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做梦都想当爹的男人——容黎
时间:2019-07-08 09:53:38

  人也许只有在被逼到生死抉择的时候才愿意正视自己心里最为真实的渴望,不会口是心非。
  “小姐,眼下您自己还病着,即便去了,若是见不到人岂不是白跑一趟?您安心躺着养病,外面的事情奴婢帮您盯着可好?想来明先生也不愿意让您记挂担心。”
  妙春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将人给劝住,哄着她喝了药重新入睡总算能松口气。
  外面哪儿能太平?闵王的同党见势不妙,想趁人不备偷出城逃命,殊不知靖王早已经设好网等着他们,不过短短的几日功夫,听说被抓进天牢的人无数,那些都是平日里趾高气昂,富贵无比的官爷官太太,一个一个面若死灰,难看的很,真是活该。
  妙春不过是个小丫头,她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亲眼看着这天下权势更迭,哪怕只是一点点伤筋动骨已经快要将她的胆子吓破,惟愿经此一次,此后只有太平。
  阮青烟躺在床上当了小半个月的药罐子身体这才好了些,阮老爷只要得空就来陪她,只是不知为何,每每她想过问顾明照的事情,爹就会故意岔开话题:“我昨儿去了趟魏府,听魏相说皇上只怕大限将至,已经拟好了传位昭书。清庭在靖王面前也是露了脸的,眼下城里的人都争相与他结交,整日里忙得连个人影都不见。要我说,他再怎么也不过是个孩子,还是再多念两年书,把心再收收的好。魏夫人本想来看你,这阵子忧思过重,见到魏公子心才算踏实下来,紧跟着也病倒了。”
  “哪儿有让她来看女儿的道理,我这身子养的也差不多了,明儿就去瞧她去。当初说好要从北地带好皮毛回来,谁知道却是这般狼狈,还连带着她为我担心。爹,不要再避着了,顾明照,他到底怎么了?是死还是活总要有个话,让我心里有个底。”
  那日发生的事好似随着那一场雪被全数掩埋,但只要有心,多少还是能知道的,再加上那个生死未卜的人说不定将来还是自家的女婿,便托魏相给问了一声,说暂且保住了性命,只是人还未有醒的迹象。上次避开了重要部位,而这次是他自己朝着自己捅刀子,又狠又准,倒像是不想活了,养起来自然也难。
  “这会儿虽性命无忧,人还没醒。你想清楚了?他对自己都能下这么狠的手,爹相信他的真心。不过,我们都不逼你。”
  阮青烟笑了笑:“想好了,他都愿意把命给我,我自然得接着。且看您的女儿是如何手握家中大权的,他若是敢对我不好,不管他当多大的官,我都饶不了他。不过一年的光景,已经变作了这般模样,好在我们一家人还好好的。当初是我太固执,总是看不开,有时候想想,我与他的纠葛也不算短了,他尚算是知根底的,换做别人我也拿捏不住。这世上能比他还好看的人也找不出几个来,如此说来也不亏。”
  阮老爷被女儿的一番话说的目瞪口呆,最后还是笑了笑:“他先前背着我求了许久,只要我把你许给他,他什么都能做。我曾问他,即便是交出性命也愿意?现在我还如何不信?爹这儿是没法子反对了,你做主便好。”
  阮青烟垂头笑了笑。
  妙春有点看不明白,听老爷的口气,待明先生病好以后小姐嫁过去好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既然这样,那阮家对未来的姑爷应该多上心,得网罗天下名医救人啊。小姐却是一副稳坐泰山的模样,也不和先前那般急着去看姑爷了,整日里不是煮茶赏梅就是看账簿,悠悠哉哉地好像个没事人一样。
  直到在北地见过的韩耀找上门来,不知道说了什么,小姐这才披上大氅跟着出去了。
  韩耀是粗人,他与顾明照相识也是偶然,为不负主子赏识之恩,他愿意一辈子效忠,只是做惯了打打杀杀、探听跟踪的事儿,冷不丁地接了个劝未来夫人看看主子的活儿,倒是把他难了个够呛。
  索性这位阮小姐倒是没有为难他,听他说主子不太好,便跟着去了。
  只是一路上的谈话让他捏了把冷汗,若说她只是阮家的小姐,他倒是不惧的,横竖不是自己的主子轮不到她来管,可现在自家主子心心念念的都是这人,若是他真不小心被这位夫人给记住了,万一主子一个昏头向着夫人找自己算账,那可真是无妄之灾了。
  “在北地,你该是出了不少力,不然清庭还真没那么大的能耐跑得出去。”
  韩耀没敢辩解,直接认道:“害小姐担心,是韩耀的错。”
  阮青烟笑了笑:“不怪你,现在才发现,那时候的我眼界太过狭小。看他在短短数月里变得成熟起来,有了大人的样子,我也高兴。这该是顾明照的意思吧?他倒好,闷声不吭地连我家里的主都给做了。”
