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锦鲤运——金面佛
时间:2019-07-16 10:20:26

  他老婆走得急,没顾上听何大夫后面的话,他倒是清楚俩孩子根本没什么大不了。
  林母惊讶:“不是安排他住八人间吗?”
  林父摇摇头,言简意赅:“厂长他们都来了,电视台也来了。”
  本来今天市里头电视台到厂里做采访,结果碰巧撞上安全生产事故。
  厂里头哪能不重视,除了分管安全工作的副厂长以外,正在带领记者参观车间的厂长闻讯也赶紧跟过来。
  这下子工人住在八人间就不太合适,孙教授发话将预留给门诊病人的双人间让出来。
  至于明天病人来了怎么办?简单,直接将孙泽给赶回家就行。
  对于自家人,老太太很舍得下手。
  孙泽气得往被窝里头一钻,他赖也要赖一晚上,今天他还就不走了!
  林父见状,乐呵呵地招呼女儿跟苏木:“走,咱们回家。”
  他转过头邀请女儿的同学们,“谢谢大家还辛苦来看蕊蕊跟苏木,叔叔请大家吃冰棍好不?”
  一群初中生哪里还会体谅大学生心中泪流似海洋,立刻发出欢呼声,高高兴兴地背着书包跟大人走。
  林母倒是关怀了一下孙泽:“回家方便,你外婆也是怕你在医院休息不好。”
  林蕊叹气:“现在你知道房子多重要了吧。要是地方够大床够多,孙教授也不至于赶你走。”
  虽然她觉得老教授就是看孙泽不顺眼,赶紧将他打发回家拉倒。
  孙泽拉下盖在脸上的床单,幽幽叹气:“蕊蕊,哥哥一定会买下那间房子,改造成小别墅送给你。”
  林蕊瞪眼:“神经病,你自己买你自己的,谁稀罕你的啊。”
  林母拍了下女儿的脑袋,佯怒呵斥:“怎么跟哥哥说话呢,没大没小。”
  林蕊一扭脑袋,直接抱着她妈的胳膊,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病房,只留给孙泽一个马尾辫乱晃的后脑勺,看都不看他一眼。
  一群人吵吵嚷嚷地出病房,还不忘安慰苏木:“别怕,这回公安局肯定给周文周武一个好看的。”
  于兰叹气:“这可难说,万一周老太再闹腾,一水杯砸破警察的脑袋呢?”
  “嘿,就怕她不砸。”安慰苏木的男生接过话,“这叫袭警知道不?警察一枪崩了她脑袋。”
  他对周家老太深恶痛绝。
  今年刚过元旦的时候,他被周氏兄弟抢走了新买的滑雪衫,结果他爸妈找上门要说法,那死老太婆却胡搅蛮缠,还当着他们家的面把滑雪衫给丢在煤炉上。
  “我妈刚给我买的,花了她两个月工资!”
  最后讨说法变成中年妇女跟老年妇女的斗殴,彼此各拽掉了对方一把头发。由厂里的工会主席出面调停,重新给受害者家庭又买了件滑雪衫了事。
  就这样,周老太还不满意,非得逼着厂里头给她两个孙子也买滑雪衫。理由是煤炉上烧掉的那件滑雪衫原本就是她家的。
  她的孙子不能白白被诬赖。
  男生愤愤不平:“合着他俩抢了一件,最后还又赚了两件。这就是在挖社会主义墙角,占国家的便宜。”
  买衣服的钱当然不可能是厂领导私自掏腰包,羊毛出在羊身上,还不是厂里头走账。
  “腐败,这就是腐败。”男生盖棺定论,“拿国家的钱腐败。就因为领导怕被她缠着,所以拿公家的钱塞她的嘴。”
  林父不得不重重地咳嗽一声,提醒孩子不要随便说话:“吃完冰棍,大家早点回家,不然爸妈要等急了。”
  他们走到病区门口时,正巧赶上孙教授以及厂长等人进来。
  厂长正对着记者的话筒侃侃而谈,见到林父林母,赶紧招手:“我们厂里头的医生跟他的领导立刻就陪着人来医院了。”
  林家夫妻互看一眼,不得不应声过去。林父硬着头皮面对摄影记者的镜头时,忽然腰被人撞了一下。
  周老太不知道什么时候冲到了医院,抱着副厂长陈东方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求求您,放过我老太婆吧。我知道我没用,给厂里头添麻烦。可领导你们也不能祸害我孙子呀。”
  于兰气得直哼哼:“我去,明明是她孙子抢了人家儿子的手表还打人,她怎么能张嘴就胡说八道呢。”
  林蕊艰难地消化信息,原来陈乐他爸是钢铁厂的副厂长啊。得,道德绑架的最好对象。
  “惯犯!”前面被林父打断话的男生愤怒地控诉,“她颠倒黑白惯了。”
  林蕊还没来得及听周老太如何编瞎话,就先被她跪在地上拼命磕头的样子吓坏了。
  一下下的,每一下都发出重重的“咚咚”声,好像那头不是她自己的一样。
  “小孩子开玩笑的事情,您怎么能送我孙子蹲大牢呢。我们无权无势的孤儿老小,您是大厂长大领导,求求您放过我们吧。”
  林蕊本能地感觉到不舒服,她结结巴巴地问于兰:“她干嘛这样?”
