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锦鲤运——金面佛
时间:2019-07-16 10:20:26

  妇女干部笑了:“可她家现在没人啊。外头要下雨,芬妮不在自己家待着,往外头跑什么?”
  外婆变了脸色:“不好了,这丫头是不是出去赶鹅了?她家没大人,她肯定是去赶鹅了。老郑头,快快快,把手电筒找出来,赶紧去找芬妮。”
  舅妈也从厨房奔出去,着急忙慌地翻矿灯:“这么大的雨,芬妮可别有个什么不好。”
  妇女主任站起身:“好了,她没事,在村委办坐着呢。她妈什么时候露脸,她什么时候回家!”
  外婆一屁.股坐在竹床上,直接喊妇女主任的小名:“春分哎,不是大妈讲你。你就不能把话讲全了?吓死个人!”
  妇女主任面上不好看,却不好驳斥长辈的面子。
  还是村委书记开口打圆场:“主任也是心系工作,大夏天的还要下乡宣传国家政策,指导我们工作。”
  妇女主任鼻孔里头出气:“不敢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根生哥哥去外头做小工了,可他们家的房子还在啊。政策说的清清楚楚,超生啊,把孩子打掉!一胎上环二胎结扎,她躲也没用。”
  外公笑笑:“我看到人肯定会讲他们的。”
  他话音刚落,厨房里头传来一声响亮的放屁声。
  “谁?”妇女主任沉下脸,抬脚往厨房走。
  外公手一抖,端着的杯子差点儿掉到地上。
  屋子里头静悄悄的,只听见屋檐水滴下坠的声响,偶尔风声过耳。
  妇女主任一步步逼近厨房,终于推开房门。
  大约七八个平方米大小的厨房中,站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满脸通红。
  林蕊崩溃了,带着哭腔喊:“外婆,我都说我不吃豆子了,吃豆子放屁!”
  屋外的大人憋不住,集体笑出声。
  林鑫调侃妹妹:“怪谁啊,是谁说炒黄豆嘎嘣脆,香!”
  林蕊立刻闹起脾气,要赶妇女主任出去,这屋谁都不许进。
  妇女主任拦住她的胳膊,似笑非笑:“是蕊蕊吧,初中生了,可要懂事。计划生育是我国基本国策,宁可血流成河,不准超生一个。”
  林蕊心道得了吧,真正的计划生育可不是这样,拿着鸡毛当令箭。
  三十年后,宣传标语可全都变了:生下来养起来,就是不能打下来。
  林蕊脸挂的有二尺长:“我又没生孩子,计划不到我头上。”
  妇女主任摇摇头,心道城里头的娇娇女果然脾气大,说话真是没谱。
  她在厨房里头转了一圈,目光跟刀子刮骨一样,连橱柜的抽屉都没放过,一个个拉开来。
  林蕊扭手扭脚,满心不痛快地催促:“你快出去啊,我要放屁了。”
  说话间,她的眼睛下意识地扫过咸菜缸。
  妇女主任与超生游击队斗智斗勇多年,哪里能够被如此轻易地打发走。
  她嘴上答应着,手却猛地掀开咸菜缸盖子。偌大的水缸里头,全是泡咸菜,根本没人。
  林蕊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央求道:“春分嬢嬢,你可千万别跟我外婆说。我就是吃了几颗咸菜芯。”
  腌菜芯细嫩咸鲜,是乡下小孩子最爱的零食。一般不受宠的孩子还吃不到。
  妇女主任笑了:“你怕什么,你外婆又不会打你。”
  林蕊扭来扭去,跟绞股糖似的,非得春分嬢嬢答应她才肯放人出去。
  厨房门合上了,林蕊背贴在门板上,大口喘着粗气。
  村委书记见状招呼镇上的干部们:“要不,咱们去村委办公室坐坐?”
  “急什么。”妇女主任言笑晏晏,抬眼示意电视机的方向,“该放《便衣警察》了吧,坚决不能放过一个错误。”
  林蕊身子往下溜,直接滑落到地上。她真的好想揍人,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她直起身子,将铁锅里头的热水全都打掉,重新换上凉水,然后招呼表弟:“鹏鹏,洗澡了。”
  厨房中,姐弟俩交换个眼色,跟地下党接头似的,各自神情肃穆。
  郑鹏捧着水往楼梯口走时,正南房间门开了。
  老太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出来,嘴里头念叨着:“主席派干部来看这个死老婆子了?主席心里头装着的全是我们老百姓啊。我这个老不死的就是个累赘,主席还惦记着我。”
  外婆赶紧起身去扶婆婆:“妈,你怎么出来了?”
  “我不出来行啊。主席都派人来看我了,你们居然不做声。”
  灯光下,计生小组的人看到老太太的脸跟手,齐齐往后退。
  妇女主任是郑家村出去的,从小就听说老太身上的怪病会过人。看老人朝自己的方向走来,她下意识地赶紧往后缩。
  “乖乖,主席派来的干部可真俊。姑娘,你是主席派来看我的吧。”老太伸出手,要摸妇女主任的脸。
  可怜妇女主任陡然看见鹰爪一样布满黑斑的手,吓得立刻朝外头跑:“老太,我们有事先走了啊!”
