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脸是怎么了?”辛虞盯着瞧了瞧,虽不十分明显,但还是能辨认出是指银来,不由蹙起眉。
“您说这个?”金铃用手背挨了下脸,愤愤道,“刚和秋茜有了些口角,没防备让她得了手。”
秋茜?意识到什么,辛虞眉头蹙得更深,“她经常找你们麻烦?”
金铃巧妙地避开话题,“她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动手的时候被皇后娘娘宫里来送席面的人给看到了。这事儿肯定会传到容贵嫔耳朵里,到时候有她受的,还真当主子不在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见辛虞目光沉沉望着她,眸中似有不悦,她赶忙又不在乎地笑笑,“能看到她受罚,这一下挨得也不亏。小主快别在这些不相干的人身上费神了,奴婢看送来的有煨得烂烂的冬菇火腿,上次中秋宴上见您用了不少,应该是爱这一口。”绝口不提今日这事是自己挑的头,怕辛虞知道了多思,会影响身体的康复。
“回去上了药再来伺候吧。以后若还有这样的事,只要理在咱们这边都不必忍着,当场对回去便是。”
辛虞小时候野小子似的,没少跟人打架,还真不是个只会一味忍让的主。
如果秋茜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和她宫里的人过不去,怕以后两边再起了冲突,是人都会下意识往又是她在找事上面想。别说容贵嫔会不会为个明显是过错方的二等宫女强出头,就算她脑子起包想借机寻她晦气,她现在也不是全无招架之力。
金铃没处理伤处直接顶着巴掌印进来,为的不过是把这事儿在辛虞面前过了名录,如此到底不算瞒她,闻言乖乖告退。待她走后,辛虞这才把目光转向一桌子精致菜肴。
宋嬷嬷立刻照例在她下巴下围了干净的布巾子,然后端起碗,“小主要先用哪个?喝点汤怎么样?”
“先放着吧。”辛虞摆摆手,“陛下圣寿,这会儿宫里基本都去交泰殿赴宴了,也不会有什么人来。一会儿等金铃回了,叫小凌子四喜他们也栓了门进来,你们陪我一道用一餐吧,别辜负了这么好的菜。”
宋嬷嬷为难,“小主,尊卑有别,这不合规矩。”
“只要咱们宫里人不说,谁又能知道?难得有这样的席面,我就借机犒劳一下你们好了,这些日子你们照顾我尽心,理应有赏。对了,叫上何医女,她现在也算是咱们的人。”
即便将来不是了,回了太医院,她自己也是没规矩那个,总不好宣扬出去。再说别人知道了顶多责她一句纵容宫人不尊礼法,又算不得什么大错处。这样的把柄根本换不回任何钱前程,犯不着为此冒险。
宋嬷嬷仍觉不妥,辛虞只得实话实说:“嬷嬷就当是在陪我好了。成日里一个人用膳,我这身体又是这般状况,实在没什么胃口。见别人吃得香,我多少也能多用一些。不行就再搬张桌子来,你们捡了吃食到那边上去用。”
看她坚持,宋嬷嬷也不好再反对,叫小凌子和四喜又抬了张小桌进来。
琳琅一直克制着不往桌上那些饭菜上瞟,得知自己不仅不用饿着肚子在一边伺候还有好东西吃,两眼晶晶亮地跟着忙前忙后。辛虞见了,一下子想起她的大食量,又吩咐宋嬷嬷:“嬷嬷你取些银子给小凌子,让他到小厨房那再点几个菜,叫两屉馒头。既说是犒劳你们,总得让你们吃饱不是。”
