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你明白没有明白,我说完了,后面还有五个岩石。”
顾长月咬唇,再度深呼吸一口,白着脸道:“你确定你说完了?我觉得你没有,你不过是只想告诉我这么多而已,就像是趟过这片血海一样,你在故意引领我向一个方向走,我先走一步,我跟着你再走一步……”
她忽然抬起头看着黑衣,脸色苍白,眼中不掩痛苦,却笑得嫣然璀璨,“第一次见我,在我的梦里,你给我留下个神秘的身影,只说了我重生的事实便离开,像是给我个预警你会再次出现,第二次,也就是现在,你从一开始就在提三界六道……呼……”
她最后奋力一挥,无涯剑削下一块岩石,也将最后一只血手斩去。
吁了口气,走上下一个岩石,“如果我猜的不错,黑衣前辈啊,我这次如果活下来,你会在以后的时间里再出现,那个时候告诉我的东西,则依旧与三界六道有关,我在想,到底三界六道与这个修真境有着怎样的关系?喔,你为什么选中我呢?不对,这话不应该这么说,显得自负了些,应该是,你很关注鬼修……三界六道,修真境,消失了数千年的鬼修,当然,自负一些,再加上体内住着死魂面纱的我的重生,这些到底有什么关系?你想做什么?或者说,你背后的谁谁谁想做什么?”
说完,已然感觉自己快要晕倒在血海里。
她时时提醒自己,不能放弃,饶是百鬼挠心,饶是撕心裂肺,饶是生不如死…
黑衣望着她脸上倔强的神情,心中仿有狂风骤雨喧嚣而过,眼神里也蒙上了恐怖的风暴。
即便她知道顾长月前世活了九百年,但却不认为她的一点点提示能让顾长月想到这么多,毕竟前世的顾长月那样蠢笨无知,而此生也不见得冰雪聪明,说起来只能说是比前世更能分清是非,看清本质了而已。
可是这样一个让她看轻了的小小鬼修,竟然能从她不痛不痒地提到的几句话里分析出大量的信息,比如三界六道、修真境、消失数千年的鬼修之间的关系。
是啊,怎么可能没有关系。
不仅有关系,而且关系还很大很大,甚至可能关系未来三千世界的变化,三界六道的调整。
她第一次觉得,选顾长月是选对了。
她在观察顾长月的时候,顾长月也在抽空看她。
望着她的神色,顾长月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事实上,她都是猜测罢了,没有想到猜对了。
不过她也不过多纠结,后面的信息黑衣不告诉她自然是有理由,或许现在的她知道了也未必是件好事。
再者,小师叔见到黑衣必然也是想到了什么,但是有些问题却一个也没有问,想必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态。
左右黑衣此番出现对他们来说是好事而不是坏事,这就够了。
前面,还有最后两块岩石。
只要走过去,就可以到达对岸。
她身上的力气快要耗尽,颤抖地拿出二层塔,贪婪地摄取其间的阴冷之气,同时,将无涯剑扔向最后一块岩石,空出的手握住法决将骨片祭出。
她看到水底冲出一群身形巨大的怨魂,张牙舞爪地向她扑来。
毫不犹豫地,她将手中的骨片掷出,抛向那群怨魂。
密密麻麻的怨魂将骨片包裹,争先恐后。
骨片之中,爆发出一声惨烈的吼叫,是顾长月放进去的鬼尸之魂。
鬼尸之魂同样狂戾不已,与怨魂纠缠在一起,互拼互斗。
顾长月才顾不得这些,提起最后一口气,跨步跳上最后一块岩石。
然而…
就算是恐怖的痛苦中身体几分再也支撑不住,可是她明明是保留了最后一口气息跳上了岩石,为何还一脚踏空,落下恐怖的血海?
是的,她掉下了血海,一寸一寸,慢慢接近…
耳边是血海中怨魂疯狂欢喜的嚎叫,炽烈而冰冷的空气炙烤着身体,永生永世炖煮的恐惧淹没内心…
不可能的,她在一瞬的惶恐和慌乱之后,心中所剩的就是不可置信。
不可能就这么死了,不可能会葬身在这里,更不可能…没有跨上最后的岩石…
她可以不相信任何人,却不会不相信自己。
想到这里,顺手往身边一挽,果然挽住了一柄熟悉的长剑,正是无涯。
而后,怨魂的嚎叫消失,炽烈而冰冷的炙烤感消失,恐惧也随之消失,她躺在最后一块岩石上,汗湿了火红的衣衫。
“原来,是幻觉啊!”
