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就是一辆空车,像昨日一样送她进宫,没想到,师父竟然坐在车里。
今日的他一袭玄衣,上面还有细细小小的紫色星辰花,长发随意地挽了一点在后面,别一支玉簪子。
这,分明就是问斋师父平日的装扮嘛。
这样一看,完全忘了他现在还有君宜这个身份。
南枝钻进车里,抱着琴坐在一旁。
“夫人今日真美。”本是神情淡漠的他突然弯弯眼角,挂着比清聊师父还要温柔的笑意。
“夫君今日也好看。”南枝从不示弱。
“来,坐我腿上来。”他张开双臂,玄色的袖子缓缓垂叠,他的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随着马车轻轻地摇晃,他的姿势也变得更加招摇了。
南枝抱着琴,不动。她才不会坐过去呢,那样多难为情呀。
“来,我有礼物要给你。”君宜从未停止勾引南枝,甚至用了引诱的手段。
南枝看着从容淡然的师父,有点心动了,师父的礼物嘛,她一直都很期待,过了这么多生日,每一次都期待成空。
她把琴放在旁边,人还没动,就被师父一把拽了过去,也不知道是天生就有这种默契,还是,师父算准了她会以这种姿势坐到他的腿上。
反正,她就是坐在师父的腿上了,背靠着他的胸膛,玄朱两色的衣衫揉在了一声,变得无比艳丽。
这叫什么?
或许就是诱惑!
南枝屏住呼吸,靠着师父的胸膛一动不动。
可是马车在动啊,马车在动,她靠着他的时候就会摇啊,晃啊,各种身体摩擦啊!
反正很尴尬!
师父的双手突然伸到前面,南枝惊吓地交叉双臂抱住胸前,她担心师父摸自己。
师父伸到前面的手顿了一下,碰上南枝这样的反应,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像是那种对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做不健康的事情的人吗?他再怎么喜欢南枝,也不会现在动她,她还这么小,至少也要养上一两年。
“我君家以血养珠,其名避邪,现在,我把我的这一颗避邪珠送给你。”师父说着,双手慢慢滑到南枝的锁骨处,将一条缀着珍珠大小的水晶项链挂在她的脖子上。
南枝怔了一下,本是抱着胸前的手指忍不住摸了摸了滴在胸口两寸上的水晶珠子,那就是君氏避邪珠。
因为君家祖先曾与天岚女飞仙相爱,生下孩子,其血避邪,君家每一个人在出生的时候,取眉心一滴血放在冰室里,周岁时取出,便形成了避邪珠,珠子蕴藏的力量是天岚的力量,任何妖魔鬼怪都不是对手。
所以,南枝曾在君璃十岁的因果里看到,她催动了自己的避邪珠杀了红衣女子,救了白乐。
避邪珠对君家人来说,很重要的。
因为君家血脉要求特别严,所以子嗣稀薄。
这也就是为什么君璃生母郑妃跟太医私通怀孕,天子毫不犹豫地让君后动手杀了她。
看似无情,却是在捍卫尊严和正统。
这世上没有谁可以冒充君家的血脉,这避邪珠更不是寻常人可以养出来的神器。
“从今天起,戴上我的避邪珠,就是我的人。”师父的双手轻轻地帮南枝挽了挽肩膀上的头发,声音淡淡地响起。
南枝把这话听作了情话。
师父却只是为了保护南枝,在他和国师正面交锋时,他希望他的人见到南枝的避邪珠不会伤她,因为,她是他的人。
也可以算作情话,因为爱,才会花这样的心思。
“这算,生辰礼物吗?”南枝握着珍珠大小的珠子,含羞道。
“订情礼物。”他附到她耳旁说。
南枝的脸更红了,怎么办,她被师父翻来覆去地撩拨,感觉要命啊。
没过多久,马车停了下来,四周都比较安静。
师父先下的车,南枝钻出来时,君宜便将她抱下来。
南枝受宠若惊地缩在他怀里,落到地上,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痴痴地望着他。
师父指着前面:“此地梨花盛,吃喝玩乐堪比极乐。”
南枝看过去,前面就是一间旧屋,冷冷清清的,外面挂着一个牌子,写着梨花盛三个字。
南枝笑了起来,这破地方还有吃喝玩乐?
不过无所谓了,她的重点只有师父,其他的根本不重要。
南枝挽着师父的手走进这座旧屋,屋里面有一位穿着朴素的掌柜,他笑眯眯地问“二位要做什么?”
师父从衣袖里掏出一块金条丢在掌柜手中:“最好的雅间,最好的酒菜,最好的歌舞,还有最好的幻术。”
“好嘞。”掌柜拿着金子往回走,从后面的旧木墙壁上取了一张玉牌过来,玉牌上写着月宫二字。他捧着牌子过来,笑眯眯地奉到师父面前:“客官,从左侧走。”
师父拿着玉牌子,一只手牵着南枝往掌柜说的左侧走。
走进通道的时候,南枝就感觉自己的新世界大门被强行劈开了。
明明古旧的屋,这里面却是玉石铺地,紫石为壁,两旁挂着金色的灯笼,这大金大紫的色调,南枝就想说,这确定不是什么高级会所?
