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方进了电梯又掏出手机看了看,还是没有信息,他觉得自己呼吸有点困难,好像有点喘不过气,心里不由地诧异:“我居然因为一个姑娘不给我回信息而呼吸困难?”
不敢置信的何方碰了碰许惟的胳膊,“哎,你没觉得有点呼吸不畅吗?”
许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何总,您衣服穿反了。”
何方一愣:“什么?”
他低头努力收了收下巴看见了卡在自己脖子上的衣服后领。
何方:“……”
第15章
上午十点零三分,何方拿出电话看了一眼,蛟蛟还是没有回信息。
他在办公室里走了两圈,有些按捺不住地拨了蛟蛟的电话,电话里传来一个女声的时候何方悠地屏住呼吸,却听见那个女声说:“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您稍后再拨,sorry,the number you dialed…”
何方没等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烦躁地把电话放在一边,三分钟后忍不住又拿起来再打了一次,还是那句“暂时无法接通”。
打到第五次的时候许惟敲了敲门:“何总,十点十五分有会,该去会议室了。”
何方拿着手机愣了一秒,把手机静音放进口袋里跟许惟一起走出了办公室,出门的那一刻脸上的焦急不复存在了,一脸淡漠地往会议室走去。
东方天空一片厚重的大云,云端立着两个人。
男人身穿红袍,上面写满了金色的梵文,目光扫过四周的一片狼藉,邪魅地笑着:“把别人家搞得这么乱,不太好吧?”
蛟蛟看着面前的男人,微微皱眉:“你不该插手人间的事。”
鋈乐仰头大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白蛟,你说我不该?这世间的事,只有我鋈乐邪佛乐意不乐意,从来就没有该不该。”
蛟蛟冷笑:“旁的我不管,离何方远一些。”
鋈乐不屑地“哼”了一声:“我当那凡人有什么天大的本事,只是半滴销魂水就神志不清了吗?”
看了眼蛟蛟冷漠的神色又说:“我只是跟他玩玩罢了,没想到这么不禁逗的,白蛟,你不要再傻了,人有什么好,怎么敌得过你做妖自在。”
蛟蛟垂眸看了看脚下的妄留云,这是鋈乐几万年来的栖身之地,他把这片大云叫做家,可这片云本就漂泊不定,哪来的什么家。
鋈乐这人喜怒无偿,两人相识几万年,你死我活地斗过打过却也坐下来品酒煮茶彻夜长谈过,说不上是至交好友却也是旧识,这世间能长久存在的事物太少,他太无聊了,所以总想抓着她不放吧。
“鋈乐。”蛟蛟见他眼中戾气渐消,淡淡地对他说:“你那半滴销魂水,若不是用在他身上,换了旁人早就魂飞魄散了。”
鋈乐听了蛟蛟的话忽而暴怒:“白蛟,你在怨我吗?你变了!你变了!”
鋈乐怒视她,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白蛟大妖了,当年她倚在树上淡淡地接过他递过去的销魂水抬手喝尽,手中把玩着飞散而出的一命魂魄,似是粉色的旋风中流动着金沙缠绕在她指尖,那时她说:“这销魂水味道特别,偶尔喝一喝也不错,命这个东西,反正我多得很。”
鋈乐就是在那时,忽然觉得这世间唯有眼前的大妖能与他聊得来了。
他从回忆里抬起头来,盯着沉默着的蛟蛟,半晌又忽地笑出声音来:“你是妖,我是佛,却要你来说教我,这怎么合乎常理呢?”
蛟蛟轻轻叹了口气,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似乎是无奈又似乎是怜悯。
随即又听到他说:“我送你一份大礼让你看清人间,如何?”
她摇了摇头:“随你罢。”
鋈乐手里仍然托着她的半颗心,细细地打量着,这妄留云上早就弥漫着淡淡的香气了,那是白蛟的血液的味道,他对着她一笑:“怎么,你要回去了?”
