎么好?”
“你叫我们一声父亲母亲,这便是我们该当起来的责任,真到你成亲那日,你父亲还有份大礼要送你,这会儿还不能说。”
阮青烟强忍着的那滴眼泪还是从眼角滑落,她何其有幸能得到这般真心相待,突然她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所遇到的一切都不算什么,毕竟她得到了她在前世永远不可能得到的疼爱和呵护,她还有什么好埋怨的。
她还是觉得顾明照挺可怜的,自己也不是亲生的,却被捧在掌心里疼着,魏相夫妇待她从不吝啬,什么好料子好首饰和大梁少见的吃食都往她家里送,让她觉得自己像是住在蜜缸里,什么时候梦都是甜的。
阮青烟在魏家住了几天,再跟前寸步不离地伺候着,连端茶倒水的活都要抢着来,魏夫人身边的老嬷嬷笑着说道:“小姐把活全都包揽了,让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在这儿干站着,浑身都不得劲。”
阮青烟只是笑笑,没说什么,前世她和妈妈关系并不亲近,两人连坐下来好好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这些活都是举手之劳,她在现代干的比这些累多了,当然环境不同也不能相提并论。
阮青烟回到家里对阮老爷的起居也十分上心,不时叮嘱他在外面少喝点酒,能不喝便不喝,阮老爷也有点惊讶,但心里还是高兴的很,有这么贴心的女儿,他怎么能不长命百岁?
顾明照心心念念盼了很多天,得知阮青烟要在魏府住一小阵子,心都跟着不踏实了,时常看着门口的方向发呆。
顾明珠端着药从外面进来,没好气地说:“哥,你稍微动动眼珠子,就是把这道门看成石头,人今儿也不会来。外面的人都在盼着新皇登基后能得什么赏赐,你可倒好,不许人探望,也不许人议论朝堂的事,心心念念就盼着这么一个人。我真恨不得现在就到阮小姐面前,告诉她你对她多痴情,都快茶不思饭不想了。”
顾明照弯了弯嘴角,抬起胳膊挡住视线,悠悠道:“何止是盼,我真恨不得能早些好起来,好亲自上门提亲,早些做真正的一家人。”
他更加期盼的是他们能快点有个孩子,彼此之间有了一道无论如何都扯不断的牵连。一场巨变让他的心空出了一个大洞,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压根填不满,他想要更多,把自己无法说出口的热情全数变成疼爱,不管是他的夫人还是他的孩子,他都会捧在掌心呵护,不让他们受到半点风吹雨打,更不会让他们经受如自己所遭受的撕心裂肺之苦。
这颗心,他要好好护着,不为自己,便是为了自己要照顾的家人也要活的长久一些。
“小姐,外面有位夫人要见您。”
顾明照的笑瞬时变得有些凉,该来的总归还是要来的。
第八十八章
顾明珠下意识地看向哥哥, 脸上一片复杂, 她对母亲既想念又痛恨,但是这会儿能做决定的只有哥哥,这是哥哥的家。
顾明照冲明珠笑了笑:“无妨,让人请进来, 我原不打算见她,既然躲不过也是老天的安排, 避着也不是事, 还是早点说清楚的好。”
顾明珠对他更加感激, 自己的娘当时是如何对他的, 她作为妹妹全都看在眼里。就连她都觉得娘太过分了, 不能因为哥哥不愿意娶傅雪就将哥哥说的一无是处,更恶毒地说这一切是哥哥偷来的。难道所谓的罪魁祸首不正是生不出儿子的她吗?
但是若是哥哥冷着脸说不见,作为亲女儿的顾明珠到底还是会尴尬, 即便她对母亲有再多的不满也不能连见她一面都拒绝,她知道娘这阵子过得也不好。
顾夫人很快被迎了进来,此时天色昏暗,她只能看到在不远处的床上有个人躺在上面, 那消瘦的模样似曾相识,当初在皇宫中, 她日夜照顾,看那孩子连呼吸都微弱,好像只要眨下眼就能失去他,那会儿她是真的怕。
不过隔了几个月, 如先前一般的场面,却再难有闲心去担心他的安危了。不过她也知道求人应该有该有的态度,哪怕再不情愿,该有的寒暄还是该有的。
顾明珠看她坐下来,有几分不快地说:“娘怎么来了?为何不回通州?留在京城这么久,银子花完了,往后日子怎么过?”
顾夫人也有阵子没见顾明珠了,这会儿见她穿着打扮依旧浑身贵气,心里也高兴,看来顾明照还是顾及着以往的情分,对这个妹妹都这般好,自己好歹是养育他多年的母亲,也该差不了,笑道:“不回通州了,回去也是受人冷眼相待,你们都长大了,我如今也能沾着光享享福了。”
顾明珠只觉得尴尬,母亲是通州王家最骄傲的女儿,又是宁国侯府的当家主母,一身贵气和高傲,可是不过短短几日,竟然已经被磋磨的这般市侩,甚至有几分不知羞耻,连她都听得脸红不已。
没人是傻子,会将过往的事情忘却,她尽量压着脾气说道:“娘,哥哥身体不好需要休息,太医也说了,不便久耗神。这会儿哥哥也该睡了,要不您先回去,明儿我去看您成吗?”