没走多久,便见到四个绝色美人侯在门前,见君宜和南枝走来,其中一女子上前询问:“是去哪座宫?”
师父不喜说话,面对别人,自是清冷不言,将手里的玉牌子一扔,准确地落在美人手心。
南枝拉着师父的衣袖,真想说一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高冷,面对美人要礼貌一点。
美人倒也不生气,看看旁边的南枝,她们都明白,若客人带着美眷前来,自是不能上前勾引。
“客人,请从这边走水路。”美人笑盈盈地指了指一个方向,这边就出现了一个门。
南枝瞪大眼睛,不简单啊。
指什么变什么的本事,比马良神笔画什么更神奇吧!
师父拉着她走的时候,南枝回头再打量了四位美人一眼,才发现,美人裙子下面有狐狸的尾巴。
她们居然是妖怪?
南枝吞了吞口水,跟着师父穿过门,眼前是一片仙雾朦胧,脚下是一片水,水气氤氲,白白茫茫的,对面飘来一片小舟,越来越近。
师父扶着南枝上了小舟,二人相对而坐。
小舟是真的很小,两个人刚好坐下,中间放一块板,板上放着一盏灯,在这仙雾迷蒙中,灯光变得也很虚幻。
第四十八章 锁心刺
南枝看着湖面上的水, 似水似烟的, 她也分不清, 忍不住伸出手指在水面上一捞,结果真的捞了一缕烟起来。
师父显得很淡定, 对这种怪像并不奇怪似的, 好像还经常来此。
南枝真的无法想象, 吃一顿饭要这么麻烦。
这时,水面白雾越来越深, 无数鲜花从白雾中生长出来, 开出一整片。
小舟也忽然停止, 无边无际的雾海, 无尽的花海,实在是做梦都很难天马行空此等景象。
“这是什么地方?”南枝终于忍不住问。
“此地, 人间月宫。”
师父的话音一落, 他们坐着的小舟化作一片雾不见了,周围慢慢形成了一座亭子, 亭子上挂下八片粉纱,在仙雾里飘逸着。
南枝和师父就相对而坐,于粉纱飘摇遍处鲜花白雾之中,像一副此间天外, 神仙眷侣的画。
他们中间放着一张案几, 上面摆满了好吃的菜。
此时,花海之外飘起了无数星光,一点一点, 像萤火虫,千千万万,这比十万天灯飞上天的景象还要壮观绝美。
南枝此时饭也不想吃了,就瞪着亭子外面的花和雾,那些生长的花,从雾里生出来的花,还有从花雾里飘起的星子,它们真实,又不太真实。
这哪里是在吃饭,这分明就是来看特效的吧。
南枝的小心脏已经被震撼住了。
“来,吃饭。”师父拿着筷子给南枝夹了一块肉。语气平平地带着宠爱地说。
南枝这才回过头来,看着桌上的菜,有鱼有肉,都是她爱吃的,真的,每一份都很用心。
“听说你爱喝酒。”君宜笑着给她倒了一杯酒。
不是听说,是他在监视南枝的时候,发现南枝喝酒很猛。
南枝看到酒就忍不住了,那么香,那么好喝,她控制不住自己,拿起杯子就喝干了。
“慢点喝。”师父拿着杯子还没开始,却见南枝豪爽饮尽,此时眉眼处,满是关心。
南枝拼命忍着,把杯子放下,颤抖的手指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菜放进嘴里,然后冲对面的师父笑了笑。
师父轻笑着摇摇头,虽知道南枝不简单,可看到她这个傻样子,还是觉得好可爱。他忍不住夹起一颗花生送到南枝嘴边。
南枝先是愣了一下,但还是凑上去吃了。
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师父会给她投食。
也许是太开心了,南枝忍不住又喝了一杯,这最好的酒是不醉人的,带着淡淡的果香,回味还有点甜。
可是喝多之后,不胜酒力的南枝扛不住,最后连杯子都拿不起来。
在良辰美景之前,南枝舍不得醉死,两只手捧着脸,看着对面一本正经的师父。
“师父,我喜欢你。”她打一个酒咯,道。
师父盯着她的眼睛,神情淡淡地,只有不用伪装时,他才能真正地做个清冷之人。
“你师父是白乐,我又不是。”师父冷冷道,又独自喝了口酒。
“我师父就是你,自始自终是你。”说着,南枝就撑着桌子慢慢起身,路也走不稳,却狂野地靠过来。
师父伸出一只手去扶她,可她却整个人都扑下来,两只手圈住了他的脖子。
她的呼吸带着甜甜的女儿香,不还淡淡的酒香,她说:“我从不相信爱情,也觉得,这辈子不会遇到爱情,可我,遇到师父你呀,遇到扮演君宜的你,就信了。”
师父听得不明不白,一只手挽了挽她的头发,另一直手扶着她的腰,让她坐到自己的身上。
“你说糊话了。”他怎么可能是扮演君宜呢?他就是君宜!
