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的确没料到他还有这一手,叹着气摇头道:“都说姜还是老的辣,我看搁陛下这里不是这么回事了。”
蔺郇扬唇一笑,谦虚收下。
“如此,那我便替陛下张罗起来了?”大长公主问道。
“劳烦姑母了。”
长乐大长公主捧着册子到了后殿,待坐稳之后展开细看,居然发现册子上面有一道红痕,那是朱笔划过的痕迹。
这是哪家的姑娘被陛下亲否了啊?长乐大长公主将册子凑近了仔细看。
“姚国公府次孙女姚玉珺”。
姚国公的长孙女她知道,这次孙女是哪位呢?长乐大长公主翻遍脑海也没有将名字和人对上号。
但既然想起姚玉苏,长乐大长公主心里一阵挣扎,她知道这是陛下亲自划了的名字,她再去说也没用。但是……长乐总是忘不了姚后的模样,她咬咬牙,起身往前殿走去。
“姑母为何去而复返?”蔺郇见到她十分意外,“可是有事还未交代清楚?”
长乐上前,瞥了一眼两侧的宫人,道:“陛下不如先屏退左右?”
蔺郇见她似有难言之隐,挥了挥手,将殿内肃清。
“这里只有我们姑侄二人,姑母不必有顾虑。”
长乐上前,捧着册子道:“陛下,这姚玉珺可是你划去的?”
“是。”蔺郇爽快地应道。
长乐看了一眼他的脸色,欲言又止。
蔺郇倒是难得在爽快人身上看到这副前后矛盾的模样,笑着道:“姑母难道觉得不妥?”莫非姚玉珺才走通了大长公主这条路不成?
“我说这些话并没有其他的意思,这一点请陛下务必相信。”长乐叹着气道,“本来我与她的姑侄情分已经随着孝哀帝走了就该断了的,但她实在是个不错的女子,我摸着良心也得这样说。”
“姑母指的是……”蔺郇心知肚明却还装作不晓得。
“玉苏。”大长公主吞吞吐吐地道。
“朕划掉的可是她妹妹的名字。”蔺郇笑着提醒道。
“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姚家教的闺女实在不错,若不是……哎,不说那么多了,都过去了。我刚刚看陛下将玉珺的名字划掉了,这是应该的,因着玉苏的身份她也不宜进宫,但这被陛下亲自否了的女子,以后婚嫁之事上面可就艰难了。”长乐道。
这一点蔺郇倒是没有考虑,划掉玉珺的名字只是要避开了他和玉苏的尴尬罢了,玉珺日后的婚事如何并不在他的考虑范畴内。
“看在玉苏的份儿上今日我不得不冒昧进一句言,请陛下恕罪。”说完,长乐弯腰下跪。她是懂道理的人,陛下的皇位是承袭自先帝还是夺自先帝明眼人都知道,她今日站在姚家这边也有些与陛下立场相悖的嫌疑了。
若是蔺郇是个猜忌心重的帝王,此时大长公主已经失了圣心了。
大长公主说完这番话也有些提心吊胆,她并不十分了解这个侄儿,若他真的要因此翻脸她只得自认倒霉。
一双大手扶着她的手臂将她带起,大长公主抬头一看,蔺郇亲自走下来将她扶了起来。
“姑母念着与姚后的旧情,乃情深义重之人,何罪之有?况且朕也觉得姚家的闺女十分不错,若不是因着往事的缘故朕也不会如此直白地给否了。”蔺郇一脸感怀的道,“想当初姚国公也算是朕的恩师,朕那些带兵打仗的本领有一半都是从他那里学来的。”
大长公主松了一口气,一脸欣慰地看着蔺郇。幸好,他是个能感恩的。
“姑母今日倒是提醒了朕,姚家虽然因为姚后的原因有些沉寂了,但如今他们已经分作两府,各不相干,的确不该因姚后的原因而避讳启用能臣。”蔺郇道。
大长公主略感错愕,她这番话似乎不是这个意思啊……可要说如此理解好像也没什么错儿。
“姚家次女的事情就交给姑母了,朕相信姑母能妥善处置。”蔺郇转头走向御座,“既然想起了姚国公,朕这里有个军改的法子正好找他一同商议。”
“如此,我就先告退了。”大长公主云里雾里的退下,也不知道自己这件事是办好还是没办好。
只是转头蔺郇真的宣了姚国公进宫,不仅与他商谈了半日,并且在结束之时还将军改的重任交付给了他。
朝廷风云突变,本是赋闲在家的人居然有被重新启用之日,这让谁也看不清皇帝真正的想法。
慎国公府,姚玉苏看着案桌上的茶杯,心思百转千回。那茶杯是那日他划破手指滴了血进去的,虽然如今已是空杯,但她再也不能毫无芥蒂地把它当作平常杯子来用了,只得束之高阁。
就算是她,这一次也搞不懂他在下哪盘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誓,感情线要来了,等我~
因为男女主都是二婚嘛,所以磨得有点儿久,大家要理解哦。
