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光线总是有些昏暗,更何况时近黄昏,她裹紧身上的衣服,慢慢朝公寓楼下走去。
进屋的时候,从厨房飘来的香气刺激着味蕾,还能听到切菜的声音,赵阿姨从厨房探出脑袋,笑着说:“晚晚回来啦。”
唐晚笑着点头:“赵阿姨又做什么好吃的呢?”
“今天做韩国菜,不知道你爱不爱吃,我跟老姐妹学的。”
唐晚走进厨房,香味儿更浓郁了些:“您还认识韩国人?”
“先生庄园的厨房里好几个外国厨师,我可不会说韩国话,不过那老姐姐跟我关系好,又会说一些中文,是她教我的。”
唐晚用汤勺舀了一勺尝尝,赞叹的点点头:“真好吃,没想到赵阿姨生活还挺丰富,挺好。”
赵阿姨把她推出去:“累一天了,去休息吧,我做好饭叫你。”
“那辛苦您啦。”
唐晚也不推辞,推开卧室门,闭着眼睛疲倦的倒在床上,根本没发觉床上还有个人。
那人双臂一捞将她抱在怀里,唐晚惊呼一声,马上被那人蒙住嘴巴。
她瞪大眼看着男人,对方赶紧放开:“怎么才回来?”
唐晚捶他:“你吓死我了!”
“吓到你了。”宴非白低声道歉:“对不起,我原本是想给你个惊喜的。”
男人一脸懊恼的模样让唐晚忍不住笑起来:“没事,你来看我,我很开心。”
宴非白打量着她的神色,将她连人带被的抱在怀里:“我刚刚在窗边看到你一个人从花园走过来,神色不太好,你有心事。”
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他,唐晚蹙了蹙眉,不知道要如何说起唐嵩的事,总感觉这事是横跨在两人之间的鸿沟。
她一直避免着不提,宴非白也装作若无其事,表面上风平浪静,可平静之下早已经波涛汹涌。
唐晚有些害怕如果打破这样的局面后,她和宴非白的关系会变得尴尬,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不说:“没事,就是有点累。”
宴非白静静的看着她,黑沉沉的眼睛似乎已经将她所有的情绪看透,他把脸慢慢埋进她颈弯里,暗哑的嗓音响起:“是我不够爱你吗?”
唐晚的心一紧。
“晚晚,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宴非白。”唐晚蹙起眉,拍拍身上的男人,她能感觉到他的痛苦,好像他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一个不被信任的孩子。
宴非白抬起头,红着眼捧起唐晚的脸,手指颤抖的摩挲她的脸颊:“不说也没关系,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就好。”他抱住她,卑微的祈怜:“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求求你。”
唐晚慢慢的,轻轻的拍他的背:“宴非白,你听我说,我不会离开你,但是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只要你说,我什么都愿意做。”他急切的看着她。
唐晚看着他有些激动的模样,怀疑他是不是发病了。
自从俩人在一起后,他发病的次数越来越少,可有时候情绪一激动还是会出现发病的前兆。
唐晚拉开被子把俩人一起盖住,他赶紧又凑过来把她抱紧,低声询问:“你想说什么?”
“……我爸爸想见你。”犹豫一下,唐晚还是说出来了。
果然,她感觉到宴非白身体猛地僵住,片刻后,他收拢着抱她的手臂,沉声说:“好,我去见他。”
唐晚看着他安慰:“你别担心,他不会为难你的,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宴非白见唐晚神色忐忑又紧张,不忍让她难过,沉沉嗯一声,终于笑着吻了吻她的脸颊:“我知道。”
赵阿姨轻轻敲门,提醒晚饭已经做好,唐晚和宴非白吃过晚饭后就窝在沙发上看电影,谁也没提唐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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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晚和宴非白去了商场选一些给无忧无虑带去的礼物,那个明信片宴非白也看过了,神情虽然没什么变化,但唐晚还是能察觉到他对两个孩子并不讨厌,甚至有些喜欢。
回庄园的时候,葛御和骆庭也在,葛御找宴非白说事情,仿佛是关于宴家的,他不想让那些复杂的事被唐晚知道,所以特意避着她。
于是屋里独独剩下骆庭和唐晚俩人,屋外在下雪,唐晚坐在宴非白平时看书的位置刷手机,骆庭忍不住打量起唐晚。
她像是被娇养的金丝雀,全身上下的穿着首饰无一不是顶级名牌,宴非白对她呵护备至,小到珠宝配饰这样的东西也要亲自为她挑选。
而唐晚也的确有被男人捧在手心的资本,她美貌出众,性格不错,工作能力也不输葛御。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唐晚早就发觉骆庭那探究的目光,淡淡蹙起眉。
骆庭没有多少被抓包的尴尬,挑起眉说:“宴非白对你可真好,当然,你也对他很好,你们很配。”
唐晚面无表情,示意他接着说。
骆庭忽然好笑的摇头,唐晚还有一个优点,她聪明,跟她说话不用拐弯抹角。
于是,他直言不讳道:“但是,宴非白的病……”
他看到唐晚的脸上终于有了点情绪,骆庭不再卖关子:“我之前跟葛御提起过,我有个表妹很厉害,兴许可以治好宴非白的病,但是宴非白比较反感别人提起他的病,所以我才告诉你,想让你去接触我表妹。”
唐晚收起漫不经心的模样:“好,你联系到那个医生了吗?”