  计生小组的人跟着撤退,村委书记在后头追:“去村委办坐坐啊。”
  郑鹏手一软,捧着的脸盆“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亏得郑家是三层楼水泥地,要是一般的硬土地,非得闹黄泥涝不可。
  老太得意地瘪着嘴巴笑:“哎哟,干部不叫我摸啊。”
  外公忍不住抱怨:“还是我们郑家村出去的呢。她小时候,桂芬还给她做过衣服哩,忘恩负义的东西!”
  老太敲拐杖:“不要胡说八道,都是工作,都是主席工作。”
  舅妈赶紧扶老太太坐下:“哎哟,我的奶奶哎,主席都走了十几年了。”
  外婆顾不上跟自己婆婆讲古,赶紧进厨房,掀开贴墙的锅盖。
  郑家村的灶台基本上都是两口锅,靠外头的一口日常烧火做饭,里头的那个一般只有逢年过节时才动火。
  锅盖掀开,桂芬婶婶浑身都是黑灰。
  说来也是她命中该有这么一招。
  外婆家的里锅破了,这两天又热,没来得及找人修改。所以里面的灶头是空的,盖上锅盖,人再在柴火灶前,根本看不出来任何端倪。
  舅妈跟外婆一块儿用力,将桂芬婶婶扶下来。
  林鑫赶紧往盆里头打热水,给桂芬婶婶洗澡。
  外婆招呼外公:“快,你陪着蕊蕊去趟村支部,把芬妮接回来。就说蕊蕊忘了带课本,问她借书看。”
  舅妈又赶紧给林蕊翻出双胶鞋来。
  一老一小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往村支部走。
  林蕊小心翼翼地问外公:“没事了吗?”
  外公叹气:“等到生下来就好。最好是去外头躲一躲,现在查的太严。”
  雨后的夏夜分外清凉,晚风吹在人身上冷飕飕的。
  祖孙俩没来得及走到村支部,就迎头碰上拿着手电筒的村委书记。
  “走了,我送芬妮回家。刚好,大爹,你们把芬妮带回去吧。”
  林蕊走过去,握住小伙伴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雨后降温,芬妮的手凉的吓人。
  林蕊轻轻地笑了:“明晚咱们去捉知了猴吧。”
  芬妮怔怔的,半晌才点头:“嗯。”
  外公在后面打着手电筒,橘黄色的一道光,柔柔地照亮了两个姑娘往前的道路。
  她俩手牵手,慢慢朝家走。
  行到院子门口,没等林蕊喊门,门从里头被推开了。
  舅妈神色焦灼:“爸爸,要生了,桂芬嫂嫂要生了。”
  林蕊傻了眼,不是说预产期还有两个月吗?
 
 
第11章 迎接新生命
  桂芬婶婶澡洗到一半时,羊水破了,紧接着她肚子一阵接着一阵痛。
  舅妈想扶她从盆里头出来,眼睛扫到洗澡水,顿时惊呼:“见红了!”
  厨房昏黄的灯光下,白雾氤氲的洗澡水里头,丝丝缕缕的红线跟水草似的纠结缠绕,从水底往上头冒。
  外婆见多识广,赶紧招呼儿媳妇把人架起来。
  看这动静,是要生了。
  桂芬婶婶已经生过两个女儿,现在肚里头的孩子又小,真要发动起来,保不准就是十多分钟半个小时的事。
  大肚子已经疼狠了,根本没力气自己走。
  外婆招呼大外孙女儿收拾好竹床,准备用竹床当担架,把桂芬婶婶抬去镇上卫生院。
  人还没出堂屋,桂芬婶婶就疼得“哎哟”出声,死命拽着外婆的衣角:“嬢嬢,不能去,我不能去啊。”
  镇政府有规定,医院不准给没准生证的大肚子接生。她人进了医院,就由不得她做主了。
  外婆瞪眼:“这女人要生娃娃还能再塞回头啊。去医院,我就不信她们看着见死不救。”
  桂芬婶婶还想说什么,一阵剧痛袭来,她疼得脸纠成一团,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掉。
  外婆心往下沉,赶紧伸手摸桂芬婶婶的肚子。好家伙,硬的跟铁板似的,一阵接着一阵,疼的时间比歇下来的时候还长。
  来不及了,照这动静根本赶不上送卫生院就得生,只能去请村里头的收生婆婆。
  再怎么讲,生在家里也比掉在路上强。
  一直跟在后面跳脚的郑鹏主动请缨:“奶奶,我去。”
  晚上才下过好大的雨,大人们哪里敢让鹏鹏踩着泥地跑过大半个村子找人。
  舅妈直接套上胶鞋:“妈,我去找道真嫂嫂。”
  道真嬢嬢是郑家村的接生员。
  六七十年代,农村人泰半是在自家,由受过新式接生法培训的接生员帮忙接生。
