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目光深邃如星空下的大海。
海面有风,起了两个漩涡,毫不客气地将她直接拖了进去。
林蕊在心里头嘀咕了一句,他怎么又长高了?
妈呀,现在都比自己高大半个头了。
再这么下去,好像自己气势撑不起来啊。
不行,从明天起开始练习跳绳,据说跳绳可以快点长个子。
她嘴巴半张着,发了半天呆。
苏木伸手,捧住了她的脸,凑了上去。
卡车开过去之后,少年才松开手,转身又骑上自行车,示意她道:“快上来吧。”
剩下的路程,两人都分外沉默。
林蕊几次张嘴想要说话,都找不到合适的语言。
她在心里头小声嘀咕,大半夜的这小子抽什么风啊?
可是她的胳膊却抱上了苏木的腰,脸也贴在了少年背上。
她伸出舌头,偷偷舔了下嘴唇。
润唇膏也是个大项目啊,得提醒劳伦斯先生,必须要好好开发。
自行车吱吱嘎嘎作响,夜雾茫茫,可是坐在后座上,感觉似乎还不错。
年轻人到底火力旺盛,哎哟,她简直抱着个小火炉。
明儿晚上必须得把小元元拐上来,陪姐姐睡觉。
学校大门24小时敞开,苏木将车停在实验室楼下。
上楼的时候,他抓着林蕊的手。
少女龇牙咧嘴,脑袋里头小剧场已经暴力镇.压了臭小子360回,但最终她还是没有甩开。
心中的小人告诉她,知足吧,大半夜的谁陪你发疯啊。
脑袋里头的小人在反驳,她还挣钱给他花呢,都攒了不少。
两派吵得不可开交,直接撸起袖子干架的时候,他们已经上了四楼。
苏木径直伸过手来,吓得林蕊立刻捂住胸口。
干啥?别以为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就可以占姐姐便宜。
姐姐可是很有原则的,敢乱来的话,姐姐不揍的你满地找牙遍地开花才怪!
苏木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言简意赅两个字:“钥匙。”
少女尴尬地清清嗓子,若无其事地摸出实验室钥匙串。
作为一个年轻貌美的花季少女,最基本的警觉意识她还是要有的。
开了楼道里头的锁,再往前走,巢湖里到处的灯光就显在眼前。
林蕊惊讶,这是哪位师兄急着交论文数据,深更半夜还留在实验室里头。
啧啧,难怪说读研就是实验狗。
等再开了一道门,林蕊看见显微镜前花白的头发,惊得眼睛珠子都恨不得瞪出来:“马教授!”
大半夜的,您老人家不睡觉,跑这儿来干什么?
老人从显微镜前抬起头,微微冲林蕊点了点:“想到一个问题,不弄清楚了,夜里头睡不好。”
林蕊瞪眼,直奔主题:“您到底是怎么骗师母的?”
师母要是大半夜找不着人,肯定会急死。
马教授笑得跟个装肚子疼逃课成功的小学生一样,丝毫不掩饰得意:“你师母一睡着了,打雷都吵不醒她。”
林蕊十分不赞同:“那您也不能这样,有什么事情不能明天早上再处理吗?”
马教授慢条斯理地记录实验结果,正色道:“今日事,今日毕。不要明日复明日。”
搞科研的捕捉到灵感最重要,有的时候转瞬即逝的念头就是那灵光一现的火花。
他放下笔,抬头看两个孩子:“倒是你们,大晚上的跑过来做什么?”
林蕊扬起手里头的芹菜,愁眉苦脸道:“这个,鱼塘里头铜超标,我觉得水芹也会吸收重金属。”
马教授点点头,也不阻拦她:“既然怀疑,那你就自己检测一下吧。”
两人立刻叮叮咚咚地忙碌起来,芹菜切碎了以后提取汁液,然后加入试剂。
马教授既没有离开,也没有给他们提出任何指导意见,只在边上围观全程。
林蕊甚至有种参加实验考试的感觉。
事实证明,这还真不是她脑补过度,因为马教授居然对她跟苏木的实验手法做了点评。
“方法你是知道的,为什么不好好做?”老人语气严厉,神色肃穆地批评林蕊,“不要觉得实验手法无足轻重,规范的实验步骤是得到准确的实验数据最基本前提。”
林蕊噤若寒蝉,唯唯诺诺的应声。
大约是马教授看她模样太过于可怜,总算勉为其难地又肯定了她一句:“还是有进步的,滴管就用的不错。”
林蕊还在美滋滋呢,老教授又冒出一句:“我跟小路他们说说,以后多盯着点儿你。”
女高中生差点儿当场摔倒,直接抱住苏木的胳膊,将脸躲到人家背后。
谁来理解一下她内心的悲伤流淌成河。
造孽啊,大师兄现在已经是半个师傅了。
要是师傅再发话,那她以后估计连实验室的门都不敢登。
大师兄一定会跟无所不在的摄像头一样,将她分成一帧帧挑毛病。
“年轻的时候就要把习惯培养好,不然到年纪大了就是有心想纠正,也别不过来。”马教授态度严肃的很,“好好做,起码做三遍,得出的实验数据才有意义。”
林蕊哪里还敢再发话,只能埋头继续干活。
等到结果出来时,天边已经隐隐现出了一线鱼肚白。
林蕊看着计算结果,哀嚎了一声。
麻蛋,果然都超出了标准。
苏木在边上瞅了一眼,安慰她道:“超得不高。”
林蕊忍不住开始拽头发。
她百思不得其解,那鱼塘附近又没有化工厂,更没有农田,重金属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呢?
