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鬼火点点闪烁,她红衣墨发,妖异精致,身形随即没入幽幽鬼火之下,似梦似幻。
叶释寒望着她的背影,负了双手,扬起笑意,跟随着她,踏空而行。
约莫在这片荒原当中行进半个时辰,前方血光渐显,而不远处狼藉一片,赫然在目。
小花惊道:“此处此处,就在此处。”
顾长月,叶释寒及无涯两人一魂自己半空落下。
只见周边数座丘壑被拦腰截断,断口处光滑整齐,应是一剑斩之,出手之人剑法必然非凡。
无涯的目光便率先落在这断口上:“出剑之人用左手运剑,自右侧横斩,干脆利落,无多余招式,却能生生将几座丘壑削去大半,快,准,狠,不留余地……自然,剑是好剑,可惜我无涯孤陋寡闻,倒不曾见识过此等名剑。”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不过单从修为来看,不在炼虚之下。”
顾长月心下微怔,“是古洲。”
古洲如何会在此处被斩杀?
既然这是古洲的陷进,断不可能让自己人进来祭奠小花花瓣的,除非是不慎撞见。
她看向叶释寒。
叶释寒道:“是那群人。”
他抬手指了前头。
再往前行数十来步,地上卧了个极为规则的圆形大坑,约有一丈来宽,范围不算太大,却异常惨烈。
坑中无数倒刺参差而出,上面挂着肉屑与内脏,几乎快要凝固,旁边还卧了几个人。
那几人趴伏在坑中,血淋淋的,根本看不出形貌来,只知穿了白衣。
浓郁的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
叶释寒站在大坑旁边,用召灵弹起一块尸首。
尸首面上倒是干干净净。
顾长月觉得眼熟,记起这些人是斩鬼陵外遇见的古洲修士。
小花道:“刺下头有鬼火。”
果不其然,倒刺下头幽幽鬼火燃烧,兴许是燃烧时间太长的缘故,已渐渐消散。
小花道:“这些人有点是被我花瓣烧死的,有的是被那群鬼物所杀。”
叶释寒站在坑边数了数,又将趴伏的尸体都翻开,有的面上如方才那具尸首一般干干净净,有的面上则浮了一层黑气。
他道:“少了两个人。”
顾长月的目光一一看过坑里的人,笃定道:“少了那名叫古清灵的少女及她父亲。”
她对古清灵印象倒也深刻,因着那女修言语实在毒辣,对下境修士也颇不友好。
叶释寒点了点头:“一剑斩断几座丘壑应是最后一击。”
无涯道:“不错,这一剑虽然精妙,却是搏命一击,地上剑锋扫过的痕迹太深太长……想来那柄剑应当也伤得不轻。”
他最关心的,始终是剑。
顾长月摇了摇头,“虽是搏命一击,可惜却不曾逃掉。”
小花道:“感觉到了,还有修士的气息,没曾死透,阿月,且去问问他来龙去脉,试试是否能够打探出我花瓣的去向。”
顾长月随了那气息寻去。
绕过断裂的山丘,便见一名白衣男子与一块披了黑袍的骷髅骨架面对面站着。
白衣男子背靠身后的断裂丘壑,胸口插着骷髅骨架白森森的手骨,整个人被钉在身后断裂的丘壑上头,而那披着黑袍的白骨被一柄长剑贯穿,挂在长剑上头。
一白一黑两道身影就这般诡异的僵持着,一动不动,身体里的鲜血滴滴而下。
那骷髅骨架垂着头,已无丝毫气息,显然已经枯萎,至于那白衣男子却还尚存一丝气息,并未彻底死透
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男子缓缓抬起头来。
饶是狼狈,面容却异常清俊。
顾长月看清楚,的确是斩鬼陵那一行古洲修士当中为首的男修。
她四下看了看,不见其女古清灵,更不见小花之瓣。
男子的目光掠过叶释寒与无涯,却落在顾长月身上,细细的看。
顾长月自是感受到他的视线,亦转头看着他。
他嘴唇动了动,艰难的开口:“影,影,影儿,你还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点短小,哈哈哈,亲们,不知道有没有想过阿月会不会怀给个宝宝,坏笑!!