  韩耀笑道:“小姐真的多虑了,我们和主子会和以后,主子就将阮少爷带在身边手把手的教,阮少爷也争气,将先生的真传学了个七分。连靖王爷都说这世上难找主子这般尽心尽力的好先生了。”
  阮青烟笑抿嘴笑道:“他倒是有心了。”
  韩耀想了想还是止不住为自家主子辩解道:“这话原不该我个做奴才的人来说,只是我家主子做这么多,为的还不是小姐。处处都想着拉阮家一把,只希望您能少恨他一些。这会儿有些事也不必再藏着,闵王势必会反,谁都看得出来,主子离京之后一人去了北地,本来心如止水,一心忙正事,直到看到京城送来关于您的消息,他便成了那热锅上的蚂蚁,转个不停歇。您到北地之后,心更就收不住了,一得空就往您跟前跑,哪儿还是那个有决断的人?我家主子待小姐的心从未变过,您瞧,这回为了您连性命都豁得出去。”
  阮青烟嘴角的笑意没有落下,长舒一口气:“看来你家主子是无碍了,不然你也不会有这等闲心来说这些话。”
  韩耀尴尬地笑了笑,没好在说下去。
  阮青烟掀开帘子看了眼马车外面,正巧从宫门前经过,虽说隔着老远的距离,但她还是一眼就看到站在宫门前不住朝里面张望的是谁。做了那么多年的母子,分开的这阵子竟是连半点情分都没留得住?顾明照命悬一线是被谁所害?而她这个母亲只惦记着亲生女儿,未免太过凉薄。
  靖王给功臣备的宅子自然不俗,站在外面便觉得气派,待走近来,富贵又奢华,每一处都布置得极为讲究。顾明照也是在蜜罐子里泡大的,想来该是很合他的胃口。
  院子里伺候的都是手脚麻利的小厮,冲着两人行过礼便匆匆退下了,韩耀在门前停下来:“小姐您进去吧。”
  阮青烟未犹豫掀开帘子进去,率先入鼻的便是浓的让人不适应的药味,她没忍住小声地咳嗽了两声。床上的人听到了声音,想动但是奈何没什么力气,手微微抬起,最后还是因为疼痛而垂落下去。
  看到此她大抵能想的出那次他也该是这般虚弱无力,走近了看到那张惨白的脸,心还是抽了下,不过数日不见,他瘦了一大圈,像是只要风轻轻一吹就能倒。
  顾明照看到她脸上满是激动,伸出手眼巴巴地想要她回应自己,像个等着给糖吃的小孩子一般。
  阮青烟将自己的手放在他掌心里,他轻轻地握住,嘴角才露出一抹笑,连声音里都透着虚弱和无力:“你来了啊,我等了好久。”
  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也无半点血色,见惯了他意气奋发的样子,在床边坐下来,不冷不热道:“这天底下只怕也没别人了,养个病闹出这么大动静。你疯了不成?若是这一刀下去要了你的命,你便是怎么悔恨,阎王爷也不会心软放你还魂阳间。”
  顾明照摇摇头:“赌一把,你看我还是赢了,我知道你不会那么心狠。你看着强硬,其实很心软,是个善良的人。我知道自己不会看错人,所以我敢赌。”
  阮青烟微微攒眉,突然笑起来:“傅雪曾与我说她做了个梦,我那时不知地厚,一眼瞧中了你,不顾一切地想要拆散你们,手段比傅雪残忍很多,几次要取她的性命,如果那个梦是真的,你还会这般看我?”
  “外人说什么我不管,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你不会做那种事,我知道的。”
  阮青烟撇了撇嘴,低下头笑起来:“是啊,我不会做,我躲你们都来不及,怎么会自己去找麻烦?你我若是不曾相识,这会儿不知是什么样子。”
  顾明照用力地握了下掌心里的手,不悦道:“你不会后悔吧?你答应我的,我的命是你的。”
  阮青烟认真地打量着他,突然笑起来:“你还是我认识的先生吗?顾明照,在我面前这般放低自己的身份,值得吗?这天底下比我好的女子无数,她们会全心全意的伺候你,而我不会顺从你,往后真成了亲,你必须听我的,这样你也愿意?我知道你是靖王眼中的红人,往后封侯拜相自是少不了,让天下人知道你万事听我的,岂不是平添笑柄?”
  顾明照敛去嘴角的笑,似是在积攒力气,而后一本正经地说道:“那又如何,外事是外事,家事是家事,我乐意,让他们笑着就是。”
  “你真受得了?”
  “男子汉大丈夫,怎会怕这等事?我已经当了一回假世子,那些身外物,我早已经不在意。青烟,我从没觉得像现在这般累过,往后我只想和你一起好好过日子,至于其他都不管,成吗?我再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只有我一个人,我会好好待你。”
  阮青烟微微侧头,有些不解:“顾明照,为什么是我?”
  顾明照自从醒过来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说过这么多的话,身体承受不住,有些喘:“我早在梦里就见过你了,你是老天送给我的夫人,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嫁给别人?”