顾夫人的脸色当即冷下来,阴沉道:“你哥是这宅子的主子都没开我撵我这个当娘的,你倒是好,什么时候你哥的主由得你来当了?我养你们这么大,在外面辛苦难过,你们都不过问一句,如今我厚着脸上门来,可真是我的好孩子,竟撵我走。”
顾明珠只觉得又羞又愧,委屈巴巴地看向哥哥,眼睛都红了。
顾明照安抚地冲她笑了笑:“厨房不是炖上你喜欢的汤?都这会儿了,还没好吗?你去看看。”
顾明珠看了眼母亲,还是不放心道:“哥,你有事,喊我一声。”
待顾明珠出去了,顾明照那张尤显得白的脸上再无过多的表情,连敷衍的客套都不愿意:“您今儿来是为了什么?也不必拐着弯子,直说便是。”
顾夫人脸僵了僵,果真不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压根靠不上,喂不熟的白眼狼,她低笑一声:“我知道你还怪我,但看在咱们做了一回母子的份上,你可得帮我这个忙,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不知该求谁了。我与你说以往的事儿,你也不想听,可我还是得说。你和阿雪换了人生,是我糊涂,我知道错了,可那会儿你傅家在京城不过是一个小官,见了谁都得与人弯腰行礼,你若是生活在你本家也不见的能有今天这副性子吧?顾家给了你多少,你扪心自问,而阿雪呢?她是堂堂的国公府小姐,一辈子却只是为了成为你的妻子,她受了多大的委屈?眼下她身陷牢狱,万一要是被问斩……她还年轻啊,大好人生还没开始,就这般结束,我做母亲的如何能看的下去?你现在深得靖王喜爱,只不过动动嘴皮子就能让靖王饶她一命,就当你欠她的,行不行?”
“夫人可真是好手段,总有法子混进来。他何时亏欠傅雪了?傅雪委屈,他如何又不委屈?宁国公都不曾与他计较这些,夫人如今早已经不是顾家人,在这里借着顾家说事怕是不妥吧?不如我请宁国公来一趟,与您好好说说?”
顾夫人厌恶极了这个女人不可一世的嘴脸,那日在自己面前一副不低头的样子,她这会儿还印刻在脑中,她如今可不用顾及夫家的体面,当即冷着脸不悦道:“我们的家事,岂由你一个外人在这里胡说八道?”
阮青烟径直走到床边坐下来,拉起顾明照的手,笑道:“夫人怕是错了,要说外人,您才是那个外人罢。顾明照把命都给我了,我的人我想他与谁往来,他便得听我的。其实您应该知足了,若不是我心软,您那个宝贝女儿早已经从城楼上跳下去了。”
顾夫人一怔,不可置信地尖叫出声:“你胡说,我女儿怎么可能轻生,定是你们欺负她了,我竟不知你竟然这般恶毒,明照,你若真娶这么个蛇蝎心肠的女人,那可真是瞎了眼。”
阮青烟并不觉得恼,她是蛇蝎心肠吗?还真是太高看她了。但是这会儿她也得让这位觉得自家女儿是天仙下凡的母亲看清楚:“成者王败者寇,现在闵王倒了,你女儿的皇后梦也碎了,身为一个阶下囚本,命都捏在别人手里,被人有怨抱怨有仇报仇难道有什么不对?她干涉我的亲事,将我与明照拆散此是第一仇,挟持我害明照身负重伤此是第二仇,又因她之故使夫人恶言对我此是三仇,如夫人所说,我本是蛇蝎心肠,我又如何能让傅雪好过?”
顾夫人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连自己都觉得没什么气势的话:“你们不能这么做,她又没伤害到你,你现在不是好好的?明照,你说句话呀,现在能帮我的只有你了。”
阮青烟毫不客气地戳破她:“那天夫人也说能帮你见到明照的只有我了,这会儿不靠我,您不是也见到人了?看来还是有别的法子的,您还是再去想想。”
顾明照这会儿心里舒坦的很,能从阮青烟口中听到这般话,他这一刀子才算没白捅,看着当初对自己十分呵护的母亲被气成这样,他心里有些许不忍,握了握阮青烟的手,他正色道:“改日我父亲会到阮家提亲,所以青烟不是外人,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至于夫人所说的亏欠,我也不认同。我在爹娘面前也不过是个孩子,傅雪难过,我又何尝不绝望?被自己最敬重的母亲说的一无是处,更像个贼一样,我不喊不嚷,不代表我不知道疼痛。今儿也不会让您白来一趟,我与青烟也不想傅雪就这么死。明照与夫人无做家人的缘分,如夫人希望明照便将这份亏欠还给您。”
活着可比死难多了,傅雪骨子里也是傲气之人,经此番大起大落,也该是时候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了。一场偏激的大梦清醒之后,做了那么多与自己本性所偏的事,与她自己未尝不是一种折磨。
顾夫人狐疑道:“此话可当真?”
顾明照只是笑了笑,不再愿多说什么。
顾夫人也觉得他不至于骗自己,暗道自己这次可算是没有白来,心里总算是舒坦了些。
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也不必在这里讨人嫌,彼此看不顺眼谁都跟着别扭,站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袖子,为保持这最后的一点体面:“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歇着。”
顾明照不忍心还是问了一句:“不和明珠再聊聊吗?我让你去叫她来。”
顾夫人干脆地拒绝道:“不必了,我心里装不下那么多的人,看她现在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她有老爷和你疼着,也无需我多牵挂。”
顾明照看着她离开,嘴角扯出一抹笑,在阮青烟看来多少有点落寞和凄凉,帮他宽心道:“这都是她自己造下的孽障,也到了该偿还的时候了。只是为了弥补傅雪一人,却要将所有的人都抛弃,未免太过决断了,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这世上也不止她一个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