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还诗意地为自己安排了一个“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海风味的睡眠环境,作死地开着窗睡着了,这间五星级海景酒店的商务套房白天看海景视野极佳,他料想着日出时被刚冒头的太阳照得金灿灿的海洋也应该是挺美的,没想到晚上呼啸的海风更美,太阳刚出来他就被自己接连不断的喷嚏打醒了。
日出的海面到底美不美他没来得及看,又冷又晕又想吐的感觉快要把他折磨死了,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地后悔,舒适温暖的被窝不好吗?智能空调遥控调温难道不好吗?为什么要开窗?
何方这20多年来身体健康几乎不生病,上一次感冒可能都要追溯到小学时代了,但今天海风够猛,病来如山倒,直接把他给吹倒了,这会儿他只能寄希望于蛟蛟,迫切地渴望眼前自称活了几万年的女妖救他于水火之中。
蛟蛟得知何方的感冒是他自己开了一宿窗户吹出来的之后,一点多余的怜悯都没给他,无论前生还是今世的,这一万年间她都把何方捧在手心里当成宝贝护着,结果这货自己要作死,何方给她手机里下的趣味英文软件怎么说的来着?no zuo no die!
蛟蛟凑近何方,把嘴贴到何方耳边,轻轻地吹了口气。
何方看着她动了,以为蛟蛟真的有什么让自己的感冒瞬间就好的办法,还没来得及窃喜就眼睁睁地看着蛟蛟越靠越近,一手按在他肩上嘴唇凑在他耳边,他本来发烧烧得跟浆糊一样的脑子瞬间更懵了,本能地在脑海里猜想着她嘴唇柔软的触感,但蛟蛟并没有做他想的那种事情,只是对着他的耳廓吹了口气,激起了他脖子上的鸡皮疙瘩之后缓缓地说:“没有呢,你还是乖乖躺着等许惟送药来吧!”
何方愣愣地看着蛟蛟从自己面前退开,把手机上的计时器关掉,顺手把刚才从他腋下抽出来的体温计放回盒子里,哒哒哒地走出去了。
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蛟蛟是什么时候把体温计抽出来的,伸手把微微敞开的领口拉好又给自己掖了掖被子,还在脖子上搓了两把,拿起手机给许惟发信息:“你到哪了?你说我是不是快死了?我觉得我右侧的半边身子从耳朵到脚趾都有点麻,跟触电了一样,感冒会有这样的症状吗?”
隔了五分钟许惟也没回信息,倒是听到蛟蛟在客厅接了个电话:“嗯?他说胡话?就是发烧了,体温计给你留着呢你来了自己看吧,哦,5062我在电梯口等你,好的。”
何方磨了磨牙,妈的许惟,你今年的年终奖只能用来给郊区孤儿院的孩子们送温暖了!
许惟拎着一兜子药跑进酒店电梯里的时候心里琢磨着,他从家里开车到这里最快也需要三个多小时,而何方仍然选择了给他打电话让他来送药,看来昨天兴致勃勃的海边游仅持续了不到24个小时就泡汤了。
果然,何方在简单地喝了点粥又吃过药后虚弱地发话了,他表达了自己想念家里的大床想回家休息的美好愿望,许惟自然不会有异议,而完全对这趟旅行和海边没有任何期待的蛟蛟也表示同意,于是许惟开着车拉着何方和蛟蛟往回走。
这一路上何方没有像来的时候那么兴奋,全城都安静地闭着眼睛。
蛟蛟靠在后排的车座里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何方坐的副驾位的靠背后,也闭上了眼睛。
车上有个病人,许惟也不敢开得太快,稳稳当当地回到家已经是下午1点多了,何方委屈巴巴地瞪着他发烧烧得通红的眼睛,顶着同样烧红了的鼻尖可怜兮兮地对着蛟蛟和许惟说:“我恶心,我没有食欲,晚饭不想吃了。”
许惟刚想张嘴问“那还煮点粥喝行吗”就听见了何方后面的话:
“我想喝鸡汤,还想吃面,想吃小炒青菜、白灼芥蓝、粉丝娃娃菜、干煸豆角、荷塘小炒、凉拌茼蒿、蓝莓山药、清炒节瓜、腐乳菜花和芋头小丸子。”
许惟:“……”
蛟蛟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都想吃?”
