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秀月道:“你摔倒后,一直昏迷不醒,都说你活不成了。我怕你真的醒不过来,没人给你打幡摔碗,就心急慌乱。跟你舅舅商量,让你舅舅过继个孙子给你。你两个嫂子舍不得自家的骨肉,不肯答应。最后还是你舅舅疼你,说让卫国以后生的儿子过继到你名下。但你的工作得给你表哥。我想着与其便宜外人,不如让你表哥拿去好了。”
这话不知道有几分能信,但以原主那个脑袋,绝对能给哄住,说不定还会感激涕零。原主十几年没有儿子,能有人舍得过继一个儿子给他,要了他的命恐怕也是愿意。
不过他陈二不是原主,也不会像原主那样急切地想要一个儿子。就像他上辈子,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他前辈子不修,今世才没有个儿子送终。可他一点也不在乎,等他有钱后,那些说这种话的人,争抢着要把儿子送给他。
这辈子也是一样,儿子他不稀罕!
想拿儿子换他的工作,更不可能!
但是朱秀月的理由说的如此为原主着想,他也不好直接给朱秀月难堪。毕竟这个理由说出去,是会得到大家的认可的。而一个好名声,是他想要的。在高价卖出几个丫头之前,他必须得有一个好名声。
他想了想,道:“万一卫国生不出儿子,再万一他只生了一个儿子,咋办?”
“你以为卫国是你,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朱秀月说完这话,才反应过来今日不比往日。陈二的脾气,十年前她可是领教过的。在工作的事上,不论她哭闹,哄骗,打骂,陈二从不会听她的。
但话已说出口,让朱秀月在这个往日事事听从自己的儿子面前矮身子低头下话,又丢不下脸面。一时人僵在那里。
陈二却趁机做出发怒的样子,“娘,舅舅再能生儿子又怎么样?还不是靠我养!”他伸手拦住朱秀月要说的话,“一家子九口人,下地挣工分的才二三个人,就那么点工分,能养活一大家子人?还有自行车,他家买的起吗?就算买得起,能拿到工业票吗?娘,你摸着良心说,舅舅家是不是你拿钱养活的?而你手里的钱却是我给的,我把我大部分的工资交给你。而我呢,别人以为我在城里吃香喝辣,谁知道我一个月只有五块钱,也就刚刚吃饱。可娘那次来城里,我没有带娘去吃国营食堂,那些钱都是我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娘来一次县城,我就得饿几天。可娘却从没说过我一句好,到现在我连命都快没了。娘,你关心过吗,你问过吗?娘,我快要死了,你知道吗?”
快死了?
朱秀月身子动了动,往旁边一歪,泪如雨下,“狗子,娘对不住你。狗子,是娘对不住你啊。”
陈二懵了,在原主的记忆中,朱秀月从来没在他面前认过错,一直都是高高在上,我是你娘,你得听我的样子。
朱秀月突然来个大转变,陈二有些适应不了。但他反应快,双眼立时红了,又上前去扶住朱秀月,“娘,过去的事,我们就不提了,以后好好过日子。儿子给你养老给你送终。”
一时,母子俩携手言合,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
当然朱秀月也没忘记让七丫去跟朱大说陈家不过继。
听说原因之后,朱大沉默不语。他的确不能担保朱卫国生下来的一定是儿子。
付槐花却高兴不已,她相信陈二不愿意过继那虚无飘渺的孙子,肯定愿意过继看得着摸得到的儿子。
当晚,付槐花兴奋地对朱来贵道:“当家的,你看把我们家卫军过给陈二当儿子怎么样?”
“你疯了?”朱来贵直接扇她一巴掌,付槐花捂着脸叫屈。
“谁家过继会过继长子出去?”
付槐花道:“那把粪蛋过继过去。”
朱来贵看着眼前这个傻子,话都懒得说,翻身背对着她。明明粪蛋跟姑八字相克,姑怎么会同意过继粪蛋。
“我知道你想说粪蛋跟姑相克。你忘了昨天村里人说的话了?说那是封建迷信,是四旧,要破除。再说了,粪蛋是跟姑相克,又不是跟狗子相克。最最要紧的是,现在狗子跟姑有了嫌隙,肯定不会像从前那样听姑的话。所以克不克姑,没多大有关系。而我们粪蛋年纪小,又讨人喜欢,狗子见了一准喜欢。”
付槐花说了半天,没见朱来贵出声。她也跟着睡了,心里却她不趁着这时,把粪蛋过继给陈二,她就是傻子。
付槐花兴奋地一夜没睡,第二日趁着洗碗的功夫,把粪蛋叫进灶房,拿出比往日丰盛的剩饭剩菜。
“粪蛋,之前是娘错了,前天听别人说你八字硬克人,这些作不得数,是封建迷信。娘以后再也不相信。娘以后对你好。来,赶紧把蛋吃了。”说着,付槐花递给粪蛋一个水煮蛋。
粪蛋这几晚也未曾睡好。上辈子,朱来富也是趁陈二昏睡的时候抢了陈二的工作。后来陈二醒过来,听说自己的脚要瘸了,干不了原来的工作。于是,连吭都没有吭一声,就把工作给了朱来富。
当时都没有提到过继的事,还是等朱卫国成亲后生了两个儿子,朱秀月才提出过继朱卫国的一个儿子。
今生,陈二自己去了医院,给脚打上石膏,看来是不会再瘸腿,而且还把工作拿回来了。自陈二醒来,他就感觉事情在向跟上辈子相反的方向发展。
他怀疑陈二是不是同他一样,死而复生。但如果真的是死而复生,他第一件事就应该把朱秀月解决掉,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粪蛋有些琢磨不定,但心里却肯定陈二不是上辈子那个陈二。
付槐花打断他的遐想,“粪蛋,你想天天吃鸡蛋不?你想跟你姑婆那样穿的确凉衣服不?想吃点心就吃点心,想进城逛逛就进城逛逛?”