  只是到了八十年代中后期,随着医疗卫生水平的改善以及计划生育政策的推行,大家基本上都去镇上卫生院生孩子了,收生婆婆也渐渐失去市场。
  眼下,还得找道真嬢嬢救急。
  舅妈匆匆跟公爹打了声招呼,就往院门外走。
  外公反应过来,赶紧将手电筒让给她,喊她路上小心点儿,有水坑。
  舅妈答应着,深一脚浅一脚朝道真嬢嬢家去。
  桂芬婶婶是偷偷怀孕的,根本没去做过产检。村里人也假装没看见她肚子大了,免得叫计生干部找上门。
  道真嬢嬢有段时间不干接生的活了。她今晚没在家,去隔壁村上喝喜酒了。因为晚饭时突然间下暴雨,她也没回家,直接留宿在亲戚家。
  舅妈上门扑了个空,急得要命也没法子,只得转头走人。
  等她再连奔带跑折回家,桂芬婶婶已经被安置在郑家的西厢房中,快要生了。
  原本外公外婆是要将桂芬婶婶抬回家去的。
  老辈儿说法,生孩子是血光之灾,大肚子都不轻易登别人家的门。
  现在他们虽然不讲究这些,但也总该让桂芬婶婶回自己家生去。
  奈何外婆家跟桂芬婶婶家连着的那条小路太过于狭窄。平常两个人走在里头都要前后脚,挑副担子都勉强。
  等到他们把人抬出门,才悲催地发现竹床根本没办法通过。
  这时候桂芬婶婶又疼厉害了,羊水带着血丝,一股股往下淌。
  外婆哪里还敢再耽搁,赶紧招呼着外公又把人给抬回自己家。
  听到舅妈说接生员不在村里,外婆傻眼了,这下子要怎么是好?桂芬婶婶要生了啊。
  隔着门板,一直在南屋里头挺动静的老太发了话:“生就让她生,你不也受过主席的教导,接生过娃娃么。”
  外婆都快要哭了:“哎哟,我的老太,我这多少年没接生过了。再说咱家也没接生的东西啊。”
  院子门被“哐当”撞响。
  道真嬢嬢的女儿抱着个防水布包冲进来:“三奶奶,我哥哥去喊我妈了。你们先把水烧起来,这是我妈的接生包。”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外婆身上。
  芬妮都快哭了,央求着看外婆:“三奶奶,你救救我妈吧。”
  外婆一咬牙:“先烧水。”
  郑鹏从厨房里头奔出来:“奶奶,水烧滚了,我冲开水瓶里头了,要不要再烧一锅?”
  林蕊目瞪口呆:这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们坑死外婆没商量啊。
  林鑫也开始用肥皂刷手,准备给外婆打下手。
  开水一盆盆地被送进西厢房。
  这间屋子上个月才刷过白石灰,被收拾得干净整洁,原本是特意准备好给林家姐妹过暑假的。
  芬妮过意不去,抓着林蕊的手保证:“我明晚一定带你去捉知了猴。”
  林蕊伸长了脖子在房门口探头探脑,这会儿都没忘记打听:“知了猴能卖多少钱啊?”
  房里头站着外婆跟林鑫,舅妈端着盆血水出来,闻声笑外甥女儿:“不是卖的,加油盐炒了吃,跟瘦肉一样,有嚼劲,喷香!”
  她手上端着的盆散发出浓郁的血腥味。
  林蕊看了眼红通通的血水,突然间脑袋晕乎乎的,腿脚发软,整个人都刺溜下去。
  林鑫一转头,看到妹妹脸色苍白,吓得赶紧招呼芬妮:“快,把蕊蕊架出去,她晕血。”
  林蕊没想到她妈小时候居然还有这毛病,手软脚软的被拖到楼梯口坐下。
  芬妮虽然力气大,但也就是个跟林蕊同龄的小姑娘。鹏鹏更不行,才八岁的男孩子,个子都比他二姐矮一个头呢。
  唯一能使出力气的是外公。
  奈何外公解放前是念过私塾的文化人,相当注意男女之大防。
  外孙女儿已经十五岁(乡下习惯算虚岁),放在解放前都要定亲了,他这个外公哪里还好再抱着外孙女儿上上下下。
  老太被他这迂腐的儿子气得说不出话来,人在屋中重重地跺了下拐杖:“芬妮,把蕊蕊送我屋里来。”
  林蕊心中暗道,原来老太清楚她的病不过人啊。
  郑鹏还不知道男女七岁不同席的道理,半点儿不忌讳,直接跟芬妮姐一道,把他二姐给拖进老太房中。
  老太人坐在窗户旁,算是远远避着,只招呼两个孩子把人安置在藤椅上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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