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祈祷君
时间:2019-08-04 09:22:39

“不要挤,不要挤!‘自助餐’是自己动手的,你想吃什么就盛什么,看到每个桌子下面的盘子和碗了吗?自己拿一个,要吃就去盛,只有一个要求,不许浪费,吃多少拿多少,要是让老师们发现盘子和碗里剩太多,等下就不准拿了!”
秦朗早有准备,掏出刚才活动力的话筒连上手机,大叫着。
“大家仔细看一下有哪些菜,再挑想吃的选,菜品有很多,你们的肚子很小,不要吃的太饱涨坏了!”
然而想不涨坏了是不可能的。
孩子们本就性格未定,什么新鲜食物都想尝试,自助餐的餐桌上摆着的大部分菜肴更是他们平时闻所未闻的,一开始还矜持着观察其他人盛什么跟着盛,等发现真是不要钱随便拿以后,每个孩子盘子里的菜都被他们堆得满满的,直到根本找不到一处空隙才停手。
杜若和秦朗一样,担心孩子们吃太多涨坏了,跟在后面提醒:“吃不掉不要拿这么多,这个高蛋白,吃多了不消化。”
“我们吃得掉的,老师你们放心!”
“我吃的掉!”
“我行的!”
一开始老师们还拦一拦,再一抬眼只见张校长一家跟考察组的成员已经拿着盘子跻身孩子们之中吃得不亦乐乎了,还拦个屁,直接抄起盘子也跟着上了!
事实证明他们的担心都是多余的,长期处于饥饿和贫瘠状态的孩子们对于“吃”都有自己的一套智慧:
他们会每一样先来一点,每一种都尝一尝,然后再挑选自己喜欢的去吃,不喜欢的会互相比较和交换,绝不会浪费一旦粮食。
他们对于“肉”有着绝不同寻常的“固执”,盛菜时会先挑自己认识的各种肉菜,再挑自己不认识的各种肉菜,最后才选择吃一些素压压油腻,而且以凉拌和白灼为优先。
即使肚子还有盈余,他们还是抛弃了粤菜中最为经典的各种“饭”,直奔粤菜里各种精致的点心而去,用刚从热腾腾的蒸笼上取下的“水晶虾饺”和“小猪奶黄包”、“花篮干蒸烧麦”等点心填饱自己快要爆炸的肚子。
只把那些使出浑身本领做出秘制盖浇饭、煲仔饭、捞饭的厨师们看的眼泪都要下来了,要不是几个老师捧场吃一点,简直要创下“无人问津”的可怕业绩。
食物的香气和热度盖过了这里干冷萧瑟的天气,比食物的香气和热度更热烈的是孩子们餍足的表情和兴奋的精神,这种名为“自助餐”的吃法让所有的孩子们都展露出灿烂的笑颜。
哪怕是在米其林餐厅里,你做出的食物再好吃,哪怕你面对的是个以食为生的饕客,他也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仿佛这是他们人生中第一次的满足,仿佛你满足的不是他的胃,而是他的灵魂。
渐渐的,站在每一条餐桌后面的厨师,也被这样的笑容所震撼。
那些一开始因为不被孩子们选择或者被选择的功利心与急切感渐渐淡去,所有的厨师到达这个“水准”都是对自己有追求的,他们也许能满足最挑剔的食客,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办法满足这些孩子。
于是有些甚至主动向着孩子们介绍起他们吃的是什么菜,怎么做的,用的是什么材料,询问他们对自己的菜哪里满意,哪里不满意。
“我觉得太淡了。”
一个孩子有些羞涩地说,“不下饭。”
“刺太多了,我不会挑刺啊。”
“我不喜欢喝黏糊糊的汤,吃不出什么东西。”
各种各样的理由被说出来,又被记下来,无论有用还是无用,只要是对自己的“厨艺”还有追求的人,都不会轻忽这一次“机会”,有些甚至已经在心里嘀咕着是不是要将这样的“活动”多来几次,偶尔也去去贫困的地方,给别人做做饭。
秦朗几乎是全程带着笑意看着这一切发生的。
“你笑得真恶心。”
不知什么时候,杜若出现在了秦朗的身侧。
“像是看到自己养的姑娘主动出去接客的老/鸨。”
“你说的真难听。”
秦朗“噗”地笑了,“我只是觉得很有意思,你看,他们平时在后厨里,就算什么名人来了想见一面都不会愿意的,但现在竟然会弯腰请教一些连什么是‘粤菜’都不知道的小孩子。”
“菜很好吃。”
杜若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嗯?”