医生?骆庭淡淡一笑:“不,她才十六岁,还不算是个医生,不过心理催眠这方面却已经达到神乎其神的地步,是故家这一辈很厉害的继承人。”
“十六岁,还是个高中生?”
骆庭点点头,唐晚沉吟片刻说道:“既然你都这么夸奖的人,我想我不应该用年龄去判断她的能力,不知道什么时候方便见她一面,我想好好跟她谈谈。”
对于唐晚的信任,骆庭倒是愣了一下,,要知道医学在学术界格外严谨,没有哪一个学医的人不经过漫长的学习时间才能正式上岗,而且要得到权威的证明,兴许还得花上一生来努力。
一个十六岁的少女,高中都还没有毕业,凭什么来给宴非白治病,她不是应该这么质疑吗?
但,这就是唐晚不同于别人的地方,六年前周岩没有因为她年纪小而小看过她,所以如今,她也不会因为年纪小而小看别人。
骆庭看唐晚的眼神带着点欣赏:“我已经联系过她了,春节过后她就会找时间来云川一趟,到时候我们俩亲自去接机。”
唐晚眼睛一亮,高兴的点点头。
骆庭忍不住笑起来:“为了让你更放心,我还是要告诉你。我表妹家是医药世家,在学术界很有权威,他们家的学习机制跟普通人不同,别人是上大学才有机会接触医学,她是从小就开始学习,到如今已经十多年,并不比那些成年人差劲,所以你完全可以放心。如果她都不能治好宴非白,我实在想不到谁能做到。”
听过这番话,唐晚连忙问:“那他的腿……”
“是心病。”骆庭避开唐晚探究的眼神,淡淡道:“他不愿意说,谁也不知道腿是怎么废的。”
唐晚有些难过的低下头,骆庭咳了咳:“你别这样,我表妹很厉害,被誉为催眠界的天才,她一定能让宴非白重新站起来。”
“好。”唐晚点点头,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抬起头问道:“你表妹……姓故?”
骆庭嗯了一声,唐晚恍然大悟道:“那个又是医药世家又是豪门大族的故家?”
“嗯。”骆庭心里长长叹一口气,她可总算反应过来了。
唐晚听过故家不少的传言,知道这些年故家出了个了不起的继承人,不过刚才一心想的都是宴非白的病,自然没注意,现在想起来,心里更添信心,觉得宴非白的病应该有救了。
也因为知道宴非白的病有得治,唐晚这几天的心情很不错,但是为了瞒着宴非白,她什么也没说,却总是笑意盈盈的。
宴非白见她开心,心情也不错,大手一挥又送了唐晚不少宝石,唐晚看着屋子里堆得越来越多的礼物,心情有点复杂。张禾芮笑她现在阔太气息十足,随便穿件衣服都是镶钻的,简直闪瞎眼睛。
宴非白表面虽然没有多问什么,却特意找骆庭和葛御问问这事,俩人默契的表示不知道,只等着故茶欢来云川,把这位大爷的病治好。
年前俩人一起去了一趟张禾芮家,亲自把礼物带给无忧和无虑小朋友,他们俩人新年之后就要上幼儿园了,为此很兴奋。
想拉着唐晚给他们讲故事,可是看看神情淡淡的宴爸爸,记起宴爸爸曾经的警告,又不敢太亲近唐晚,可把两个小家伙憋坏了。
唐晚并不知道两个孩子想些什么,不过气氛还是非常不错的,宴非白虽然话不多,但是跟张禾芮的老公还是会说上几句,看得张禾芮在旁边是连连咋舌,都有点不相信这么平和的人是宴非白本人。
最后家庭聚会圆满结束,无忧无虑送唐晚和宴非白离开家,临走时,两个孩子终于还是忍不住抱抱唐晚,唐晚对待他们很温柔,让宴非白越发坚定要快点结婚,之后再生两个小孩子绑住唐晚,这样她就永远属于他了。
回去的路上,唐晚犯困的躺在宴非白怀里,他抱着她,忍不住拿起她素白的双手细看。
唐晚的手上并没有涂任何指甲油,指甲生得浑.圆粉嫩,十分精致。
宴非白的眉眼变得柔和,把她的指尖放在嘴唇亲一亲,又看看她的无名指,想象着这根手指如果戴上他送的婚戒,那该有多漂亮。
他的珠宝生意在英国,因此也认识很多著名珠宝设计师,打定主意,他准备要送她一枚最特别,最昂贵的宝石钻戒,这样才能配得上他的晚晚。
到家时,唐晚已经睡着了。
吴女士打开车门的时候,宴非白无声的挥挥手,吴女士看一眼睡着的唐晚,明白先生不想叫醒唐小姐,知情识趣的点头离开。
车子就这么停在花园里,路灯下飘着雪沫,车上也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可车内却十分温暖。
他抱着熟睡的姑娘,怕冷到她,用白色的绒毛毯将她裹紧,在她唇上印下轻轻的一吻。