不敢多呆,她支持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走到岸上,这才彻彻底底地瘫倒下去。
耳边响起黑衣的声音:“世间最恐怖的不是身体的折磨,而是精神的摧残,最后一关,如果你不相信你自己,可能已经在血海里了。”
顾长月重重地喘息几声,道:“我刚才没有说,劫后余生后反而很想说了,我们看起来有几分相似,但是我觉得,我们也就不过是只有几分相似而已,有很多地方我们都不一样,比如说,我比你好看,呵呵……”
黑衣又是一怔。
原本以为顾长月活下来之后会有什么感慨,却不想…
她顿时有些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顾长月也不看她的神情,闭上眼睛,道:“是不是很想揍我?不过我觉得你不会揍我,否则我不会这么自觉地找死,哎,言归正传,麻烦你,帮我把骨片收回来,我没有力气了,那东西可是鬼道的宝贝,别埋没了,谢谢黑衣前辈。”
黑衣终于长长地吸了口气,“顾长月……”
第190章 警告
血河对岸是一块巨大的平台。
确切来说应该是一个大到不可思议的洞穴,头顶近乎百丈之高才是漆黑岩石形成的洞顶,底部平台边缘处倒插着参差不齐尖利的倒刺,如此看起来,整个洞穴就像是怪兽大张的巨口。
而洞穴之中没有光亮,但不知为何看起来却并不黑暗,像是有灯光照明一般,前路清晰可见。
阴冷的气息至洞穴之中溢出,充足浓郁,似乎伸手就能够摸到。
可尽管如此,依旧无法为顾长月所吸收。
此时此刻,顾长月就盘膝坐在巨兽的大口中,手中握着二层塔,慢悠悠地吸收其间的阴灵之气。
因为黑衣就在身边,她没有直接进入二层塔内,而是如方才经过血海是那般,将二层塔笼在袖子里,一点一点吸收气息,并不打算让黑衣看到。
黑衣此人虽然知晓不少秘密,现下看来又对自己无害,甚至有意无意在暗中相助自己,但是顾长月却也觉得自己没有必要把所有的秘密全部暴露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如此,黑衣即使知道她袖间有古怪,却也不会猜想到是什么东西。
这般徐徐恢复了将近数个时辰,体内气息终于缓缓回转,游走全身。
她静静地坐了半响,直到气息沉入丹田,方才吐了口气,缓缓睁开眼睛。
“难为黑衣前辈等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她笑吟吟地道,脸上看不出半点不好意思。
黑衣不动声色地问:“恢复了?”
顾长月面不红心不跳地道:“恢复了,前不久历练得了块聚灵珠那样的东西,倒也好用,能够帮助恢复阴灵之气,今儿这么快恢复,多亏了它。”
说着,隔了袖子将二层塔放进纳戒中。
黑衣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没有拆穿。
她对着黑衣吟吟一笑,不急不缓地扯出一长条白布放在膝上,再将自己的袖子撩起。
她的双手手臂上,从手腕缠至手肘的白色布条被染成红色。
她的手臂原本就被尸鬼伤得皮开肉绽,而幽冥寨的阴气又不能为她所用,无法用其恢复伤口,所以跟随叶释寒走进小屋的时候,皮肉翻卷的伤口才刚刚开始结痂,此番趟过血海,与无数强大的怨魂对抗,又重新撕裂了伤口。
“先前受了点小伤还没愈合,流点血很正常。”她一边解释,一边一圈一圈褪掉血染的布条。
触目惊心的伤口霎时暴露出来,即便有二层塔中灵阴之气温养,伤口已经完全结痂,但是看起来依旧恐怖异常,有一处甚至凹陷下去,几乎能够看到骨头。
黑衣眉头一动,又多看顾长月一眼。
她只觉得顾长月虽生得娇艳欲滴,说话做事偶尔会有些无耻,但骨子里的硬气却一点儿也不输于任何男修,叫人折服。
双臂伤成这幅模样,不说疼痛,光是看着都叫人心寒,况且从伤口的愈合程度来看,想必正是幽冥寨中怨魂所伤,怨魂伤人的疼痛是仙器伤人的数倍,已然超过了修士本身所能承受的范围。
而此时此刻,顾长月为自己包扎,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的伤口,整个过程中始终保持着淡然的笑意,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就在黑衣胡思乱想之际,顾长月已经在手臂上缠上了新的纱布,她拍了拍手,精神焕发地从地上站起来,道:“好了,黑衣前辈,我们继续吧。”
黑衣却不动,指着洞穴的尽头,道:“踏过血海便是经过了考验,剩下的路就自己走吧,我就带你到这里了。”
顾长月显而易见地怔了怔,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黑衣。
黑衣挑眉,“怎么?怕了?”
顾长月道:“黑衣前辈你确定是你带我到这里的吗?从结界到这对岸只是一条血河而已,若没有你我也能看到怎么走,况且经过血河的时候你一直冷眼旁观好不好?你别骗我了,你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为的不就是告诉我什么三界六道,什么洪荒远古吗?”