第389章 鬼踪(下)
顾长月没曾想到他会突然开口, 先时有些错愕, 但立刻便恢复过来, 心里一片明澈。
三师伯崔二娘正好单名一个影字。
她原是从叶释寒口中得知过一些三师伯与此人恩怨, 心想应是自己寻常修习功法心得,受三师伯熏陶,一颦一笑皆有几分三师伯的影子,而此人方才与死魂面纱之瓣一番激斗,受了重创, 神识不太清醒, 根本不曾看清她的模样, 是以将她误认作了三师伯。
既然男修认错了人, 她也就不打算回答。
男修迷迷糊糊, 看不清来人, 便是自言自语般低喃:“不对, 小五说你不在了,难道影儿, 你, 你入了鬼道对不对?那死魂面纱之瓣是你放出来的,那些鬼物也是你驯养的, 你, 你是……”
后头的话没能说完, 却是咳出一口血来。
小花疑道:“我的花瓣难道不是古州故意放出的么?”
古州既然将其封印于此,便是具有绝对的力量与自信,况且这三千年间, 天机策师莫遗策时时戒备,后又有古州少主亲自驻守,它如何能够自行解印?
顾长月与叶释寒对望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相同的疑惑。
叶释寒不作犹豫,用召灵弹开骷髅骨架。
骨架落在地上,立刻散作数堆,唯有手骨还洞开男修的胸膛,将其钉在断裂的丘壑上头。
男修垂头,手依旧拖着剑保持刺杀的动作,银白色纤细的剑身寒芒四射,是把极好的剑,然而男修却一动不动,几乎没有气息。
叶释寒便又抬起他的下巴,拿出一颗丹药放进他口里,逼他服下。
男修服了丹药,惨白如死的脸庞渐渐有了几许红晕。
只听叶释寒缓缓开口:“告诉我方才发生的事情。”
他的声音清冷如雪,却很轻很轻,竟有几分蛊惑的味道。
男修红得滴血的双目渐渐朦胧,仿佛走进了迷惘的空洞当中。
原是受到了摄魂的控制。
叶释寒目光从垂下的几缕发丝下看他,冷幽幽的:“说。”
男修果然将方才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原来他带着历练弟子从苍穹台赶往幻灭平原,打算与古洲众人汇合,没想一路颇为顺畅,反倒进了幻灭平原便遭遇了不测。
一行人先是横渡幻湖,不慎中了梦鬼之道被裹入大漠当中,幸得男修有法宝傍身,再有修为强横,倒也硬冲直撞带着古洲弟子闯了出来,只不想抵了这片荒原,真正的噩梦才将将开始。
在这片荒原之上,他们遇见了死魂面纱之瓣,遇见了邪气狰狞的鬼物,遇见了地狱和死亡。
死魂面纱之瓣化作魂体,与十数鬼物一道对他们进行了一场屠戮。
古洲历练的元婴期弟子全部陨落,便是男修也受到了极重的伤害。
顾长月蹲下身子,用鬼火包裹双手,捡起一根骨架细看。
是死人的骨头,原不能行走,却依靠鬼道奇术控制。
想来是由死魂面纱之瓣施法召唤。
果不其然,男修又都说了。
那些鬼物皆听命于死魂面纱之瓣。
对此顾长月倒不惊奇,死魂面纱乃开辟鬼府之神器,其瓣力量悍然,自然受万千鬼物所敬仰膜拜。
她不明白的是,幻灭源中的鬼物并非一朝一夕生成,即便暗影门门主本身也非人,却不应容得下这些东西如此无法无天才对,难道他并未觉察幻灭平原异样?或者他并不知晓死魂面纱之瓣已经解印?
顾长月暗自沉吟,觉着事情似乎不太简单。
她想不明白便干脆不想,如果这般一直探寻下去,疑惑终究会有迎刃而解的一天。
思索之间,叶释寒又问:“花瓣去了何处?”
男修本就迷茫的双目越发迷茫,片刻之后,摇了摇头。
竟是不知。
小花道:“不知?怎可能不知?方才我那花瓣走时,他还活蹦乱跳,难道没有注意?可莫信了他,这男修怀得很。”
顾长月摇头:“摄魂之下,他绝无虚言。”
小花:“……”
顾长月道:“为何突然便感觉不到气息了?”
不仅是身为鬼宗传承的顾长月感受不到它的去处,便是作为本体器魂的小花亦是什么也察觉不到了。
这种情况几乎是并不存在的。
即使死魂面纱之瓣被封印,小花也应当能够感应到了。
此番情形,除非死魂面纱之瓣损毁。
但不可能。
顾长月清楚,若花瓣损毁,自己与小花的感应会更加强烈。
那么究竟去了何处?什么才能完完全全掩住鬼府神器的气息?
叶释寒冷声问:“具体?”
男修咳着血努力回忆:“它,忽然不见了。”
叶释寒一字一句的重复:“忽然不见。”
顾长月一凝,“莫不是说凭空消失?”
