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他喉头滑动,心尖子软乎的厉害,“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姜媃气恼起来,她抡起拳头砸了他两下,气呼呼的道:“那你还去?就做个画师不好吗?”
秦野深沉地望着她,薄唇却甚是寡凉:“不好,我不安心只单单做个画师。”
说到底,还是他心里滋生了莫大的野望,想要爬的更高,走的更远,才能将这般软糯娇俏的小姑娘护在羽翼下,让她一辈子都过得快活安乐。
姜媃更气了,她咬着唇肉,蛮横任性的低吼道:“不管,我不要你去!说什么我都不要你去!”
秦野敏锐地抓住这话语里头的颤音,他胸腔震动,有一种不知名的情绪激荡起来。
他踟躇试探地问:“嫂嫂,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分开?”
姜媃呆住了,她傻兮兮地看着他。
被猜中了心思,她心里头一回生出了慌乱来:“不,不是……”
秦野忽的翘起嘴角,他犹豫了下,伸手轻轻捏住了姜媃的嘴皮子,眉眼闪亮如星辰:“我很高兴,嫂嫂不想离开我……”
姜媃羞耻心哔哔地跳动,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子。
其实谁都不知道,生离和死别,姜媃能很好的面对死别,可却最是无法忍受生离!
骨子里渴望家庭的温暖,所以就不愿意世上再有别离。
但造化无常,生离又总是如影随形。
秦野轻易地看破她这软肋,然后少年大胆地将小姑娘抱进怀里,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其实,也最不想离开嫂嫂的……”
我其实,也最不想离开嫂嫂的……
秦野的这句话,像是一道紧箍咒,勒在姜媃心坎上,整夜整夜的酸涨又难受。
她觉自己不该这样任性,好男儿志在四方,大佬生下来就注定是大佬,他要走的路,哪里是她能阻碍的。
可一方面,她自个又很难受。
姜媃最受不得生别离,特别是当这种事发生在她身上的时候。
对她来说,秦野就是唯一的亲人。
这好好的亲人不在身边,因世事而不得不分开,此等事宛如是在剜姜媃的心尖。
小姑娘为这事难过的一宿都没睡好,第二天早上起来眼睛都是红肿的。
秦野沉默,他内心对姜媃的占有欲比什么都强烈,从前戒O毒那会,还非得抱着姜媃嗅着她身上的味才好受一些。
他若去了豫州参军,那就是至少好几年的日子要见不过姜媃。
但少年又迫切的想给姜媃一个安稳,不管是息九颜也好,还是宫廷画师龚清也罢,这些人目下的地位都是他无法撼动的。
他不想再过那种嫂嫂受了欺负,只能靠半玄来撑腰的结果。
且,即便是他以最快的速度晋升为天级画师,成为闻名天下的第一画师,那又如何呢?
想他的父亲,最誉为大夏天才画师,最后还不是惨死在手足的算计之下。
但是,如果他有手握绝对的权势和地位,那谁敢动他?谁又敢觊觎垂涎他护在羽翼下的姜媃?
从前蛰伏起来,被少年忽略的野望在云府复选会之后,勃勃生长起来,这一生长就像是三月春风下蹭蹭蔓延的野草,无穷无尽,漫无边际,最后成长为参天巨树一般,再无法忽视了。
豫州参军一事,迫在眉睫。
毕竟不管是姜媃告诉他的,还是系统给他看的,豫州上都护府的伍昆都护正在招揽兵卒,他若去了定然是能应征上的。
秦野思量了很多遍,把方方面面的细节都考虑到了。
姜媃仍旧还在怄着,小姑娘使用了小性子,这几日不怎么理他。
倒也不是真的生大佬的气,纯粹是姜媃过不去自个心里那关,而且她也根本不知道要跟秦野说些什么,索性就不怎么理他了。
叔嫂两人这样僵持着,一直到了姜媃生辰那日。
这天,去了京城一趟的封卿回来了。
他一回青州城,就让人来找姜媃和秦野。
姜媃没心思出门,秦野遂自己去了繁花楼一趟。
也不知道他和封卿到底是怎么协商的,死契的事顺利解决了,姜媃如今是自由身,但仍需要以繁花楼的名义参加明年的京城角逐会。
其他方面,任由姜媃选择,繁花楼不会再给阿姜媃强加一些她不愿意做的事。
对此结果,姜媃半点都不意外,死契都拿到手了,封卿不让步也得让步。
恢复自由身这种大事都没叫姜媃欢喜一些,她仍旧没精打采的,见着秦野转身就跑。
待中秋佳节之前的头一天,系统积分终于够了,姜媃首先兑换了一瓶恢复手伤的药剂。
小姑娘冷着脸,将药剂丢给了秦野,一句话都不说。
秦野的左手,在用了药剂之后,以肉眼可见的功夫痊愈,这下不仅有了知觉,五根手指头还和没受伤前一样灵活。
那一场的受伤,就像是梦一样。
中秋一过,左手恢复了的秦野不得不起身了。
他收拾好行囊,头天晚上瞧着姜媃欲言又止。
姜媃心尖颤了几颤,声硬地扭开头,不给大佬告别的机会。
隔日一早,天才蒙蒙发亮,秦野穿戴整齐,手里拎着行李,他站在姜媃房门口站了半个时辰,也没狠下心敲门。
他不知道的是,隔着门板,姜媃蹲坐在地上,赤脚报膝,将脑袋埋在膝盖上,青丝披散,纤弱又可怜。
到了姜媃该起床的时辰,流朱端了热水过来,见秦野像跟木头桩子,俊美苍白冷漠。
流朱轻声道:“五少爷,不跟少夫人亲口道个别么?”
