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则安盯着她头顶的发旋,沉默一下后艰难地开口:“你是不是对户外很感兴趣?”
他有注意到不管他们交谈的重点是什么,每当他提到那些周念没有见过的景象时,她脸上都会流露出向往的模样。
就像昨晚那通电话里,听到他能看到星星之后,她欢喜地说了一声“真好呀”。其实从那一刻起,他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见她愣愣地点了下头,迟则安有些不自在。
他没处理过这种情况。今天他一直守着周念,本来是想和她把话说清楚的,谁想一来二去的,不知怎的反倒把自己的思路给饶了进去。
“那这样吧,我有空的时候多拍点照片发给你,行吗?”
周念惊讶地抬起头,清澈的眼睛里传递出难以置信的讯息,她感觉自己有一点晕乎乎的,像踩在棉花上一样,随时都可能趔趄着摔下去。
“真的可以吗?”她谨慎地问道。
迟则安撇过头,不太能和她喜出望外的眼神对上,为了掩饰那些他自己都搞不懂的情绪,他索性把那杯热可可一口气全喝光了。
然后郑重地点头:“可以。”
第23章
迟则安一下飞机,就给负责暖峰后勤的队员打过招呼,那边回敲个“1”,表示已经把他的状态改为值班。
和于阳在机场分别,迟则安在停车场找到他那辆停了几天的牧马人,刚打开车门还没坐稳,迟盛霖就来了电话。
“落地了?那正好,快检查完了,来康复中心接我。”迟盛霖指挥儿子毫不手软,“顺便路上买点儿豌豆黄,你妈早上说想吃。”
半路排队买好他妈指定的那家豌豆黄,迟则安开车到康复中心门外,通知他爸可以下楼了,然后就无聊地观察起周围的街景。
时值初秋,路边的行道树不复盛夏时节的葱郁,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想起上回开车去友谊宾馆接周念吃饭的景象。
周念属于那种一看就是南方人的姑娘,皮肤水嫩,身材纤细,眉目低垂时显得清丽而婉约。
其实周念不知道,当她站在友谊宾馆外那棵树下等车时,车上的人正在谈论她。榆清山徒步团以年轻人居多,空闲下来难免离不开那些男男女女的话题。
“其实周念还挺漂亮的,你们说她有男朋友吗?好像一路上也没听她提过。”
“不知道。不过像她那种类型,肯定喜欢的人也是斯斯文文一看就特别有文化的。”
“哎你这话说的,长得不斯文就没文化了?”有人突然出声,“迟队,我实名举报他嘲讽你。”
迟则安自嘲道:“扯我干嘛?我们野人不需要文化。”
大家顿时笑了起来,迟则安那会儿从来都没想过,他会和周念牵扯上什么关系。虽然他并不是真的野人,但他向来认为,会喜欢上他的姑娘多少都和他有点相同之处。
而不是像周念那样,就算两人站在一起,也最多被人评价一句“黑白无常”。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手机适时震动一下。
周念把乔莎拍的那张照片发了过来,留言说一直忘记给他。迟则安盯着屏幕看了半天,心想她可能不是忘记给,而是之前不好意思给。
手机在宽大的手掌里转了半圈,迟则安还没想好怎么回,车门就被人一把拉开。迟盛霖手撑住门,半边身体靠到椅背上,再把剩下的腿收了进来。
“这么快?”迟则安看他坐好,觉得这不是他爸平时出来的速度,“没多跟你的迷妹们聊会儿?”
迟盛霖年近六十,早年风吹日晒的生活在他脸上留下了沧桑的痕迹,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根本无法影响他的颜值,他依旧是走哪儿都能引起尖叫声的帅大叔。
他含蓄表示:“别乱说话,什么迷妹不迷妹的……”
迟则安把车往后倒,听见他爸补充道:“我多的是迷弟,知道不?你爹吸的是男粉。”
“……”迟则安相当无语,庆幸自己没有遗传到他爸的不要脸。
牧马人往前开出几十米,迟则安想起还没回复周念,便说:“爸,帮我回条微信,就第一个,跟她说‘收到了,谢谢。’”
手机没设密码,迟盛霖直接点开,紧接着就发出哟呵一声,挤眉弄眼地扬起手机,嘴里啧啧着示意儿子坦白从宽。
迟则安说:“戏别那么多。”
“嘿,还嫌我。”迟盛霖回好信息,“这是榆清山?上回我学生在洞里发现两具尸体的地方?”