  虽然大家嘴上都义愤填膺,恨不得将周氏兄弟千刀万剐。
  可说到底,抢劫勒索同学从来都不稀奇,学校的处理也大同小异,警告记过已经是上限。
  周氏兄弟的成绩比林蕊更烂,难不成周老太还指望自己的宝贝孙子能继续升学,一定要保证档案上漂亮?
  “听说要严打了。”跟苏木站一块儿的男生抢先压低声音作答,面上丝毫不掩饰兴奋,“早该打击这群犯罪分子了。你说是不是,林蕊?”
  可惜他没能等来林蕊的应和。
  周老太脑袋磕出血来了,殷红的鲜血,落在地上,像一枚枚印章。
  林蕊其实距离她足有七八米远,却依然觉得自己鼻端充斥着血腥味。
  周老太抬起头,看到她跟苏木,顿时两眼冒光:“你们作证,我孙子是不是跟你们开玩笑的,他们没抢,是借手表戴着玩。”
  林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突然间冲过来的周老太一把抱住。
  那血淋淋的额头直直地冲到她眼前,好似吃了枪子儿的死刑犯。
  林蕊发出一声尖叫,眼前一黑,软软地瘫倒在地上。
  林母猛的推开周老太,声音都急劈了:“你个倚老卖老的东西,你动我我女儿,我跟你拼命!”
  她一把抱起女儿,跟丈夫一道把人送到治疗室里头。
  护士赶紧撬了葡萄糖水,给林蕊喂进去。
  林母掐着女儿的人中,不停地喊:“蕊蕊来家啊,蕊蕊来家。”
  林蕊觉得自己晕乎乎的,灵魂像是从躯体中漂浮了出来,飘荡在无边无际的宇宙当中。
  她抬首看见皓月晴空,远处有零星的荧光闪烁。
  她低头瞥见山川河流,尽头是熟悉的高楼大厦。
  这是2018年的江州,她在这座城市的最高峰俯瞰过的夜景。
  她激动地手舞足蹈,想要跑过去。然而无论她如何用力,她都无法动弹半寸。
  “回去吧,转过头回去。”
  她的脑海中有声响回荡。
  她下意识地转过身四下张望,然后听到了母亲焦急的呼喊:“蕊蕊来家啊。”
  林蕊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妈。”
  夜空褪去,她看到了夕阳在窗外静静地挂着,而她自己躺在高低床的下铺。
  她又回来了,回到了1988年的筒子楼。
 
 
第39章 挣钱不重要
  林母看到女儿醒了, 这才抹抹眼角的泪, 高兴地抱住林蕊的脑袋:“蕊蕊不怕啊, 妈妈在呢。”
  她的小乖乖,真是要吓掉她半条魂。
  王奶奶跟周阿姨齐齐松了口气,全都拍着胸口放下悬着的心:“没事了, 蕊蕊好好睡一觉就没事。烂心烂肺的老虔婆,好意思开得了口。”
  周阿姨冷笑:“从上到下没一个好的, 根子都烂透了, 专门想着怎么祸害人。”
  要说困难, 王奶奶家不更困难?儿子媳妇没了,孙子连钢铁厂都进不去, 只能在肉联厂里头熬着。
  “恨不得全厂的人供养他家才对呢。”王奶奶起身,摸摸林蕊的脑袋,“蕊蕊不怕,没事了。下回她再敢闹, 我给她好看。”
  不是倚老卖老吗?她比周老太年纪更大!要说儿子媳妇对厂里头的贡献,她儿子媳妇连命都搭上了。
  林蕊嗓子沙哑,却还不忘惦记王奶奶的生意:“奶奶,该出摊了。”
  从玲玲姐跟着王奶奶出去卖小吃开始, 摊子的销售额直线上涨了一倍。
  就连职工子弟中学的学生跟工人医院的医生护士还有病人, 都知道解放公园门口有位寿司西施了。
  他们班还有人攒上一个礼拜的零花钱,就为了去摊子边见寿司西施一眼。
  挣钱, 趁着天气还没完全冷下来,赶紧挣钱。
  多挣点儿钱, 王奶奶就能盘下个店面,不用继续风吹雨淋的卖小吃了。
  这样除了夜市,她们白天也能做生意。
  无论是串串香还是寿司卷,只要材料准备好,真正要花的时间并不多。早饭她们还能卖粥卖鸡蛋饼,中午干脆加个火锅。寿喜锅也简单的很。
  对,推荐给孙泽的那个店面就很合适。还可以装修好了搞成串串香锅,让客人自己点餐自己烫。
  周阿姨笑得厉害:“我们蕊蕊真是个爱操心的小鬼哦。”
  这孩子,自己都这样了,居然还想着要给别人出谋划策。
  王奶奶笑着起身往外走:“好,奶奶赶紧出摊去,坚决不能做坏了我们蕊蕊的生意。”
  是该好好挣钱,然后找个店面安顿下来。她到底年纪大了,玲玲身子骨又弱,要是碰上天气不好,还真是扛不住。
  再说小元元也不能晚上老待在外头。小孩子眼睛亮,看到脏东西丢了魂那就不好了。