垂头的男修呢喃:“清灵,清灵。”
顾长月回过神来,随之一同消失的,还有古清灵。
她恍惚间记起一个事情来,梦鬼编织的梦境,外头是感应不到气息的。
而且梦鬼无形,可化风来去。
与此同时,叶释寒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动了动手指,召灵飞舞,交错闪烁的光芒之中,一股森寒的戾气如同绝提的洪水蔓延而出。
身边透明的空气则硬生生撕裂开一道裂口。
接着十数条晃动的身影显现出来。
竟然全是魂魄。
漂浮不定的魂魄似乎早已预料到叶释寒会撕裂空间,竟是笑了起来,“咯咯”童音空濛回荡。
那些虚无缥缈的黑色影子却并不从空间出来,只是晃晃悠悠的上下飘动,形态扭曲诡异。
小花似能读懂鬼语,气急败坏的道:“哎呀,挑衅,赤裸裸的挑衅,小小鬼物胆敢在本仙器面前如此嚣张,是谁给他们吃了豹子胆?”
顾长月不忍告诉它是它分离的肢体给了它们斗胆,上前跨了一步。
方才靠近一些,前头虚晃的画面便是急转变化,呈现出破败的荒野。
荒野丛生的杂草当中,几名修士正拽住一名女修拳打脚踢。
几名修士身上皆穿白衣,衣料轻滑,如丝如烟。
是古洲的服饰。
与男修、古清灵等人的穿着一模一样。
至于女修则衣衫破旧,全身浴血,脸色灰败如死。
顾长月觉得女修瞅着眼熟,仔细打量,惊讶的发现,那女修竟不是旁人,正是三师伯。
三师伯被强行按在地上,形容狼狈。
这个时候,一名瘦小的女修开口:“贱人,当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下境的低贱玩意儿罢了,也敢与五长老争抢,好啊,你抢啊,继续抢啊。”
女修的声音恶毒阴森。
三师伯努力抱住自己,将自己缩成一团,一句一句的喊:“是她抢我的,修竹是我的道侣,是她抢我的。”
女修闻言,冷哼一声:“竟然还敢大言不惭,师兄师姐们,来啊,毁了她的丹田,拔了她的经脉,我倒要看看她没了修为,没了经脉,废人一个,怎么和五长老抢。”
同行修士纷纷应是。
三师伯大惊失色:“不行,你们不可以,修竹会知道的,修竹知道了不会放过你们,更不会原谅五长老。”
女修忍不住笑:“下境来的贱修就是这般愚蠢,若是没有姑爷的默许,五长老会这般明目张胆的动你么?”
三师伯一怔,急切的去抓她:“你说什么?什么姑爷默许?谁默许的?修竹怎么可能?他说过不会丢下我的,他答应我的。”
女修一脚将她拽在地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还不明白么?是姑爷亲手将你交到我们手上,他要你生不如死。”
三师伯不愿相信:“不,不可能。”
女修冷声:“信不信也由不得你。”
一行修士按住三师伯的手足,硬生生将她的经脉拔出。
画面霎时便被触目惊心的血色染红。
三师伯撕心裂肺的喊声萦绕盘桓:“不,不要,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修竹救我,修竹,修竹救我,求求你们,我不喊他了,我再也不见他了,我不抢了,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不抢了。”
顾长月距离画面很近,看得也颇为真切,眼睁睁瞅着三师伯的经脉被人一寸一寸拔出,看到鲜血飞溅,看到三师伯流着泪哀求,忍不住后退一步。
那个弱小苍白的女修,不是三师伯。
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呢?
三师伯美艳妖娆,无论站在哪里都是最美的景致,怎么会这般狼狈?
三师伯修为高深,无论鬼术还是阵法都掌控自如,怎么会任人欺凌?
可那眉眼分明就是同一个人啊!
顾长月只觉心里头隐隐的痛。
犹记摇光峰上,每于三师伯处修炼,三师伯便喜欢替她梳头。
三师伯的手冰凉但却温柔,纤长的手指稳稳地执着紫檀木梳子,从头顶一顺儿往下,不会打结。
每当这个时候三师伯都会笑,那笑依旧耀眼夺目,却又有几分沉定安详。
与往常妖艳四射的三师伯有所不同,看起来更像是一位长辈。
三师伯对她道:“头发顺顺的女孩儿命都极好,我们家阿月和阿纾可都是好命的姑娘家,修仙途中饶是有必不可少的磨练,却都不必经历那些惨绝人寰的折磨……三师伯的头发不太好,命也不太好。”
末了轻声叹息,语气中沉淀了莫名异样的情愫。
顾长月没能明白,便轻笑道:“一命二运三风水,四人五德六读书,七工八技九盘算,三师伯的命是掌控在自己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