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在我花仙面前比美?你哪里来的自信?”红棠坐了下来,伸手夺了清聊手中的镜子,自己举起来左右欣赏镜中的容颜。
“哼,妖艳贱货了不起!”南枝冷嗤,拍拍桌子起身。
红棠手里的镜子轻轻移开,横眉立目,锐利森冷的目光直逼玉南枝。
敢说他是贱货?
南枝回瞪了他一眼,转而对上清聊,盈盈浅笑着“师父,我先出去溜一溜,申时三刻在百味楼汇合。”
“也好。”清聊将玉梳子放回盒中,淡淡地点点头。
南枝迫不及待地提着大红裙摆跑出去,今日穿得这样漂亮,又是她十五岁生辰,心里像住了一头小牛,控制不住地要跳撞起来。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再过一个十五岁,也不是所有人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而南枝有了,她以前从不知道,十五岁该是这样心情,该是这样的喜悦。
外面的阳光正暖暖地投下来,缕缕金光照在她头上的海棠花朵中,像添了金粉一样灿烂而明艳。
因为开心,南枝一边走一边哼着歌,在街上摸摸这个,看看那个,又跑到戏园子外面踮起脚尖张望,看看今天唱的是哪一段,如果是什么天仙配的老梗,她就不想进去看了。
从戏园子门口走过,一时没有可以去的地方,她摸着手里刚买的白面具,心情有点低落,要是在离城就好了,离城的凤羽楼温柔乡,什么样的小哥哥都有。
不像这梨州城,六大艺坊竟没有一家开楚馆的。
想到离城的凤羽楼,自然就想到了魅阁的花问斋。除了十三岁的生辰在那里过,其他都是在清聊师父这里,所以清聊师父每次都会在她生辰这天都送东西,然后到百味楼吃饭。
想起十三岁那个生日,南枝不禁两眼泪汪汪。
罢了罢了,不提了。
南枝又去了常常吃糖人的地方,站在铺子外面,拿了一支小糖人便走了出来,边走边吃。
“南枝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南枝被前面的人撞了一下,手里的糖人直接撞碎掉在了脚下,她后退一步,抬眼看去。
原本愤愤然准备开骂,却发现对方大有来头,不敢吱声。
“上次没请动清聊先生很是遗憾,不过我听说南枝姑娘的极乐调也弹的不错,所以今日特来请南枝姑娘跟我走一趟。”一袭青袍加身,尊贵不凡的君尧略略扬眉。
南枝吓得脸色铁青,真想调头就跑。
可惜,她动不了。
“请。”君尧说着请,其实用了不知道什么厉害的秘术控制了南枝的身体。
南枝有点想哭,可是没有眼泪,因为内心太坚强了。
“好哥哥,放了我吧,我今天过生日。”南枝边走边求饶。都说卖惨容易感化坏人,南枝就想试一试,是不是真的。
“生日是生辰的意思么?”尊贵的人开口就是不一样,带着笑意,还带着气势。
“嗯嗯。是不是要放我回去过生辰了?我师父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南枝跟着君尧来到一辆马车前。这车蓬是黑色的,车帘是红色的,看上去就很诡异,南枝心里怕怕的。
“既然是姑娘的生辰,我会请姑娘吃饭的。”君尧浅笑着,一把将南枝抱起来扔进了车里面。
南枝在车里坐着,慌了,也不知道接下来要被带到哪里去,她和清聊师父约定的时辰还早,等师父发现她不见的时候,她会不会已经死了?
君尧跟着上了车,拉下帘子,外面有车夫驾车。
南枝靠着车壁,想了很多种姿势跳车,可惜,她有手有脚竟完成不了。
“你要带我去哪里?”南枝苦丧着脸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君尧还是那副笑容,跟初见时一样,从容淡定,可这份淡定竟让人害怕,因为他所有的淡定都是算计。
“可不可以先请我去百味楼吃点东西再走?”南枝想着,如果去了百味楼,她就有很多种方法引起别人的注意。这样,师父也会知道,她被什么人带走的。
随着车马行驶,君尧的头也轻轻地晃起来,加上他高深漠测的笑容,活像个入戏的傻子。
他说:“南枝姑娘果真聪明。”
南枝嘿嘿地笑起来:“没事夸我做什么?”
“你想让我带你去百味楼做什么,你心里明白。”君尧一语道破。
果然,生在帝王家的人疑心病很重,南枝的小九九,他可是看得明明白白。说出来都是献丑。
“我肚子饿了我当然明白。”南枝把头撇到一边,不想对着君尧那一张脸,找个借口不可以哦,非要怀疑她人品哦。
君尧也没有同她再说话,马车里变得很安静。
大概一柱香的时间,马车越来越颠,不像是马路像是山路,南枝很想撩起帘了看一看的,可是真的有心无力。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南枝心底越来越没谱,不会真的把她拉到什么山洞里杀了吧。
马车忽然停下。
“到了。”君尧理着衣袖道。
朱红色的帘子被马夫抬起来,外面景色尽数撞进南枝的眼底,那不是车水马龙的梨州城,而是湖光山色的郊野。
完蛋了,怕什么来什么。
君尧扶着南枝下的车,他指着前面的山说:“这里的景色是不是很好?”
