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之惊醒:“哪会!”他赶紧收拾了一番,硬撑着精力充沛的样儿。
“沈……沈姑娘,清光师兄今日应是要去主峰那边准备剑门大会,我就带两位逛逛青云峰吧。”静之一鼓作气把话讲完,手脚僵硬往前走。
沈不瑜虽感奇怪,但也不太在意。一路出了弟子居,路上的红梅越来越盛。
现在应当不是梅花盛放的时候,怎么这清虚门的梅开得这般红。
沈不瑜问:“清虚门这梅花,不是普通梅花吧?”
静之循着她的目光望去,解释道:“这不是凡间梅花,而是清虚门独有的灵植。据说是清虚门开山之时就已经存在,我们门内把它叫做剑梅。”
沈不瑜对那梅香十分在意,特别又令人心动,四季不谢的花植,在星寰大陆也是少见。
静之紧要关头也是会看脸色的,他小心翼翼问:“您要是喜欢,可以摘一些回去。”
沈不瑜一喜:“真的可以?”
静之有了底气,挺直腰板说道:“这剑梅我们门内很多师姐师妹都爱用来沐浴,深受姑娘们喜欢。”
既然人家弟子都说了能摘,沈不瑜不客气地垫起脚折了一枝梅下来,同林子舟道:“你闻闻?”
林子舟笑了笑:“挺适合你。”
“?”沈不瑜还想多问几句,林子舟却抬步往前走,显然是不想解释。
沈不瑜看着手间的剑梅,心中十分疑惑。
青云峰走至山腰处楼台林立,正中央是个巨大的剑台。古朴的剑柱上刻着繁复的符文,锁链牵在石剑之间,显得十分庄严。
纵星阁的论武台虽大,却少了剑门的庄严肃穆。剑台上的剑修齐齐挥剑,破空之声撼动人心。
沈不瑜驻足观看,平日觉得剑修挥剑枯燥无味,可当看到上百人一同挥剑时又是另一震撼的场面。
静之解释道:“青云峰的剑台是清虚门剑修修炼的地方。”
剑道还得问内行人,沈不瑜扯了扯林子舟的袖子,“你觉得他们挥得怎样?”
林子舟道:“剑修练剑主要看两点,一是下盘,而是臂膀。基础不够的剑修下盘不稳,投机取巧的剑修靠手腕发力。”
沈不瑜点了点头,指着剑台上的女剑修问:“她摆剑发力的地方好像是在前臂?”
林子舟道:“女子修剑时,有人用前臂发力,不过这点也有弊端,极限会变得十分明显从而不利于长久应敌。”
静之站在一旁听林子舟说剑道,他对这位救了大半世家公子的沈家夫婿的了解仅在江湖传闻里,说他空有皮囊没有本事,要不就把他的身份传得十分玄乎。
可如今此人三言两语就将剑台上剑修的弱点指出,哪里像是个空有皮囊的修士?
沈不瑜看着稀奇,按林子舟教的方式看那些剑修练剑,果不其然能看出一些问题,“既然问题这么明显,为何不趁早指正?”
林子舟笑道:“所以剑道入门,挥剑是最为基础的入门式。别看只是动手的枯燥招式,其实要练好非常不易。”
沈不瑜问:“那你当初入门挥剑挥了多久啊?”
林子舟道:“二十年。”
沈不瑜微微讶异,她本想着以林子舟展示出来的剑招,他年轻时定然是个剑气凛然的天才剑修,却未曾想原来连他入门,也要挥剑二十年。
怪不得说剑修入门难。
剑台的剑修突然停住了动作,所有人聚集在中央高地。沈不瑜站得比较远,前方人头赞赞,隐约感觉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静之伸长脖子看了几眼,回头道:“是剑台里有人要论剑了。”
“论剑?是比试吗?”沈不瑜问。
静之道:“不错,青云峰剑台虽是平日练剑之地,但偶尔也会有同门剑修手痒难耐私下约斗。这里看不清楚,我带你们去高处看。”
所谓的高处就是在剑台中央的台子上,本来周围剑修就很多,绕着台子围得水泄不通,静之同周围人低声说了什么,很快就让开了个绝佳的位置。
沈不瑜两人莫名其妙就被拥到最前方,静之站在一旁解释道:“女剑修是青元峰云和师叔座下弟子,而与她对战的剑修是我青阳峰的师兄。两人平日就不交好,经常把彼此当做对手相待。不过今日还是他们第一次当着同门的面论剑。”
两人互相作揖,随后剑光出鞘,身影瞬袭顿时剑光交接。
林子舟看了一会,问道:“小姑娘,依你方才所学来推断,你觉得谁会赢?”