第42章 赌了
最终玉珺的名字还是被划掉了, 不仅是她, 还有其他两个秀女, 原因是生辰八字与陛下不合。
宫里传话的人将口信带到之后便留下安抚的赏赐回了, 留下心情各异的姚家人。
姚江夫妇自然是不必说的, 这般结果正如他们所愿。他们唯独担心玉珺有些接受不了, 毕竟她之前表现出了十分的向往,还未正式参选便被劝退实在是让人意外。
再看姚玉珺, 她站在那里神色莫辩,倒没有姚氏夫妇所想的那般失望难过。
“玉珺, 此事便算过去了, 今后为父一定给你相看个好夫婿。”姚江走过去安慰女儿。
玉珺回过神看向父亲, 嘴角微微扯了扯,道:“女儿不急的。”
她若是大哭大闹还算正常, 可她这般反应着实让人担心。
“女儿啊, 此事的确非我们所能左右的,这是大长公主亲自请钦天监算过的,咱们得认命。”姚江道。
“爹, 娘,我没事。”玉珺转头看了二老一眼,道,“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房了。”
说完, 她微微福了福身子,转身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姚江往前走了两步,忧心忡忡地看着她的背影:“这孩子……”
“随她去, 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如意。”秦氏站在他身后道。
姚江转头看向自家夫人,她是淡然惯了的,这点小挫折在她这里自然算不得什么。
“夫人,不如你去看看?”姚江提议道。
秦氏睨了她一眼,轻哼一声:“有什么好看的,她那一身矫情的性子便是被你惯出来的。”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一点都不给姚江面子。
姚江张口结舌:“什么是我惯的……”这性子明明是像足了年轻时的她啊!
……
初选第一日,大长公主前脚才到太和殿,后脚太后便被两侧的嫔妃簇拥着来了。
“太后身体可大好了?”大长公主也不戳破她,笑着上前迎道。
冯太后能跟皇帝拿着端着却不能在大长公主面前太过头,她不请自来地坐上了太和殿的主位,笑着道:“哀家也是怕累着你了,稍能动弹便想着来瞧一眼,也让你不至于太难。”
大长公主自然而然地落座在冯太后的左手侧,爽朗的大笑:“好嫂嫂啊,我就说你还是惦记着我的,这可不就被我猜中了么!”
冯太后牵扯嘴角跟着一同笑,两侧的嫔妃依次落座。
“哀家带她们来也是先见见要进的新人儿,也算是大家提前熟悉熟悉。”冯太后指着两侧的嫔妃,关切地问道,“不算打扰你吧?”
大长公主笑着道:“规矩在这儿摆着的,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时辰不早了,那咱们这就开始?”冯太后挑眉看向她笑着道。
原本是大长公主操持的选秀一下子就被太后夺了主动权,似乎要和大长公主一同主持大局。
大长公主风度甚佳,毫不介意地挥挥手道:“开始吧。”
冯太后满意一笑,往后靠向软垫,看似姿态随意地坐着,实则那双利眼一刻也不错地盯着下面流水般走上来的秀女。
她挑唇冷笑,若真让长乐选完了,那日后进的新人岂不是要认长乐做婆婆?那她这个太后在她们中还有什么威势可言?再说了,不选一两个可心的,日后布起局来她手中岂不是无子儿可下?
西山猎场,处于此次风波中心的男人正在十分悠闲地教小孩儿射箭。
“两脚开立与肩同宽。”他伸脚将小孩儿双脚拨开一些,手指摁着他的肩膀,“将身体微微前倾,力量均匀分布在两腿上,稳住,不要晃……”
不远处,一身蓝灰色衣裙的女人静立在那里,眺望着面前的一大一小。微风拂面,还能带来他低沉的声音,认真而严肃。
为了成全玄宝做一个“文武双全”的男子的理想,她可是为他挑了不少的好先生。
他们练了一个时辰,姚玉苏便站在那里看了一个时辰。
待太阳渐渐上了正空,玄宝的后背全湿,整张脸红得跟捂熟了的苹果一样,红扑扑的。
“红枣,水。”蔺郇一喊休息,他放在弓箭便立马奔向了红枣。
蔺郇弯腰将他的弓箭收进箭袋,清理好“战场”之后才不慌不忙地走来。
玄宝捧了一杯水正欲饮下,忽然瞧见了姚玉苏瞥向他的目光。
他眨了眨眼,她也对着他眨了眨眼,还向他示意了蔺郇的方向。
玄宝了然,转身将手里的水捧给了蔺郇。
蔺郇扬起嘴角,看了一眼玄宝身后的女人,低头看他:“你母亲教你的?”