秦朗不解地抬眼。
“我说,‘秦阁’的菜很好吃。”
杜若露出难得温柔的表情,“一个餐馆的灵魂在于菜好不好吃,你们证明了即使用简单的食材,也能做出不简单的美味。菜很好吃……”
她拍了拍秦朗的肩膀。
“‘秦阁’会成功的。”
一个会关心孩子能不能读书、普通人能不能吃上既精致又美味菜肴的餐饮集团,一定会成功的。
秦朗听懂了杜若别扭的夸奖中蕴含的潜台词,于是笑意更深了。
两人闲聊中,一个矮小的姑娘似乎是终于找到了杜若在哪儿,犹豫了一会儿,放下自己手里的汤碗,向着她的方向走来。
待走近了点,杜若认出了走过来的孩子,是她曾经代过课的低年级学生马珍珍。
杜若曾经非常反对苏丽用“小恩小惠”奖励学生,她认为这么做弊大于利,如果孩子们习惯了奖励,也许在没有奖励刺激的情况下,就不会自发的去努力了。
但在马珍珍身上,她看到了自己这种猜测的多余,因为即使是刚刚教授教育的孩子,也会明白什么是“懂得廉耻”,什么是“珍惜机会”,什么是“勇敢争取”。
她很怜惜这个被父兄错待的孩子,所以看到马珍珍过来时,她主动迎了过去,问她是不是有什么想要帮忙的地方。
“杜老师,我今天吃饱了。”
马珍珍舔了舔还带着肉汁的嘴角,从校服的大口袋里掏出一袋什么东西。
“这是老师上次给我的饼干,我一直留着。我原来想,要是哪天实在饿得受不了了,就把它吃了。”
这样,她就知道什么是“饱了”。
但今天,她不用吃这袋饼干,就已经知道什么是饱了。
“我,我请你吃饼干。”
她把饼干往杜若手里一塞,像是终于忍不住自己满满的羞意,掉头跑了,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心里的意思,就这么跑了。
只留下握着一小袋奥利奥饼干的杜若,满脸懵逼。
秦朗看着杜若难得傻眼的表情,哈哈大笑。
***
这一场自助餐,足足进行了三个小时。
从十一点半开始,孩子们吃到了一点半,还有人依旧流连忘返,直到张校长很肯定地宣布剩下来的剩菜剩饭会给他们打包带回去当晚餐,孩子们才意犹未尽地离开,和老师们一起回到教室,进行接下来的“联欢会”。
如果说早上的“欢送会”是向曾经帮助过“红星小学”的人表达谢意,那下午的“联欢会”就像是吃饱了满足后的一场休息和娱乐,更多的是进行一些不需要体力和脑力的小游戏,比如击鼓传花之类的。
到后来,张校长突然站起身,按照原本的安排,怂恿几个老师也上去给孩子们表演节目。
杜若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她从小就不是个聪明的孩子,别人吹拉弹唱样样精通的时候,她要拼尽全力去学习才能堪堪达到中上的水准,勉强不会让母亲失望的水平。
父母从小离异的生活环境,母亲工作又忙,也没有什么人会接送她上那些才艺班。
她唯一的才艺,就是“什么都靠自己”。
但这样的场合,自然是不能让孩子们失望的。
先是从小练习舞蹈的黛文婷站起来,大大方方地上台,拿出准备好的伴奏,给孩子们表演了一段优美的舞蹈。
而后苏丽也不怯场,跳上台就给大家唱了一首歌。
等到江昭辉的时候,他给了杜若一个眼神,示意两个人一起上台。
杜若扭扭捏捏地站起身,带着满脸的不好意思,站到了江昭辉的身边。
他们要表演的,是一段双人相声。
只不过,杜若扮演的是旁边“捧哏”的那个角色,那种全程都是“嗯”、“啊”、
“是吗”、“那可太了不起了”台词的角儿。
好在江昭辉选的相声既短又有意思,孩子们从头到尾笑得前俯后仰,也没有人注意到表情僵硬的杜若全程在实力划水。
秦朗在台下看的又好笑又佩服江昭辉,佩服他有这样“拉”同伴一把的机智。
等到了秦朗时,孩子们纷纷起哄。
“秦老师唱歌!”
“秦老师抱着吉他唱歌!”
匆匆下台的杜若抬起脸,突然想起他之前似真似假的抱怨。
“她不是喜欢弹吉他唱粤语歌的男孩,只是喜欢的那个男孩弹吉他唱粤语歌……我能怎么办?抱着吉他和人家PK吗?”
一想到这个,杜若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也跟着起哄。
“唱一个,唱一个!”
秦朗看了旁边起哄的杜若一眼,竟大大方方地提起旁边摆着的吉他,三两步跳上了台。
“好!”
“干得漂亮!”