狭长的凤眸迭起一点涟漪,然那点波动又飞快被下垂的眼睑遮挡的严严实实。
少年摇头:“不了,照顾好她。”
秦野转身,和流朱擦肩而过,少年一步一步走下阼阶,最后出了垂花宫门,背影消失在初晨薄雾里头。
流朱叹息一声,转过身来,就见自己打开了房门,腮帮子气鼓鼓的小姑娘。
她收敛情绪,垂眸道:“少夫人,五少爷刚走,您看……”
“让他走!”姜媃口吻无波。
流朱怔然,不是之前都还舍不得么?
姜媃转动又黑又圆的眼瞳,看着流朱道:“我饿了,伺候我梳洗。”
流朱应下,端着热水进门,熟练地拧了湿热的帕子递给姜媃。
小姑娘面无表情,一举一动太过正常,反而透着诡谲。
用完早膳,姜媃照例进行每日的课业自学,然后是午膳,跟着午休了会,下午又开始练习峨眉刺。
一直到晚上,小姑娘大汗淋漓的整个人像是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她几乎用光所有的力气,但严格按照练习的时辰,绝不逾越半刻钟。
流朱扶着她进净室沐浴更衣,这一晚上一直到姜媃上床入睡,她都没在说多余的话。
第二日,依旧如常。
姜媃的表现太过冷心冷肺,没表现出对秦野的半点不舍不说,还没事的像个正常人。
有时候流朱都觉得,这个小姑娘心性了得,但私下里,她作为局外人,还是多少为秦野觉得不太值当。
很明显,秦野是处处都在为姜媃着想,可这人一走,这放在心尖上捧着的人,完全像是没那回事一般。
有了这点小心思,流朱在伺候姜媃的时候,便少了一些热络。
当然伺候还是尽心的,可敏感如姜媃,又哪里察觉不出来。
她倒没多解释,只是在十月的某天早上,小姑娘忽然对流朱说:“收拾细软,我十一月在豫州有场扇面美人盛会。”
所谓扇面美人盛会,指的是各地颇有盛名的美人会聚在一起,定期交流沟通。
说不上来会有多少益处,但是这种人脉交际,又是必须的。
从前姜媃没怎么参加过,而目下她开始参加了。
头一回,这就应了豫州美人们的邀约,她以繁花楼的名义去。
豫州也是有美人的,只不过当初慕清瑶背后的豫州城主厉家为了确保名额,才将慕清瑶送了青州城的繁花楼,率先拿掉一个名额。
今年豫州城的美人,也不晓得是何故,竟是没一个有资格去参加云府复选会的,明年京城的角逐会就更没资格了。
故而对姜媃这个青州城仅夺的资格的人,有美人盛会,自然就受邀了。
十一月的大夏,已经有了凉秋萧瑟之意,单薄的夏衫褪去,穿上了稍微厚一点的外罩衫。
车轮轱辘,在官道上飞驰而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城门在望,那车夫甩了一鞭子,并驾齐驱的两匹马儿四蹄撒开,跑的更快了一些。
快要进城门之时,马车里的人忽然开口问道:“豫州上都护府麾下今年新招募的兵卒可是就在这城外不远处?”
车夫是豫州城本地人,当下扭头回道:“姑娘,就在北郊大营,新招募的兵卒今年还不能上沙场,咱们的伍昆都护说了,袍泽兄弟的性命那也是命,所以千万要训练好了,明年初夏才能去沙场。”
过来会,马车里的人又问:“可能探视?”
车夫道:“花点银子,应当是能的。”
听闻这话,马车里头反而长久没声音了。
眼看排队进城,前头没几个人了,车夫又问:“姑娘,可是要先去北郊大营?”