蛟蛟淡淡地说:“是这么想的,反正还会再见,不如就此别过吧。”
鋈乐一只手拿着蛟蛟的心,一只手背在身后紧紧攥着拳,腕间早就流血不止了,但宽大的红色袍子掩盖了血迹,让他能做出一派悠闲地跟她聊着天:“白蛟,人间不适合你。”
蛟蛟傲然立在云端,细密的汗珠早就打湿了她脸颊边的长发,对着他的方向勾了勾手指,鋈乐手中的她的半颗心回到体内:“我的事也只有我乐意不乐意。”
说完就消失不见了。
蛟蛟身影从妄留云上消失的那一刻鋈乐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在云上,鼻息还留着浓浓的白蛟血的味道。
想到她来时一露面便以搅天灭地之势汹汹而来,下手又强势果断毫不留情的样子,鋈乐不由地笑了,好久都没有这么肆意地打过架了,笑着笑着忽然咳出一口鲜血:“啧,下手真重啊。”
初识蛟蛟时是在天山棋局上,扮作凡人的两个人在传说百年无一人能解的棋局旁相遇,互相看对方都十分不顺眼,她说他一看就带着不正经的邪气,他也觉得她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令人生厌。
他坐在棋盘边一天一夜未解开棋局,正烦躁之际倚在树上看了他一天一夜的蛟蛟忽然笑了一声,挥了挥手棋盘上的白子黑子便从棋盘上飞起,瞬间化为粉末随风飘散了。
鋈乐从未见过有人挑衅他,气得眼睛都红了,那女人偏偏还一脸淡淡:“解了。”
鋈乐暴怒,顾不上扮什么凡人了,红袍一挥现了佛型,反正她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果然下一秒蛟妖现形两人打了三天三夜把整座天山毁成了一片废墟,最后也没能分出个胜负,算是不打不相识吧。
一晃几万年都已经过去了,是了,有她在世间几万年光阴也不过弹指间。
那若是她不在了呢?鋈乐皱了皱眉,不会,她必须在的。
上午的会一结束何方就迈着大步从会议室率先走了出去,边往出走边掏出手机,没有任何信息也没有未接来电,实际上开会的时候他已经忍不住拿出手机看过两次了,明知道什么都不会有但仍然希望手机屏幕亮起来的那一刻能看到她的只言片语。
回办公室的路上何方又拨了两次电话出去,听到的仍然是那句让人心烦的“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您稍后再拨。”
何方进了办公室“嗖”地一下转过身,跟在他身后的许惟一顿,愣了一下才开口:“何总,有什么吩咐。”
“车钥匙给我,我要出去一趟,下午可能也不过来了,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吧。”说完接过车钥匙匆匆出去了。
何方一路开车一路猜测着蛟蛟不接电话的原因,心里涌出了一万来种不好的想法都被他强行压下去了,他不停地安慰自己:“皎皎不是一般人,不会出车祸的,不会有意外,持刀抢劫不会伤到她的,她很厉害,她会指使锅碗瓢盆自己做饭,她还会飞,她不会有事的。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这个时候何方居然开始庆幸蛟蛟不是一般人。
停到红灯路口的时候何方抑制着自己想闯红灯的想法,看着红灯的等待时间从53秒跳到52秒,操,一秒钟这么长吗?
一个小女孩抱着一束纯白色的菊花从人行横道上走过去,何方视线落到白菊上时感觉自己脑袋“嗡”的一声。
眼前忽然晃过一个场景,满眼的纸花纸钱和白衣,不知道是谁说过:“我若是离世,才不要纸花作陪,我这般容貌要白色的玉兰才能相配。”
然后是漫天的清香扑来,就像是5岁那年他目睹车祸时候的感觉,满身都是温热的液体,但那种清香似乎太多了,挤在一起浓烈得过分,甚至有些发腻。
漫天的白色玉兰花瓣飘落,有人在叫他:“何方,你什么时候回来。”
何方的手止不住地抖着,小指内侧的白色新月胎记突然发烫,他说不上来心里的恐慌来自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脑海中的场景究竟是否真实,更不知道如果这些都是真实的那又发生在什么时候。
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我不能再失去她。”
何方看了眼红灯上的倒计时,呵,27秒,他一脚油门从红灯路口蹿了出去,狗屁的红灯绿灯,他不等了。
一路开回家里的小区楼下,一个摆尾把车停在路边,往常都会停得很完美但今天他实在是太急了,车尾直接甩在了墙上发出一声闷响,门卫亭里的保安吓了一跳,急忙探出头来:“小伙子,慢点啊。”
何方顾不上其他的,熄火关门车都没锁就一路冲进了电梯间,电梯一层一层地升上去,何方觉得这么几秒的时间过了得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终于推开家门的时候屋里静悄悄的,何方对着空旷的屋子叫了一声:“皎皎?”
没有任何回应,只有正午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阳光下能看到细小的尘埃在飘动。
他走到蛟蛟的卧室门口,想了想还是抬手敲了敲门:“皎皎,我进来了?”