迟则安点头:“前一阵替人带队时拍的。”
迟盛霖支吾一声,两指划过屏幕把照片放大,然后就闷声不响地盯着照片看了起来。
迟则安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他带队这么多年,收到团员发来的照片没有上千张也有几百张了,早些时候家里人还会津津有味地打听有没有合适的姑娘。直到前两年家里长谈一次,他把关于婚姻的想法跟父母摊牌后,他们就很少再过问了。
所以迟盛霖今天盯着周念的照片看那么久,实在不太正常。
“这姑娘……很眼熟。”迟盛霖得出结论。
迟则安很意外:“见过?”
“没见过。”
“那从何熟起?”
迟盛霖显然也很纳闷,他皱起眉头,双手在脸上摩擦几下,竟是认真地在思考。
直到进了小区大门,他也没能回忆起来。
迟则安停好车,看见车库里他妈常开的那辆白色宝马也在,便挥手打断他爸的思路:“想不起来就算了,豌豆黄拿去领赏吧。”
迟盛霖提好糕点盒,愁眉不展:“我真觉得见过,应该是二十多年以前,你妈刚怀上你……”
迟则安语气诚恳:“爸,那会儿她还没出生呢。”
“哦,也对。”迟盛霖反应过来。
迟则安父母家是独栋别墅,家里车库里有直达一楼的电梯,走到电梯前迟则安看他爸一眼,对方摆手拒绝,父子俩便走楼梯。
迟盛霖走楼梯的速度很慢,但他是个不服输的人,再慢也不要儿子扶。迟则安只好跟在他身侧,一步一步地往上挪。
“今天检查结果怎么说?”他问。
迟盛霖笑了笑:“医生说我比牛还壮。”
迟则安点头,知道医生肯定不会这么说,但意思应该相差不远,迟盛霖的身体状态没有任何问题。
回到家里,一家三口闲聊一会儿,保姆就做好了晚饭。
吃过晚饭,迟则安开车回自己家。
跟周念聊完以后,他始终处于一种迷糊的状况,特别是整个飞行过程,于阳跟小报记者似的一直在他耳边问个不停,更加吵得他晕头转向。
他自从成年就没再跟父母同住,眼下更需要回家独处,好捋一捋白天发生的那些事。
然而直到下一回带队出发,迟则安都没能捋清他和周念算是一种什么关系。
这几天里他们几乎没有交流,微信记录还停留在关于乔莎拍的照片那里。
周念不像迟则安遇到过的任何追求者,她不会一天到晚找他聊天,更不会在朋友圈里发些意有所指的话。要不是知道她是个正经人,迟则安几乎都要怀疑这是不是一次恶作剧。
她的喜欢像是一阵风,风吹动时他能听见树叶作响,而风一旦停下,四下就陷入了彻底的安静。
四天后的下午,迟则安的车队在公路边停下休整。阳光刺眼,他打开车门,长腿支在地面,眯起眼看云的走向。
“迟队,天气不错,明天能进山不?”有团员过来攀谈。
迟则安说:“问题应该不大,傍晚到了镇上再看看。”
那人点头:“行,你说了算。哎呀,还是跟你的团最放心,别的领队跟你没得比。”
“别这么说。”迟则安的视线被对方挡住,他不得不往左移了一点。
远处是雅丹地貌形成的河湖相沉积奇观,千万年来的地壳运动与风雨侵蚀让这里由海洋变成高原,也缔造了都市里难得一见的自然景观。
高低错落的山丘是唯有鬼斧神工才能刻画而成的巨型雕塑,陡峭而狰狞地雕琢出与天空的界线。而视野往下,湛蓝的湖水像一颗颗散落的宝石铺,没有规则地点缀着大地。
一路陡坡崎岖,大自然却在荒芜的土地上组合出更多的可能。
五颜六色交叉其间,彼此之间互相交融,举目望去像是一个魔幻的海市蜃楼。
迟则安拿起相机,拍下几张照片。
身边的团员惊讶地看他:“哟,迟队终于打算留下点纪念了?”
不怪他吃惊,实在是迟则安这个人有点怪脾气,以往走到哪儿都不会主动拍照,号称什么风景全都刻进脑子里了,还嫌弃相机不如人眼看到的真实。
迟则安一手挡住光线,一手往前摁了几下,确认想要的景都取到了,然后才抬起头笑了一下:“拍给别人的。”
“谁啊?男的女的?”