“不了,”软软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夹杂着一些莫名的情绪,“我就是好奇,没要探视的人。”
车夫不疑有他,顺着人流进城,一路走近道,马车最后停在了豫州城的繁花楼面前。
封家的繁花楼在各地都有分楼,姜媃眼下身上挂着繁花楼的标签,所以不管是哪地的楼,都是要接待她的。
豫州城的繁花楼,掌事是个挺着将军肚,长着豆米小眼,瞧着一派精明模样的管事。
这管事不是封家人,故而对封卿特别交代过的姜媃,甚是周到。
不仅安排了最好的房间,一应用度那也是奢华的。
姜媃点了点头,同那管事道了谢,流朱伺候着她梳洗一番后,小姑娘到底身子娇嫩,撑不住这一路的舟车劳顿,倒头就睡。
流朱掩好房门,一转头没走两步就遇上搓着手的管事。
管事笑着眯起眼睛:“流朱姑娘,不晓得姜小美人对我的安排是否满意啊?封东家那边说了,要我务必照看好姜小美人,我这不是不太了解她么?”
流朱微微含笑:“庆管事,少夫人已经睡着了,她很满意的,叮嘱我要好生感谢庆管事。”
庆管事呵呵地笑了起来:“没有没有,姜小美人是咱们楼里的第一美人,这都是应该的,只要合适的时候姜小美人能在封东家面前多多帮我美言几句就成了。”
流朱笑意不变:“这是自然的。”
得了应承,庆管事越发热络了:“我晚上在清风楼置办了一桌酒席,流朱姑娘你看姜小美人会不会赏脸?”
流朱晓得姜媃素来对非必要的人情往来不耐烦,她遂道:“不用了,少夫人是来参加美人盛会的,都是不认识的美人,所以少夫人还要多多准备一番。”
庆管事一拍手,反应过来:“对,我了解豫州城所有的美人,要是姜小美人需要,我老庆随时都能知无不言。”
流朱先帮姜媃给庆管事道了谢,又是寒暄几句后,将人送走了。
眼见庆管事走远了,流朱才揉了揉脸,跟这种精明的商贾打交道,也甚是累人。
姜媃是在第二日才醒的,她惺忪着眸子用完膳食,流朱将庆管事的意思回禀了。
姜媃点了点头,待人清醒一些后,她让人请来庆管事。
当天,姜媃哪都没去,就从庆管事那里,将豫州城此次盛会的扇面美人都了解了一遍。
期间,庆管事道:“豫州城今年的美人里头,没人能及得上姜小美人的,唯有一个,就是慕清瑶慕美人,想来姜小美人应当认识。”
姜媃点了点头:“我认识,她如何?”
庆管事道:“这位慕美人不属于任何楼,她是出自城主府厉家,从云府回来后,鲜少外出,只偶尔看到她和少城主一块。”
姜媃衡量起来,慕清瑶眼下已经不足为惧,她没了系统这个金手指,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其实在姜媃来看,她若是聪明的,现在最好的选择,要么牢牢抓住豫州少城主厉致远,要么套牢羽林卫顾修易。
但凡捉住了这两人里任何一个人的心,往后嫁过去安心过日子,至少也是衣食无忧,能过得美滋滋。
姜媃心里想着这些,嘴里却道:“那其他人呢?慕清瑶之后的第二人?”
庆管事道:“豫州城第二美人,就是上都护府伍昆之女伍倾城。”
姜媃扬眉,这伍倾城她才真知道。
原里,在秦野成为伍昆心腹后,伍倾城是一见倾心,多番暗示,秦野都不为所动。
就在伍倾城说动了都护伍昆,伍昆准备直接跟秦野明说,让他娶伍倾城之时,秦野叛变了!
他砍了伍昆人头做投名状,投靠了第三个义父,也就是里男主的父亲,一方诸侯王戾王!
至此伍倾城恨极了秦野,从前有多爱,那之后就有多恨。
但她一个纤纤弱女子,失去了父亲的庇护,又逢世事动荡,哪里是能报的了仇的,最后就彻底消失了,也不晓得是生是死。
所以,这是大佬的第一朵烂桃花啊。
姜媃颇为感慨:“那伍倾城为人如何?”
庆管事道:“伍倾城是官宦之后,这等出身的姑娘,其实不用来做扇面美人,但伍倾城被都护之女,性子有些骄纵,又爱出风头讲排场,故而自行跑来做了美人。”
姜媃了解了,这和里的女配伍倾城还是有点差距的,不过具体如何,都要她接触一下这人才能下定论。
“此次的美人盛会,就是伍倾城发起的,盛会场地也在都护府,姜小美人那日定然会受到所有人注意的。”庆管事话说的委婉。
但姜媃懂了,若是伍倾城看她不顺眼,约莫她那天就要被针对的。
不过,这等事在姜媃决定要来参加盛会的时候就已经想过了。
她摆手:“无碍,庆管事帮我找几个女红好的绣娘来,我要准备一下盛会当天的穿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