除了铜超标之外,锌也超标,简直脑壳痛。
整个佘家头都没有铜锌电镀厂啊。
难不成是有人偷偷往鱼塘里扔废旧电池?
妈蛋,可别让她给逮着,否则她肯定叫那人好瞧。
她下意识地将视线转向马教授,希冀对方能帮自己答疑解惑。
然而老教授不动如山,态度淡定的很:“发现问题,就自己去寻找原因。找到了原因,才能够对症处理问题。”
林蕊傻眼了,这天苍苍野茫茫,跟大海捞针似的,她到哪儿去找原因?
最近的师长们都很不友善啊,说好的传道授业解惑呢,怎么一个个都当起了甩手掌柜?
马教授慢腾腾地往外头走,口中兀自强调:“依赖心理,在科研工作中是最要不得的。”
对于一位科研工作者而言,最重要也是最基本的品质,就是保持独立的思想。
唯有这样,才不会人云亦云,才能够保持时时怀疑的态度,从而才能在前人奋斗的基础上取得成绩。
人的独立不能光靠想象,还必须得有时间去论证,这么一个思维过程,自己必须得有能力去完成。
天色灰蒙蒙的,天光欲晓,还在拼命地试图挣扎出黑暗的牢笼。
黎明时分的微风沁人心脾,草木上沾着的露水,盈盈欲滴。
马教授叮嘱两个孩子早点儿回家,好歹眯会儿。
他年纪大了无所谓,孩子们正长身体呢。
林蕊跟苏木哪里放心他一个人,非得坚持将老教授又送回家再走。
走到了洋房门口的时候,两人就听见屋里头师母如雷的鼾声。
林蕊偷偷捂着嘴巴笑,完全没有想到,看着温文尔雅的师母,居然打呼噜如打雷。
马教授却正色道:“这是最好的催眠曲,我听着才能安心。”
林蕊偷偷做了个鬼脸,将人送进屋,拉着苏木就往楼下冲。
苏木骑着车往外头走,她拼命拍人家后背:“左边,往左边走。”
少年无奈:“你又记错方向了,朝右边才能回家。”
回去打个盹,然后吃完早饭去学校。
“还吃什么饭啊?”车椅后座上的女高中生跟打了鸡血一样,“马教授这把年纪了,连觉都不睡。咱们就缺这一顿饭吃。”
哎哎哎,少年人有点血性好不好?每天让你往左边骑啊。
苏木压根不搭理热血上头的她,只言简意赅两个字:“书包。”
空手去学校,他倒是要看看,她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林蕊顿时怂了,只能龇牙咧嘴。
这可不是她不积极响应废寝忘食投身科学啊。
身边老有人拖后腿,她也很无奈呀。
第305章 消除重金属
早上去学校苏木没敢骑自行车, 他害怕林蕊会直接在车后座上睡着了, 然后一头栽下去。
号称心忧如焚, 夜不能寐的女高中生一坐上公交车立刻睡得人事不知。
反正重金属不可能凭空冒出来,总归都有个来处,把那来路斩断了, 不就结了。
年轻人的好处就在于总是天真,再复杂的问题他们也能想的极为简单。
这是老天爷对他们的恩赐, 正因为如此, 他们才无所畏惧, 永远都有勇气一往直前。
林蕊闭着眼睛,被苏木牵进教室里头。
生活委员一见她就喊:“林蕊, 你的信!从外国寄过来的。”
林蕊脑袋瓜子猛地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起来。
妈呀,薛副教授终于想起来要联系她了吗?