琳琅眼睛更亮,忙屈膝向辛虞道谢,动作愈发麻利了,走起路来都似带风。
几个宫人皆是接受过严格的宫规教育的,即使一起用餐是辛虞的提议依旧尽可能的不逾矩,每道菜都是辛虞动过才拨出一些到另一桌上,几个近身伺候的还默契地排了班,轮流过来服侍辛虞用膳。金铃机灵,小凌子嘴甜,虽一开始难免拘谨,但辛虞挑了几个话头后气氛也渐渐有了些热闹样子。
辛虞比平时多吃了些,重新躺回床上休息,怕他们没吃好,还嘱咐说可以换个地方继续。
几人连声谢恩,到底没敢耽误差事,很快都结束了战斗。只有大胃王琳琅姑娘,明明已经尽可能加快速度,散席时却仍然没有吃饱。
宋嬷嬷见她一面随着大家起身一面恋恋不舍地偷觑桌上为数不多的剩菜,叫住她悄声道:“别看了,一会儿都装了送你屋里去。”
于是长这么大都没吃饱过的琳琅姑娘,人生中头一次隐约摸到了自己食量的边缘,这真是个让人感动的故事。
这点小插曲一点不耽误宋嬷嬷和金铃关注主殿那边的动静。两人等着看容贵嫔会如何处置秋茜,然而这位主位娘娘似乎很擅隐忍,极少在人钱发怒,当晚她们什么也没等到,直至第二天,才有秋茜因举止无状被罚的消息,且,只罚了两个月的例钱和抄宫规,并不重。
二人听闻后神色俱有些凝重,不明白容贵嫔这是打算轻轻揭过还是怎样。
辛虞知道这事可大可小,但说到底秋茜打的只是她的宫女而不是她,容贵嫔罚了,就等于给了她个说法,她这边便不好再咬着此事不放。
反正这下秋茜怎么也能老实一阵子,至于以后,她已经交代下去不必忍着,她能不能讨到好还两说。
辛虞这边暂时解决了一个小宫女带来的小麻烦,继续平静地过日子,外面却是人心浮动暗起波澜。
圣寿节后第三天,长平帝点了严小媛侍寝,次日晋嫔。接着是音美人、许才人……新入宫的妃嫔,终于等到了盼望已久的承宠机会。
第40章 心思
“小主, 您已经走了有一盏茶的时候了, 坐下来歇歇吧。”
长平帝开始享用各色美人的同时, 辛虞也终于获准,能由人扶着下床走动走动了。就是人没啥劲儿, 气短不说, 动作稍微大些就觉得胸口疼。所以宋嬷嬷几个都盯她盯得紧, 生怕她累着, 大半个月下来,一次也只敢叫她走一盏茶的功夫。
辛虞觉得自己还好, 只是有些喘。但她知道自己呼吸再重些八成要牵扯得伤处隐隐作痛了,也不敢硬撑, 缓缓坐在了临窗的大炕上。
琳琅忙默不作声地垫了个迎枕给她靠着, 又帮她除了鞋, 将一双腿也抬到炕上, 扯过条小薄被盖了。
辛虞接过宋嬷嬷递来的红枣茶,热热地喝上一口,感觉整个人从头暖到脚,别提多舒服了。
估计现代的国家领导人都没这待遇,放解放那会儿,她妥妥的就是被人喊着口号打倒那类。
本来受伤后她很是畏寒, 还怕这个世界和她前世明末清初时一样处于寒冷又灾害频发的小冰河时代, 冬天会十分难熬。结果冷是比已因温室效应全球气候变暖的现代冷许多, 可统治阶层的日子却没想象中那么不好过。
纪家起源于北方, 入住紫禁城的时候把火炕也带了进来, 连着地垄墙,烧起来不比现代的暖气,却也冻不着。只要不出门,纵使外面冰天雪地对她也没太大影响。
这几天小凌子他们她都不叫在外面守夜了,一对儿鹦鹉也早早搬了家,窝在窗边的笼子里犯懒,辛虞兴致来了便叫人将笼子放在炕桌上逗着它们玩儿。