“嗯。”玄宝羞赧地点头。尊师重道,他本该自己就想起的,居然还要母亲提醒,真是羞愧。
“多谢陛下教授臣射箭之术,请饮此杯。”他扬起头目光莹润地看着蔺郇,诚意十足。
徒弟都这么上道了,他这个做师父的自然要从善如流了。蔺郇接过杯子大口喝下,喝完之后将空杯递给旁边伺候的人,道:“行了,你也赶紧去喝水吧。”
玄宝早已渴得不行,听闻此言自然是大声应是,转身朝红枣大步跑去。
蔺郇与姚玉苏中间的这块“挡板”主动撤开了,两人正面相对,目光相接。
她主动走上前,笑着道:“陛下可还有体力随我走走?”
他高眉轻挑,一副被小瞧了的高傲:“自然。”
姚玉苏抿唇一笑,两人迎着春风踏上葱绿的草地,并肩同行。
“陛下如此喜爱玄宝,可见是喜欢孩子的,为何不让后宫的娘娘们为陛下生个一儿半女呢?”姚玉苏看似随口的问道。
“儿女之事要看缘分,并不是朕想有就有的。”他双手负在身后,沉稳应答。
姚玉苏点点头,看来走常人所走的路是行不通的了。
“陛下那日说要与我合作,可还作数?”
“朕对你说过的话,永远作数。”他侧身看向她。他比寻常的男子高上许多,她也不似寻常女儿那般娇小,两人并肩而行的时候她的头顶正好过他的肩膀。
“既然如此,那我便大胆地问陛下一句,若我应下,陛下能许我什么?”她暂且停下前行的脚步,侧身望她。
他许她皇后之位,她却轻易撇开,问他能许给她什么。天下少有能与他讨价还价之辈,她恰巧又是这少数人中极为出色的一个。论胆识、论魄力她不熟男儿,她缺的是一个腾风而起的契机。
她虎视眈眈,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他走在她前面一步,转身看她,高大的身姿挡下了大部分的阳光,像是从天而降的神,双翅一展,天色忽变。她以为他会笑出声,毕竟她是他的手下败将,还想奢求什么其他的呢?但他的脸上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嘲讽之意,连半分轻蔑都没有。
“别的无用的你大概也不想听,朕只说一句。”他往回走了半步,两人中间只隔着一两个拳头的距离,他低头便能嗅到她的发香,“百年之后,朕座下的这把椅子,将会属于你儿子。”
她耳朵一跳,鼻翼轻轻扇动,呼吸都错乱了。
“砰砰砰……”
有什么东西在此时破壳而出了。
一蓝一黑的两道身影在草原上相对站立,春日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微风扬起了他们的衣角,像是调皮地与他们做了一场游戏。
“若夫人还满意的话,朕也要提一个要求。”沉默在他们之间游走多时,他出声打破了这样的寂静。
她喉咙微动,本就难听的声音更加粗哑了:“你说。”
“朕要你答应,今日若击掌为誓,日后无论遇上多少困难,你都必须尽最大的努力走到朕的身边来。”他一字一句地道出。
年少时,他爱慕聪敏俏丽的她,像是一潭死水忽然被注入了一股新鲜的泉水。经年累月,这份爱慕非但没有随着时间消逝反而被酿成了执着,今生他身旁的位置非她不可。他已经跨越了千山万水、地位差别来与她重逢,若她只是留在原地等着他最后的伸手未免也太不公了。
他不求她会像他那般使尽万般手段来求取她的欢心,他只求她能珍惜。伸手可及的东西大多都会被随手丢弃,他不想让她认为他也是可以被随意放弃的人。
意外的,那双漂亮的眼睛哭了,眼泪顺着两颊滑下,如他心中的那股泉一般清澈透亮。
“你为何要这样……”她眼前雾蒙蒙,脚下也有些不稳,鼻子更是酸涩。
蔺郇双手叠在身后,微微仰头看天,光线强烈,他微眯双眼:“错了一次的人再遇上同一道问题是不会再犯错的,起码朕不会。”
第一次,他未尽全力便放弃,因为她不喜欢他。
这一次,他想使尽浑身解数之后再看看,她能否爱上他。什么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他就不该信命!“命”只会让将她推离他身边,靠他自己才能将这根绳拽回,牢牢地握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