沈不瑜被林子舟突然一问才凝神开始看对决,女剑修步法轻巧,持剑的手法却稳重不轻浮。相比之下青阳峰的剑修剑招甚重,长剑在他手中能展示出重剑的威力。两剑相交,女剑修处于劣势。
可即便劣势,她却能在多次交锋中稳重出招,不慌不乱似乎对方的剑招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沈不瑜迟疑道:“应当是那位青元峰的女剑修?”
林子舟还未下定论,一旁的静之听到此话却略有不服:“我峰内师兄剑术高超,曾在内门比试中拿过第一的名次,论实力他不会逊色于其他人。”
等他说完,林子舟才道:“我与瑜儿推测一致。男剑修道道杀招以长兵交接来压制对方,由此可见他想要以快取胜。于力量上而言,女剑修剑法跟气力都不及他,按理说是他赢才对。可自恃聪明的做法未必就适用于每个对手,你师兄的剑法说好听叫凶悍,可放在这场对决中只能说是笨重。”
静之喃喃问:“什么意思?”
沈不瑜给他解释道:“子舟的意思是说,你师兄的做法用错地方了。”
“剑修风格各异,有的人天生就适合以轻巧取胜。以他这种打法遇到一般剑修可以说是难遇敌手,可当遇到以轻巧取胜为目的的剑修就难说了。极有可能被拖耗至灵力耗竭。”林子舟缓缓道:“所以这场对决取胜的应该是……”
林子舟话说至一半就停住了,他面色奇怪地看着场上的对决,突如其来的诡异感让他心怀疑惑。
沈不瑜见他过了好一会也没说话,侧眼问他:“取胜应当是女剑修对吗?你怎么了突然脸色这么凝重。”
林子舟低声道:“有点不大对劲。”
“哪里不对劲了?”沈不瑜回头认真看了会台上比试,男剑修渐渐有些乏力,而女剑修剑招稳又轻巧,不出意外应当是她取胜。
林子舟突然道:“不好!”
只见台上一来一往的剑光忽然停住,女剑修的剑插在高台上,整个人单膝跪地面色痛苦。
周围人的嚷闹声很吵,台上的对决突然停了引发众人热议。沈不瑜看着林子舟,对他刚才说的话很是在意,“怎么了?”
静之回过头来看他。
林子舟看向一脸疑惑的静之,冷声道:“现在最好把你师尊请过来。”
“那个女剑修入魔了。”
第 61 章
静之脸色一变,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高台上传来惊呼声。刚才还半跪着的女剑修突然持剑袭起,剑气不分敌我向前方袭去,首当其冲便是与她对决的青阳峰弟子。
沈不瑜眸光一沉,厉声喝道:“退后!”
剑台高处与下方台阶还有段距离,论剑高台变动使得台下弟子仓皇后退,一下子场面变得极其混乱。
入魔后的女剑修攻击变得迅猛,招招直取对方的致命之处。沈不瑜听着周围起伏的惊呼声,咬破指尖驱动灵力直接编聚成天罗地网罩下。
施法之余她看向林子舟:“里面交给你!”
林子舟手间幽蓝剑气还未成形,突然远处飞升窜进一个身影,在天罗地网罩下之际跃入高台。
天罗地网将高台困住,里面仅留对决的两人还有意外闯入之人。
林子舟手中剑气一收,周围突然传来惊喜的声音:“是清光师兄!”