南枝露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带我来欣赏风光的?”
“如果能让你放松一点,就当作是来欣赏风光的吧。”君尧总是带着三分笑意,这三分笑意真的很可怕。
君尧从衣袖里拿出一张小纸人,南枝瞪大不可思议的眼睛,这小纸人看着眼熟,好像是前天晚上,她同师父看到的,那是君璃的拿手好把戏。
他怎么会有?他和君璃有什么关系?
只见他摊开手掌,纸片人在掌心立了起来,口中默默念着什么词,然后纸人飞起来,在半空画圆,这个圆有很大的吸力,南枝直接被吸了进去。
睁开眼,身在一处地宫,四周空旷,寥寥几盏灯,光线不明也不暗,但有恐怖气息正在渲染。
空中飘着无数白纸小人,南枝抬起手,轻轻一扫,半空中的纸人被扫开,像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来。
南枝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休好像能够支配了。
“你叫南枝?”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入耳中,也许是地室太空的原因,竟有回声。
南枝拨开眼前的纸人,寻着声音发出来的方向看去。
“什么人?”南枝在这些纸人中走动。
到底是什么人与她说话?
把她弄到这里来想干什么?
这时,天上飞下一袭紫衣的女子,最惹眼的是她发间的仙鹤玉钗子,上面坠着两颗血珠子,晃动时会有血雾飘逸。
君璃!
又是她。
君璃慢慢落在地上,紫衣一层层铺开,像紫星辰花一样开了一地,白纸人见她都会让道,所以,她被白纸人衬托的极美。
她抬抬手指,弹弹纸人就能化作一缕白烟,白烟在半空飞了一个圈圈又化作一片纸人飘着。
这些画面,南枝只有做梦的时候才会天马行空,没想到能够亲眼所见。
“给我一个结局。”君璃来到她面前,语气很诚恳。
“师父说,你们没有结局。”
仔细看着君璃,她面无血丝,之所以像个人是因为仙鹤簪上有两滴血,红雾让她像个活着的人。
“那便让我做一个梦,只要梦里的他活着。”君璃眼底一片哀伤,可她没有眼泪,表达不了那种绝望。
“我还没有那个本事。”南枝不是不想帮,是她目前的能力确实做不到以极乐调织造梦境的地步。
“既然如此,那就等你师父来吧。”君璃摇了摇头,走了两步,便抓起半空中的一片小纸人,对着它吹了一口气,纸人居然化作了南枝的模样。
南枝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有点震惊,更多的是害怕。
这就像自己看着自己的尸体一样,你说怕不怕。
“你要做什么?”南枝慌张道。
“自然是引你师父来啊!”君璃似笑非笑,指尖一弹,就将纸南枝弹了出去,化作一缕烟从一个半圆的瞬移阵离开。
第三十四章 袖中花
“你还敢引我师父来?”南枝好笑起来, 她能想象出清聊师父出场后, 怎么爆虐君璃。
“有何不敢?”君璃绕着南枝走了半圈, 手指轻轻扫着周围的纸人,笑了笑道:“那天我见了你师父, 想了一天, 终于让我想到一个好法子。我在这里布了一个大阵, 叫做缚灵术,专门用来困他的。”
虽然不知道君璃是不是在吹牛, 但是听她这么一说, 南枝开始有点担心师父, 甚至希望他不要来。
“呵, 就你这狗屁缚灵术还想困住我师父,只怕我师父一根琴弦都能杀了你!”南枝强行给师父加油。
师父当然不是吹出来的, 师父可是世上最厉害的师父, 要是两个师父加起来,天下没有对手。
“那就拭目以待。”君璃不急不躁地绕到南枝的面前, 勾唇一笑。
她看起来真的很淡定,这让南枝心里有些急。
不会真的很厉害吧,万一真把师父困住了,那岂不是要大结局了?
她还不想大结局, 她还有很多事没做呢。
君璃飞到半空, 坐在一个悬空的秋千架子上,悠闲地荡起来。
紫色的裙带飘飘逸逸,朦胧的红雾缭绕其中, 不得不说,君璃是真的倾国倾城,美得不可方物。
如果历史没有记错的话,一百年前,出了两位不可一世的公主,一个是紫卫的卫燕,一个是帝朝的君璃,这两人性格相反,却美的惊人,而且都有故事。
君璃痴痴醉醉的,随着秋千荡起时,手指划过那些小纸人,纸人发出咯咯的笑声又化作一缕白烟,绕着她的身影飘了一圈之后又变回了小纸人。
南枝蹲在一个角落里,时不时要抬手扫一扫眼前的小纸人,看着半空中荡秋千的紫衣女子有没有耍花样。
当然,她很羡慕君璃的美貌,也羡慕她有那样的气质。
不知道等了多久,这些小纸人发出癫狂的笑声,吵得南枝耳膜快要出血。
只见一袭黑衣冷魅的师父飞下来,周围的纸人被他周身的灵力震得粉碎,他怀里抱着一把琴,琴是崭新的,上面还镶嵌了一颗绿色的珠子。
诶?不对呀!