男人眼底眉梢都写满娇纵和温宠,看着她的睡颜久久挪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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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前几天,唐晚和宴非白一起去医院看望唐嵩。
唐嵩的妻子江芸和唐青从病房出来,正巧与俩人撞见,江芸一怔,被宴非白冷淡的目光一扫,有些害怕的不敢与他对视。
她对唐晚笑笑:“晚晚来看你爸爸啊。”
江芸是个不同于魏香梨长相艳丽的江南女人,很是温婉娴静,唐晚对她没什么感情,礼貌却疏离的微笑:“是。”
江芸拉着唐青让开一些:“那你们进去吧,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
唐晚简单的应一声。
江芸和唐青母女下楼的时候,唐青忍不住说:“姐姐身边那个男人眼神好可怕啊。”
江芸看向唐青,没在女儿脸上看到倾慕宴非白的神色,略略放心。
上次唐青用错了心思,背着她勾搭简烨,江芸知道后狠狠的骂了唐青一顿,好在女儿被她和唐嵩教育得不错,没有萧玥那么跋扈,还能拨乱反正。
江芸淡淡说:“妈妈看得出来那个宴非白很爱你姐姐,你平时对你姐姐冷淡就算了,我说了你几百次,你就是不改,好在晚晚也从来没有放在心上。你以后长长心,不要在那个男人面前这么对你姐姐,他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知道吗?”
“我知道,我倒不讨厌姐姐,就是觉得爸爸好偏心,就算跟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却还一直惦记着她,好像不爱我似的。”
江芸拽住唐青,气不打一处来的骂道:“你是你爸的女儿,你姐就不是你爸的女儿了?你这样的话最好烂在肚子里,要说对不起,也是我们对不起唐晚。”
唐青不服气道:“谁让你要给别人做小三!”
“你!”江芸气得眼睛都红了:“我真是后悔生了你!”
她其实挺后悔的,年少不懂事,以为那是爱情,后来破坏了一个家庭之后才追悔莫及,这么多年她对唐晚其实有点低眉顺眼,就是想弥补当初的歉疚,可唐晚越是温和,她就越是难过,有时候她真恨不得被唐晚骂一顿,自己也觉得自己不要脸。
唐青有些后悔,赶紧追上母亲,被江芸一把甩开,女人带着些哭腔说:“如今你爸都快死了,你要是有点良心,就对晚晚好点。”
唐青点点头,又挽住母亲的手臂,江芸气得瞪她一眼,终究没有再甩开。
……
唐嵩见到宴非白那一刻,怔了好久,时间仿佛倒退回到十年前那个午后,他们也是这样对视着。
他看着已经变成一个成熟男人的少年,心中感慨颇多。
宴非白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眼里毫无情绪,没有怨恨也没有激动,就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唐嵩回过神,对唐晚笑笑:“晚晚出去等着吧,我跟非白单独说几句话。”
唐晚看向宴非白,宴非白对她点头,捏捏她的手心柔声说:“出去吧,我很快出来。”
唐晚磨磨蹭蹭的出去后,唐嵩忍不住笑起来:“我这个女儿,还是怕我对你做什么。”
他失笑的摇摇头,看向宴非白。
病房里只有两个人在,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渐渐的,有压抑的气氛在蔓延。
宴非白紧张的抓紧轮椅,突然沉声道:“我要和晚晚在一起,我会和她结婚,会生孩子,会幸福的过一辈子,或许还有下辈子。我绝不会离开她!她……她也不会离开我。”
他是真的在害怕唐嵩会说什么反对他们交往的话,宴非白知道,唐晚还是在意这个父亲的,最起码唐嵩的话能影响到唐晚,所以他才这么紧张,且在一开始就和他摊牌。
唐嵩温和的一笑:“我想见你,并不是要说这个。”
宴非白这才抬起头看着唐嵩。
唐嵩慢慢掀开被子,有些艰难的下床站好,再扶着床弯下膝盖。
宴非白皱着眉看着他的动作,在唐嵩的膝盖即将碰到地面的时候,他伸手扶住他,沉声道:“你是长辈。”