粪蛋不知其意,小心翼翼地道:“想。”
“想,就对了。娘打算把你过继给你狗子叔,趁你狗子叔现在腿脚不方便,你去陪陪他,说些好话,让他开心开心。你哄他高兴了,娘再去说把你过继给他,他准能答应。”
呯地一声,碗掉在地上碎成两半。
付槐花见粪蛋摔了碗,就要挥手一巴掌,想到粪蛋过继后,还要靠他,才收回手,嘴里忍不住骂,“你个兔崽子,连个碗都端不稳,要你有啥用?”
“娘,我害怕。”粪蛋低头小声道,“姑婆不喜欢我,狗子叔也不喜欢我,会打我的。”
付槐花才反应过来,因为粪蛋跟朱秀月八字相克,陈二待他自来没有一个好脸,有时,还会打他。
“粪蛋,别害怕。那些什么刑克纯是胡说八道,娘会好好跟你狗子叔说的。”
付槐花拦住要收拾地上饭菜的粪蛋,自己动手清理干净,又给粪蛋煮一碗面条,“瞧,娘对你多好。以后,那怕你过继出去。娘还是你娘,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要孝顺娘,要不会天打雷劈。工作后把钱交给娘保管,就是孝顺娘。”
粪蛋默默地吃着面条,心里却想从前,他打烂碗,要不没得吃,要不就这样捡地上的饭菜吃,当然还有一顿打少不了。
至于孝顺,她付槐花真把他当成陈二那个傻子,何况如今的陈二还未必是原来那个傻子呢。
等粪蛋吃完面条,收拾干净。付槐花去了堂屋,跟朱老太太说:“娘,你看晌午大哥他们怕是要回来了,要不要把姑叫来,你们商量商量?”
过继不成,朱老太太心里也没有底,就怕好日子一去不复还。自是想见见妹子,听她怎么说,偏老头子不让她去叫妹子过来。她想想道:“那你悄悄地把你姑叫来,别让狗子看见。”
“也别让外人瞧见。”朱老太太又叮嘱一句。
付槐花提着个篮子往村尾走去,使了村里的小丫头把朱秀月叫出来,说娘请她过去。
待朱秀月走远了,付槐花才叫出粪蛋,领着他往陈家走去。
陈家门前的那棵桃花开的艳,一群的蜂蜜围着树转,陈二坐在屋檐下看着那棵桃花,也不知道在想啥。
付槐花就在这个时候走过来,笑道:“狗子,看桃花呢?花开的好,秋天准能结大桃子。”
“你现在腿脚不便,待在家里无聊,我让粪蛋来陪陪你,有啥事也使唤他做,别客气。你也顺便瞧瞧他合适不?”付槐花的意思简单明了,她推着粪蛋上前,“粪蛋,好好照顾你狗子叔。”
说着,也不管陈二答应不答应,付槐花转身就走。
想着自己以后就是朱家的财神爷,朱家一干人都要看自己的脸色过日子,付槐花就觉脚下生风,感觉自己要飞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以为十二点之前可以写完的
第17章
付槐花就这样扔下粪蛋一个人跑了,留一大一小双目相对,相顾无言。
陈二是完全没有想到有这么一出,懵了。在原主的记忆里,粪蛋是原主避之不及的存在,就怕沾上什么,回去克了他娘。也因此,偶尔碰见粪蛋,他都没有好脸色。如果多遇上几次,他就觉得粪蛋是故意的,会打他一顿。
想到这里,陈二心中一动。如果他收养粪蛋,让粪蛋和朱秀月天天在一个屋檐下待着,朱秀月会不会给克死呢?即便不能,能恶心恶心朱秀月也好啊。当然这事,不能由他来提。至于能不能成,就看付槐花的本事,他稳坐钓鱼台即可。
故此,他就这样看着粪蛋,不开口说话也不笑。
而粪蛋却紧张无比,小拳头握握得紧紧的。
他要不要把上辈子的事情告诉他?
他会信吗?
他会觉得他是妖怪吗?