“一小姑娘。打住,别瞎猜,也别起哄。”
团员开玩笑:“我不瞎猜,我就等着看是哪路小姑娘能收了你。”
“嗯?”迟则安把相机收好,没懂他的意思。
“这么多年的习惯都因为她变了,”那人凑上前来,拍拍他的肩,“迟队,当心咯。”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这里的朋友你们好!
下章就是V章啦,希望可爱的你能够支持正版哦,么么哒!
另外麻烦大家点进专栏戳戳作收和这本完结后会开的现言预收,谢谢大家!
----------------------------
第24章
车队在傍晚前抵达山脚下的小镇,安排好团员住宿后,迟则安到楼下跟老板借电脑用。
现在不是旅游黄金周,店里客人不多,老板跟他收了一小时上网费就早早回房休息。
整个客栈只有一台电脑,就放在柜台的位置。
迟则安把线插好连上相机,依靠微弱的信号,在电脑上登录微信客户端,从相机里选出一张照片拖到聊天界面,然后就靠在椅背上等待传输完成。
楼梯木板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迟则安抬头,看见一个光头男人趴在柜台前看他。入住时他们打过照面,这人是和朋友出来玩的背包客。
“哥们儿,帮个忙。”光头递上一支烟,“刚那个团的领队是你吧?”
迟则安没接:“有事?”
“红景天有没有?”
红景天是最常见的抗高反药,迟则安听到这里,下意识打量对方的脸色。
光头讪笑说:“我兄弟有点不舒服,我来帮他借点。”
迟则安起身示意对方跟他上楼,从登山包里拿药时问:“情况严重吗?严重的话最好去医院。”
“不严重,就头有点疼。”光头往他包里望了望,“哎氧气瓶有多的吗?”
迟则安看他一眼,光头说:“有备无患嘛。”
“有备无患,那我看你们好像什么也没带。”迟则安沉下声,出来玩儿他最怕遇见的就是这种人,偏偏户外热被炒起来后,这种人反倒越来越多。
一个个不拿自己的命当命。
光头摸摸脑袋:“我们就过来看土林,本来也没打算上山,只不过没想到三千多米就扛不住了。”
迟则安点头,把氧气瓶和一板红景天递过去却没松手。
光头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迟则安说:“给钱。”
“……我……”光头一时找不到话说,愣了几秒才问,“多少?”
“算你两百吧。”
光头被价格气笑了:“你他妈敲竹杠呢?药店里两样加起来也就一百。”
迟则安收回手:“那你去药店买。”
光头转头就想往外走,结果一回头看见走廊的窗户。窗外天已经暗了下来,这个小镇的市场关门关得早,更何况他也不熟悉路。
他只好倒回来:“东西先给我,钱没带身上,我晚点拿过来。”
迟则安不怕他赖账:“等会儿到楼下找我。”
光头接过东西,这次没有再道谢,反而一路骂骂咧咧地回了房间。
重新下楼坐回电脑前,迟则安见照片已经传完一张,周念没回信息,大概是没看见。他想了想又把第二张也拖了进去。
这次他一共选了五张,半个多小时后总算全部发完。刚准备关电脑,迟则安就听见脚步声再次响起。
光头把钱扔到柜台上:“一瓶600毫升的氧气,一板10颗的红景天,一共两百,你数数,看对不对。”
迟则安没有细想,只说:“嗯,放着吧。”
那人却没急着走:“你遇到有困难需要帮忙的,都会额外多收钱吗?”
“啊,下回再遇上我还收。”迟则安听出光头依旧不服气,转过脸看向他,“你要是不高兴呢,出来玩儿就把东西带齐。”
光头稍顿一下,又问:“在这种地方乱收钱,良心不会痛?”
迟则安笑了起来:“不痛。”
光头露出鄙视的眼神,正要离开时又被叫住。
迟则安用柜台的笔抄下一串号码:“你朋友如果过会儿还不好,打这个电话给医院。”
光头愣了愣,收下号码走了。
迟则安关了电脑,拿起手机和相机准备回房间,走出几步才想起柜台上还有两百块钱。
他折返回来,将两张纸币塞进了旁边的公共捐款箱。
楼上客房里,光头斜靠在床头,把胸口口袋装的手机拿了出来。
躺在床上的同伴把氧气瓶放好,觉得浑身舒服不少:“你真录了?没必要吧,确实是我们没做好准备。他要的也不多,我把钱给你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