推开门一室的阳光,桌子和地面都一尘不染。
蛟蛟的卧室不像一般的女孩子那么可爱,她甚至没有什么私人物品,何方给她买回来的化妆桌上没有任何小摆件,化妆品和首饰更是一样都没有,床头只有一本何方强塞给她的英语四六级词汇,还有一个他们去吃日本料理时店家送的小樱花钥匙链挂在床头上。
何方颓然地蹲在地上,抱着头有点无措:“她是不是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何方忽然闻到空气中有一丝淡淡的清香,他猛地站起来回过头去,突然的起身让他眼前一黑,没等他站稳就看见蛟蛟的身影猝然出现在了屋子里。
何方忘记了她这样的出场有多么不合常理,他脑海中只有惊喜,他只想大笑。
但看清了蛟蛟的脸色何方刚扬起的嘴角就这么僵在了脸上。
蛟蛟脸色苍白,柔顺的长发跟汗水掺合在一起湿哒哒地贴在她的脸颊和脖子上,她一手捂着胸口,说不出的虚弱,但看见何方时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下一秒就冲着何方的方向倒了下去。
何方急急张开双臂拥住倒下去的蛟蛟,只听见她温温柔柔地叫了一声:“皇上。”
第16章
蛟蛟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何方坐在床边凝视着她脑海久久不能平静。
刚才她倒下的一瞬间何方抱住了她,迎面而来的清香和温暖既陌生又熟悉,跟5岁那年的车祸相似的感觉,但又有些不同,何方说不出来自己抱住她的那一刻是什么感觉,他甚至鼻子一酸差点哭了出来,像是久别经年的重逢,像是千万年的离别终于相聚,像是这个拥抱本就该是属于他的只是他把它弄丢了很多很多年。
小拇指内侧的胎记烫的灼人,他紧紧地抱着蛟蛟沉浸在莫名的情绪中无法自拔,一直到蛟蛟在他耳边轻笑了一声:“何方,我刚才是晕倒了,不是投怀送抱。”
他这才如梦初醒般地放开她一些,惊觉自己刚刚抱得人的确是太紧了,就像是趁人之危地耍流氓一样,何方松开蛟蛟又怕她站不稳赶紧扶住她,手忙脚乱间耳朵烫得像烧着了一样,磕磕巴巴地解释着:“我、我刚才是、是那什么,就是、就是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蛟蛟还是有些虚弱的,她挽着何方的胳膊,把身体中心都交给他,淡淡地开口:“我想睡一下,扶我回卧室吧。”
这会儿蛟蛟已经闭着眼睛躺了十多分钟了,何方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这种情况下他本来应该有十万个为什么想问她的,但面对着安静地躺在他面前的蛟蛟,他把所有的疑问压了下去,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还是什么都不问了。
如果她愿意,总会告诉他的。
何方的目光落在蛟蛟的嘴唇上,唇色还有些发白,想起那声带着浓浓的依赖的“皇上”,何方的眉毛慢慢地拧了起来,那个皇上,是谁呢?那个可以让她那么安心地依赖的人,到底是谁?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正准备默默地脑补一出狗血大戏的何方被忽然睁开眼的蛟蛟吓了一跳。
何方心虚地开口:“你醒了?”
蛟蛟淡淡扫了他一眼:“嗯。”你一直盯着我我根本就睡不着。
何方赶紧去倒了一杯水过来:“感觉好些了吗?”
蛟蛟点头:“嗯。”你不在我旁边胡思乱想我好得会更快。
何方看了看她的脸色:“真的不用去医院?”
蛟蛟还是点头:“嗯。”我怕穿白大衣的家伙们用那些奇怪的仪器看到我只有半颗心会吓死。
何方有点犯难,他从来没照顾过病人,还是个不知道是什么病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人的病人:“那…我现在能帮你做点什么?”
蛟蛟看了何方两秒:“给我做点吃的吧。”
何方听到能帮到她想都没想很开心地应下了:“没问题。”
答应了之后才反应过来:“什么?我做吗?我…订外卖不行吗?”
蛟蛟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何方仿佛下了决心一样,对着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去试试!”
说完就从她的卧室里退出去了,还贴心地给她关上了门。
蛟蛟舒了口气,终于能休息了,给他找点事情做,也省得他乱想。
强行想起前世是件很痛苦的事情,尤其是在清醒的时候,远不如晚上梦见来得安全。
摸了摸胸口的位置,伤口应该快痊愈了,但还是有些不舒服,多久没跟鋈乐这么打过架了,他下手还是挺重的。
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蛟龙血的味道,她挥了挥手,味道消失了。
蛟蛟缓缓闭上了眼睛,想到那年她初到人世,看到战场上殷虹的鲜血闻到血液腥臭的味道,觉得很是嫌弃。
偏偏偶然间知道有一种毒草,生在至阴至寒冰山洞里,长得像是银针细小尖锐,只需要取下一根用它泡水喝掉不出一天人就会七窍流血而死,脸色青白死状恐怖,但唯独流出来的血是香的。
她对这种毒草很感兴趣,游荡了不少至阴至寒的山洞也没有寻到,不由有些扫兴。
正在恹恹之时一个笑呵呵的老头在她面前走过,嘴里唱着:“鹿北山外千年冰,九九洞中生阴灵,阴灵三月消散去,独留针草守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