何方病怏怏地点点头,许惟心里啧了一声,心想,黛玉您快回屋歇着吧!
刚进屋连鞋子都没脱的蛟蛟比了个OK的手势:“那晚一点吃吧,我去超市买菜。”说完转身就要往出走。
何方吸着鼻子接了一句:“许惟你跟蛟蛟一起去吧,她自己拎不动,我正好睡一会儿。”
蛟蛟背对着何方勾了下嘴角,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何方吃了药还是有点全身无力,头也发晕,演了这么一场大戏之后更是身心俱疲,靠在窗边看着许惟把车开出去才慢悠悠地挪着步子去储物间把从奶奶那儿拿回来的木箱打开了,伸手提出里面的风铃,何方皱了下眉,虽然他做过的梦早晨起来都模模糊糊连梦里的人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但这个风铃的声音让他非常熟悉,这应该就是梦里的那个风铃吧?
他提着风铃晃了晃,心想,这么算来,这个风铃也是个文物级别的了吧?那要是卖了得值多少钱?
何方简直要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犯财迷?
“给你个提示,想做梦的时候把那个风铃挂在卧室里就行了。”
“因为那个风铃,是我做的。”
这话是上次吴乐在公司门口欠嗖嗖地跟他说的,何方对吴乐的反感从他在办公室里看到蛟蛟拿着的门票里飞出一个心形的时候达到了顶峰,所以他一直刻意去避免想到吴乐这个人。
但昨晚在蛟蛟门口听到吴乐的声音之后他还是妥协了,毕竟听起来吴乐这个烦人精不但是个跟蛟蛟关系匪浅的人,还有跟蛟蛟一样会瞬间出现在某个地方的能力,甚至非常可能陪蛟蛟活了个千年万年。
梦里似乎有人说过:“这风铃乃是前朝王爷家的,每一块琉璃都是王爷亲手磨的。”
何方把所有能想到的信息都从记忆里提取了出来,仍然没捋出什么头绪来,只能幽幽地叹了口气。
昨晚在蛟蛟门口其实他什么都没听清,唯独听清了吴乐一句“凡人终有一死”,这句话不假,他是不知道他们这种活了几万年的家伙到底还能再活多少年,但他知道自己哪怕去深山老林里呼吸天然氧吧天天研究养生之道,最长也就活个不到八十年也得去见那位会酿酒的阎王爷。
在去见阎王爷之前,他必须趁着年轻弄明白他喜欢的这个女孩…不是,女妖为什么而来,又会不会走,最重要的是,他能不能追,能不能奢望有生之年都陪伴她左右。
何方搬了把椅子把风铃挂在卧室的窗框上,又去换了套舒适的睡衣,写了张“睡觉勿扰”的纸条贴在门上,折腾完终于躺在床上的时候生病的虚弱和退热药的药效重重袭来,何方闭上眼睛睡着了。
许惟看了眼何方贴在门上的纸条,又看了看蛟蛟做的这一桌子菜,转头对蛟蛟说:“我就先回去了,那个药是12小时一次,晚上十点多吃药之前再叫他起来吃饭吧。”
蛟蛟点点头,把单盛出来放在保温盒里的菜递给许惟:“拿回去吃吧,我多做了一些。”
许惟笑了笑:“谢谢,天天来蹭饭真是不好意思。”
蛟蛟不在意地笑了笑:“你们何总买单,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送走许惟之后蛟蛟趴在沙发上玩了会儿手机,一边指挥着手机里的掘金矿工去夹那颗隐藏在石头群里又角度刁钻的钻石,一边猜想着何方今天的反常,也许对于这一世的何方来说她是妖的事情太难接受了,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晚上九点三十分,蛟蛟算了算,这人已经睡了7个小时了,就算是身体虚弱这么一直睡着不吃饭不吃药的也不行,于是她推开了何方卧室的门,门打开的一瞬间蛟蛟蹙起了眉,这气息?