这一刻,他无比清楚地记得陈二上辈子怎样死的,子弹钻过他的胸膛呼啸而去。
他双眼至死都瞪得老大,里面写满不信和茫然。
那时他还是个傻乎乎的半大小子,就像看热闹似的看着陈二被判处死刑并枪 决。
至到多年以后,他才明白。
陈二他不相信!
他不相信让他吃了枪子的会是那个他事事依从,百般孝顺的老娘!
他不相信是他娘告发他,以所谓的卖国通敌的罪名告发他!
至到临死那一刻,他仍没办法相信!
想着那双死不瞑目的双眼,有个声音在他心底叫嚣,告诉他,告诉他真相!
然而当粪蛋看到陈二那双毫无表情的双眼,他颓然地低下头。在陈二眼里,他还是那个克他娘的克星。
眼泪毫无预兆地的流了出来,顺着脸颊落在地上,溅起一个浅浅的小坑。
他小手猛地抹了一把小脸,转身跑出去。
他再也不要见着他,他不要过继给他当儿子!
陈二愣住,这是不想给他当儿子?
不想就不想呗,干啥子哭呢?他又没硬拉着他当儿子,真是的。
陈二翻了一个白眼,转头继续望着院中的那棵桃树出神。
那边付槐花脚步轻快地走回朱家,在进院门前,双手拍了拍脸,脸上的喜悦顿时没了踪影。她才进屋去,给朱秀月打声招呼。就忙着去灶房准备饭菜,不用朱老太太吩咐,她提了一节腊肉出来。每次朱秀月来,家里都会准备荤菜。况且老两口的大孙子要回来,肉菜是少不了的。
当然,她也不忘时不时地溜出灶房,去偷听朱秀月和朱老太太说话,她不能让他们坏了她的大事。
屋里朱秀月和朱老太太两人半天才说一句话,
“小妹,你说这都是个什么事?”朱老太太哎声叹气,“外面说我们朱家黑心肝,吃人不吐骨头,什么难听说什么。我不让老头子去上工,他偏不听,说什么也要去。也不知道会听些什么话,他那里受得了?”
“大哥做的对,这个时候不能躲在家里,越躲,人家越以为我们心虚。”朱秀月道,“我们有啥好心虚的?古时不是说父叫子死,子不得不死。我是狗子的娘,你们是狗子的舅家,又没有要他的命,只不过要他的工作,算什么了不得的事?”
朱老太太小声嘀咕一句,“你也说了,那是古时。都八百年前的事。”
朱秀月没听清,也不想问,只是道:“这事啊,来富急躁了。”
“哎呀,妹子,那天来富去了你家好几趟,你都躲在屋里不出来。来富这不是急嘛,怕你给狗子哄住变了卦。”朱老太太给儿子辩白,“你也知道,狗子醒来后,嘴巴变得特会说。”
朱秀月冷冷地瞅着她,“我变不变卦,你和大哥能不清楚?”
屋外付槐花听到这些话,撇了撇嘴。大伯当然急了,谁不愿意自己手里握着钱?那怕是再亲近的人,问人家拿钱总不如自己手里有舒坦。
接下去,就朱老太太一个人在唠叨朱来富这样朱来富那样,付槐花再次撇撇嘴,抬脚回到灶屋,趁着没人准备偷几块肉吃。
快到晌午,朱大和朱来贵下工回来,刚进屋。后脚,朱来富带着媳妇和儿子回来。
朱老太太忍不住,不等开饭就先跟儿子道:“来富,狗子那狗东西不答应过继,说怕卫国生不出儿子。”
朱大一眼斜过去,朱老太太也后悔,没等儿子吃完饭再说,忙道:“快坐下来,先吃饭。吃了饭再说,你姑在呢。”
朱卫国拉着他爹上桌,嘴里还道:“爹,狗子以为人人像他只有生丫头的命。要我说,爹,那份工作,咱们就不要。不过就是卖苦力的,有啥稀奇的?送我,我还不要呢。”
朱来富心中刚压下去的火气顿时又被勾了起来,他一巴掌甩过去,“你个兔崽子!你出去打听打听,那个卖苦力的工作谁不想要?你还不稀罕?看来是你没下过地,不知道什么才叫卖苦力。明儿你给老子下地挣工分去。”
朱卫国自小受爷奶的宠爱,根本不怕朱来富。他一边往爷奶身边躲一边回嘴,“我怎么没干过活?我还耕过地呢。”
“你那叫耕地?”朱来富追着要打。
朱老太太伸手扯着儿子,不让他再动手,“来富,你拿儿子出什么气?你姑还在,这事指不定最后怎么样呢。”
朱卫国道:“我真不明白,你们怎么就惦记着那份工作呢?狗子喜欢就给他呗。反正他上班挣钱,我们花钱,就跟现在一样,挺好的。”
这下子,连朱大也忍不住,一巴掌拍过去,“狗子会一辈子拿钱给你用?”
“为啥不给?有姑婆在,他不敢不给!”朱卫国后知后觉地道:“难道他现在不给了?胆儿肥了,姑婆,我帮你收拾他。”说着,他挽起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