秦朗嘻嘻哈哈地笑着,在江昭辉扛来的椅子上坐下,似模似样地调了下音,对着架起来的话筒说:
“既然大家都想听我唱歌,这么盛情难却,那我就唱一首。”
他看了眼马珍珍,目光从马珍珍身上略过,最后落在了杜若的身上。
“我要唱的歌,名字是《请我吃饼干》。”
杜若只觉得口袋里的饼干袋子突然好像发烫一般,脸皮子也烧了起来。
秦朗却已经低下头去,拨动起琴弦,用谁也听不懂的粤语,轻轻唱出他的惆怅。
“那一块饼乾,仍能令你快乐到吃光。
你那容貌枯黄,但你不惊怕饥荒,请我吃饼干,
泪差点要淌。
偏僻高原遍地茫,最矜贵志愿原来是上堂。
你说你学懂讲晚安,希望有翻厚垫当床,
但最向往,看雨滴到访。
天涯长万里,一转身已经远离。
踏遍这地球繁华绝美,但未曾忘记你。
天才难及你,不必懂谁是谁非,每日要为进食皱眉。
无智慧去探索天理,才穷得凄美。”
竟不是情歌。
除了曾迷恋过一段时间粤语歌的江昭辉以及喜欢香港电影的杜若,大部分人只能听懂一个大概。
“你真正纤瘦,迷城内女士谁是你对手。
你说我是否要走,我不敢答相恋的也会分手,什么可永久。
饼干碎如花粉般颤抖,你舔着来娱乐舌头,
完成後便张开笑口,不像我永远要理由,为了奋斗,笑对着四周。
天涯长万里,一转身已经远离。
踏遍这地球繁华绝美,但未曾忘记你。
天才难及你,不必懂谁是谁非,每日要为进食皱眉。
无智慧去探索天理,才穷得凄美……”
耳边是秦朗的浅吟低唱,杜若摩挲着口袋里的饼干袋,久不能语。
作者有话要说:
这首歌是梁咏琪的《请我吃饼干》,在她所有的歌里,算是很不知名的,但我非常喜欢。
在我听到这首歌的时候,我就下定了决心,要为这首歌写本书。
现在的我,正在履行我当时发下的“愿”。
 
 
第70章 有心VS无心
欢送会后,江昭辉送着黛文婷回去了,考察组的成员也踏上了回返的旅程,一时间,热热闹闹的红星小学,又重新平静了下来。
但那场为人津津乐道的“欢送会”,还是这么传了出去。
对于这个偏远西北的小山村来说,就连每年来的支教老师都足以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偶有亲戚上门都算是个稀罕事,更别说来什么大厨了。
在他们的眼里,过年过节婚丧嫁娶能吃个流水席的人家,就算得上是最“体面”的人家,可这个“红星小学”可好,直接拉来了两辆车给孩子们做吃的,那些打包带回来的山珍海味更是他们一辈子都没吃过的好东西。
用祖辈们的话讲,那就是“开了老大的眼界”了。
这场“欢送会”对女孩子们的影响尤其大,而改变是黛文婷老师带来的。
很多女孩从来不知道自己好好拾掇是什么样子的,她们在家里的女性参照物一般是母亲或是奶奶,但在一个年轻人普遍出去打工的地方,能作为参照物的对象实在算不上什么“榜样”,会邋邋遢遢、不修边幅很是正常。
但黛文婷为她们好好打扮了,这种打扮不仅仅是外表上的,更是心理上的。
参加完“欢送会”回来的女孩开始懂得“体面”,懂得“洁净”,哪怕自己能用的水不多,也会节约一些出来,将自己的脸和手洗的干干净净。
有些女孩子开始抹一些护肤的东西,而不是如之前一样任由风吹日晒,将脸摧残的开裂红肿,又痒又疼。
以前这些女孩子每到冬天没有几个脸不生冻的,生了冻疮后碰一下都疼,于是清洁的次数就变少了,如此恶性循环下去,很多孩子年纪小小,脸上就有了黑色的釉斑和痕迹,哪怕洗干净了看起来也觉得脏脏的。
有些孩子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后开始后悔,但已经来不及改变,可更多的孩子还有“拯救”的可能。
起初,有些孩子们的父母觉得她们是被支教老师“带坏”了,开始搞这些有的没的还持着否定态度,可随着一个村的女孩都干干净净起来,如果有谁家的女孩是邋里邋遢的,家长出门都没脸,也就默认了孩子们折腾。
在网上,有关这场“自助餐”的热度也一直没有冷却过。
“秦阁”在普通食客的眼里太“高端”了,是大部分工薪人家绝不会考虑的餐厅,最多偶尔去吃个早茶解解馋,在很多人心里,“秦阁”用的食材即使不是龙肝凤髓,至少也是山珍海味,翻遍菜谱全是“时价”,完全摸不清自己要花多少钱的那种。
可是这一场“自助餐”,实在是接地气的很。
每一道菜,自然是维持了“秦阁”一贯的水准,哪怕是最简单的白灼菜心,也青翠欲滴,看着就满满是食欲,更别说其他“大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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