是离魂!
与此同时优哉游哉躺在妄留云上的鋈乐唰地睁开眼睛,心头一惊,不好!
蛟蛟飞身而起瞬间把风铃震碎扑过去摸何方的手,此时本该刚刚退了烧躺在床上的何方居然是浑身冰冷没有一丝温度,就好像,就好像死了一样。
“何方!醒醒!何方!”蛟蛟用手掌附在何方额头上,抽出两条妖命凝聚在指尖送入何方的体内,试图凝聚住他的三魂七魄,这个似曾相识的场景让万年大妖手指微颤,她甚至不敢多想,她的何方还没记起她,不,不能再失去他了…
鋈乐赶到何方家破窗而入的时候正好看见何方忽地从床上坐起来喷出了一口发黑的血,与此同时跪在他身旁的蛟蛟一手扶着何方一手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了两声也吐出一口妖血,妖血无色,一时间屋子里充斥着人血的腥气和妖血里毒草的清香。
第26章
何方躺在床上,鼻间似乎还环绕着安神的佛手柑精油的味道,渐渐地感觉自己像是进入了梦境,一片黑暗之后古香古色的街道又出现在他的眼前,但又跟每次梦境有些不同,这次他不是梦里的任何一个人,只是一个看客。
他看到一个身穿一袭月白色长衫的人坐在石桌前独自赏月,他知道这里,院外是百里竹林,院里是石桌石椅,他以前梦到过的,这里是太子殿,而这个坐在石桌前的年轻人是太子,他也叫何方。
太子手里拿着一支白玉簪子,手指缓缓抚过玉簪,沿着上面雕出来的玉兰花的细小凹痕一圈一圈的游走着,神色温柔,似乎透过手里的玉簪看到了什么人,半晌径自轻笑了一声。
“哥,你一个人在院子里傻笑什么呢?”何惟放轻了脚步悄悄靠近何方,看到何方手里拿着一支玉簪还暗自笑出声来,不由地问了一句。
突如其来的说话声把何方吓了一跳,即便如此何方还是稳住了拿着簪子的手生怕把它磕着碰着,这才转过头去:“整日往我这儿跑,用膳就寝都在我这儿,干脆也别要你的朝晖殿了搬过来跟我一起住算了。”
何惟笑嘻嘻地坐在何方对面,一只手背在身后:“我倒是想的,父皇知道了又要生气,满朝文武也不会同意,都怕我这个野心勃勃的三皇子害了他们的太子呢,我偷偷过来就好了。”
何方看着面前的人,这是跟他同父同母的三弟弟,平日里在外人面前都一副冷淡的样子,善用权谋却又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背地里怕他的人可比怕他这个太子的人多多了,但这个强势的三皇子在他面前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何方笑着:“你以为你偷偷来父皇就不知道了?”
何惟收了嬉笑:“自然是瞒不过他的,若是连些他这个皇帝都察觉不到,邻国早就打过来吞并我们了。可是哥,我想跟你在一起呆着,二哥和四弟最近越来越…”顿了顿何惟凑近地打量了两眼何方手中的玉簪,又恢复了那副孩子的面孔:“不说他们,我都能应付没必要惹你心烦。你最近有情况吧哥?”
何方叹了口气:“老二老四行事确实太过了,但父皇还没老,你也小心些,不要太出头。”
何惟笑着:“哥,你是不是宁可跟我谈国事也不愿意说说你的新情况?哪家的姑娘还要堂堂太子殿下藏着掖着不敢说啊?”