  两位长辈掀开布帘子出去了,房中又重新恢复安静。
  林母揉揉女儿的脑袋,按下收音机,安慰她:“听会儿歌吧,困了就睡一觉。妈去给你做好吃的。”
  现在市面上新鲜肉不好买,就连过中秋节,厂里头都没跟往常一样发猪肉。还是大军帮筒子楼的职工走肉联厂的关系,各家都分了两斤肉。
  王奶奶还把自己孙子带回家的猪肺拿来了。
  猪肺已经绑在自来水龙头底下冲了一下午,加了酸菜一块儿煮汤喝,又鲜又爽口,蕊蕊能吃下去不反胃。
  门帘子落下,林蕊听着收音机里头传来的苍凉歌声:“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
  她突然间有种说不出来的委屈。她的故乡不仅隔着空间,还有怎么都到达不了的时间。
  伴随着苏芮柔美又惆怅的吟唱,林蕊蜷缩在毯子底下,又沉沉地睡着了。
  晚饭她没正经吃,只草草喝了碗猪肺汤,便重新躺回床上睡觉。林母来回看了几趟,见她无事,这才敢出去。
  直到月亮升的老高时,林蕊才迷迷糊糊睡醒了,然后突然间反应过来,哦,明天是中秋节。
  或许应该是今天吧,大约此时已经过了零点。月光亮堂堂,隔着窗帘都透进来银辉,叫柜子一挡,落在地上成了小船的模样。
  林蕊蓦地想到了一首老歌《离人》:“银色小船摇摇晃晃弯弯,悬在绒绒的天上……有人说一次告别,天上就会有颗星又熄灭。”
  哦不,也许现在这首歌还没有出现,根本谈不上老字。
  只是属于她的那颗星星究竟在何处呢?是明又或者是暗?天上的月亮太耀眼,看不到星星的眼。
  林蕊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那句不知道从哪儿看来的话:每个人都是颗孤独的星球。
  窗外静悄悄的,连虫鸣声都绝迹。隔了老半天,才隐约传来火车的震荡声。
  这样的静谧中,外屋父母的低语声被衬托得分外清晰。
  林母轻轻叹了口气:“蕊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安下魂哦。”
  今年这样已经是第二次了。
  幸亏这回只是晕倒,没有抽起来,不然她真的一刀捅死那个老太婆的心都有了。
  脏心烂肺没皮没脸,孙子被警察逮个正着,就要逼着她家女儿跟苏木翻供作伪证?上唇贴天下唇接地,好大的口气。
  林父安慰妻子:“你甭管,这事儿有老陈他们呢,咱家算什么啊。”
  就连公安局都盯着抢劫这件事不放,压根也不提打人,也没人陪着苏木去医院验伤。
  既然这样,他家何必冒出头呢。
  他倒是更忧愁另一件事:“咱家房子太小了。”
  前些年他还没什么感觉,大家住的都憋仄。比起三世同堂甚至兄弟同屋只能两张床之间硬挂个帘子的,他们一家四口算是清爽的了。
  现在再看,好像不行。大女儿虽然现在读大学住校了,可小女儿也长大了,还跟父母隔道门帘子,委实看着不像话。
  今天蕊蕊干嘛要撺掇孙泽买房子,还说什么要改建成小别墅的话。那是她心里头想,可是又清楚家里得不到,索性说了过过嘴瘾也高兴。
  “厂里头什么时候盖新楼?”林母侧过身子问丈夫,“上次说的地批下来没有?”
  林父皱眉,压低声音:“不好说。现在有传闻,物价上涨太厉害通货膨胀不好控制,国家要喊停基建项目。”
  后面的经济政策,恐怕要缩紧。这个波及面范围就广了。
  林母叹了口气:“真是什么都不凑巧。”
  现在外头所有东西都在涨价,可就是看不到他们工资涨。
  说是要调工资,可从九十多块钱变成一百多块又有多少意义呢?真要建起蕊蕊要的那种小别墅,得他们夫妻工资加在一起不吃不喝工作十年。
  况且谁知道这十年里头,东西会不会再涨价啊。现在深圳的房子都一千六一个平方了。
  她听了只觉得吓人。
  可培训班的同学却告诉她,中国的房价根本不算什么。
  同学在日本的姑姑有位同事退休了回乡下,一辈子工资微薄不得不节衣缩食的老人,临走前卖掉自己的一套小房子就挣了八百万美金,一夜暴富。
  姑姑跟同学信誓旦旦,总有一天,中国也会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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