 
 
第八十六章 
  朝中经历何等风雨, 与寻常百姓来说他们只想看到的是搅动天下大乱的恶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此后不必再担惊受怕,能安稳过自己的小日子就好。
  韩耀每天都会接阮青烟过府探望顾明照,人在门前杵着,倒是让她不好拒绝。
  顾明照气色倒是一日比一日好看, 她来时满脸欢喜,像个小孩子一般, 生怕她陪着自己累了, 献宝似地将那些他让人搜罗来的小玩意拿给她看, 每到她该回家了, 他虽然依旧带着笑, 眼底的失落难掩,曾经满目寒霜凌厉逼人早已不知去向,此时的他不过是个患得患失, 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的可怜人。
  这偌大的院子里,除了他,其余全是伺候他的人,恭恭敬敬, 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说是养病,其实与坐牢又有何分别?
  阮青烟在心里暗叹, 果然将心里的枷锁摘除,她的心便已经飞速地向他倾斜。
  “听说宁国公爷这几日常来,你为何不见他?你往日的友人也不少,现下身体好了不少, 与人多聊阵天也没什么坏处,何必一个人躲着。”
  顾明照显然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只是垂着眼帘,木着脸一脸委屈地说:“你是不是嫌我烦了?不想来看我?我现在如同废人,只能躺在这间屋子里哪儿去不了,到底是无趣了些。是我思虑不周,你也有自己的事情,我不该总是扒着你不放。”
  阮青烟真是无奈,听听这哪儿像是以前那个清俊冷傲的明先生说出来的话?委屈又缠人,别扭的有几分可爱。
  只是她也不愿意哄他,当初的‘仇’她还没讨回来,尤其是在她跟着他读书时受的那些罚,总得慢慢讨回来。
  “那这阵子我便不过来了,过几日我再来。”
  说着她站起身往出走,也没给他反悔的机会。
  不过在外面小站片刻,只听屋子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瓷器碎裂的声响一下一下砸在她的心上。
  顾明照一直觉得自己像是站在井底望着上方的人,他被遗忘在下面了,孤寂又清冷,好不容易抓住一根可以让他感受到温暖的绳子,但是就在他即将爬出井口时那人突然松了手。从满怀希望到绝望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他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这几天太过高兴,让他以为自己早已经大好,却不知这不过是个障眼法,轻而易举就将这个梦戳破,不过砸碎几件瓷器和几个茶碗,就仿若要了他的命一般。
  他手放在胸口上痛苦的喘息着,没想到抬眼看到站在门外神色平静看着他的阮青烟,他狼狈地闭了闭眼,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本能地翻身想躲避。
  这般丑陋又阴狠的一面,他生怕将她给吓坏了,好不容易等到她靠近,他却又一把把她推开,这或许就是他的命,
  阮青烟让小厮将那些残渣给清理了,免得伤到人。
  很快地面恢复如初,让人看不出前一刻主人因为不快而发了一通脾气的痕迹,阮青烟重新走到他身边坐下来,稍微犹豫了下,还是将手搭在他的肩头,叹口气说道:“为何不愿意与我说心里话,一个人发脾气难过的还不是自己?魏相一家子待我极好,是拿我当亲生女儿疼的,魏夫人这两天身体不舒服,想让我多去陪陪她,长辈的请求也不好拒绝。你一个人待得太久了,多谢朋友来与你说话,总好过一个人胡思乱想不是?”
  顾明照总是把最好的一面留给她,而那些焦灼与烦闷都在她出现的时候被他强压下去,这种刻意,随着时间的流逝迟早会在某一天崩溃,她要的是真实。如果她没有多停留那一会儿,只怕也不会知道他会有这般举动。
  顾明照用力抓住她的手,有些艰难地转了个身,眼巴巴地看着她,眼睛里满是恳求:“我不想待在这里了,让我去你家好不好?你若是担心外面的人说闲话,我这就请求王爷给我们赐婚,待登基大典过后,我们就成亲,好不好?你走后,我很难入睡,我也想早点好起来。不瞒你说,我从离开顾家以后已经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阮青烟的心沉了下,不可否认,她还是因为他的这一番话而心软。他只是装在心里不说出口,受到的伤害和打击一点也不会别人少。
  “父亲待我恩重如山,即便我不是他的亲儿子也会如以往孝顺敬重他,只是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他该比我更加难过,顾夫人她……”
  阮青烟勾了勾唇角,说道:“顾夫人让我领教了什么是心硬如铁,我自愧不如,往后不要提她了,”
  顾明照虽然躺在床上不好动弹,但有些事情稍微想想便能理出头绪,傅家与闵王来往过密,自然别想逃过,傅雪眼下也该在天牢,而顾夫人如今也该是心心念念地想法子要救傅雪出来。
  就算做了这么多年的母子,顾夫人从没有看在这番情分上对他有半点偏爱,他永远是被干脆抛弃的那个人。
  思及自己方才说的那些话还有过分的请求,平复下来的他有些难堪。
  “方才是我胡思乱想钻了死胡同,吓到你了吧?我听你的,明儿我就让程来和楼满过来陪。时候不早了,再晚回去天都要黑了,让韩耀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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