南枝摇了摇头,双眼迷蒙,她其实看不太清师父的脸了,只是凭着感觉,还有手感去辨别他的存在。
她说:“你是我最爱的师父,也是我最喜欢君宜。”
说着,她就凑上去,吻住了师父的唇。
说起来,这是第二次主动占师父的便宜了,南枝也为自己破碎的节操感觉到羞耻。
面对热情中带着娇羞的南枝,师父一动不动地,目光深深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她闭着眼睛,睫毛很长,脸色泛着淡淡的红,怎么看都是个软软的小娇人。
“愿吾妻南枝,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他轻轻声说着。
南枝即迷糊着又清醒着,听到这句话,眼泪就流了下来。
这是师父的送她的生辰祝福。
后来的事她也记不住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旁边的丫鬟端来醒酒汤,她起床喝了一口。
坐在铜镜前,仔细回想昨天的事......
吃完饭,喝完酒,亲了师父以后发生了什么?有没有......
南枝猛地站起来,吓得旁边梳头的侍女握着钗子连忙跪在地上:“圣女恕罪。”
南枝抿了抿唇,有点尴尬。
她是想感受一下,传说中被人那个以后是什么感觉。
她现在的感觉非常好,没有合不拢腿,也没有腰酸腹痛。应该,应该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吓死她了,她还担心自己喝醉以后把师父睡了。
然而,她忘了昨天晚上,她一边亲着师父,一边忙着给师父脱衣服。
师父哭笑不得,差不多被她玩死。
“没事,你起来吧。”南枝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丫鬟,不忍道。
她坐回去,继续让丫鬟给自己梳头,正想着今日君璃会不会来接她出去与师父私会呢。
头发刚梳到一半时,一个丫鬟匆匆跑了进来:“圣女,国师回来了。”
南枝挂着笑意的脸突然沉下,她再也笑不起来了。
白乐回归,意味着战事将近,应该是带着桃夭镇九千纸缚灵而来。
南枝的脑子里忽然闪现出书中的一些记载。
帝朝顺年四月,太子夺权,天子病重,二殿下君宜被挖双眼,于城楼上跳楼自尽。
不!
她绝对不会让师父偿这样的痛苦。
南枝起身,走到正门去迎接白乐。
白乐依旧是淡漠的神情,好像活在这世上,没什么能动容他的颜色,他不会为谁而动容。
或许,仅有的那微微颜色,也只是世上还有一个他需要照顾的君璃吧。
经过南枝身旁时,白乐突然停下来,目光幽幽地看着她头上的珠钗。
南枝转动着眼珠,并不知道白乐打量自己的什么。
这时,白乐伸出手,白色的宽袖盖下来,南枝看不见他干什么,只觉得头上的什么东西被夺走了。
当他的衣袖收回时,南枝的视线一片清明,只见白乐手里拿着君宜送自己的钗子。
“师父......”南枝抿着唇,想伸手抢回来,毕竟是问斋师父送的,而且师父还说让她戴着不要摘下来。
“这是谁送你的?”白乐冷冷问。
南枝有点心慌,但她清楚,此时肯定不能暴露她和君宜的关系。
“我自己买的。”南枝说。
突然,白乐俊眉毛一竖,一只手伸过来扼住了南枝的喉咙:“我再问你一遍,这是谁送给你的!”
南枝本就纤弱,白乐如此粗暴,南枝肯定是被提了起来的,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还是不肯说出君宜的事。
白乐并不想杀掉南枝,眼看她快要断气的时候,又松开手。
南枝瘫软地跌在地面,眼泪也从眼眶里跳了出来,呼吸变得粗急。
白乐说:“我不管这是谁送你的,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东西叫做魅眼,它可以监视你的一切,包括你所看到的,听到的。”
趴在地上的南枝猛地瞪大眼睛,她低着头,双手握成了拳头,指甲嵌入掌心,带来了丝丝疼痛,因为疼,她才能正确地分析这句话的份量。
监视她的?
一切?
白乐又说:“我是你师父,我不会害你,但是你若要害我,我必不保你!”白乐拿着那支簪子挥袖离去。
南枝慢慢地坐在地上,手里还捏了一把沙子,脖子上也是深深的一道掐痕,她呆了半天,想了很多事。
想起君宜对她的好,想起他送她这支簪子时的样子,也想起他说的话,一定要随身戴着,后来,他还说,洗澡的时候可以拿下来。
原来,他一直在监视自己。
她的师父根本不信她,她的师父竟还利用她。
为什么,她竟不知道。
她从地上站了起来,抬起手狠狠擦了一把不争气而落下的泪水。
知道真相的时候,往往会难过。
况且,还是她最喜欢的人骗了自己。
南枝在想,那些甜言蜜语,那些卿卿我我,是不是也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