“你怎么比母后还关心这些事,不是常说大丈夫家国常在心中?居然关心起这些情情爱爱的小事来了。”何方摇头笑着,但就是不正面回答。
“一国太子的婚事,怎么能算是情情爱爱的小事?何况你是我哥,你的婚事就是家事,家国常在心中我难道错了?”说完何惟伸手去拿他的玉簪,“给我看看。”
“别动。”何方宝贝地把玉簪收到袖子里,“不给你看,你毛手毛脚的。”
何惟了然地一笑,也不跟他多说了,背在身后的手一伸,手里一沓画像就怼到了何方面前:“喏,说起来关心你终身大事的还是母后更甚些,收集了一堆各家好女儿的画像要给你挑,这是我方才从她宫里偷出来的,不如哥你自己挑吧。”
何方一怔:“这……母后没有跟我说过这事儿。”
何惟耸了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都是打着给太子选妃的名义送来的,你慢慢看吧,估计你的心上人不会在这里。”
何惟说完把一沓子画像放在石桌上转身踏着月色回去睡觉了,走之前丢给何方一个幸灾乐祸的笑。
何方无奈地摇了摇头把桌子上的画像拿起来一张一张地看过去,每一张画像上的女孩都不同,或明媚或娇羞,眉眼带笑或是温婉大方,不可谓不美,但没有一张像她,不只是美,还带着浑然天成的无畏,举手投足一派潇潇洒洒,惊鸿一瞥让人过目不忘。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原来太子殿下就是这样惦记我的?”
作为游逛在梦境里的旁观者何方急急地在心里喊着:“不是的,这位姑娘,你肯定是误会他了,这个太子刚才还拿着玉簪思念你呢!什么玩意儿这么狗血,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上人家拿着一堆美女画像时候来,电视剧都不这么演了吧?这不是吵架分手老死不相往来一条龙近在眼前了么!”
但还没等他急完,眼前的场景突然变了。
仍然是古香古色的街道,但又似乎跟之前的那种古香古色不是一回事儿,大概是建筑风格不一样?何方也有些懵,毕竟他是个历史成绩一直都勉强徘徊在及格线上的纯理科生,对于眼前的一切他只能敏感地感觉到也许是年代有些不同。
一户看上去挺土豪的府邸里站了一个青年男人,一身风骚的大红衣袍看得何方有些不舒服,这人突然转过身的时候何方简直想把鞋脱下来拍在他脸上,但这个梦里他可能是一屡透明的空气,别说鞋了,现形的话可能连衣服都没得穿。
红袍男人一脸邪魅的笑跟吴乐如出一辙,过分好看的脸也颇有辨识度,只是他虽然笑着,但眼底带着期待的光,对着院子里的门不停张望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正午的阳光打在他身上,晃得红色的光更加刺眼,但他始终在哪儿,目不斜视地盯着门口。
“看什么呢?”身后突然出现一个白衣的姑娘,一壶酒从她手里飞出去冲着红袍男人的脸砸了过去,红袍男人笑着接住酒:“我等你好久了。”
白衣姑娘扬了扬下巴:“愿赌服输,酒给你带来了。”说完就要走。
红袍男人急急忙忙去拉她:“怎么才来就要走!这么好的酒我一个人喝岂不是可惜。”
白衣姑娘轻轻地闪身躲过了他的手:“怎么,做王爷还没人陪?我看你这院子外面来来往往的丫鬟小厮比这树上开的合欢花都要多,还找不到人陪你喝酒吗?”
红袍男人也不生气,只朝着她招了招手:“你来,我做了东西给你,看看你喜不喜欢。”
白衣姑娘没动,只见那个红袍男人一阵风一样跑进屋里,又一阵风一样跑了出来,出来时带出了一阵“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手里竟然是一串琉璃风铃,红袍男人很得意地把风铃递过去:“这是我做的,用了上好的琉璃亲手磨的,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