老这么没消息,真是叫人揪心啊。
她迫不及待地拿过信件翻看, 看到信封时,完全没办法掩饰失望的心情。
说起来真没良心,人家马小晴隔着千山万水,还要给她写信, 并附上了明信片。
林蕊在心中骂了一声渣女, 开始静下心看信件内容。
马小晴已经进了当地一所高中,交到了新朋友, 也开始融入学校活动当中。
有的时候会孤独,有的时候会无助, 不过却觉得人生很有意思,原来世界还有各种各样的面孔。
她让林蕊替她跟朋友们问好,列了一大串名字。
林蕊在里头仔细数了数,没有邹鹏。
那个人到底是不一样的。
女高中生暗自叹了口气,翻过明信片看。
明信片右上角挂着满月,底下是大片的湖面,浮起朦胧的薄雾,长尾船在水面荡漾起涟漪,月光就在水纹上印出碎钻一般的波影。
真是世外桃源啊。
林蕊在心头感慨一句,目光突然间落在角落的阴影上。
她原本以为那一重重的是荷花,荷塘月色。
再凝神细瞧,感觉不太对劲,怎么觉得像是浮在水面上的蔬菜呀?
她揉揉眼睛,觉得自己肯定走火入魔了,看啥都像是看菜。
“茵莱湖,当地人利用浮岛种植蔬菜,甚至在上面盖屋子住。”邹鹏手里头拿了本杂志,递给林蕊,“我在家里看到的,你可能会感兴趣,就拿来了。”
林蕊觉得这人此刻出现,意味深远。
然而强烈的求知欲,还是压下了她蠢蠢欲动的八卦之心:“茵莱湖,缅甸吗?这么大的浮岛,他们也不怕游走了。”
在这样的湖里头,使用绳子将浮岛固定在岸边,不太现实,因为会影响游船划行。
邹鹏点了点头:“对,是缅甸。”他伸手指明信片那片阴影位置,“底下插了竹竿呢。他们用竹竿固定住浮岛。”
“竹竿?”林蕊自言自语道,“这主意好像不错。”
苏木草草翻看了一遍手中的杂志,冒出一句:“可以在太极鱼下面插一根柱子,用来固定太极鱼。”
林蕊眼前一亮,对呀,应当将八卦浮床固定住的。
否则浮床肯定会顺着水流四处冲撞,不停的撞击岸边,或者跟其他浮床撞到一起。
风力越大,这种危险出现的概率就越高。
她随手拿了张白纸,开始画起示意图来。
看到那根立着的大柱子,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像旋转木马啊。”
她的小菜菜们就在旋转木马上周游水上世界。
郭大炮放下书包,转过身子来积极加入讨论。
他可以弄到大型的磁铁,要不要在他们的浮床上试验一回?
林蕊真心觉得可以考虑,等中午就到池塘边去做试验。
他们讨论的热火朝天,邹鹏几次都插不上话。
早读课的铃声打响了,狄老师出现在教室后门口。
邹鹏只能匆匆告别,他起身的时候,林蕊小声低咕了一句:“马小晴挺好的,你不用担心。”
少年的脊背微微一滞,声音听不出波澜起伏,只轻轻地一声:“噢。”
然后他头也不回的,大踏步往教室外头走去。
林蕊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少年的心思呀,敏感又复杂,一天一个想法,谁搞得清楚呢。
男人啊,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看,当初你干嘛去了?
苏木在桌子底下踢了踢她的脚,少女赶紧拿起那本英文杂志,肆无忌惮地大声朗读里头的文章。
狄老师看了她一眼,到底没有越俎代庖,替英语老师纠正她的做法。
林蕊端正着身子,朗读得愈发大声起来。
出完早操,她冲去公用电话,直接给秋宝叔叔挂了个电话。
秋宝叔叔很肯定,养猪场附近近期都没有建什么工厂,自然也不存在工业废水排放的情况。
至于林蕊说的铜与锌超标问题,秋宝叔叔想不到原因,但同时也漫不经心。
哎呀,水里头的鱼不是好端端的吗?现在鱼塘也不臭了,他觉得没问题。
“菜好菜拐,吃到嘴里头就知道。”秋宝叔叔笑嘻嘻的,“我看你种的水芹菜好的很,那个空心菜再过两天也能吃了。”
“不行。”林蕊态度严肃,“重金属在体内蓄积,对人体是有害的。你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可能?”
秋宝叔叔琢磨了半天,只能试探着给出解释:“会不会跟打农药有关系啊?”
三四月间,小麦是要打农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