清聊师父的琴有两个颗鲛泪!
……
南枝远远辨认,琴上的鲛泪是真的,同样能够发出淡淡的绿萤。
也不对啊。清聊师父只穿白衣,不穿黑衣的。
“君璃在此恭候清聊先生多时。”秋千上的君璃笑着飞下来,指尖一挥,一道红光飞去,小纸人形成了一张网将师父笼罩在其中。
“师父小心!”南枝大喊。
“雕虫小技”师父冷冷一吟,挥了挥玉手,手里的琴平稳浮起来,冰指撩弦。
琴声震开,小纸人发出凄惨的叫声纷纷落地。
君璃不慌不乱,脸上挂着笑意:“当然是雕虫小技,接下来,我可要用厉害的了。”
君璃一步一步过来,紫袖一甩,身后一片白纸小人飞过来,密密麻麻,看得南枝密集恐惧症都犯了。
君璃摊开手掌,口中念念有词,地上的纸人也全部立了起来,千千万万的白纸人结成了一个法阵困住了师父。
“师父!”南枝不顾一切地奔向他。
师父因她扑进阵中而分神,被君璃放出的一枚紫针穿进了额头,眉心一滴鲜血妖艳极了。
南枝彼时已经扑进阵中,紧紧地抱住了他。
这香气,是寒露冷香。
许多的回忆涌上心头,想起一个人,想起他总是苛刻,刻薄,冷漠。
南枝红着眼眶,抬起头看着他:“你是问斋师父?”
从他出现的那一刻,她就认出来了,君璃当他是清聊,只有南枝知道,他是花问斋。
他呀,就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神情总是冷冷的,看起来高不可攀,心底却很柔软的人。
而且,特别特别地口是心非。
还有,他喜欢穿黑色的衣服,从南枝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是这一身打扮,神秘而高贵。
清萧冷魅是他,玉树临风是他。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看见他,南枝竟然忍不住想要哭泣。
“师父怎么来了?”南枝高兴又难过,高兴是今日是她的生日,他出现在她面前。难过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问斋师父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眉心一滴红印分外妖娆。
他将怀里的琴推到她怀中,说了一句:“琴做好了。”
南枝抱着手里的琴,眼泪哗哗落下来,指尖落在琴身上镶嵌的那颗绿珠子上,翠雾绕着指尖,淡淡的香气随之而来。
她记得清聊师父说过,他一共有四颗鲛泪,有一颗送给了问斋师父。
十岁那年,她就因为强抠清聊师父琴上的鲛珠被问斋师父发现了,那时候她很傻,乖乖地道出此地无银三百两。
“师父,我只是瞧着这珠子好看,没有想抠下来,真的。你不要告诉清聊师父好不好。”她那时真的好蠢。
好在问斋师父不喜欢说三道四,冷冷地看了一眼之后,就走了。
原来,他一直都记得,记得她喜欢这珠子。
眼前的问斋师父化作一缕黑色的烟消失在面前,南枝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徒手乱抓,却什么也没有抓住。
“师父,师父!”她困在阵中,出不去,也找不到她的师父,她好难过。
她还没有劝和两位师父,现在就把其中一位师父连累死了,她愧疚着,十分地愧疚。
阵外的君璃抿唇一笑:“现在你总该相信我有办法困住你师父了吧。”
“还我师父!”南枝抱着琴低吼。
“还是要还的,不过,得要你自己去找。”君璃抬起玉指,玩着飞舞的小纸人。
“我将他做成了一只纸缚灵,困在我的心魔中,你若能感化我,我就放了他。”君璃晃了晃头,仙鹤簪子摇起了一缕血雾,朦胧而凄美。
“我答应你。”南枝孤独地站在阵中,紧紧地抱着她的琴说。
只要能够找到师父,她没有什么可犹豫的。
师父千里来送琴,选在她生辰这天,即使师父不把生辰快乐说出口,她也明白师父就是来给她过生日的。
她总欠着师父一句谢谢,也欠着一句,对不起。
“很好。”君璃挥袖,撤去了困阵。
“取你的一滴血放在纸人上,我送你去找他。”君璃挥了挥手,一枚紫针飞去,悬浮在了南枝的面前。
南枝没有犹豫,抬起一根手指,轻轻地撞在竖立的针尖上,扎破指尖,将指腹上的一滴血按住面前一张小纸人上。
一道红光扩散,她什么也看不见,混沌中,只能紧紧抱着自己的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