大概这俩货是外貌协会资深会员,要么就是那趋炎附势的马屁精。金铃又是喂水又是喂食,让说句话它们却鸟也不鸟,可有时辛虞只要伸出纤纤素手轻敲一下笼子,两只就极给面子地问候“小主万安”,最近还自学了“好看”,时不时就冒出来一句。
辛虞喝了两口茶放下茶碗,刚拿了搁在炕桌上的五彩珠钗在两只鸟儿面前晃,“好看吗?”金铃裹挟着一身凉气自外面撩帘而入。
怕身上的凉气冷到辛虞,她没敢靠得太近,远远向辛虞行礼回话:“小主,东西都送过去了。那边不敢耽误,立马派了人去洗,说过几日晾干了就会送过来。”
自从她成了昭嫔,浣衣局那边就变了嘴脸,侍奉得那叫一个殷勤。辛虞也算亲眼见识了宫里人的拜高踩低,已经有所适应,闻言只叫琳琅:“给她也倒杯茶,让她暖暖身子。”
琳琅笑眯眯应声去了,金陵接过杯盏捧在手中,冰冷的指尖立即传来暖意。她喝下一口,笑着对辛虞道:“还是小主待奴婢们好,不仅让都在里面侍候,出去办差回来还有热茶热汤。奴婢可是瞧见秋茜穿着件挺单薄的秋裳在外面晃荡呢,看得奴婢都冷。不过谁知道是不是为了好看故意穿成那样的,奴婢可看清楚了,她不但簪了新鲜样式的珠花,脸上还涂了脂粉。”
“脂粉?”琳琅吃了一惊,“不是说那东西对胎儿不好吗?容贵嫔娘娘正怀着龙嗣,这……”
金铃撇嘴,“可不是,难怪容贵嫔不让她进殿服侍,只叫分些外面的砸活。这样的奴才,活该挨顿板子学学什么叫规矩本分才是。”
提起秋茜辛虞便觉无语。
这人在原主记忆里不过是个稍微有些虚荣又爱耍点小聪明的小丫头,不算讨人喜欢,但也不很招人恨。可几月前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就和她卯上了,明里暗里处处针对她和她宫里的人,简直莫名其妙,且,越来越丧失理智,说话做事全然没了分寸。她有时候也不得不去猜测她一个宫女哪来的底气跟她一个宫妃叫板,要知道宫里等级制度森严,对宫妃不敬,重者是可以被杖毙的。
“对了,容贵嫔是不是快要生了?”念头从近些日子消停了不少的秋茜身上一转而过,辛虞又想起前几日开窗通风时碰巧瞧见容贵嫔被一群人簇拥着自坤宁宫请安归来,纵使裹着披风仍凸显出腹部隆起的弧度。方嬷嬷和貌似会些拳脚的烟草两个一左一右,寸步不离地护着,看得她都跟着紧张起来,顾有此猜测。
“应该还要些时日”宋嬷嬷沉吟,“现在满打满算才八个多月,怎么也得再等一个月。”
“是吗?我还以为肚子那么大是要生了呢。”辛虞前世忙于训练,老妈怀自家小弟时也没如何注意,并无这方面经验,而原主两个弟弟是双生子,完全不具备可比性。见了那架势,她难免就忽略了月份问题。
不过想想这宫里即将迎来一个新的生命,辛虞还是有那么一丢丢期待的,“估计明年开春这长春宫便要热闹起来了,有小孩子的地方总是更有生机活力些。”
宋嬷嬷瞧她神色,低声提醒:“恐怕到时是非也会多起来。小主无事还是不要靠近的好,免得被有心人钻了空子。”一瓢冷水将辛虞浇得兴致大减。
也对,这是勾心斗角的后宫,她又和容贵嫔是抢同一个男人的竞争关系,即使没人钻空子,容贵嫔八成也不喜欢见她靠近自家孩儿。
算了,不管孩子抑或宠物,都还是自家养的好。辛虞重新拿起珠钗逗鹦鹉,才逗了没多一会儿,小凌子抱着个蓝布小包袱进来了,
刚好金铃喝完茶,正要将杯子送出去,迎面见了他,不禁脱口问道:“不是早膳后就去了吗?怎么耽误了这许久?”