黑衣脸色微微一变。
顾长月嗤笑一声,道:“这幽冥寨原本就存在于这里,又不是你和你背后的人将它移至这里的,你们只是发现我们来了,或者预料到我们会来,所以侯在这里等待罢了,以为我好骗呢?”
黑衣被说中心事,静静地看着她,眼中似有暴风袭来,不过片刻之后又恢复了平静。
顾长月说的没错,他们不能插手三千世界任何一境的事情,无论是顾长月重生还是改写命运,他们都只能看着,不过庆幸的是,一切都在往最好的方向发展。
顾长月寻到仅存的鬼修,开始发掘封印的鬼道资源,一步一步,慢慢扭转。
而这幽冥寨的机缘,本就属于她和叶释寒,不,根本就属于仅存的鬼修。
这是鬼宗的逆袭,也是鬼道的逆袭。
就算她不来这里,他们也会寻到。
顾长月见她沉默不语,笑道:“所以啊,黑衣前辈,莫要希望我会感激你,还有,我不知道你这样做具体是为了什么,不过我还是想告诉你……”
笑着笑着,眼神慢慢变冷,一字一句地道:“不管你有多强,你背后的人有多强,若是于我们无害便就罢了,但是,若你们胆敢伤害我最重要的人,那我发誓,我便是逆了天逆了神,我也会让你们付出代价,不要怀疑我说的话,我一定能做到,这是在向你们表明立场,也是对你们的一个警告……”
逆天、逆神的警告…
坚定而猖狂。
是的,她的自信已经不再是担忧自己是否能够得到别人的认可,而是在仙途之中,一定能够开辟出自己的道,保护自己要保护的人。
黑衣眼中的风暴已经平静,听她此言,却是嘴角一扬,笑了起来。
几分相似的脸庞,但是笑起来的神态却不同,有着让人心安的宁静。
她和声道:“你快过去吧,不要让你小师叔久等。”
小师叔?他在这里?
顾长月皱了皱眉,目光最后在黑衣的脸庞上停顿几吸,随后转身就走。
望着她毫无留恋的背影,黑衣摇了摇头,依旧笑得宁静安详,许久之后,叹息:“可真是像啊……前世,真的只是一个错误而已……”
说罢,黑色纱衣在空中飞扬起来,整个人像是水墨般散开,向洞穴上方飘去,片刻消失无踪。
顾长月顺着洞穴往里走,越是向里,阴气越浓,她甚至能够感受到身上冰冷的刺痛,想必里面的阴寒之气于她来说,承受起来还是有些困难。
将近半盏茶时间,前方出现一面黑色的石墙,原来已经走到尽头。
石墙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倒是前方有着一池清水。
清水安静地躺在无光的洞穴里,却像是在阳光下般,一点一点的潺动,明晃晃的。
此水,正是小屋之外流淌的清水,类似忘川之水。
清水中除了中央伫立着一块及腰高的小石台,石台上放了个白色的水晶盒子,盒子里泛着幽蓝色的光芒。
那光芒并非什么东西散发的光芒,而是一道凝实的光点,看起来像是眼睛的形状,幽幽地亮着,周围牵动丝丝雾气。
顾长月能够感受到,整个洞穴中冻伤人的阴气便是来自那团幽蓝色的光芒,而她就是隔了老远站着,也能够感受到其隐隐间散发出来的力量。
不仅如此,她甚至感受到自己体内的力量全部冻结起来…
不,不应该是冻结,她清楚自己体内的阴灵之气依旧存在,只是无论她怎么尝试都无法运用而已,就像是在整个幽冥寨中的阴气,很浓郁,却不能为人所用。
所有的一切都被石台上的光芒左右着。
看着石台上的那团光芒,顾长月皱了皱眉,不敢轻举妄动。
她相信,尽管这里没有别的危险,但是自己若是妄图靠近,必然会尸骨无存。
幽蓝色光芒的气息太强,恐怕能够与地下城最深层媲美,幸而那幽蓝色的光芒似乎是被锁在了白色的水晶盒里,气息扩散并不远。
如此说来,她倒是有些疑惑,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接近那个东西,来到这里又有什么用?
不过她也不就此放弃,既然来到这里,说明上天给了她机会,总不可能让她这样无功而返,再者,看黑衣的模样,似乎比她自己还要胸有成竹。
她短暂地思索半响,抬头打量着眼前的空间。
这里似乎除了石壁,就是那一池清水中的石台。
顾长月的目光一一扫过每一处,不放过每一个细节。
可是,逡巡一圈之后,并未有任何发现。
石壁是黑色岩石形成,上面凹凸不平,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水中的石台更普通,是用玉石打造,光滑地连一个刻痕也不存在,更别说有阵法铭文之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