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舟点头,将请帖递还给沈不瑜。
天色见晚,两人还未走至锦华镇口,沈不瑜突然问:“林子舟,不若我们再走一会?”
林子舟略有疑惑,却也未阻止,道:“嗯。”
沈不瑜轻轻一笑,便做主拉了他的手,转身另一方向行去。
林子舟知道这姑娘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提出多走一会,自然有她道理,果不其然,沈不瑜拉着他走到了大街繁华的地段,映入眼帘的,是地处其中一座刻着锦华牌匾的酒楼。
酒楼所在地方不远,两人很快就走到了地方。
此时正是镇上热闹时刻,雅间已没了位置,两人只好在一楼的大堂里坐下。
酒楼内来往人头赞赞,沈不瑜与林子舟择了一处较为靠窗的位置坐下,恰好与酒楼中央处的阁台相处不远,台上此时摆了个案台,身穿灰白长衫的男子拿醒木拍案惊人,带着乡音说着下一回书。
沈不瑜点了几壶美酒,侧头看到那书生模样的说书人,道:“正好,这酒楼还有个说书的,你听听,也能多长些见识。”
林子舟面色未改,看似平静,其实目光打量着酒楼内的一切,从物到人,尽揽入眼中。这酒楼内部同那钱庄一般,跟他从前所见之物变化甚大,若说他那个时代这民间酒楼仅仅是个雏形,那如今所见,已经趋向完善,也令他惊叹新奇。
沈不瑜托着腮看着不远处拍案的说书人,只听他道:“那么我们再来说说,这西蜀的广为流传的几件奇事。”
说书人话音刚起,沈不瑜伸出手在林子舟桌前敲了敲,道:“开始了。”
林子舟回过头,轻笑道:“好。”
“这西蜀啊,要真说起来,有三大世家奇事。”说书人语调轻快,开篇道:“这第一,众人皆知,闻名星寰的天下第一钱庄是哪家开的,可不是那西蜀浮安城徐家?徐家看似低调,谁不知底蕴富可敌国。徐氏这一世家从商数千年,如今能有这般成就可离不开徐家当今主脉,主脉虽在外界传闻甚少,可有一件事,惹人好奇。而我们要说的这第一件奇事便是这徐家大少爷徐清光。”
沈不瑜听到此,嗤笑一声。林子舟疑惑地看向她,只见沈不瑜微微摆手,道:“无事。”
“徐家世代从商,按道理来讲,这徐家大少爷徐清光可是要继承家业,再续徐氏主脉。可这徐清光非但没有继承家业,反而淡出徐家,转而向那缥缈仙道去。您们说奇不奇,这徐清光放着偌大家业不要,偏要去做苦行僧。您们可知为何?”说书人问。
台下有人答:“那你倒是说说。”
“继承不了家业还有能有什么缘故,这徐公子没那从商本事,年纪轻轻便游历西海,还拜入修道界名门,成了一名剑修。徐家主脉人丁稀少,这徐清光又不是个人才,徐家可愁了心,只好将这大少爷的身份往其他地儿放,您们瞧这江湖上哪还有徐少爷的名号,说得都是那剑修徐清光。徐老家主可没琢磨这事,这徐清光没天赋就算了,这主脉人丁稀少,可总要有人给这徐家主脉添香火。据说这从剑道清心寡欲,这徐清光相貌不凡,芳心相许的女子可不少。可这从仙道若与凡界女子牵扯上了,这徐清光的仙途还能走成?”
“所以这徐家现在能这般和善让徐清光去从剑道,是因为徐清光早有血脉诞下,这徐家怕是要传孙不传子,才这番淡定。”
酒楼内小二上酒菜,沈不瑜就着酒杯一抿,笑道:“老徐还有儿子了,我怎么不知道。”
林子舟偏头看了她眼,继续听。
台下有人问,“这也不太稀奇啊。”
说书人拍案摇头,淡定道:“各位看官别急,还有两件奇事呢。这第二大奇事,便是西蜀花州陈家,花州陈家,这可是西蜀有名的医修世家,古往今来走出了多少位医修奇才,传闻皇家太医院,这陈家人就占了半数。嫁人当嫁陈家郎,娶妻当娶陈家女,这话可不是乱说的,可奇就在于,这陈家主家大小姐陈三思啊。”
“陈三思陈大小姐,出身陈家主脉,承修家学,当了济世天下的医修。这医术高明不说,听说也是沉鱼落雁的美人,陈家前头投拜帖相见的世家公子可不在少数,传闻中原那地,皇城里人也曾投贴想娶这陈氏姑娘为正妻。”
“可陈姑娘不若其他女子,她门前慕客无数,却无心成家立业。陈家可招女婿入赘,她皆不要,也不持女子陈规,花名在外。她不仅让这些投了帖的公子上门,隔着垂帘对谈,谈不谈感情另说,没谈出感情来,就几杯茶水伺候,只要秉着谈情说爱的念头上门,谈得好的多去几回,不好的隔日拜帖就递不进去,陈大小姐虽是女子,可论起风流,无数浪子都比之逊色。您说这是才子有意佳人无情,还是陈三思陈小姐异于常人,伤风败俗?”