沈不瑜一顿,剑台上的徐清光身着白色道袍,浑身散发的剑气凛然又清冷,他好像是刚从什么大典上出来的谪仙人,让她险些认不出来。
沈不瑜心想,原来老徐穿正式道袍有此等风华。
女剑修丝毫未感觉到对手实力,以一敌二毫不怯场。她的剑已不如之前轻巧稳重,而像毫无章法的肆意疯狂。
沈不瑜面色凝重地看着,突然道:“我父亲曾说,剑修是三千大道中道心最为坚定的流派,他们以剑为道,以剑铸剑心。”
“沈不瑜,剑修入魔没你想得那么难堪,也没那么简单。”林子舟目光平静道:“一念成魔,魔道也是道。”
不过是离经叛道的可怜人。
台上的女剑修很快被制服,青云峰的执勤弟子疏散了围观的剑修,一下子清空了大半高台。
徐清光收剑走了过来,问道:“你们怎么在这?”
沈不瑜指了指站在一旁的静之,漫不经心道:“他带我们四处逛逛,恰好就撞见了那名女剑修入魔。”
徐清光看了静之一眼,后者垂头低声喊了句师兄。
“方才多谢你出手相助,剑台多半是修为尚浅的弟子,放任不管可能就出大事了。”
沈不瑜摆手道:“无事。不过道门之地,那剑修突然失控入魔实在奇怪。我们来得早,对决刚开始就有在注意他们两人的状态。那位剑修起先状态甚稳,剑招步法张弛有度,不像有入魔前兆。”
徐清光沉思道:“她是突然入魔的?”
沈不瑜偷偷瞥了林子舟一眼,才道:“不错,只在一念之间。”
一念之间入魔,沈不瑜听过星寰大陆上对魔修的说闻,多半是因为心魔作祟之下日积月累而堕落,却鲜少有一念入魔的先例。
而且因为星寰大陆名门正派的排斥,这大陆上的魔修渐渐销声匿迹,偶有几个出来作怪也会被游历的道人斩除。
可林子舟为什么如此断然那名女剑修就是一念入魔而非其他原因?
他知道什么?
徐清光道:“我会将此事禀告门主再商议如何处置,门中既然出现了魔修定然有我们不为所知的秘密。你们在门中行走要多小心一些。”说完看了林子舟一眼,见后者神色如常才作揖道别。
本来挺惬意的出行突然被这突发的情况给搅和了,静之被临时拉去帮忙,顿时剑台山路边只剩下沈不瑜和林子舟两人。
走动的剑修很多,但多半在剑台附近查探魔修的痕迹,方才还万剑齐挥的庄重场面如今只剩下零散几人,顿时荒凉了不少。
沈不瑜想得有点多,不知觉中感到冰寒。她微微抬头,日光隐于流云,天边见灰,白雪苍天而落飘在她微抬的额间。
她伸手抹去额角的冰凉,轻声道:“下雪了。”
林子舟抬手替她束紧了裘衣,淡然问:“你在想什么。”
沈不瑜笑道:“在想你啊,想你还藏了多少秘密没告诉我。”
林子舟一顿,过了片刻才问道:“你问我的,我都会告诉你。”
雪轻飘飘的,随着山间的寒风四处飘落。沈不瑜突然觉得这雪下了却没有先前寒冷,她问:“什么是一念成魔。”
林子舟道:“还记得在云岭州酒楼时我同你说的那个朋友吗?”
“不受族人喜欢的那位?”沈不瑜问。
林子舟道:“他是一位魔修。曾造杀孽的魔修,不过这只是世人对他的片面之闻,他一生做过最疯狂的事就是险些屠门灭派,此后回到隔世岛便再不出岛。”
“造杀孽就是入魔吗?”
沈不瑜一怔:“杀孽也要另论,正派最排斥的就是无故杀戮,但也不能全下定论说这造杀孽就是入魔。”
林子舟道:“可世人不会这么看,你有杀孽便是魔。他并非因造杀孽而堕魔成了魔修,而是回到隔世岛后觉得所求之道似乎也不是他想象中的模样。”
“他想以魔证道。”
林子舟的话平静不见波澜,沈不瑜却从中听出不一样的果决。她印象里的林子舟很少对一件事定论,唯独对这一念入魔有别样的执着,好似历经百态才有的沉寂,就如同他的那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