“去的路上遇见音贵人和蒋宝林在说话,避让了一阵子,出书局又被王宝林宫中的小夏子拦着说了好一会子话,这才迟了。”小凌子说着,将包袱递给立在炕边的琳琅,“这是小主要的话本。奴婢问过了,全是刚印的新书,里面的图还是请了位挺出名的什么先生亲自执笔的。”
琳琅接过包袱放在炕上打开,取出一本翻开给辛虞看了看。
辛虞瞧那里面的插图确实画得很是精美,伸手,“我瞅瞅。”
小凌子一路抱着包袱,书上倒没太多凉意,但琳琅仍是不放心,拿了最下面已经被火炕烘热一些那本给她。
宋嬷嬷在一边看着,貌似不经意问:“小夏子拦住你,是有什么事?”
小凌子会意,“没什么事,就是闲聊天。不过他话里话外,总是旁敲侧击打听些关于小主的事情。”
“打听我?”辛虞从书中抬起头,“都打听我什么了?”
“打听小主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和陛下又是怎么相处的,只是说得挺委婉,没直接问出口。”
“你告诉他了?”金铃从外面进来,碰巧听到这句话。
“那哪儿能。”小凌子笑,“他一个劲儿恭维我,看那意思是想捧得我得意忘形在他面前吹嘘一番,好多泄露些消息。咱们小主这么虚怀若谷的人,宫里的奴才怎么会是那张狂无脑的,我自然是回他哪里哪里过奖过奖,给糊弄过去了。”
屋里人俱是忍俊。
金铃笑完,又冷哼,“我看是他主子到现在还没侍寝,急了,所以想学着咱们小主如何讨陛下欢心。”
大半个月过去了,位份稍高点的几个都侍了寝,分别晋了一级。连初初只封了个选侍的万氏蒋氏也成了宝林,这一批新人中容色最盛的王宝林却像是被跳开了,至今没有被召幸过,着急也很正常。
辛虞没太往心里去,只看了金铃一眼,“之前说小夏子的事也就罢了,私下议论主子毕竟不妥,当心被旁人听了去,惹出什么祸患来。”
这话意在提点而非怪责,金铃听了却脸色一白,忙跪下请罪,“是奴婢失言,奴婢下次一定注意。”
如此大的反应,辛虞反而不好多说。她挥手叫她起来,“知道注意便好,”把书搁在腿上,目光一一扫过屋中众人,“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怕你们在这屋里说顺了嘴,出去也没个把门的。你们警惕些,别叫人抓了把柄去,到时我也未必能护你们周全。”
几人俱锤头应是,今后于言行上愈加谨慎。
另一边,王宝林打发走前来回话的小夏子,咬牙扯坏了手里的帕子,“废物!什么都打听不出来,要他何用?”
一边伺候的芍药忙上前安抚:“小主息怒,千万别为此气坏了身子。”
王宝林这两天憋屈狠了,总觉得所有人看向她的眼神中皆隐含嘲讽,门都不怎么愿意出了,哪里听得进去。
“不就是有几分姿色吗?好像旁人都生得貌若无颜似的!连主子带奴才一样的会装傻充愣,也不知道她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宫婢是怎么入的陛下的眼。”
“昭嫔毕竟护驾有功,陛下肯定是要给几分薄面的。至于是否真入了眼,这个谁也说不准,小主何必费功夫去那边打听。万一昭嫔实际也并不得宠,又或者故意透露些错误消息出来,岂不是误了小主?”
“我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病急乱投医?”王宝林烦躁地在原地踱步,“万氏蒋氏两个都后来者居上了,就我至今还没被召幸过,都快成这宫里的笑话了。”
“不是还有叶选侍和黄选侍没有侍寝吗?陛下想将最好的留在最后也说不定,小主貌美,别说这一批新进宫的宫嫔了,怕是满宫都难寻到可以比肩的,不然也不会同样的出身,就您封了宝林……”
芍药是王宝林从王家带进来的贴身侍女,从小服侍她大的,自然知道说什么能让她高兴。几句话下来她果然心气儿顺了好多,坐到梳妆镜前左照右照,深觉自家婢女说的有道理。“芍药,帮本小主重新梳妆一番,本小主要去咸阳宫看侯姐姐。”
第41章 相处
王宝林在侯美人那里消磨了小半个上午, 又亲亲热热地一起用了午膳才回去, 可惜好容易捡回来的愉悦心情只勉强维持到晚上便再度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