沈不瑜捧腹笑道:“这也能传,这些人也不仔细想想,若是陈三思真风流成性,这哪家的公子还敢要她”
林子舟也觉得那说书人话里的意思清奇,不太合常理,他问沈不瑜:“可陈小姐又是怎样的人?”
“先说这徐清光吧,徐家与沈家世代交好,我与这徐清光小时候也算玩伴。徐清光并非不接着徐家生意,相反他在经商之途上天赋异禀,不仅如此,藏宝阁这密令上的阵法就是他改善的。可惜此人是个剑痴,少年时被游历的清虚门的长老领了去,从此入了剑门,便很少回徐家,可他要真回来,这徐家的支脉又能蹦跶出什么事来,这徐清光是个能人,徐家主脉也非愚昧,要真是老徐不接徐家家业,徐家也另有他解,修道人长寿,这传承家业也不急。”
“再者说这个陈三思,此人是我表妹,那些上门的公子可不是慕名来求姻亲的,而是上门求医,陈三思的医术青出于蓝,可无意上门看脉,这人看病不就得自己上陈家的门,只是刚好,美人医师,求医的男子多了些。不过啊……”沈不瑜嗤笑一声,道:“你别看陈三思表面冰清玉洁,沉鱼落雁,此人就个嘴特别能说的女子,这沈陈两家的密事她知道最多,你回主家要是看到我这表妹,可记得别与她多说话。不过三句,她总能从你只言片语里看出点名堂来。她不应当学医,应去做那神棍。”
林子舟了然道:“原来如此。”
沈不瑜轻笑道:“听听也行,这说书人说的,倒也不全是假。”
沈不瑜话音刚落,那说书人的声音再次响起:“那这第三件奇事,便是开阳城沈家。”
“沈不瑜沈少主。”
第 9 章
沈不瑜一口酒险些没咽下去,她轻咳几声,这前头才看了老徐跟表妹的笑话,这没想到一杯酒还没喝完,这运势就到了自己头上。
林子舟倒了杯茶水推至她的面前,似笑非笑地问:“说得可是你?”
能不是我吗?
沈不瑜莫名觉得林子舟在看笑话,她接过茶水一饮而尽,清了清嗓子,道:“可不是吗……”
这说起沈家沈不瑜,这台下众人可热闹多了。林子舟明显感觉到热烈的氛围,而主人公却阴沉着脸,咬牙切齿地看着台上那个说书人。
台下有人道:“沈少主啊,您倒是快讲,最近有什么新奇的 ”
“那倒不急,各位看官也听了好几回了,可这不也有新人来吗,容我细细道来。”说书先生从袖里掏出一把扇子,“啪”地一声打开,继续道:“这三件奇事,先头说了徐陈两家,可西蜀三位少年天才,还差了大名鼎鼎的沈家沈不瑜。这沈不瑜乃陈大小姐的表姐,徐公子的青梅,三位可算是年少相识,关系甚好。可有一点,这三位可相同了,那便是今日之奇的由来,这三位人中龙凤,与姻缘此道,都不大顺遂。”
“这沈家,是西蜀开阳城沈家,沈家,大家知道吧,闻名星寰,傀儡道第一世家。这修行上的事情,我们这些凡人也不大懂,只需知道这名号很大便是。沈家家主乃是傀儡道鼎鼎有名的沈独行,沈独行之女,便是这沈少主了。据说沈少主长得不差,较之陈三思姑娘,不落下风。沈独行为女广招贤婿,不看出身,不看资质,这沈家之底蕴,那可深厚着呢,这话一放出去,愣是没人上门。你们可知为何?”说书先生摇了摇扇子,故作悬念道。
可这沈家沈少主的传闻,江湖人众皆知,台下有人起哄道:“还能为什么?谁敢娶啊。”
周围嘻嘻哈哈的声音响起,林子舟一愣,看向沈不瑜,问:“你先前与我说,你不愁嫁?”
沈不瑜咬牙切齿:“他们的话你也敢信?”
台下还有人不清楚,问:“这为什么啊?”
知情人回他:“说沈家少主你可能不知道,那沈魔头的名号可听说了?”
“沈家沈少主,那闻名天下的傀儡道天才沈不瑜啊,不过此人还有另外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号,叫沈魔头。”说书先生一拍案,台下熙攘的声音收敛,他才继续道:“这沈不瑜性格阴晴不定,可令小儿啼哭,一手傀儡术心狠手辣,手下傀儡大多是是死人残肢拼凑,别人的傀儡道走得正经,而她,手段邪恶得很。”
“这不论她修行之事,据说啊,在沈家,没有一个人都不怕她的,跟她说话,稍不注意就没了半条命,指不定看你不顺眼就地炼成傀儡,活脱脱一个蛇蝎美人,这沈魔头的称号也因此而来。”说书先生继续道:“而且还是天煞孤星的命,十岁那年克死亲生母亲,为人孤僻不爱说话,阴冷邪乎。这沈家纳婿不是一天两天了,传言这天煞孤星最好命的时刻要到了,这沈家家主沈独行想借此命格赶紧把她亲事给定下,免得终老一人。”
“兄弟,没听说过吧,都说娶妻莫娶沈家女,这话便是从这来的。”
“这沈不瑜还能嫁出去?这得哪个男的才熬得住她这命格。”
“哪个世家敢要她?岂不是拖累家族,要是她那克夫克家,命格硬得很,保不定就家族兴衰就按在她头上,一克就没了。”
“可沈家也不像是被克啊,这天煞孤星只克了她母亲?也未必会影响他人啊。”
“等你见了那沈不瑜就知道了,没台上那个说的好看,听说面相丑陋。”
周围熙熙攘攘又开始讨论,林子舟微微侧目看向沈不瑜,小姑娘比先前淡定多了,面色如常地喝着酒,道:“屁话倒是挺多的,讲也没讲对。”
沈不瑜解释道:“你可别听他们胡说,不是我嫁不出去,而是我压根不想嫁。”
林子舟目光微沉,看着沈不瑜故作平常,那台上的的说书人还跟台下的观众对着话,关于沈不瑜的传闻一句两句蹦出来。说至她招婿的事儿,又说到她横行霸道为祸一方,说法不一,却句句不留情。
沈不瑜开始还有些起伏,到后面已经面色如常喝着酒。
林子舟从说书人的话中慢慢捋着徐沈陈几人的关系,原来小姑娘命格不好,又年少失母,虽于修行上进阶非凡,却也不受人喜爱,名声多舛。
茶入口适温,茶香满溢,林子舟好久没尝到这些味道,不知觉多喝了几口。说到后面时,讨论也渐渐消止。
沈不瑜酒一杯接一杯,林子舟看她那喝酒的豪迈劲儿,不由问:“你酒量可行?”
沈不瑜眼底带光,自信道:“自然。”
林子舟伸手将她手中的酒杯拿下,拈起一旁的茶壶给她倒了杯茶,道:“酒虽醇香,莫要贪杯。”
沈不瑜轻笑一声,目光微沉,“贪杯也好,入喉解闷。”
沈不瑜听这些传闻也非一天两天了,这多数离谱的事情是从沈家后院传出。她父亲沈独行一生仅有一位妻子,那就她母亲,自母亲死后,沈家主脉也只有沈不瑜一个女子。族中长老,便提出让沈独行纳妾一事,久推不行,沈家主家的后院也渐渐多了些其他女子。沈独行挚爱发妻,未曾碰那些女人,却也无心料理后院,这女人越塞越多,这后院的事儿也就多了。
林子舟见小姑娘隐隐有些落寞,想了一会,开口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如何?”
沈不瑜回过神,问:“你还有故事啊?”
林子舟道:“我有个朋友,出身并不是很好,是世家里的私生子。他自幼受人脸色,因出身缘故在世家之中也难以生存,他本人性子淡泊,无意去争夺。后来他长大,觉醒了不错的灵根,家族里勉强才往他身上倾斜了资源。可世家森严,对于私生子再好也不过是看在灵根上,同辈几个年长于他的人,便设计引他犯错,嫁祸多事于他,这久而久之。”
“他的名声也变得不好,被长辈厌恶,被世人诬蔑。”
林子舟抿了一口茶,沈不瑜好奇问:“后来呢?”
“他被驱赶出家族。”林子舟平静地说:“不仅驱逐他,还废他修为灵根,机缘巧合之下,他到了隔世岛。”
沈不瑜微微蹙眉道:“这家族未免也太过分了,他后来如何了?”
林子舟道:“他后来恢复修为,回去大闹一场,害他辱他之人,皆落得惨烈下场。而他也因仇恨,毁了那世家根基,虽未屠门灭派,却也名声狼藉,当真成了世人辱骂的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